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招惹?子奕,你和米高不是已经有什么吧?"妈妈听者有意。
"......才不过一次......"原然事出有因。可惜悔之晚矣。
"兔崽子!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许到处乱放炮,你当我死的!"我二哥为人豪放,喜欢到处风流的个性早让爸妈非常生气。不过二哥一向紧守一个原则,就是从不碰夏晶人,因为他就怕这种情况。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想救你也难,我和大哥无奈摇头。
"......我怎么知道他是夏晶人......"
"是不是夏晶人根本不是重点!你是想把我气死!"妈妈怒发冲冠。
我可怜的二哥,你完了。这次你铁定会被妈妈五花大绑押上花轿。
其实,二哥这点和少风很象。他到处玩别人,而我就在美国给别人玩......也许这就是所谓报应不爽。
突然有些黯然,机场外的冷风刺骨,了无春意。
少风,我想相信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轻轻地扯着我的裤子,我低头看见我活泼可爱的侄女温柔地对我伸张双手:"母鸡叔叔,抱抱!"我休克!臭老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抱起小侄女亲了亲她白析无瑕的脸颊,然后慎重地告诉她:"叫我小叔叔!"
露出无比纯真的笑容,我这如天使般的小侄女亲了亲我的嘴唇,然后很严肃地对我说:"母鸡叔叔,我喜欢你!" 单纯可爱的宣言,倒是成功地冲走了我不少的忧郁。
回到家里又是一阵混乱。不知道谁打的广告,几乎整个墨尔本的夏晶伯父伯母都知道我怀孕回来生产,一个个叔叔伯伯不惜千里迢迢地来道喜祝贺,搞得我象一个快要滨临绝种的动物让他们参观研究。自然地,大家对少风这个神秘的爸爸充满好奇,拉着我东拉西扯地问个不停。
我漠视妈妈阴沉的脸色,强颜欢笑,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
表面笑得越甜蜜,心里就越苦涩。
已经四天没有联络,少风连电邮也没有给我一封。
忙乱了一个星期,一切又恢复平静。
独自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我慢慢喝着又苦又黑又恶心的汤药。
这是帖古方,专门给即将生产的夏晶人宁神安胎,帮助生产。想我寒窗苦读十几年,结果怀孕到现在喝的尽是些没有医学根据的东西,如果让我的教授知道不气死才怪。
放下汤碗,我又象个白痴一样,傻傻地瞪着桌子上静悄悄的手机发呆,长长的一个星期,少风只打了两通电话给我,每通仅仅五分钟。想着想着心思自然飘到了两天前最后的一通电话上。
他说他很想我。
他说工作很忙。
他说纽约很冷。
我听不出他背景的声音,但至少没有男人或女人不堪的声音。我是不是应该庆幸?
我说澳洲很暖和。
我说我玩得很开心。
我说我差点忘了他。
我听出他的不悦,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那就好。
难得的十分钟,我们竟无一句真话。
兜了一圈,原来我和少风只是在原地踏步。我还以为我们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肚子,好奇的小生命最近似乎特别安静。
孩子,对不起,是我的情绪影响了你,对吗?
生产,对任何生物都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就算是在这个医药发达的时代里。
而我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心绪不宁......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随爸妈来到了悉尼。
悉尼是澳洲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也是全球最多夏晶人居住的地方。所谓多也不过只有三千多个夏晶人。理所当然,这里的秘密医院也是全球最好的。
我就是在这个地方出世。
爸妈在悉尼的闹市里一直都有间房子,特地为我留着,就等这一天。
才把行李放下,我就被爸爸押着出席姑妈特地为我们而设的饭局。只有我和爸爸,因为妈妈和两位哥哥何其有幸,都被列入了不受欢迎名单。
爸爸有一个姐姐,即我姑妈。老一辈的人,对同性恋这种事情还是无法接受的,就算自己的亲弟弟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快四十年,她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那一代的人都有很浓的香火情结,就算街上一个招牌掉下来也可以砸到好几个黄氏子孙,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传宗接代。有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我和两位哥哥都是爸爸的亲生子。在她眼中,我们都是爸妈领养回来的孤儿,就算我和爸爸根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她都当做是机缘巧合。
其实,这种误会很容易解释的,大不了我们都去做个DNA检查不就结了。可是我那雄纠纠、气昂昂的妈妈死活也不肯让刻薄的姑妈知道他的糗事,所以耗着耗着,一晃眼就四十年。
这几个活宝明明彼邻而居,却喜欢花一大笔冤枉钱来给晚辈练金鱼瞌,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还能不知感激涕零吗?可怜我只不过是无辜地长得和妈妈有八分相象,每次都逃不掉......再上多几堂金鱼瞌,我就可以拿博士了,我无聊地想。
"子勋都这么大了啊!"三十年如一日的开场白,我姑妈不是一个有创意的人。"结婚了没有啊?"
"还没有。"
"都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怎么行?姑妈给你介绍几个好女孩子怎么样?"
"不用了姑妈。我已经有对象了。" 而且都快生了......
〖自〗
"是吗?" 姑妈秀目一转:"是女孩子吧?" 爸爸眼神一暗。
"当然。"我斩钉截铁,姑妈不得不信。马上眉开眼笑,姑妈爽朗地说:"是最好。有对象就早点结婚,你也不小了。象Stephanie,一找到好的对象就闪电结婚,不拖泥带水。" 〖自〗
"知道了。"皮笑肉不笑地我早把Stephanie和她的新老公咒到第十八层地狱里去了。这场无聊的饭局迟迟不能开席,就是拜这两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新夫妇所致!天晓得他们新婚燕尔到底是为了什么迟到。
"我们来了!"唯恐天下不知,我那八百年没有见过面的堂妹,Stephanie,的声音响彻云霄。
"大家好!"低沉悦耳的声音。一桌子的亲戚都抢着第一时间看这位早被姑妈捧上天去的好女婿,而我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来来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Stephen,Stephanie的丈夫!" 我姑妈热情地介绍。
时间仿佛凝结成冰,我脑子一片空白,木然地看着少风伸到我面前的手,一时反应不过来。
"Nice to meet you!" 少风从容不迫地对脸色惨白的我说。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底慢慢流出,本该混乱的心情反而变得异常平静。
掏空的心,原来这么轻盈。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握住我堂妹夫温暖的大手,礼貌地回了一句:"Nice to meet you too, Stephen。"
睡了十三年,我竟然不知道少风的洋名叫Stephen。
睡了十三年,换来的竟是一句:"Nice to meet you。"
比起被他的新情人抓奸在床,这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十三章
我并不清楚饭局是什么时候开始,怎么样结束。恍惚间,我仿佛吃了很多,又好象什么也没有吃。依稀中,似乎有很多人跟我说话,而我也似乎说了很多话,但一切却只是残留在脑海里一片模模糊糊的记忆,没有一点真实感。
空荡荡的心已找不到一丝喜怒哀乐。
我该怎么想呢?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少风第一次结婚。
他真的决定安定下来了?还是只是一贯的心血来潮?
不告诉我,是想我继续为他暖床吗?
一阵没来由的冰冷扎得我的心好痛好酸......
婚姻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誓言。
小时候,爸妈把我们管得很严,生怕我们行差踏错。在那个时代,两个男人要在一起生活组织家庭谈何容易。妈妈不愿意委屈爸爸做女装打扮,所以这一路走得比别人辛苦,但也比任何人都来得坦然。不愿意离群而居,更不希望我们三个被人瞧不起,爸爸妈妈花了很多心思来栽培和教育我们,要我们融入这个社会,受人尊敬。一些莫明其妙又不切实际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地植进我小小的脑袋中。
尽管这些年来,我不断地被少风的荒唐洗礼,但骨子里,我还是一个每个星期天会到教堂做礼拜,吃饭睡觉前都会祈祷的无聊人。虽然知道自己很天真,也明白一个仪式根本什么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依旧相信婚姻的圣洁,纵然我这生注定与婚姻无缘。
如果少风没有结婚,不管他究竟有多少个男女朋友,我也许还能说服自己继续当他的地下情人,可是现在......
〖自〗
回过神来,我才发觉自己竟然对着窗口发了两个小时的呆。为什么当初爸妈偏偏要把这两栋房子建在一起?隔着重重的窗帘和三十五米的距离就是堂妹的房间。此刻的我活象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坐在这里痴痴地想着自己的堂妹夫,即可悲又可耻......
拿起一件外套,我偷偷地溜出了家门。其实,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任性。这些日子我都很小心,绝不让自己落单,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可以有多危险。
我肚子里的孩子......太安静了。这是大忌。
这个阶段应该是孩子最活跃,最期待自己出生的时候,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非......胎变......
那时,我就是发现胎儿太安静,才突然决定到纽约找少风。
那时,我是希望和少风亲近能让宝宝快乐起来,再度期待自己的出世。
那时,我其实非常渴望能得到少风某种程度的安慰,来帮我克服心里的害怕......
医生曾嘱咐我千万小心这个时候孩子的反应。如果一发现这一个月里,孩子忽然没有反应就要马上入院观察。若情况没有好转就要即刻把孩子拿掉,否则连大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我一直不敢告诉医生,孩子从三个月前就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
少风,有天如果我因为说谎得下地狱,你愿不愿意陪我?
本意只是想到外头透透气,谁知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远了。
当我再度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悉尼著名的Harbour Bridge上站了将近半个小时。
其实,真正见不得光的人是我吧?这些年来,我不论搬到哪里,少风都会在我家里出出入入,就算什么都不说,左邻右舍迟早也会知道我有一个亲密男朋友。我的样子,我那怎么样都改不掉带点娘娘腔的神态,根本就象顶着个同性恋的招牌招摇过市。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然而,在少风朋友面前,我永远只是他大学时代的好朋友......
现在,在少风妻子面前,我根本连个朋友都不是......
细细回想,漫漫的十三年里,少风只对我说过一次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十三年的感情,我得到的唯一肯定就是肚子里孕育了快两年的小生命。
在那个他喝得烂醉如泥误把我当成他妈妈的秋夜里,他曾经爱过我。
孩子,你那晚会不会弄错了什么?
肚子里突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让我一阵晕旋,周身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我紧捉着身前的栏杆不停地对孩子说。努力地安抚,惶恐不安的小生命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诡异的平静。
我早就知道,这一次,不可能是顺产。
一个人呆在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回家比较安全。把冰冷的双手埋在外套的口袋里,我转身想沿着原路走回家,却意外的看见站在不远处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我的双腿仿佛生了根,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少风慢慢向我走来,一颗心越纠越紧,已经非常脆弱的情绪就象一个被拉到极限的弯弓,随时会崩溃。
"这么巧?" 少风看着我很久,却什么都不说。我只好随便找些话来舒缓彼此间的尴尬。
"我一直跟着你。"
"是吗?" 我完全没有发觉到。"为什么?"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 少风静静地说。
我转过头,面对着港口远处璀璨闪烁的霓虹灯,良久无语。
少风是想摊牌吗?
一直以来,我和他都习惯让时间来解决一切不愉快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从不曾解释,我也从不会问他。他给我面子,我自然要懂得找台阶下。这是我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的方式。现在既然少风要打破这样的相处模式,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放下自己残缺的尊严?有一些事情,我的确很想知道,不然我也许真的会死不暝目。
"你真的和Stefanie结婚了?" 我低下头轻轻地问。
"是的。" 少风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半月前。"
"为什么?" 我咬着下唇,终于问出了口。
"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少风的语气非常冷静。我霍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少风的眼睛。这就是原因?少风的眼睛一向最不会说谎,所以我一看就知道他没有骗我。
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
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无措地问:"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
"子勋,我变了。"少风淡淡地说。变得不需要你了......是你没说出口真正的意思吗?
十三年来,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迁就,所有的容忍,瞬间全都败给了这残酷的三个字。
这又是种怎么样的领悟?
早该知道的。早该明白的。
答案原来这么简单......我又何必问呢?
是我无法让你改变。
是我错过了你的改变......
心里满溢的苦涩竟是如此无奈......
一种复杂的表情让少风的轮廓显得温柔。望着少风,我发现,这样的少风其实很好看。
为什么能让少风幸福的人始终不是我?
他需要的人也从来不曾是我,我这又是何苦呢?
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缓缓伸出手,衷心地对少风说:"恭喜你。"
少风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冷冷地看了我五秒钟,才生硬地握住我的手。
"子勋,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少风沉声问我。
在意又如何?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一切只是我和孩子一厢情愿的误会......
阵阵的冷风吹散了我的头发,宝蓝的外套已经抵挡不了风中的寒意。我勉强抬起头,眼前已有点模糊。
看着似乎有点心灰意冷的少风:"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我小腹迅速地蔓延到全身。很痛,真的很痛......仿佛全身都要裂开来般的痛楚。倒下那一刹那,我感觉到少风温暖的胸膛。
"子勋,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少风急切的声音。
"少...风...快...送我...去XX...医...院。" 意识渐渐模糊,我吃力地吐出医院的地址。
极度痛苦中,我混沌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一定要......
紧紧依在少风宽阔的怀里,我依稀感觉到鲜血从自己的下体慢慢流出。孩子很伤心地在我身体里乱冲乱撞,倔强地不肯再受任何委屈。我的身体不停地抽筋,痛得我连话也说不出来。
夏晶人的孩子是不会早产的,因为还没有完全成型的身体是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所以母体只有在小生命满两年完全身体成型后才会自动舒展开来生下孩子。怀孕期间的二十三个月里,流产的胎儿都能够轻易从母体排出。然而到了最后一个月,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体型比起普通人类的胎儿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但对夏晶人的生理结构来说却已经是极限。此刻,胎儿若想走却被困在母体之中流不出来,结果只有一个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