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意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自己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听到他轻声哼唱,一挑眉,“小情歌?”
“你今天要唱这个?”
他打量着易连禾的装扮,觉得不太像。
易连禾摇摇头。
“那你现在,”应意比划了一下显示器,“快上台了还在这儿搞创作呢?”
“心态这么稳的吗。”
易连禾被他彻底打散了创作的欲望,放开吉他没好气地道,“你上过台了吗。”不好好准备自己的歌还在这叭叭的。
“刚下来。”
应意听到他终于肯搭理自己,隔着一条沙发坐在他侧边,问,“你这次又最后一个上台?挺会抽签啊,他们都想压轴来着。”
“都一样。”
易连禾抬头对了下显示器里的进度,皱起眉头。
好慢。
“你以为唱完就完事儿了?”应意看出他的想法,耸耸肩道。
“你想想,上台前主持人得说两句吧,唱完了他评委得挨个说两句吧。投个票还得再说两句拉拉人气吧。投完了输的人哭着回家之前还得再卖卖惨吧?”
“都是套路。”
易连禾看了他一眼,“你赢了。”
“那必须。”
应意呵了一声,“我是要在这里站到最后的男人。”
易连禾点点头,“恭喜。”
应意:“......”你真的很敷衍。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问道,“是我长得不符合你审美吗?”
讨厌倒也不至于,就是有点烦。
易连禾想,他如果好好说话,正常交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最好还是话少一点。就更不讨厌了。
“其实我这次来,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应意靠在沙发上惆怅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社团吗?你退圈好几年肯定都不关注了。”
“我记得。”易连禾说。
烟雨行舟配音社,是他玩网配时加入过的社团。他从入圈到退圈,只加入过这一个社团。
“这几年社团里老人们渐渐都不活跃了。萌新又大多浮躁,只想着吸粉等夸,有天赋肯用功的越来越少。圈子渐渐有些没落的趋势,再也没有我们那时候‘夜夜笙歌’的盛况。”
“何况喜欢古风的同好大多都活跃在二次元,现实中并没多少人关注。”应意笑道,“我其实是来当宣传大使来的。”
“当然,形象要宣传到,比赛我也要赢。”
易连禾有些意外。
“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啊。”他纳闷道,“我们怎么说也算是旧交了吧,怎么你一见了我这么讨厌的样子。就因为在同一场比赛里?是竞争对手?”
他思来想去,实在没搞明白为什么。
明明以前的何殓,虽然也高冷,至少偶尔还是能一起连麦聊天开玩笑的。
一时半会儿,易连禾没法跟他解释清楚情况,只能摇摇头,“不是因为比赛。”
“是我的原因。”
应意又追问。他想了想,最后只说出一句,“你话太多了。”
“......”
“我就不信你私底下也是这么高冷的!”应意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的舞台形象。
......虽然当年他刚知道何殓的时候就觉得这位特有范儿。
他虽然年纪比易连禾大点,但入圈时间并不比他长,细究起来甚至能称一句前辈。
应意一度觉得自己跟他是很相似的人。对外是一副面孔,对自己人时又是另一种态度。
看起来高冷,说不定私底下是个小可爱呢。
因为这样的想法,他对易连禾莫名地有好感,所以才那么积极地骚扰了他这么久。
结果这位大佬死活不给面子,搞得人很挫败。
易连禾脑子里无故闪过自己跟谌述没羞没臊撒娇要亲亲要抱抱的画面。
......一点也不想承认被他猜中了。
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有工作人员来提醒易连禾上台。
“上吧。”
应意“刷”的一声打开扇子,举在身前轻摇两下,“提前恭喜你进决赛。”
易连禾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不讨厌你。”
应意摇扇子的手一顿,接着又听见他说,“如果你话少一点的话。”
“......”
应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了,”他合起扇子朝易连禾挥了挥,“赶紧走吧。”然后看着易连禾头也不回的背影,笑得越来越明媚。
怕不是他眼光独到吧。
这当真是个小可爱。
**
前一位选手延续一贯风格,唱了一首悲伤动人的情歌,易连禾走到台下时,偷偷瞥观众席,黑灯瞎火里还是看到有人在抹眼泪。似乎还未从刚才的共情之中抽离出来。
但是大佬一点也不慌。
赢不赢的不是那么重要了。对他来说,这里是舞台,不是擂台。
场内灯光全灭。易连禾按照彩排时的步骤,小心地踩着台阶走到舞台中央。
前奏响起,灯光从他身后打下来,易连禾逆光而立。
依旧一身黑色装扮,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长长的红色风衣外套。巨大的兜帽扣在头顶压低了刘海,细碎的垂下来半遮在眉眼间,显得他眼神更加深邃。
他单手扶着立式的麦克风,微微勾起嘴角,笑容居然有几分邪气。
第67章
前一秒的泪水还凝在脸颊未干, 下一刻, 感官又被歌曲中高亢激昂的情绪引爆。
愿我清醒还是图我疯魔?
与我沉醉亦或盼我慈悲。
一连串的花腔和转音, 带来的是一连串的惊艳。层层递进在耳膜上不断攀升,点燃一波又一波的颤栗。
乐队老师不计前嫌地跟他完美配合,每一个鼓点仿佛都踩在人心尖上, 共同献上这场视听盛宴。
易连禾双手紧握着麦克风,兴奋到微微发抖。眼中光芒却亮得惊人。
顾南烛双手环胸,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微眯起眼。
看着舞台中央光芒四射的人, 他突然理解了谌述的那些小心翼翼和视若珍宝。
他对于那些弱小得需要小心呵护的人从来都是看不上的, 一直以来的帮助照顾都只是出于谌述的嘱托。
但如果这样嚣张肆意的易连禾才是真正的他,那么他值得被欣赏和赞美。
凝视舞台中央的歌手, 顾南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这个人,跟谌述很合拍。
他是天生就属于舞台的发光体。
一曲终了, 观众反响热烈,现场气氛嗨到爆炸。应意在台下跟前排观众一起鼓掌, 热情地吹口哨。
顾南烛的眼神瞥过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刺人。
应意:“......”
他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眼神警告”了, 实在不知道哪里触犯了顾南烛, 总觉得自己在被针对。
投票环节中,选手例行拉票。
前一位选手被邀请到台上,声泪俱下地回顾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并保证无论自己输赢都会好好的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不负梦想, 不负青春。
说的挺好的,应意在台下听完很给面子的鼓掌,用折扇掩着偷偷打了个呵欠。
轮到易连禾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无措。沉思数秒,才抬头看着观众席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谢谢你们来听。”他的语气很诚恳。
“我很开心。”
没了。
观众席一阵呆滞,安静了片刻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笑。
“我艹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
“三分钟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身旁的妹子在捂胸口尖叫。应意也笑起来,大力鼓掌。
......然后又收到了一个顾南烛的眼神警告。
应意鸡皮疙瘩突然出没,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又马上被他抹掉,转而关心这场的票数情况。
虽然听完现场后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但他还是对投票结果有些期待。
现场有投票权利的大众评审是两百人,三位嘉宾每人票数可抵五十票。有效票数共计三百五十票。
最终的投票结果是186:164。
易连禾赢。
全场欢呼,人群中高声叫着易连禾的名字。但应意有点笑不出来。
三位嘉宾中,包括顾南烛在内的两位投给了易连禾,一位投给了情歌选手。
在舞台上,软绵绵的情歌本来就不如这样爆炸的曲风镇得住场子。无论是从歌曲的渲染力还是观众的反应来看,易连禾都应该大比分领先才对。
这样的优势下,比分还咬得这么近,鬼都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
评委席中,顾南烛鲜见地露出欣然的神色,带头起立鼓掌。
他早就知道节目组在观众席安排了八十票定向投给那个唱情歌的。将近四分之一的票数被做了手脚,来确保他顺利晋级决赛。
但谁也没想到易连禾的表现这么惊艳,居然能轻易逆转局势。
谌述家的小宝贝真出息,顾老师非常满意。
“忠于自己,享受舞台是最重要的。”
顾南烛说着,语气暗藏深意,“真正的实力无惧外界干扰。”
“祝贺你顺利晋级。”
观众席里只有应意听懂了他第二句话的意思,心情突然畅快。
这种用实力碾压潜规则的感觉也太爽了吧。不愧是我惺惺相惜的男人!
所有人都很激动,唯独易连禾选手有点懵。
什么意思?他还要再继续比赛吗??
主持人:“恭喜你晋级前四名!”
易连禾:“......”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男朋友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
空旷寂静的山谷之中,树木苍翠,天空一碧如洗。
《祷告者》剧组驻扎在一处瀑布之下碧绿的潭水边,做拍摄间隙的短暂休息。
而此时,组内稍显忙乱。
今天这场戏的拍摄是影射牧野的内心世界。有入水的镜头,谌述潜下去时对潭水深度预估错误,不小心踢到石头在腿上挂了彩。
“师哥,感觉怎么样?”
白磊蹲在碎石地上,皱着眉头看着谌述被划伤的膝盖。
“还行。”
谌述裹着大浴巾和外套,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没什么感觉,贴上创可贴再来。”
“这样的伤口创可贴怎么贴得上啊。”
他膝盖上的伤口很长,尖利的岩石棱角斜斜划过皮肉,被潭水泡得都有些泛白了,向外翻着看起来很是狰狞。
入戏的时候不觉得,出来淋了双氧水清洗时才开始刺痛。
谌述不太想用纱布和绷带,觉得缠起来会影响拍摄效果。他比划了一下伤口,总结道,“来四五个并排贴满就行了。”
创可贴是肉色的,贴上去不太容易被发现。
“......”
剧组没有专业的医疗人员随行,掌管应急医药箱的妹子听到他这么生猛的操作要求都震惊了,犹豫着看了眼白磊。
同在一个组近两个月,她知道这位导演虽然资历浅了点还爱开玩笑,但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主意的。
白磊皱着眉头在心里衡量拍摄进度,没犹豫太久便决定道,“中午了,先休息放饭。等情况稍微好转再继续拍。”
谌述有点不情愿,状态难得,本应该趁机多拍几条的。但白磊态度坚决。
“如果感染荒郊野岭的我们还得把你抬出去。”
白磊对这位师哥向来尊敬如迷弟。此时态度却少见的强硬,接过医护妹子递来的口服抗生素放进谌述手里,闷闷不乐道,“师哥你太拼了。”
谌述接过药和水吞下,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不都是工作需要吗。”
“再说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白磊递给他翻山越岭背进来的盒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今天这场不用太赶。就这么多内容,能拍多完美就拍多完美,力求明天不用再进山。”
谌述点点头,把自己盒饭里油腻的红烧肉挑给他。
白磊又感动又心疼,把肉挑还给他,“水底下那么冷,你还不多吃点囤点热量。”
谌述坚定地摇摇头,又夹回去,“实在是太难吃了。”
“......”
“我带了巧克力。”
谌述吃完盒饭里的素材和米饭,摸出私藏的零食给自己加餐,“你要吗?”
白磊:“我选择红烧肉。”
谌述继续啃巧克力。
这些还是从给易连禾卖的零食大礼包里面扣下来的。今天他去录节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山里信号不好,手机还不如块砖头有用。谌述完全没料到他的易苗苗正在舞台上力挽狂澜大杀四方,还在叹着气想万一辣鸡节目组做的太过分让他苗难过了怎么办。
那个在台下的人看来光芒四射的易连禾选手,在他心里变成了一个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
“师哥你在想什么?”
白磊提醒道,“你巧克力捏碎了。”
“......”
谌述仰头把变成碎块的巧克力倒进嘴里嚼了,催促道,“开工开工!”
赶紧拍完,赶紧回家去。
还有人在那等着他。
**
休息室里,易连禾低头抚摸着袖子底下银色的链坠,沉默不言。
马上就要进入决赛的演唱环节了,但是他连待会儿唱什么都不知道。
......他根本,没想过会进决赛,所以压根没准备第二首歌。
易连禾手指摩挲着小小的八分音符,心跳忽快忽慢,焦虑感隐隐冲破压制升腾而起。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弃权吗?
......绝对不要。
那要唱什么?他还有什么是能拿出来供人欣赏,可以获得好评的?
“您好,这是顾南烛老师交代给您的演出服。”
清甜羞涩的声音响起,易连禾被打断了思绪,抬头对上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