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沫笑道:“你不是希望有一品高手陪你过招吗?现在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方炜朝天翻了个白眼。
方沫从怀里掏出药瓶,将方炜胸口的白布解开,药粉洒上去,方炜见他将白布在水里搓了下拧干,还要耗费内力烘烤,道:“别浪费力气了,就这样得了。”
见方沫不理,也就没再劝,问道:“多少人?”
他知道有一品高手在追杀他们,仅仅是照过面的就有四个,被方沫冒险宰了一个,剩下还有多少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止三个,否则方沫也不会带着他一路只顾着逃命。
方沫调集剩余不多的内力让手中的白布腾起雾气,口中道:“我感觉到的是十二个,死了一个,最少还有十一个。”
方炜骂了一声娘,道:“妈的,别说昏君不是我们杀的,就算是我们杀的,至于吗?那个破玉玺,我们留着它是能吃还是能喝?一个个跟疯狗似的撵在我们屁股后面!妈的,十二个一品,昏君都能杀一杀了,之前怎么没见他们这么尽力!”
方沫淡淡道:“大概是觉得,杀昏君比杀我们两个危险太多吧。”
一面用烘干的白布将他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末了扯了一小片下来扔在水里。
方炜道:“怎么?”
方沫道:“你不觉得这里很适合伏击吗?”
方炜眼睛一亮:“所以我们在这里伏击?”
方沫摇头:“所以我们不在这里伏击。”
又道:“他们不是来自同一方势力,一个个自命不凡,谁都不服谁,偏偏又不敢单独行动,所以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让他们耽误许久,否则以他们的速度和武功,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方炜沉默下来,虽然他们现在依旧还能笑得出来,但是被死亡在屁股后面死死追赶的滋味,一点都不好玩。
方沫虽然有杀死一品的能力,但一招之后便失去自保之力,而他自己现在,连一个一品都对付不了。而他们面对的,是足足十一个一品的追杀。
“小沫,不如你……”
方沫转头,一双清澈的黑眸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方炜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没?没什么。”
方沫却不肯放过他,道:“念过书吗?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别想着让别人去做。”
方炜咕哝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想着,咱们两个能活一个是一个吗?”方沫的隐匿之术天下无双,若是没有自己,他要脱身轻而易举……
方沫不理他,也没说什么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话。如果方炜已经死了,他绝不会留下来和他陪葬,只会不惜一切脱身,日后千倍万倍的报复,但只要方炜还有一口气,他就绝不会舍他而去。
相信方炜也是如此。
山林那边有飞鸟惊起,下一瞬,方沫方炜亦如惊弓之鸟一般,飞射而去。
——
脚尖在草根上绊了下,方沫脚一软,跌倒在地上,方炜伸手拉他,不想方沫没拉起来,反倒将自己拽倒在地,两人坐在地上,相视苦笑:他们有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
从被追杀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三天了,能够在十多个一品的追杀下活这么久,无疑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身为当事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骄傲的起来。
十多天过去,那些一品之间的配合日渐默契,分成三或四人一组,每一组都速度比他们更快,实力比他们更强,每一组都拥有独立收拾了他们的实力,却偏偏交替行动,前后左右包抄阻截……事实上他们能活到现在,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但也就到现在了。
前日为了突围,方沫冒险出手,不想对方早有准备,方沫在两位一品的夹击下,虽然依旧击杀一名对手,却自己也身受重伤,方炜抱着他跳入激流才勉强逃得一命。
如今这些人正紧紧缀在他们身后,而他们两个都身受重伤,内力点滴不剩,如今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方沫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方炜抬头看了一圈,道:“不知道,但……景色还不错。”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方向有目的的逃跑,到了后来几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有路就蹿,哪管前面是哪里。
方沫“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方炜也沉默下来。
不必方沫超人一等的五感,连他都知道,那三组人马正在从三个方向向他们不疾不徐的靠近,他们甚至不在乎他们继续跑,因为双方很清楚,他们越跑,便越会失去挣扎的力量。
实力的天差地别,便是两人都是天纵之资,也无能为力。
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
方炜苦笑:一年,只要能再给他一年……
他伸手握住方沫的手腕,几乎是哀求道:“小沫,你藏起来好不好?”他不清楚方沫现在还有没有将自己藏起来的能力,但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好……
方沫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方炜大惊:“小沫,你的眼睛……”
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有无数细细的血丝浮现,以至于整双眼睛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带着某种妖异的味道。
方沫摇头,低声道:“没事,就是……太累了。”
第一次从方沫口中听到这个“累”字,方炜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累了就休息一会。”
方沫“嗯”了一声,靠在方炜肩上,闭上眼睛,竟似就那么沉沉睡去。
方炜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虽然气色灰败,虽然沾着尘土,却依旧那么好看,哪里都那么好看,仿佛一辈子,十辈子,永生永世都看不够。
他忽然很后悔,以前以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供他挥霍,竟然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他。
他伸手轻轻替他拨开脸颊上的碎发,心疼的几乎要裂开:小沫,小沫,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活下去……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风声起,有三道人影落在他身前,然后是四道,又是三道。
十个人,到齐了。
十个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兵器不一,中间甚至连和尚道士太监都有,不过也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年纪都不小了,就算最年轻的,也有四五十岁年纪。
方炜恋恋不舍的从方沫脸上移开目光,抬头一个个看过去,“哈”的一声笑道:“竟然是义军护法和朝廷爪牙联手,啧啧,怎么,你们现在供奉同一个主子吗?”
“我们联手,只怪你们兄弟太会惹事,”身形高挑的青衣老者负手立在两人正前方,淡淡道:“你们杀了皇帝,他手下高手自然要找你们复仇,你们盗走玉玺,各路义军自然不能容你们。你们咎由自取,怪的谁来?”
方炜笑道:“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好解决了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包裹的硬物出来,道:“这就是你们要的玉玺,我虽然没剩多少力气,但是想要捏碎它还是很容易的……你们帮我宰了这三个大内高手,我就将它全须全尾的交给你们,如何?”
“可笑,”十位一品中唯一一位太监冷笑道:“竟然连玉玺的大小形状都不知道,就拿来挑拨离间!”
方炜叹了口气,将白布包裹随手扔在一边,道:“是啊,我连玉玺的形状大小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根本没见过玉玺,皇帝更不是我们杀的,对不对?”
太监冷笑道:“你见没见过玉玺,咱家不知道,但是宫里很多人亲眼看见你们刺死陛下……咱家若不能取你们两个的项上人头,日后去了九泉之下,如何有脸见陛下?”
方炜转头看向青衣老者,道:“既然皇帝真的是我们杀的,那么玉玺当然就在我们手里,这块不是,但肯定得有一块是,对吧?为了知道它在哪儿,你们是不是先替我们打发了这三个一心一意要宰了我们替他们的主子报仇的家伙?”
青衣老者淡淡一笑,不语。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美妇轻叹一声,眼中带着些许怜悯之意,轻声道:“抱歉,你们两个今天必须死。”
方炜并不怎么意外和失望,耸耸肩道:“能问一句为什么吗?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们交出玉玺,但每一次出手却都只想要我们的命,从没有问过一句玉玺在哪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