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韶诗静静听完，不发一言。
她得给这群骄傲、怀才不遇、不服她当组长的设计师们一个发泄的机会。
她一直太关注贵族的项目，没找着重点。这些人兴致缺缺的最大原因不是多么相信小王的猜测，而是他们这一个组不是童淼淼当组长。所以，这些人在她面前有挑拣嫌弃的底气，明明没有开始，却理所当然定了个“影响思路”的借口，不去看她的资料。
谭韶诗被嫌弃，理应感到伤心，却又觉得这些人不管她和余芷的关系拼命吐槽，认为自己才气盖过一切的样子真有意思。
f公司的环境就是这样，实力最大，关系靠边。
谭韶诗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往好的方面想，最起码这些人不畏强权，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她的忍耐是有限的。
谭韶诗卷起资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叽叽喳喳说她不是的人立即安静下来，有的人惊讶，有的人疑惑，还有的人盯着她看，用眼神无声地指责她粗鲁的行为。
“我可以说句话吗？”谭韶诗皮笑肉不笑，“你们说你们有经验，获过奖，能够把握风格。设计图呢？动笔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小任出了头，“我说了，我们经过充分的思考，就会……”
“你要思考多久。”谭韶诗反问。
小任答不上来。
“我把自己的资料提供给你们，没规定非要你们用，你们不想看，要自由创作，之前说过一句话吗？”谭韶诗扫视众人，语调放冷了，“你们丰富的经验里没有跟人交流的方法吗？”
她直勾勾看着带头说会议太多的同事。同事脸皮薄，遇到的客户要么是客气的，要么给柯姗搞定了，突然间对上她这种直来直去不带点客气的人，表情一下子不好看了，别开眼，求助地看向带头的小任。
小任瞧着谭韶诗的脸色，觉得这张冷漠脸跟副总有点像，一时不敢开口。
“就是！”童淼淼帮腔，“你们吵什么啊？我觉得资料很有用，组长让你们参考，又不是让你们照抄，哪里影响思路了！还有，小王，你的中国风得的是什么奖，心里没点数吗？获奖有你的设计，还有王总的翡翠！”
小任被拿来开刀，立刻生气了，“童淼淼，你不可以侮辱我的作品。”
“我没侮辱你的作品。”童淼淼耿直答，“我侮辱的是你得的那个水货奖。”
童淼淼一点不给面子，直接用刀子话砍人，小任是绵里藏针的攻势，相比之下杀伤力实在不够看，只能恨恨捏资料解气。
“淼淼，你过分了。”有个同事看不下去，“奖项是一种肯定，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小任作品的意思。”
童淼淼轻哼，“他可以看不起别人的设计，又不许别人说自己一点不好？”
“我看不起谁了？”小任反驳。
“你刚才不就一直看不起别的公司的人吗？”
“他们确实有人模仿作品。”
“所以你一竿子打死吗？”童淼淼不屑，“你借了翡翠的光得了一个水货奖，我也没因此否定你其他的成就，比你公平多了。”
小任无话可说。
“好了，别吵了。”谭韶诗发现矛盾已经上升到了设计师之间的互怼，“你们各自画图，交不交你们看着办，反正设计图上是署名的，主管最清楚谁出了力。散会。”
她用主管的名头施压，想办法完成任务再说。
至于其他的负面情绪，童淼淼一发难，这些人用来傍身的学历、经验以及奖项都被秒成了渣，尝到了被人蔑视的滋味，应当有一段时间不会表现出来了。
谭韶诗不是这些人的爹妈，懒得去纠正，更不屑于为了他们存在的偏见和低素质感到失落，收收东西，自己走出会议室。
她坐定喝杯茶，缓过神，给童淼淼发了一句：“谢谢。”
童淼淼：“为什么要道谢？组长带头怼人，我当然要跟上啊。”
谭韶诗扑哧一笑，没想到最后帮助她的是当初合不来的人。
刚才的会议因为尴尬显得漫长，实际上只花了十五分钟，她不想耽误时间，跟童淼淼说了一声，各自投入工作之中。她喝水的时候抽空看看别的组员，发现这些人的专业素质还是在的，不满归不满，被她说了一通以后还是认真画。
谭韶诗稍稍安心，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自己没注意到的信息。
余芷：“晚上小姨请我们吃饭。”
小姨？
谭韶诗紧张了，看看自己身上经由折腾带了点褶痕的衬衫，慌张问，“一下班就去吗？”
“回家换件衣服。”
还好，能换衣服。
谭韶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接着问：“怎么这么突然？”
“不知道。小姨帮在打听投资人的事情上帮了忙，我们还是去吧。”
“我要注意点什么？”
“不用，随意点就好。”
“好。”
谭韶诗简简单单答个“好”字，心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小姨为什么突然请她们吃饭？会不会是帮即将回国的余芷爸妈看看余芷的对象怎么样？
谭韶诗紧张了，哪有继续画画的心情，跑去问卓微澜，“你第一次见莫霜爸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卓微澜：“一般吧，莫霜爸爸不喜欢我。”
“那怎么办？”
卓微澜：“能怎么办？莫霜非我不可啊。”
“……”
谭韶诗无语片刻，缓过神再看看这一行字，有了点底气。
没事，余芷在呢。
——
谭韶诗下班前半小时就在琢磨穿什么衣服，送什么礼物，甚至画了个时间表，想着怎么将时间安排妥当，兼顾打扮和买礼物。
五点一到，她拎起包跑在最前头，直奔停车场，见到余芷之后没顾得上喘匀气就说，“快，我们换好衣服就……”
“礼物准备好了。”余芷指了指后座，“衣服我也替你想好了，就穿那条粉色连衣裙，显白显乖。”
谭韶诗犹豫不决的事情一下子被余芷给解决了，愣了愣，片刻后开心点头，“好好好，听你的。”
余芷摸摸她的脸，“别怕，她会喜欢你的。”
“希望如此。”
“是一定喜欢。”余芷敛笑正色，“我认定你了，她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答案倒跟卓微澜的相似，谭韶诗笑了，把之前自己安排的时间表上的“买礼物”划去，空出不少时间。她有了空闲，也就放松下来，凑上去给余芷一个亲亲。
余芷轻笑，“这回不着急了？”
“着急。”谭韶诗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可以腻歪。”
余芷倒是退了回去，“省着。”
“啊？”
“等会换衣服，我还要玩玩呢。”
“……”
谭韶诗不敢问玩什么。
余芷比她心里更有数，换衣服加上玩玩，运气好没碰上特别严重的堵车，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
有人比她们到得更早。
“余芷，韶诗。”陆芸昭微笑问好，“好久不见。”
谭韶诗看到陆芸昭差点没反应过来，默默将关系捋顺了才搞懂——噢，陆芸昭是余芷小姨的学生，是米沁的老婆，出现在这里……还是正常的吧？
她想着正常，余芷不这么认为，看着陆芸昭直接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去看老师，碰巧了。”
余芷的笑还是挺勉强，“米沁也来了？”
“她在跟老板叙旧。”陆芸昭主动说，“你找她吗？”
余芷叹气，“是，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她在3楼，303。”陆芸昭和气说，“你去吧，我跟韶诗聊一会儿。”
余芷有点犹豫。
谭韶诗以为是顾忌自己，不想余芷跟照顾孩子一样跟在身边，主动说，“我一个人能行。”
“好。”余芷看了陆芸昭一眼，还是相信了她，“你坐一会儿，我等下就回来。”
谭韶诗点点头。
余芷离开包厢，谭韶诗和陆芸昭对视一眼，无话可说了。她跟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大人物的唯一交集是米沁打电话求情的那次，无法将电话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眼前端庄雍容的女人对应，只能干笑，做些勾头发到耳后的无谓小动作掩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