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死了，我的魂魄可以逃，”吴骇故作轻松地说，“一直想知道你匕首里会是什么样。”
“你很乐观。”谢宇策说。
“这算什么，”吴骇笑了笑，“我这叫知足。”
十二岁那年，一躺三年醒来，熟悉的人都没了。
大爷、叔叔、婶婶、伙伴们的音容笑貌还清晰可见，好像才刚说过话，突然告诉他，全都不在了。
那种崩溃的心情，至今无法炮制。
好在还有一丝希望，爷爷还有救，他没有资格消沉。
最沉痛的打击早在十多岁的时候经历了，现在遭遇的所有事，对吴骇来说，都不算什么。
队伍排得很长，吴骇处在中后方，队伍半天不挪窝，前前后后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
“见过这号人吗，好像不是药神谷的。”
“听说他就是武神宫少宫主。”
“假的吧，武神宫的人哪个不是装腔作势，极爱面子，听说少宫主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你再看看他，傻里傻气，哪有点大人物的样子。”
“是有点像。”
“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少宫主两刀斩杀七级武者，还是被掳回药神谷，既然没人认识他，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记弯月刀光旋转着劈向吴骇的腿，不是致命的招数，但能探探虚实。
吴骇身体不济，但精神力不错。他魂力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因此在对方出手时，吴骇就有所察觉，但腿不给力，怎么挪不开。
有办法！
吴骇魂力沟通悬光碗，无形光罩将他整个护住，弯月刀光触及光罩，发出锵锵之音，火星四射，刀光解体，连防御都没破开，吴骇毫发未损。
还好有这这高级防御武器。
要知道悬光碗是药皇已成名的保命宝器，被尊为药皇的，实力上就已经是皇级武者，而且精通炼毒，炼药。这等人依仗的防御宝器，相当了得。
“你们够了，等我伤好了再打，你们这叫欺负人。”吴骇说。
谁欺负谁啊！奈何不了他的药神谷弟子内心吐血，铆足了劲要破他的防御。
吴骇魂力充沛，元力恢复了六成，有了这悬光碗，魂力耗尽之前，他就是坐着不动，这些普通弟子一对一，谁都奈何不了他。
武神宫少宫主身份尊贵，才刚享受众星捧月，接着落到这番窘迫境地，被迫防御，毫无还手之力，吴骇依旧神态自如。
上端得起架子，下扮得了路人。
“他身上有宝物，如果是武神宫少宫主，宝物极多。”
“破开防御，逼他交出来。”一听说打劫堂堂武神宫少宫主，药神谷弟子纷纷响应，更鸡血了。
吴骇骤然心寒，他在药神谷是这样的待遇，想必药神谷弟子在武神宫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本来想让学长跟着他去武神宫享受的，结果自己没回去。
吴骇后悔：“我应该把学长送回药神谷。”
这里离武神宫极远，有弟子令在手，也没办法和武神宫直接传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魂力即将耗尽，防御罩摇摇欲坠，吴骇冒汗，叫谢宇策还能逃走，但毒没解。
“住手——”
远远一道流光从天边划过，落到近前。
不等吴骇看清，攻击停了，耳边一阵惊呼。
“赵公子。”
“赵公子一向独来独往，深受长老看重，竟会出现在这里。”
吴骇还以为眼花了，只见来人一身青衫，长发玉冠，面如朗月，俊逸不凡的年轻男子，笑容若春风拂面，弧度始终不变。
不是赵卓凡，又是谁！
药神谷弟子忌惮无比，分向两旁，让出一条道，来让赵卓凡经过。
“卓凡！”吴骇欣喜若狂。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学长回来了。看来学长在药神谷，身份不低。
赵卓凡收敛笑容，把吴骇扶了起来，丝毫不介意他身上血污和泥渍。
“跟我走，不会有事，”赵卓凡语气透着无奈，目光柔和，“我帮你。”
虽然换了装扮，但学长的气场一如往昔，性格也没怎么变。
“好！”吴骇道。
众目睽睽之下，赵卓凡直接带着吴骇离开了这里。
见赵公子亲自来接，这些普通弟子吓得够呛，有眼无珠，弄错人了，原来是赵公子的人。
“难道也是药人？”
“应该不是赵公子这个级别，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看长相，分明是武神宫少宫主，赵公子跟少宫主认识？”
虽有疑惑，但没人敢开口阻挡这位深受太上长老和谷主看重的赵公子，只敢小声议论。
……
“你怎么会在药神谷，武神宫的人放你回来的？”吴骇好奇。
“不是，”赵卓凡摇了摇头，“我被人从城主府救走了。本来想提前告诉你，交易有变，有势力策划杀你，留在古凰城危险，只可惜……”
“说来话长。”赵卓凡目光复杂，笑着说，“还有很多事想跟你说。”
“我也是，想说的太多了。”吴骇也很感慨。
赵卓凡直接带着吴骇去了甲级山头，找药皇给他配置剩下剂量的解药，吴骇想到薛剑凉，担心那个黑胡子人魔的元种爆出来的东西里没有解药，就帮他也要了一份完整的解药。赵卓凡付钱。
吴骇服药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精神多了，双腿勉强能走动。
赵卓凡居住的地方，独立小楼，带后花园和庭院，还有童子无微不至的服侍。赵卓凡完全纵着他，吴骇霸占了小楼里采光最好的房间，养伤的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院子里，赵卓凡坐在树下微微出神，他散着长发，半支起头，俊雅的面容在光下熠熠生辉。
“有感觉吗，学长？”吴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有。”赵卓凡侧过头，说，“除了疼以外，别的触觉都有。”
这是他的身体能维持的最好状态。就算怀念以前那样，也已经变不回去了。以前他很想听吴骇叫他“卓凡”，现在听到“学长”这个称呼，觉得非一般的亲切。
“学长知道疼的感觉？”
“拔针的时候，”赵卓凡笑着说，“不疼不知道，疼起来真要命。还是不疼好。”
“付淳真该死。”吴骇想到学长曾在滏双城，被付淳那个混蛋刺进上千根针，就浑身发冷，学长经历的只怕比他想象得还要多得多。
“他已经死了。”
吴骇一愣。
赵卓凡起身说：“来我房间，我告诉你。”
房间里有隐匿气机的阵法。
这栋小楼，外看哪里都不错，只有赵卓凡的大房间十足清冷，简陋，毫无情调可言。
吴骇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个人住在清冷的房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些年，学长是怎么过的。
赵卓凡坐下说：“滏双城付家，救我的是人魔一族的大将。”
吴骇又是一愣。
“赵家分支和人魔一族有点渊源，我有必须要找到赵家分支的理由，”赵卓凡说，“从付家出来，我无处可去，又受了重伤，所以才跟人魔做交易，算是投靠了人魔一族。”
“后来我通过药神谷的考验，被药神谷太上长老看重，选为药人，因为我先天无感，能承受的疼痛比一般人强得多。一步步才有了现在的待遇。”
“我成了药神谷弟子，身份比普通弟子的付淳高，怎么可能让付淳活下来。”赵卓凡已经不敢去看吴骇的眼睛了。
其实是付淳做贼心虚想伺机杀他，赵卓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太上长老替他压下并瞒住了这件事。接下去好几年过得相当艰难，赵卓凡不想再提。
这过得叫个什么日子！付家普遍是个什么德行，吴骇早见识过了，没戳破他：“付淳死了，什么时候？”
赵卓凡说：“十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付千泷在撒谎。
十年前，付淳就死了，但被封锁了消息。
一个小弟子十多年不跟家族联系，在元武大陆，可以说稀疏平常。
死去的付淳怎么可能把跗骨霜花毒给付千泷，来害他和武神宫弟子。
就连吴骇这个对炼毒一无所知的人，都知道霜花毒存放不了十年那么久。
不是付淳，不是药神谷，那就是……付千桦？
付千桦是万年楼弟子！
万年楼！？
万年楼作为一流的情报组织，弄到药神谷独门跗骨霜化毒的药方，完全不是难事。
赵卓凡说：“你成了武神宫少宫主，想害你的某个势力，提供情报，和人魔联手，对付药神谷前去赴约的药皇等人，打算趁着跟武神宫交易之时，害你性命。”
当时赵卓凡就在赴约的药神谷队伍中，在此之前，他打听过吴骇，但从没提过和吴骇是好友，“只要你不承认和我认识，就不会有事。和人魔有关系的是我，不是你。”
“晚了。”吴骇心说，他已经把赵卓凡介绍给武神宫的人。
托他的福，吴骇彻底明白了，难怪万年楼宗主那般信誓旦旦，笃定他和人魔有关，而之前付千泷传的谣言，万年楼宗主却直接否认。原因在于赵卓凡。
“听我说了这些，你还能跟我一路吗？”赵卓凡说，“在我看来，无论我投靠哪一方，都没有归属感。我的队友只有你一个。“
“当然，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不打不相识，还是搭档。”要不是赵卓凡，他也猜不到这些。
万年楼乃是一流的情报组织，就算不利用赵卓凡，也会利用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来害他，就因为他是武神宫宫主大弟子。
吴骇真心觉得异界任务太难了，不是一般的艰难，死亡率高到令人发指，连学长这样的人都被折腾成这样。
药人是什么，赵卓凡没解释，一笔带过，但吴骇听这两个字，头皮就麻到现在了。
学长过来调理身体，以他的天赋完全可以拜入师门，成为内门弟子，凭什么给这些人试毒！难怪修为提升得快，如今的赵卓凡，已经是五级武者，比吴骇整整高了十小阶，但魂力却远不及吴骇，显然身体出了问题。
正常情况下修炼，赵卓凡也是神魄师一路。
吴骇忍不住说：“学长，你跟人魔断绝来往，跟我回武神宫去。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吴骇，我撑不住了。”
已经受够了。赵卓凡扶着额头，无力地摇了摇头，说：“我要回去。”
“回哪？”
“回地球，回华夏，回家。”
“不是……”吴骇在听到这三个词，内心荡起涟漪，目光灼热，“时间还没到，怎么回去？”
赵卓凡魂力外放，门和窗外都没有人，也不瞒着他了：“我之所以要找这边的赵家分支，是因为只有找到赵家，我才有可能提前回地球。”
异界任务和普通任务不一样，没有中途退出的可能，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刚来元武大陆，赵卓凡就意识到了严重的危机，这边的超强战力和血腥杀戮，让他坚定了做两手准备的心。他相信吴骇也是一样。
吴骇才多大年纪，少宫主的位置哪是一般人坐得稳的。
武神宫少宫主看似风光，但出了个专杀宫主徒弟的疯子，这个疯子背后还有个精通情报的势力支撑，甚至不惜和人魔一族联手对抗大陆人族。
吴骇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但以后呢。
狠不过，赢不了！
赵卓凡说：“赵家在元武大陆的分支，有当年赵家唯一的将军留下的破界宝物。”
“分支没落，我依靠人魔一族，这才找到了家族仅剩的族人，拿到了破界石符。但机会只有一次。”
“我一直在等你，”赵卓凡看向吴骇，认真地问，“吴骇，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第86章 天苍府
吴骇心动, 但理智制止了他。
才来异界不到二十年，对地球来说才短短二十天。连异界生存任务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他一直处于被动落到这一步, 还没有反击, 这就走对武神宫会是沉重的打击，而他也没办法甘心。
吴骇说：“学长随时都能回去，或许不必急于一时……”
“我已经决定了, ”赵卓凡打断他，沉声说，“如果我现在回去，我还是你的学长，但如果再待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地球里没有厮杀，在来异界之前, 他没有夺过一个人的性命, 但在元武大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残酷的现实逼得人不得不奋起反抗, 杀戮……没有人性可言。
吴骇似乎明白了，这跟他是两个极端，他能适应环境，赵卓凡却排斥环境。但能说出这种话, 学长还是学长，而且比他想的还要清醒。
吴骇说：“学长, 我有个疑问，对武神宫宫主弟子出手的幕后势力是不是万年楼？”
“是。”赵卓凡说，“万年楼宗主和人魔一族有牵扯，你没必要卷入其中，打不过可以躲，以免得不偿失。”
吴骇若有所思。
赵卓凡问：“吴骇，这趟异界之旅对你来说是什么？”
不等吴骇思考出一个精准的答案，赵卓凡就说：“这对我来说只是一次任务，异界的盛衰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也许它衰得越厉害，反而对地球越有利。任务完成，就结束了。不值得折磨自己几十年。”
吴骇微怔。
赵卓凡说：“我的魂力已经突破50，回到地球照样能在虚拟训练空间开启365倍地球时间。”
“今晚我就会利用药人的身份，凝聚元种成为皇级武者，”赵卓凡说，“一旦凝聚元种，我就完成了任务中最艰难的一项，回去就能拿到二十万军功，剩下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和二十万军功相比，成为神魄师的一万点军功，和100年生存任务的一千点军功都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