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环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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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孤单一人,忧心重重的情况下。陈涛坐在沙发上,守着茶几上的电话坐立不安,时间好象又流回十多年前那一天,辉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家出走,自己也是这么一个人坐在家里等了又等。他真想出去找,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家,或者接电话。"陈涛喃喃道,不断按重拨键打过去,却一直无法接通。
陈辉自己很也混乱,医院过道上人来人往,急救室一直亮着灯,据说抢救中毒的医生已经忙疯了,有看见一个轻病号打着吊瓶走过去,他不禁想,如果他们知道害自己进医院的蔬菜供货商因为刀伤就在里面抢救,不知道会不会冲进去再给他插一刀,做他身边的陆海缩着全身坐在那里,双手十指交叉紧紧抱住膝盖,可还是不能停止颤抖。再旁边的陆军惨白一张脸一声不响
这算是什么事啊,陈涛心里暗想。
中午他被这两个人拖着去供货商钱里恒那里论理,研究赔偿款,那批中毒蔬菜是他一手办货进来的,陆海陆军那他都事先打过招呼,连不太了解情况的自己也收了好处,俗话说,天下没白吃的饭,白拿的便宜,这不就出事情了,陆海陆军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工商卫生消协走马灯一样到市场调查,谁也逃不掉。
这几天,陆海快急疯了,好几次找钱里恒都扑空,今天亲自上门兜到他,双方都推卸责任,越说越僵,陆海激动的连刀子都拿了出来。当时,陈涛和陆军上去拉,没想到这公子哥一样的人就有那么大力气,一刀就往钱里恒胸口捅,等见了血,这家伙才意识到行动后果,当时就傻愣在那里。幸亏陈辉还算清醒,立刻打电话叫120送来急救。
"辉子......我,我该怎么办?"陆海抖发抖发手,哆哆嗦嗦说:"要是他就这么......这么死了,我......我家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坐牢......"
"海哥,你不要慌,他不是还在抢救吗,现在医术这么先进,他不会死的。"
陆海已经濒临神经崩溃边缘,重复说:"我不能坐牢,不能有事......不能......不......"忽然他一把抓住陈辉的手,说:"辉子,你说我们家对你怎么样,好不好?"
陈辉一愣,瞪直眼睛问:"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你想怎么样?"
陆海死死盯着他,刚要说话,忽然他直直越过辉子的脸,浑身呆滞状态。
陈辉回头,一个护士领着两个大盖帽走过来,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们没有报警,看这种情况医院也会叫警察,不知道这事会闹多大。
"三位是送伤者进医院的,不知道能不能说说事情经过......"其中一名圆脸警察刚刚开始公式化的提问。陆海猛的跳了起来,指着陈辉大声说:"我都看见了,是他,是他拿着刀,是他下的手......"
陈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唬的一愣一愣,吃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面前两个警察明显显把目光全都射到他身上,定睛看陆海,这家伙直直的看着他,两只眼睛已经不太正常,再看陆军,事发在场的第三人。
在陈辉震惊求证甚至说信任的注视下,陆军转视线到地板,没有出声。
陈辉顿时脑海一片空白,身边什么东西都天翻地覆了一般。
12
陈辉躺在拘留所小间的床上,一夜没有合眼,这个黑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月光透过墙上一扇小气窗照进来,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亮框。四周静悄悄的,不知道自己进来几个小时了,时间随着月亮一点点移动而慢慢溜走,度日如年,度时如年,原来这就是蹲大牢的滋味。
忽然一些陈年老事都自动跳了出来,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想起父母一分半点,都以为自己忘了,没想到回忆里面,他们还如此清楚可见。那天,老爸急匆匆拿了一抽屉钱出门,连声招呼都不打,紧接着,一伙警察闯进门把老妈带走了,他趴在陈家窗子后面,也能听见老妈哭天喊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现在想想真的其实挺可笑。开头几年,每当逢年过节,姐姐都会带他去探监,虽然是姐姐一片苦心,可他真的对那个探望品永远比对儿子重要的老妈没任何兴趣,这两年他根本就不去了。
又想起市场34号摊的周菊嫡,当年因为一个铅笔盒指着自己鼻子骂劳改犯儿子,还真被这个女人说对了,老鼠儿子会打洞,他不也跟他爸妈一样就进来了。可这大狱真他妈顿的怨,小时候是那样,现在还是那样。
再后来,他又想起家里,哥和姐不知道怎么样了,晚上本来和哥约好早点回家的,也不知道他们接到消息没有,应该早些时候打电话回家报声平安的,至少撒个谎也成。
就这么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窗子外面慢慢亮了起来,第一个晚上就这么过了。
上午,警察提了他录口供,辉子照实说了,伤人根本不关他的事,警察对他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因为昨天晚上,陆军陆海就全部指认他伤人,这小子还自己一个死撑,赖什么赖啊。免不了,陈辉挨了一顿教训,被拖着推进小号。
下午,他又被提出去,没有警察,只有一个穿西装带眼镜的斯文人,听他自我介绍某某事务所的律师,又陆福根先生委托,为他进行辩护。陈辉听到这个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吐,可是中午他都没咽一口东西,胃里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
然后这个律师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关于法律条文,审判程序等等这些艰涩难懂的话,对陈辉来说就像是听一本大天书,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次自己很惨很惨,几乎只有认罪一条路可选。
律师打开随手带的文件袋,拿出一份文件,就辉子的初中文化能看懂开头"房产"、"转让"等字眼,里面提到的他和哥现在住的丹顶鹤房子,姐姐的婚房都是福根叔租给他们的,这两年,他运输队的工作,市场摊位,逢年过节拿的红包,特地介绍过来的生意,说实话,陆家对他们一家的确不薄,现在把房子转让过来,无非就是求自己一件事。
陈辉推开律师递过来的笔,说再考虑考虑。律师也不勉强,结束了这次谈话。
从审讯室出来,路过走廊,楼梯口办事处正有一批人办手续进来,陈辉抬头看见自己这时候最不想见却又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哥哥,陈涛一抬头也看见了他,无奈铁门拦着他不能进来。
"辉子......!"
陈辉只听见这么一声熟悉的呼唤,就被警察扭进拐角,什么都看不见了。
陈涛呆呆的看着杯子里的糖慢慢融化掉,身边刘亚鑫和秦律师说的话只听进去一点点,昨天上午他才接到福根叔的电话,说辉子进去了。尽管他一再包票说陆家一定帮忙到底,还花钱请了律师,陈涛还是不太相信,结果刘亚鑫那边脱关系请了秦律师过来,他们匆匆赶到公安局了解情况。说他是武断也好,护短也好,陈涛绝对不相信辉子会拿刀伤人,他连夜找到陆军家,从陆军支支吾吾,正眼都不敢看他的样子,就明白这是栽赃嫁祸。原来陆福根这个老狐狸是打这样的主意,想让辉子替他儿子背黑锅,亏的姐姐还对他那么信任,把他当自己亲叔谢。陈涛狠的牙痒痒,真想冲到陆家打人。
刘亚鑫察觉身边人气息不顺,立刻握住他的手,无声的拍了拍,又问秦律师对这件案子怎么看。
"基本情况我大概知道了,现在呢,我们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秦律师是刘家老朋友,他们软件公司的法律顾问请的也是他事务所。
"坏消息是什么?"陈涛急着说。
"钱里恒醒过来了,他说不清楚是谁扎了他,说当时三个人抢来抢去,自己就被扎了,这么一来,当时在场的三个目击证人里有两个指认陈辉,加上现场混乱,那把刀上的指纹也模糊不清,不足以证明陈辉无辜,情况对他很不利。"
"那好消息呢?"刘亚鑫问。
"医院刚刚传过来的,钱里被定成轻伤,就算定罪也不会重判,陈辉未满18周岁,应该从轻或减轻处罚。所以最坏的打算是3-5年。"
"不行,我弟弟绝对不能坐牢,他才17岁,将来的路还长着呢,要是定罪会跟他一辈子,那他这一生就算完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来不及,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就当是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陈涛紧紧捏住杯子,一字一句的说:"秦律师,我弟弟绝对是被冤枉的,要是您不相信这个,就请离开,我会再找别的律师。"
秦律师愣住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刘亚鑫急了,赶紧说:"陈涛是急的,秦律师您别往心里去。"
忽然手机铃声响,律师接完之后,带着很遗憾的表情说:"刚刚警局来消息,你弟弟陈辉认罪了。"
陈涛刹那间惨白了脸,大声喊:"这不可能,他根本没做过,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要立刻到警局见他。"
"他说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和他姐姐陈洁,案子两个星期以后开庭,如果你还打算请我做辩方律师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秦律师说完,就收拾东西走了,他没那么多时间花费在这工夫上。
刘亚鑫心疼的看着陈涛一点一点在崩溃,不禁伸出手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
陈涛推开他站起来,勉强挤出一点微笑说:"没事,我还能撑,等下我还得去姐家,她还急着等我消息,就不知道她听了会不会受不住。"
刘亚鑫立刻去开车,一路上他边打方向盘,边瞄副驾驶座上的人,虽然脸色依然不好看,可比刚才有了点精神,这全是因为要面对姐姐,强自振作的样子。
到陈洁新家楼下,正碰上一群人下楼,其中有几个面熟的,似乎是运输队里的人,陈涛预想不妙,赶急着冲上楼,姐家大门也没有关,客厅里,姐姐一个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陈涛赶紧跑过去扶起她,陈洁疼的脸色发青,看弟弟急着想送她去医院,赶紧拦着说是老毛病,疼疼就过了,这两天没睡好吃好,才又发作起来。
接着她立刻追问起辉子那事的经过,陈涛吞吞吐吐,把好消息全说了遍,坏的挑着说,却还是令陈洁越来越发愁担心,她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茶几上的几张纸,陈涛一把拿起来看的清清楚楚,一份具有法律效应,完完整整的房产转让书,以及房产证明等相应文件。
他还想解释什么,陈洁已经惨然的说:"其实我都知道了,咱们这个傻弟弟,为了这么几张纸,为了咱们这个家,他......他把自己给卖了,是不是?"
陈涛一下子哽的说不出话来。
两个星期的时间对常人而言过的很慢,而对愁云重重的陈家来说却是急噪痛苦的十四天,在这些天里,陈涛不屈不挠的搜索证据,上上下下奔走,为了这个案子,他翻了大量法律条文和案例,与秦律师讨论辩护内容,软件公司那里他已经无暇顾及,刘亚鑫也抛下一切事务,全程陪着他。再多的辛苦花下去,陈辉免罪依然无望,证据以及他本人的供认都没有翻改机会,秦律师以事故发生的过程和事后处理情况等内容作为重点,争取从轻定罪量刑。
对陈涛来说,开庭的那一天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这件案子和前阵子蔬菜中毒有关联,到场旁听的人挺多的,还有几个记者。陈涛和姐姐坐在最前排,陈辉一出来就能看见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瘦了许多。
辉子带着手铐落到自己位子站定,扫了一眼四周,倒是能看见不少熟面孔,运输队的哥们,陆家人,刘亚鑫等等,但全场唯一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哥哥的微笑。审判员入座后,陈涛扶着姐姐坐下,在审判过程中,他的目光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陈辉。
这是他的弟弟,那个被父母遗弃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的弟弟,那个被逼急了会咬自己手掌的弟弟,那个宁愿背菜叶被人冤枉也要保全姐姐哥哥面子的弟弟,那个每天走三站路省下钱给自己买计算器的弟弟......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自己的弟弟,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陈涛的脸上似乎向辉子传达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和信任,这种感情通过他无声的微笑慢慢滋润陈辉的心,让他比任何人都要坦然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最后陈辉被判故意伤害罪,因其情节较轻,不满18周岁,法定从轻、减轻,判有期徒刑三年。
姐姐强忍着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倚在姐夫肩上默默流泪,当法警押着辉子从他们面前走过时,陈涛定定的坐在那里,只用平静的眼神目送他离开,他知道,自己心里要说的所有话,辉子都懂。

13
从法院出来,陈家上下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刘亚鑫开车去了,陈涛看姐姐神色憔悴的样子,走到路边想给她买瓶水,这两个星期把她的身体也磨垮了。
他刚到马路对面,身后传来姐夫一声惨叫,姐姐软倒在姐夫怀里,歪在人行道台阶上。他飞奔过去,陈洁已经进入休克状态,嘴唇没有血色的白,吓的他们都不知怎么才好。亏得刘亚鑫开车过来,两个人立刻把人抬上车直奔医院。
急诊室医生接到陈洁以后,立刻把三个男人隔离在外,直接把病人推到手术室。陈涛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几分钟前还好好的人,就这么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姐夫当场就傻了,木然的瘫坐在走廊椅子上一动不动。
手术室外的灯红的像血,空气里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唯一会动的就是匆匆而过的医生护士,陈涛真像冲上去抓一个问问清楚,哪怕是一点平安的消息也好,他的姐姐还活着吗?已经有两批大夫进去了,情况就那么严重?陈涛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仿佛一尊雕像,除了那双抖个不停的手,刘亚鑫挨着他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都那么突然,就在两小时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被判刑坐牢,现在,他又坐在手术室外面,唯一的亲人生死不明,对陈涛来说,他们是他最亲最爱的人,若是在同一天同时失去,他会崩溃的。
终于,一个中年女大夫从里面出来,平静的问谁是病人家属,大概是医生没有表情的样子反而给了他们希望,陈涛立刻活了起来,急切追问姐姐的情况。
是宫外孕破裂,医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受精卵在卵巢生长,撑破了里面的血管,造成腹痛和大量出血,血液大量积存在腹腔里,外表看不出来。
陈涛忽然想起这几天姐姐一直间断的腹痛,当时谁都没有在意,她一直在忍耐坚持,直到休克,就是为了不再给家里添麻烦,他这个弟弟真不是一般的混!
医生又继续说:"病人送来已经很危险了,我们在她腹腔发现大量积血,失血过多造成休克,现在她需要大量输血,谁和她血型相同。"
"我和姐姐同一血型,医生你要多少就抽多少,没事。"陈涛立刻站起来,他们家三个人血型都是一样的。
刘亚鑫急了,说:"你别傻了,这两天你才睡几个小时,身体根本吃不消。陈姐什么血型,我的也可以。"
"姐姐是B型的,你是O型,不成的,姐夫是A型,这里只有我可以。"
"O型不是万能血库吗,医生用我的。"刘亚鑫索性撂起袖子。
"你们不用抢。"医生笑着说:"我们是按规定抽的,不会让献血的人有危险,估计600CC差不多了,小伙子你行吗?"
陈涛点点头,伸手把刘亚鑫挡在后面,紧跟医生进手术室。
透过隔离罩,只能瞄到姐姐一角苍白的脸,身边有很多仪器电线,耳边,呼吸机轻微而有规律的声音证明她还在顽强坚持着。陈涛平静的看见自己的血液通过导管一点一点在流动,头顶的灯看起来白花花的,好象太阳一样灿烂......
天上有一只风筝,高高的只能看见一个小点,11岁的辉子在身边乐得大喊大叫,猴急的想把他手里的线抢过去,这是他们花了一整天作出来的,从竹蔑到线梆子都是一点一眼完成的,虽然是最简单的"方褂",白纸糊的一点都不好看,可辉子还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就盼着晴朗大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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