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所拥有的鬼……可能不止一个，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的力度。
一次，可以说是错觉，但是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两次，江以霖并不觉得这是他的神经过于敏感。
在午夜时分，不经意间垫起脚的管家和神情诡异、力量惊人的女仆……
——有的时候，保持警惕，才能够让人活得更久。
江以霖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在他没有留意的角落。


系统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江以霖微微勾了勾唇，将那被掩在下巴的被褥重新扯了一下。
他说，“也就如此而已。”
————————————
晨光微熹。
第二日，江以霖在经过了简单的洗漱过后，被管家推着，下了楼，坐在餐桌前。
长桌另一边的男人仔细的观察着自己教子的神情。
黑发青年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只是那眼底泛起的青色痕迹，却显示出了他昨夜睡得并不好。
江以霖微微垂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食欲不太好，这具身体比他想得更为孱弱，似乎是由于已经许久没有正常进食的缘故，当他看到那些精美的菜肴时，胃部竟然出现了一阵抽搐时的痉挛。
“不想吃么，嗯？”
仿佛是玩笑一般，教父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需要我像你小时候一样，来喂你么？”
江以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扶手。
“不用。”
教父的嘴角笑意加深，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纠缠。
黑发青年的目光轻轻的转了转，在那旁边恭敬站立着的佣人之中，他发现了昨日那个身形诡异的女孩的身影。
少女在里面显得极为娇小可人，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神情。
比起昨晚过于惨白的面庞，此时此刻，她就像是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一般，那双翠绿的眼睛像是流动的碧色。
那名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害羞地把脑袋低垂了下去，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红晕。
江以霖重新把视线收回，又看向了自己的教父。
位于长桌对面的男人，手上的动作显得极其慢条斯理。
他使用刀叉的动作，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进食，反而像是在精心解剖着什么东西一般。
动作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就像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掌握在了手心里。
这给了江以霖一种很诡异的错觉。
——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他的教子……可能就是他的盘中肴。
感觉到江以霖的视线，教父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真难得啊，当你再次用这样带有些许警惕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竟有些不习惯。”
——也许他的教子以为自己隐藏得比较好。
男人突然笑了笑，将手中的刀叉放了下来。
“你想起来了什么？”
教父的目光带着一丝暗芒。
——他怕自己的教子……想起什么不利于他们感情的东西。
“不，没有。”
即使被发现，黑发青年也没有觉得有一丝尴尬。准确的说……他是故意被教父发现的。
他只是挑了挑眉头说道，“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半真半假丝的梦幻，“我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似乎是您给我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是关于瘦长鬼影的。”
“您说……即使它没有眼睛，它也能够窥伺着我；
即使它没有嘴，它也会在夜深人静，在其他大人悄然入眠之后，偷偷地亲吻我；
即使它没有手指，它也会伸出细小的触手，去拥抱我。”
“——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么？”
他直视着教父的眼睛。
很多时候，即使是题材相同的故事，在每一个讲述者的口中，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剧本，都会反映出他们内心不同的东西。
江以霖从那个瘦长鬼影的怪谈之中，他只听到了教父隐藏的感情。
——在自己成年之后……他渴望拥抱自己、他渴望占有自己。
——就像是病态的鬼。
长桌对面的男人，神情很是平静。
甚至来说，他的眼里带着一种赞美一般的神情。
那双银灰色的眼里，涌动着纷杂的暗流。
最终，冷棕发的男人还是笑了笑。
“那只是我开玩笑的。”
男人说着，“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江以霖看着教父的眼睛，那股头皮发麻的感觉又一次上涌。
教父眼含笑意，低低地说：
“——而你有我。”
第31章 很美味
——而你有我。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混乱的序幕。
在那一瞬间，教父的脸仿佛化作无尽的灰色碎片，整个画面都在分崩离析。
在旋转的视线之下，画面疯狂地倒退，江以霖回到了那个房间，而他也回到了少年时的身形。
在这狭窄的房间之中，只有他一个人。
………………
午夜，又是午夜。
只是此刻不是雷雨的季节，这一夜静得近乎让人觉得可怕。


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样子似乎又是触发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导致又一次的记忆回溯吗？
江以霖想着，他随意地重新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叉放在了后脑勺的位置，打量着周围。
从四周灰尘的分布情况和家具陈旧度的细微变化，江以霖可以判断出，现在距离上一次教父给他讲瘦长鬼影的怪谈，似乎已经过了几个月左右的时间。
“叩、叩————”
“叩、叩————”
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击玻璃窗的声音。
江以霖转过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弯腰走下了床，慢慢的走向了窗边。
从房间里面来看，窗外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由挑了挑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了手，将窗户打开。
江以霖仔细地打量着。
那浮动的树影最后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眨了眨眼睛。
苍郁的枝丫似乎在不断地扭曲着，氤氲的雾气弥漫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隐藏在那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黑色的、似乎能被月光照得微微发光的皮鞋，率先从枝丫上露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它们就这样，慢慢的滑了下来。
江以霖眯起了眼睛，仍然把双手放在了窗沿的位置。
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地把窗子合上。
那极其修长、裹着黑色西服的身形，就像是移动的幕布一般，从上到下，整个都露了出来。
——那是……瘦长鬼影。
“等等，也就是说我在这个副本里面……在陷入昏迷前，就曾经和瘦长鬼影见过面？”
江以霖微微眯起眼睛。
所谓的记忆回溯，正是把他之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又展现了一遍。
——这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在视线之中，那个鬼影，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提着，就这样诡异地吊在了半空之中。
慢慢的……慢慢的……
无面人苍白的脸露了出来，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猛地转了过来，正对着江以霖。
那张脸微微侧过头，然后缓缓的抬起了手，朝他晃了晃，似乎想和他打一个招呼。
紧接着……整个黑影突然移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来到了江以霖的面前！
就在这一刹那，江以霖猛地将窗关紧。
在关窗的那一刻，他才确认了一件事情——
——原来这个瘦长鬼影的身体，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某种触碰不到的精神体。
刚刚窗子拍打到鬼影身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江以霖眼神一凝，迅速将窗户锁上。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慢慢的贴近到了玻璃窗的位置，透明的玻璃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弧形的凹痕。
它没有手指，手掌张开，紧紧地挤压着玻璃，似乎在不断打量着房间里的少年。
又一眨眼，江以霖发现那鬼影竟突然消失了……
黑发少年想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冰冷得……就像是石床一般。
——瘦长鬼影……它有穿墙而过的能力……？
他本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动弹。
一个触手模样的东西，似乎在试探着，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同时又有几根细小的触手，从那西装底下冒了出来，将他的四肢都以一种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全都禁锢了起来。
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下，江以霖仍然冷静的分析着。
——两米四五的身形，臂长很长，无法判断力量大小；
——没有五指，没有五官，西服整洁，没有血腥味，触手的粗细长度可调控，力道不可评估。
江以霖微微眯起了眼睛，明明瘦长鬼影没有眼睛，但是，他总感觉，它一直在看着自己。
下一秒，他的瞳孔不禁微微收缩。
那穿着西装的鬼影，将少年猛然用触手举了起来。
它歪着脑袋，似乎在看着那纤瘦的少年。
无面人看着那个被高高举在天花板上，却仍然显得淡然的少年。
——不同于普通人的冷静，灵魂强大而又清澈。
转瞬之间，它的脸上，突然裂开了一个诡异的口子。
——似乎……很美味。
——想、想吃掉他。
第32章 你不会伤害我
瘦长鬼影的触手，轻轻地揉了揉少年的耳廓，直到少年的耳垂泛起淡淡的粉色，后又分出一支细小的触手，移到了少年的眼皮上，不断的摩挲着他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毛。
江以霖的心思很冷静，然而眼部毕竟是人类最为敏感的部位，没多久，他的眼角便泛起了潋滟的水雾。
——就像是被人……狠狠弄哭了一样。
他没有害怕，脸上也没有任何一丝怯弱的神情，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张带着疏冷气质的面容上，在那长长的睫羽上，出现了如同山间露水一般的泪珠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会混杂着一种怎样……引人犯罪的遐想。
瘦长鬼影的脑袋歪了歪，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微微凑近了江以霖。
它似乎在仔细地观察着那几滴泪珠，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张惨白的脸突然慢慢的泛起了浅红。
似乎是觉得那晶莹的水珠很是珍贵，那在眼角盘踞的触手状的东西，突然扬起了尖端，出现了一个一个小小的吸盘，把那晶莹的水珠给掉了。
江以霖冷静的看着瘦长鬼影，似乎在看它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瘦长鬼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浑身抖了一下。
下一秒，那禁锢着少年的触手，全都被它收了回去。
触手分泌出来的腥甜液体蹭在了江以霖的脸上，似乎带着麻痹神经的能力。
少年的身躯还不能动弹，当触手回到瘦长鬼影的西服之下时，少年的身躯猛地下坠，被那长手长脚的怪物抱在了怀里。
令江以霖觉得奇怪的是，这个鬼影在把自己抱在了怀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做出什么带有威胁性的事情。
它只是尽可能地收拢着自己接近一米五的腿，乍一看似乎有些乖巧。
瘦长鬼影坐在椅子上——尽管它的身形太过高大，将那板纸的漆木座椅映衬得格外矮小。
它顿了顿，用那没有手指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怀里少年的脊背，像是怕刚刚一些动作吓到了他。
慢慢的……瘦长鬼影把手移到了少年脆弱的脖颈处。
——白皙修长，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似乎是在诱惑它下嘴。
它的脸，微微凑近那微张着眼、神色冷淡的少年，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似乎在审度着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吃掉我么？”
过了许久，似乎黑夜的暗色将要被收走，天边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红晕，冰冷的日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印在了面前那张惨白的鬼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即将要到来的缘故，江以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能动弹的迹象，他平静地从口中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鬼影的脑袋微微一侧。
它似乎是在思索着，要不要像少年所说的那样吃掉他，又似乎在思考如何下嘴。
然而……它接下来听见的，便是怀里的黑发少年，用一种带有笑意的声音说道——
“我曾经听我的教父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您不会伤害我。”
穿着西装的鬼影，突然顿住了。
它似乎觉得有一些惊疑不定，就像是在想，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对自己没有惧怕之心。
然后……
下一秒，它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江以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闭上眼睛，抬起头，亲了亲瘦长鬼影的下颚。
少年的眼神冷淡，那双眼里似乎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有，而他嘴角却带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在这黑夜之中，就像是渗入了某种引人诱惑的香甜。
——那是……连鬼都无法阻挡的魔魅。
“你不会伤害我，对么？”
“你只是想要在黑夜里窥视我；
你只是想要在黑夜里亲吻我；
你只是想要在黑夜里拥抱我……”
“——对么？”
江以霖又抬起头，用薄薄的嘴唇吻了吻无面人本应是眼睛部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