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和北齐两国,打着打着忽然握手言和,分头冲南楚来了——他们这是发现再打下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决定一起把南楚瓜分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秦齐两国兵临城下是事实,而且还来势汹汹,一开始便连下三城……或者是因为楚人猝不及防、应对不及之下被破门而入,或者是因为守城的官员望风而逃,剩下的人无心抵御,总之直到攻到第四座城时,才有楚将组织起了有效的抵御,局面暂时得以控制。
外面打的不可开交,谁也不知道这薄弱的防线什么时候会被打破,可王公贵族却还在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南楚百姓对皇室绝望之余,不自觉就想起了如今名满天下的公子琴歌,对他的呼声越来越大。
要打,他曾大破齐兵。
要谈,秦王对他情深一片。
如今的局面,除了公子琴歌,还有谁能解的开?
二皇子易安带着琴歌秋韵,便是在这样的呼声中,进了楚都。
原本还想将秦齐入侵的理由扣在易安头上的贵人们,在看见琴歌身后背着的巨剑之后,默默闭嘴……不管怎么样,琴歌这个时候回楚,总归是一件好事儿,别的不说,把两国联军先退了吧!
“我是殿下的侍从,”琴歌等一干人好话说尽,许了数不尽的好处之后,才开口,道:“殿下说打,我就去打,殿下说谈,我就去谈。”再无二话。
于是众人扭头去找易安,易安连连摇头,说这等大事,岂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了主的?
这群人在这上面都是人精,对这句话几乎是秒懂,虽然易安不是嫡子,虽然易安身上有着抹不去的污点,但现在谁还在乎这个?
于是易安回到楚都的第二天便黄袍加身,登基为帝,第三天,琴歌同楚使一起赶赴边疆,第九日,琴歌孤身前往城外临时搭起的帐幕,第十日,楚使和秦齐两国使者会面,仅仅一日就谈出了结果。
大秦的条件很简单,已经打下来的三座城池,日后归大秦所有——这个条件简直就跟没说一样,楚人想都没想过让他们将这三座城池交还:笑话,主动求饶的一方,有什么资格让对方将已经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只要对方不继续吃下去,就谢天谢地了啊!
而大齐的条件更简单,他们不要钱不要地不要粮,只是开了长长的一份名单,说大齐民风彪悍,百姓野蛮未开化,要求名单上的这些人,入齐国为民,替他们教化百姓。
名单外的人,对它一点意见都没有,齐国要的人虽不少,可是对于南楚千万百姓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带走就带走吧!对名单内的人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若齐人要的是贫民百姓,或者是一些普通的读书人,南楚的达官贵人们都会一口答应,可问题是,他们要的,是自个儿啊!这、这怎么能行?
那名单上,要不就是位高权重的南楚贵人,要不就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宗族,要不就是权倾一方的地方豪雄,而且齐人要的不是一个人,他是一族一族的要,而且还特别提醒一句,莫忘了带上全副身家。
众人哭诉到易安跟前,易安很轻易的认出当初就是这些人,一力要求他入秦为质,是以只有冷冷的一句话答复他们:“连寡人都可为了南楚,入西秦为质,你们比寡人身份贵重不成?”
谁敢比国主更贵重?易安这边走不通,他们开始各种或积极或消极的抵抗,南楚虽然有国主,但权利却常年被这些世家大族把持,他们的实力加起来,颠覆整个皇室也绰绰有余,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没掀起什么风浪。
没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在外,齐王施压,说国书上三国国主都已经画押,这些人已经是大齐百姓,若十日内看不见这些人,他会亲自带人杀进去,屠尽叛民。
在内,国主易安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百姓对这些压迫了他们几百年的豪门贵族毫无好感,希望他们越倒霉越好,而琴歌,则趁着这个机会,将南楚军权握在了手中,对他们虎视眈眈。
换了任何一个时候,哪怕琴歌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想要取得兵权也要耗费大量时间,但如今却不同,因为南楚国主和太子先后离世,南楚高层原就乱成一团,而当这些人出现在齐人的名单中时,更是全国都乱了起来。南楚上上下下大小官员,身上大多烙着某些人的烙印,如今主子要被送去大齐了,他们该何去何从?是忠心护主还是明哲保身?正惶惶不安的时候,琴歌强势出现——他手上握有易安圣旨,又得最底层士兵支持,加上剑法无双,不听话的,直接一剑斩成两半,半点儿风浪也没激起来,就掌握了整个南楚大部分兵权。
琴歌兵权在手,这些人便再没了蹦跶的余地,半个月之后,琴歌站在道旁,目送数千楚人排成长队,缓缓走入齐人队伍,而齐人,则对着他们带来的大笔金银玉器粮食流口水。
“琴歌!”
一声苍老的厉喝响起,琴歌偏头,躲过一只布鞋,扔鞋的老人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指着他怒骂道:“琴歌,你这是卖国!卖国啊!你这是,要断了南楚的根啊!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你就不怕死后不容于列祖列宗吗?”
琴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这些人,也算是南楚的根?我南楚的根,是在地里辛勤耕种的农民,是织布、建房、打铁的工人,是刻苦攻读的士子,是流通有无的商人……而不是你们这群盘踞在南楚百姓头上吸血的水蛭!我承认你们有千年传承的底蕴,可是,我们南楚,除了你们这些以争权夺利、把控朝政、鱼肉百姓为目的的名门世家,也有真正以耕读传家千载的名流,你们这些人,我们不稀罕!”
老人目眦欲裂:“琴歌!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琴歌微微一笑,死的好不好,他还真不在乎。
“琴歌,”熟悉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琴歌回头,便看见秦钺牵着马站在他身后。
“秦王陛下?”
秦钺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今日启程回秦。”
琴歌翻身上马,笑道:“那我送送你。”
“好。”
两人骑马慢行,等越过人群,便开始策马飞奔,一路无话,只有呼呼风声响在耳侧。秦钺落在后面一步,看着身侧神采飞扬、肆意驰骋的少年,唇边眼角带上挥不去的暖意。
真希望,这便是一生……
然而,再远的路都有走尽的时候,少年望着远处的城楼的影子,慢慢停下马,回头笑道:“前面便是大秦了,我就不送了。”
秦钺在他身边停下,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要这三座城。”没了这三座城,他们是不是可以走的更远一些?
琴歌笑道:“若让陛下空手而回,打仗岂不真的成了过家家了?陛下的万千子民,只怕真要当了陛下是昏君了。”
秦钺笑道:“他们只会骂寡人无能,三座城池,也没能换到一个琴歌。”
琴歌摇头失笑,这还真是秦人会说的话。
秦钺目光从琴歌脸上移开,落到远处的城楼上,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伤感,口中道:“寡人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让齐耀乖乖听话的?”
琴歌笑道:“他心虚呢,回楚的路上,他没少找人招呼我。我答应他,只要不在战场上,我绝不对他出手,他就答应了。其实他也没有吃亏,那些人带的金银粮草远比他打一场胜仗能缴获的要多得多,而且这些人,会种地、懂诗书、能治国,这些人,难道不是大齐最需要的东西吗?”
秦钺道:“你可知道,你做的这些,对南楚的影响甚至比改朝换代还要大。”
琴歌的目光落到远处,哈哈一笑,道:“改朝换代?那有什么意思?”
秦钺一愣。
不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琴歌忽然开口道:“秦钺。”
声音很轻,还带着少许伤感。
秦钺愣愣看向琴歌,这少年往日只有在怒极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名字,这般平平静静叫他,却是第一次。
“我快要死了。”
秦钺呼吸一窒,疼痛在眼中蔓延,喉结上下起伏了一下,重重闭上眼睛,声音低的有些模糊:“……我知道,我知道。”这少年身体早已破败,林谷一场恶战,又损了他多少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