顾九搓了搓鼻子,眼睛有点热。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他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生病了脆弱了想哭一哭也是可以的。
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一股热源忽然靠近,一只热乎乎的手掌盖在了顾九头上。
“师兄。”顾九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邵逸,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有些可怜巴巴,可眼底有着未被遮掩的依赖和欢喜。
“下次再这样折腾自己,我就真的不管你。”邵逸说。
顾九小声辩解:“又不是我自己想生病的……”
邵逸沉着脸,将顾九往后一推,解开他身上的被子,然后伸手将冲他张牙舞爪的小弟塞进顾九怀里,自己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刚躺下时,邵逸脑海里又一次闪过昨晚的画面,他身体僵了僵,然后感觉到两只爪子蹬着自己的腰侧,转头一看,小弟被顾九揽在怀里,一双猫儿眼瞪着自己。视线上移,邵逸对上顾九眉眼弯弯,已经安定下来的眼神,他眸色不由自主地跟着缓了缓,然后扭回头,面朝床顶,声音冷硬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顾九嗯了一声,盯着邵逸的侧脸又看了会儿,感受着旁边源源不断的热意,眼睛渐渐沉重,终于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等到耳边呼吸缓慢悠长,邵逸才微微地放松下来。
这两日顾九难过,邵逸又何尝不是。没了顾九在身边,他体内的金庚之气似乎也不像从前那样乖顺。他睡不好,但更担心顾九睡不好。只是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法面对顾九,他对顾九做了那样不知羞耻的事,除了愧疚自责,他的脑海还总是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出现顾九在他身下时恼怒羞红的神情,和任他为所欲为的纵容。
邵逸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第66章
顾九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 中途被邵逸叫起来喝了碗药, 便从白日睡到夜里快到子时。一觉醒来,顾九觉得自己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顾九浑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又摸了摸趴在他肩膀边的小弟, 这才扭头看邵逸。邵逸闭着眼,但顾九听他呼吸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没睡。
顾九往邵逸那边靠了靠, “师兄, 外面雨停了吗?”
邵逸果然没睡, 他睁开眼看了床顶一会儿后, 说:“停了。”
回答了后, 顾九没说话, 屋子里便显得安静了。顾九暂时睡不着, 他双手枕着头,想了想说:“武溪郡只剩下几个标记点了, 我忘记下一个城市叫什么名字了。”
邵逸道:“永平郡。”
“有武溪郡大吗?”
“没有。”
师兄弟俩说着话,虽然都是顾九在问,邵逸却是有问必答。这两日说两人是在冷战又不对, 应该说是别扭,一问一答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正常的相处与交流模式。
但是,顾九唇角不自觉带出来的笑意与邵逸眼底的回避, 都说明着两人之间起了丝并不明显的变化, 只待某个契机, 将其催化,然后发芽。
趁着路面还没干,顾九在客栈里又养了两日,直到这次感冒好全后,两人才退掉房间,赶上驴车陷入新的忙碌。
用了几天时间,顾九和邵逸将最后几个标记点清理掉,便朝永平郡出发。
在他们快要到永平郡时,正坐在邵逸身边闲看风景的顾九,瞥见右侧方的小河河岸上站着个人影,只是还不待他细看,那人就在他的视线中忽然纵身跳了下去。
“有人投河!”顾九惊道,然后不等邵逸停车,便直接跳了驴车往那边快速跑去。
跑得近了,顾九看到河面上一个女子正在水里挣扎着起起伏伏。
女子离岸不远,但水却深,手稍微伸过去一点就能把人抓住。不过顾九不会水,不敢贸然下河也不敢随便伸手,他拿出背上的桃木剑递到她身边,催促道:“快,抓住这把剑,我拉你上来。”
那女子呛着水呜咽一声,对顾九的援助视而不见,反倒借着水流往远处漂了点,这下顾九的剑也够不着她了。
眼看着女子就要沉入水底,幸好这时邵逸来了,邵逸甩开手里的黑鞭,卷住女子在水面拍打的手,然后将女子从水里拖出来,并成功拽上了岸。
女子一身湿透地趴在岸上拼命咳嗽,脸上却不见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是绝望地哭了起来,然后起身跌跌撞撞的,竟又要往河里跳。
明显是一心寻死。
这样的,顾九他们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也就不能真的看她去死,只先将人拦着。顾九见对方是个女子,还好生的安慰开导。
邵逸就没耐心做这种事,他直接讲:“像你这种自杀的人,死后会入枉死地狱,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而你溺水而死,你的魂魄意识更会被束缚在冰冷的河底,永生永世。”
顾九也附和地说:“是呀,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不过是另一场痛苦的开始。”
正劝着,几人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地呼喊,顾九他们转头,就见一群十几个人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
“巧儿!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的巧儿!”一名妇人边跑边对顾九他们吼道。
顾九赶紧起身,和收起黑鞭的邵逸非常默契地往后一退,离女子远了一点。
女子看到妇人,本来渐渐弱下去的哭声再次提高,声音绝望:“娘!”
“巧儿!”妇人一把将女子抱住,娘俩搂在一起痛哭。
至于跟过来的其他男男女女,则皆警惕地瞪着顾九和邵逸。
顾九解释道:“她刚才跳河自杀,是我们俩把她救上来的。不过她好像真的不想活了,还想往水里跳。”
这些人一听,神色稍霁。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站出来道:“多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
顾九摆摆手,刚才那场面,这些人凭着第一眼的判断表现出警惕敌意是正常的。既然这女子的家人来了,顾九他们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他将手里的桃木剑重新插回剑鞘里,理了理身上的背包,便向年轻男人拱手告辞。
不过刚转身,这年轻男人又急忙地叫住他们,指着顾九腰间,问:“两位看起来不是普通人?”
顾九低头看了看腰间那绘着符咒的布袋,笑道:“我们是云游道士。”
这声落下,包括站在旁边的一干人都惊奇地向顾九他们看了过来。
年轻男人惊喜道:“两位真的是道长,可会抓鬼?”
顾九看了眼那女子,说:“会啊。”
那女子的娘一听,一下子扑过来抓着顾九的两边胳膊,哀求道:“道长,你真的会抓鬼?那求你救救我家巧儿吧,她被一个男鬼纠缠上,逼着她嫁给他啊!”
“被鬼纠缠?”遇上这种事,顾九神情自然变得严肃起来。
年轻男子道:“是的,我是巧儿的未婚夫,我叫范咏臻,那鬼不止缠着巧儿,还想害我与我的家人。”
他们请顾九和邵逸帮忙,便邀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范咏臻便将男鬼的事情告诉了顾九两人。
巧儿全名方碧巧,是附近湖上村的村民,范咏臻也是同村人,是个秀才。巧儿虽是乡村女,但其父是秀才,自小也是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其父曾是范咏臻的老师,她与范咏臻乃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
就在上个月,巧儿与范咏臻举行婚礼的头一天晚上,方家家里忽然闹了鬼,那鬼是个身形瘦弱的男子,额头上有个血洞,他将方家搅得乱七八糟,不许巧儿与范咏臻成亲,并定下了一个日子,威胁着要巧儿在那之前重新准备好嫁衣和嫁妆,在那天嫁给他。
这男鬼搅乱了方家后,又去了范咏臻家,同样将范家关于婚礼的布置也毁个一干二净,威胁如果范咏臻敢娶方碧巧,便要取他性命。
范咏臻与方碧巧感情甚笃,自然不会因为男鬼一句威胁就妥协。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方、范两家便一起去找了附近有名的神婆回去驱鬼,但那神婆反倒被男鬼吓走,回去还生了一场大病。
之后几天每到晚上男鬼就会出现,总是伺机靠近方碧巧用言语轻薄于她,有时候甚至动手动脚,在方碧巧歇斯底里地抵抗后,便会去范家,将怨恨发泄在范家人身上,为此整个范家都不敢继续待在村里,选择暂住别村的亲戚家里。而方碧巧几次被男鬼靠近,惊惧之下生了病,范咏臻跑遍了周围的道观庙宇,好不容易才求到两个有用的道符,可以杜绝男鬼的靠近,却也没法将男鬼制服。
情况看似僵持了下来,但男鬼?2 24 页, 薹ǹ拷奖糖桑椿嶙诖餐肪簿驳乜醋潘蚴嵌苑奖糖汕闼甙狻2还芊奖糖苫欢嗌偃思医枳。苑绞贾漳苷业剿奖糖赏砩细揪筒桓宜徽獍阏勰プ牛奖糖珊芸炀颓樾鞅览#复窝八蓝急患胰死瓜吕础?br /> 眼看着离那男鬼定下的日子只有三天时间,今天两家人又在商量怎么对付男鬼的时候,方碧巧趁他们一个不备就从家里溜出来,跑来这边跳河自尽,若不是顾九他们刚好经过,方碧巧已经变水鬼了。
方家,顾九喝了一口方父倒的茶水,问道:“那男鬼你们认识吗?”
方父摇头:“不认识,之前也并未见过。”
顾九指尖叩了叩桌面,面露沉思。
男鬼曾多次向方碧巧倾诉爱意,顾九从刚才范咏臻叙述中着重问了一下男鬼倾诉时说过的话。男鬼似乎有点神志不清醒,倾诉爱意时也是东一句、西一句,得到的信息不足以让他们拼凑出他生前的形象,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男鬼虽然是忽然出现,但却像是喜欢方碧巧很久了,所以这男鬼至少不是从其他地方飘过这里,惊鸿一瞥后就对方碧巧一见钟情然后才临时起意逼迫的。
若他是鬼的时候喜欢上方碧巧,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方碧巧准备婚礼,更不至于等到婚礼举行的前一天才开始破坏,之前也不见他对方、范两家有过捣乱骚扰。所以顾九更倾向于,在他生前,方碧巧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应该经常出现在他生活圈子的附近,他对方碧巧是处于一种暗恋遐想的行为当中,方碧巧要成亲的消息,是他突然得知后才匆忙赶来破坏的。
自男鬼出现后,距今已有一月有余。
顾九问:“这两个月里,附近有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去世吗?”
范咏臻道:“不曾听说。”
“再出去仔细打听一下。”顾九道。
随后,顾九拿出墨斗,调了朱砂进去,和邵逸配合着,在方家房屋几处隐蔽的位置弹上了朱砂线,有朱砂线在,除非他实力强大到邵逸都对付不了,不然今夜这男鬼别想进屋。
第67章
下午的时候, 方碧巧出来了,经过家人的安慰, 而且顾九他们的出现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所以情绪不似先前激动, 已经稳定下来。
顾九便继续问了问她关于男鬼的事情,男鬼曾说过哪些话。
提起男鬼,方碧巧眼里闪过深深的恐惧与厌恶。虽然多次近距离地与男鬼接触过,但是方碧巧还是摇头说, 她对男鬼真的没印象, 男鬼就是忽然出现的。第一次对方出现的时候, 还愤怒地骂她。
因顾九需要方碧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再说一次, 如今范咏臻不在,方碧巧才鼓起勇气, 有点难以企口地说:“我记得当时男鬼在我耳边怒吼,说我‘既已与他两心相悦,为何还要与别的男子勾勾搭搭’, 他还骂我是、是水性杨花的不贞女子。”
方碧巧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 这些话她一直不敢让范咏臻知道,就怕他多想。她简直不敢想,若这次这两位道长拿男鬼也没办法,她恐怕还得自杀一次,她觉得哪怕入枉死地狱, 也比现在这样一到夜里就面对那样恶心的男鬼好。
顾九安抚了她两句, 让她这几日就安心待在屋里, 不要出去。
到傍晚时,出去打听的范咏臻等人回来了,还是摇头,说方碧巧会去的地方这两个月并没有类似男鬼的男人去世。主动打听得不到相应的讯息,就只能着手接触男鬼那边了。
入夜,方家人给顾九他们安排房间的时候,本来是要准备两间的,顾九主动说:“安排一间就行了。”
顾九给出的解释是,这样有个什么事儿两人能很快反应过来。方家人迟疑地看向邵逸,见他没反对,便依顾九的意思,只给了一间房。
两人进了房间,却没打算睡,只拿出了符纸符笔出来画,其他装备都好好地挂在身上,就等男鬼过来。男鬼几乎每夜都来,今夜应该也不例外。
但偏偏就是有了例外。
师兄弟俩画符到深夜,而后两人忽然听到了在外面玩的小弟的叫声。顾九和邵逸开门出去,就见小弟立在方家的墙头上,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喵喵叫。
朱砂线的禁制并没有被惊动,两人开门出去,仔细一看,才发现小弟看着的地方并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在那个方向,飘着两团缥缈并不显眼的气团,气团们合力托着一件衣服,因今夜没有月光,所以猛然之间顾九和邵逸还没看出来。
这两团气团也不是别的东西,是顾九曾在山中见过多次的那种小山魅,刚有了意识有了体型的,换算成人的话,还在懵懂的幼儿期。
刚形成的山魅对事物的认知是一片空白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时的它们就相当于一张白纸,你往上涂抹黑色,它以后便是黑色,往上涂抹红色,它以后就是红色。是好是坏,单看它们接触了什么样的事物。
小弟在墙上蠢蠢欲动,似乎想跳下来撕碎这两只小山魅,完全不像曾经看到其他一些小山魅时那样友好,可见这两只小山魅,应当被染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