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话,也正是沈昀一路上都在想的问题,按鬼煞门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们不可能舍大求小,所以这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沈昀说道:“赏金之事,或许仅仅是鬼煞门为自己寻得一个借口。”
慕云择点头道:“所以真正想夺剑的人,就是鬼煞门。”
沈昀沉思道:“那罗笙今日似乎一直在故意试探你我的身手,他若再来,恐怕便不能这样轻易应付了。”
慕云择脸上亦多了几分凝重:“不错,以罗笙的身手来说,确实已经算得上是一位高手,而且从今天来看,他也并未用尽全力。”
沈昀有意安慰他,说道:“慕公子今天不也有所保留吗?”
即使是身处断崖时的危急关头,慕云择也始终没有让赤霄剑出鞘,这让沈昀很诧异,但现在转念一想,或许这是因为赤霄剑在慕云择手里代表着无瑕山庄的信物,绝不仅仅是一柄武器那样简单,所以他不愿意用它来对敌。慕云择明白他话里所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剑,叹气说道:“我并不想将它当成杀人利器,却因为这份私心将沈兄陷于危险境地,这是我的不是,还请沈兄原谅。”
他低垂着双眸,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几颗水滴凝结在他发梢,在呼吸起伏中摇摇欲坠。沈昀心念一动,不自觉伸手为他拂去那几缕垂在额前的发,轻轻说道:“你既然不想将它当成杀人利器,那从今往后,自然有我挡在你身前。”漫天雨声之中,他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温柔,那样坚定,没有一丝迟疑,更没有一丝彷徨。
因为他是沈昀,只要是沈昀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就不会后悔,更不会退缩。
慕云择抬头望向他,他们距离得这样近,一道闪电亮起,映出了慕云择眼前那抹稍纵即逝的讥笑,快得让沈昀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天色恢复昏暗,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神情,沈昀的手僵在半空,没来由觉得心底冒想一股寒意,而慕云择却在此时握住他的手,柔和的声音响起:“沈兄的心意,我必定记在心里,绝不忘怀。”
这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温润如玉,却让沈昀触电般将手缩回,连着后退数步。慕云择讶异地问:“沈兄怎么了?”
沈昀回过神来,微笑着掩饰内心的震动:“我刚才只是在想要如何躲过鬼煞门的追击,只可惜我尚不知道慕公子的路线。”
慕云择低叹一声道:“并非我有意隐瞒沈兄,只是家父有命在先,我......”
沈昀忙道:“慕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及早防备鬼煞门而已,并非是在打听赤霄剑的事。”
慕云择看着手里的剑道:“若沈兄想要这柄剑,它现在也不可能会在我手中。其实家父早就嘱托过此次寻宝一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与沈兄同行已经是违背了家父的命令,此次的去向告诉沈兄也无妨。”
沈昀摇摇头道:“慕公子不必告诉我,至于你想做的事,我会尽力帮你达成。”
慕云择沉默着,似乎很是犹豫,半晌之后,他才终于说道:“传剑大会之前,家父偶然得知一件有关赤霄剑的事,传闻说西北大漠深处埋有一处宝藏,而赤霄剑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但记载宝藏所在的地图,却在另一个地方。”他抬眼望着沈昀,似乎在等沈昀发问,但沈昀并没有说话,他既没有表现出对宝藏的兴趣,却也没有去打断慕云择的话。
在片刻安静之后,慕云择继续说道:“虽然没有人知道关于赤霄剑宝藏的传闻是真是假,但是绘有宝藏所在的地图却是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金陵陈家。”
沈昀闻言后心头一惊:“金陵陈家?”
慕云择点头:“不错,就是那被称为‘天下第一富’的金陵陈家。”
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寻常百姓,没有人不知道金陵陈家的存在,不止是因为他们几生几世都奢侈不完的财富,更是因为他们显赫的身世。陈家祖上乃是朝中功臣,被赐封为一等侯爵之位,享有亲王待遇,位高权重,因后人无心从政,渐渐退隐朝堂转而从商,凭借身份便利积累下金山银山一般的财富,与朝廷皇室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络,加之侯爵封位世袭,不管谁见了金陵陈家的主人,都得恭恭敬敬唤他一声陈王爷。
这陈王爷,倒是个慷慨好客之人,不管哪个人上门有事恳求,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他都会拿出钱财来相助,江湖上受过他恩惠的人不在少数,也因此颇得美名,十分受人尊敬。这赤霄剑的宝藏足以叫每个人趋之若鹜,就连沈昀也不得不承认心中亦存在好奇,若真要说有谁会对宝藏熟视无睹的话,那也唯有金陵陈家。
若宝藏是绝世秘籍,这从商的陈家来说全无用处;若宝藏是金银财宝,即便堆满整个山窟,也不见得能叫陈家瞧上一眼。
地图在任何人一个手里都有可能引起腥风血雨,但如果在陈家的话,它或许就是一张被放在书架上落灰的纸,所以这么多年,宝藏才始终只是传闻。
沈昀皱着眉头道:“慕公子要去的地方,就是金陵陈家吗?”
慕云择凝重地说道:“家父希望我能在这个消息传出江湖之前,向陈家求来地图,将宝藏找出,从此绝去这场江湖纷争,也还无瑕山庄一个安宁。”
沈昀问道:“慕庄主又如何能确定陈家的地图就是真的?”
慕云择叹气道:“真也好,假也罢,总归要去做,才能知道结果。”
雨下得越来越大,天地间似乎都已经被这片雨慕笼罩,在断断续续的电闪雷鸣声中,沈昀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玄青色便服的男子,温润的眉目和初见时一模一样,但却已无法让沈昀脸上展露笑意,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既然慕庄主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慕公子又为何要来向我辞行?”
慕云择的神情怔了一怔,硕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敲在地面,风声从林间呜咽吹过,不知道过去多久,慕云择才说道:“沈兄曾经问我,是否信你,如果我说,我不希望沈兄对我有所误会,沈兄相信吗?”
亮起的闪电照出他明亮的双眸,带着不安与踌躇,静静看着沈昀。雨声这样大,几乎要将他的话掩盖过去,可沈昀却听得很清楚,每一个字都清清晰晰落进他心里,他安静了许久,才重重叹了一声气,说道:“我信。
慕云择期待地问:“沈兄愿意继续陪我走下去吗?”
这会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但沈昀没有其他选择,因为他已经在路上,而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他已无路可退。
漫天雨声中,他终还是说道:“我愿意。”
而这就是承诺。
我想写的,是一个关于“情深不悔”的故事,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不管对方变成什么样,承诺之后,便是一世,愿倾尽所有,相护周全。
写大纲的时候,我想过很多可能,沈昀与慕云择之间,沈昀与苏潋陌之间,甚至是苏潋陌与慕云择之间,这三个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谁才是真正能不改初衷的人,我不知道,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答案。
所以,它会有无限的可能,甚至会脱离我原先设定好的一切。
我是个大纲无能星人,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梗概,总会随着故事的展开而不由自主改变,每篇小说都是一个世界,掌控这个世界的人不是我,而是这故事里的他们。我会为他们的悲而悲,为他们的喜而喜,我是写故事的人,却同样也是看故事的人。
都说武侠是成人的童话,但我的童话就是刀光剑影中惺惺相惜的感情,如果你们愿意,就陪我继续看下去吧。
我有我的理想,有想要达到的高度,虽然现在还很远,但我一直在努力,你们每一次点击跟留言都是我走向目标的动力,路还很远,希望一直有你们陪伴。
第25章 似是而非
雨淋淋沥沥下到后半夜,水声嘀嘀嗒嗒从亭檐滴落,山林静寂无声,沈昀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去看慕云择,就这样一直到东方初明,他们才重新上路。
被雨水浸透的山路泥泞难行,踩上去滑腻腻的,两人都不约而同放慢速度,地面上有一道明显的车轮滚过的痕迹,从深浅来看,似乎走的很急。沈昀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罗笙的马车,但他知道罗笙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慕云择走在他后面,微眯着眼睛一直盯着这个默默前行的男人,他们没有交谈,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大约在辰时三刻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座小镇,放眼望去热热闹闹的人流让慕云择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沈兄,我们就在此处休憩片刻再走吧。”
沈昀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慕云择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在前面带路,沈昀心事重重,并未去细看他的动作,待慕云择在一间店铺前停下,他才抬头去看门上的招牌,“悦来客栈”四个描金大字在日头下明晃晃的耀眼,他愣了一愣,慕云择已将马匹拴到柱子上,径直走了进去。店小二从里面迎出来,热情地招呼:“两位客官,你们是住店呢还是歇脚?”
沈昀以为慕云择走进去只是想找个地方填填肚子,但能填肚子的地方有很多,他却独独选了这间看起来最为豪华的客栈,当然不会仅仅只是歇脚。慕云择回头看着沈昀,笑着问:“咱们昨夜淋了些雨,方才走山路又沾了许多泥水在身上,不如今天就在这间客栈里休息一日,明日再赶路,沈兄觉得如何?”
沈昀已恢复平静,说道:“慕公子做主便是。”
店小二耳朵尖,听到他们的对话便满脸笑容地说道:“客官今日可是赶巧了,店里正巧还剩下两间上房,要不要给客官订下?”
慕云择拿出一碇银子给他:“让厨房烧两桶热水送过来,再准备一桌酒菜。”白花花的银子让店小二眼睛都看直了,忙不迭接过来,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将他们往楼上客房迎去。这客栈还算雅致干净,楼板踩上去嗒嗒作响,清脆刺耳,两间上房比邻,店小二殷勤地将房门都打开,说道:“两位客官先在里面休息片刻,热水跟酒菜马上就来。”
慕云择见沈昀站在门口不动,说道:“沈兄若不喜欢这间屋子,我就去叫他们再换一间过来。”
沈昀摇头一笑:“不必了,这间就很好。”
慕云择道:“待一会酒菜备好之后,我再与沈兄共饮一杯。”说罢,他先走进屋子里,将房门轻轻掩上,沈昀看着那扇闭合的花棂木门,轻轻叹息一声,这才走进去。
既然被称做上房,用品及摆设自然都不差,崭新的寝被,温热的茶水,一尘不染的桌椅,案子上还摆放着一盆蝴蝶兰,虽未开花,但翠绿的颜色给这间屋子增添了许多生气。沈昀在椅子上坐了许久,他好像听不见从窗外传进来的热闹声音,也看不见这屋里任何一件东西,他的眼神空洞而安静,不知投在了何处。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沈昀顿了片刻,起身把房门打开,店小二在门外笑得跟花一样灿烂:“客官,这是隔壁那位公子刚才咐吩我送过来的,您看看中意不。”
他手上端着一套麻色的衣服,柔软不失质感的面料,虽没有任何绣样,却也能看得出价值不菲。沈昀没有问什么,只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店小二又道:“酒菜马上就准备好了,您换好衣服后就可以下来用了。”
沈昀点点头,重新将房门掩上,明明就是很轻的一件衣服,他拿在手上却像有千斤重一般。他低眉看着,过了许久,才又是一声叹息。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经常在叹气,这样消极的日子,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穿上难道还能要了性命不成?
一件衣服确实要不了性命,能要性命的是人。
当沈昀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慕云择已经换好一件月白色的锦衣坐在桌前等他,银丝绣成的团云纹在袖口熠熠生辉,他没有束发,只有一根锦带松松垮垮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肩头,依旧是那般温润俊美的眉目,沈昀却觉得他像另一个人。见他走过来,慕云择取了一枚杯子斟上酒,微笑说道:“这是客栈自酿的状元红,我方才尝了一口,虽不及杜康酒美妙,倒也还能入口,沈兄不妨尝尝。”
杯子是细腻的白瓷杯,盛着清澄的液体显得愈发好看,沈昀也不客气,端起来便一口饮尽,叹道:“确实是好酒!”
慕云择笑问:“在沈兄眼里,可有哪种酒是不好的?”
沈昀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方道:“天下只有一种酒不好,那就是毒酒。”
慕云择道:“倘若知道这是一杯毒酒,恐怕就没有人愿意去喝了。”他在说话的时候,沈昀已经连饮了两杯,他眼里似乎只看得见这壶酒,一边再次倒满一边说道:“但有时候毒酒摆在眼前,却不得不喝。”
慕云择举起手里的杯子道:“沈兄要知道,大部分毒酒都是致命的。”
沈昀一口饮干,说道:“但这天下有许多事比死更加可怕。”
慕云择清亮的目光望着他,似是在担忧,又似是在疑惑:“沈兄似乎有心事。”
沈昀举杯一笑道:“在美酒面前,我从无心事。”他说得坦然,眼神中也没有片刻犹豫,慕云择看了他一会,脸色才渐渐露出笑容,举杯道:“我敬沈兄一杯。”
酒是好酒,菜的滋味也不错,沈昀喝了许多,店小二已来回打了三壶,慕云择只微笑望着眼前的人,没有要7 9 页, 去阻止的意思。喝酒,本来就是要喝个痛快,这痛快包括喝得多,也包括喝得尽兴,慕云择心情不错,他虽然很少喝酒,但此刻也非常愿意作陪。这个时辰已经过了饭点,偌大堂子里只寥寥坐了数人,店小二正忙着收拾桌子,一名身着鹅黄色罗衫的少女急冲冲跑了进来,人还没有坐下就喊道:“小二哥,还有没有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