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歌低头,和小东西湿漉漉黑黢黢的眼睛对个正着,琴歌把手指拔出来,戳它软软的小下巴……试药?
安静了片刻,韩朴干咳一声,道:“我去厨房抓几只鸡来养几天。”
又道:“余生你去弄点温水来,给它们洗洗……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脏成这样。”
“垃圾堆……”余生看看几只嫩生生小东西,大感棘手,道:“我去抓鸡,你来洗狗。”
逃也似得离开了。
韩朴看着他的背影,又望向琴歌,有些不解的道:“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变了?”
琴歌拧着小奶狗儿的耳朵引它回头来咬,嗯了一声,道:“变得有人味儿多了。”会关心,会担心,开始主动做事,主动思考问题,不再只知道听令行事。
“还说别人没人味儿,”韩朴嘀咕道:“我看所有人里面,就数你最没有人味儿。”
琴歌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韩朴干咳一声,正色道:“连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都舍得拿来试药,他就算有了点人味儿,也有限的很。”
琴歌笑笑不说话,低头专心和小奶狗玩耍,韩朴看着少年唇边比那春日还要暖上几分的笑容,还有眼中的宠溺温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个大男人,谁都没有亲手照料宠物的经验,最后还是几个仆妇动手,才将它们安顿下来。
院子好容易才安静下来,却又有人过来,来的依旧是月娥,只是那一张脸已经肿的看不出先前的娇媚,人也不复骄横,神色惊惧惶恐,似是受了几大的惊吓。
带她来的是楚使和公主的奶娘,在琴歌面前言语恭敬,神色卑微……琴歌听他们啰嗦了半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秦钺扬言取消婚事,他们来求他在秦钺面前说些好话。
秦宫中刚刚发生的事,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楚人也并非如别人想象中的那样无能。
往日连正眼都不看他的人,如今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好话说尽,琴歌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令人下人收了礼物,将人送了出去。
终于清净,韩朴余生在一旁过招,琴歌坐在院子里誊抄、推演长春诀——这东西虽被做了手脚,但大多数东西还是真的,有些参考的价值。
才抄了三四页,便听底下人来报,说是成家的管事过来了。
琴歌只当又是为了秦钺的事,有些不厌其烦,却还是将人请了进来。待来人进门,却是一愣,那人看见琴歌枷锁加身的模样,也是一时愣住。
四目相对,琴歌先反应过来,看一眼余生,余生一言不发,退到院外的空地上练刀,韩朴端了茶水过来,大大咧咧坐到一边。
来人坐到琴歌身边,一把抹掉下颌的胡须,原本看着平庸畏怯的管事一流,转眼变成一个俊美风流的男子,他轻笑一声,声音温柔缠绵仿似含情,道:“我原还想,是不是有人传错了话,琴歌公子如今若不是过得风光无限,就该凄惨悲切才是,哪还有写戏看戏的心情?现在看你这幅模样,想来的确是你没错了!”
琴歌伸指按按眉心,道:“敢问柳郎,我怎么就风光无限,又凄惨悲切了?”
柳郎笑道:“如今琴歌公子的大名,天下何人不知呢?一说秦王对琴歌公子一见倾心,宠的跟眼珠子似得,容不得旁人有半句非议,又说秦王对琴歌公子求而不得,数度用强,琴歌公子拼死反抗,几次刺伤秦王……”
从怀里掏出一个薄册,笑道:“这是坊间如今卖的最火的话本,免费送给你,不用谢我!”
琴歌下意识的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接过,翻开一页,却哪里是什么话本,分明就是春宫图——衣衫半开的白衣少年躺在地毯上,纤细的手腕被一黑袍男子强势按在身侧,男子膝盖压住少年欲踢的双腿,头埋在少年敞开的胸口上啃咬……虽看不见面容,但少年绷紧的身躯、高仰的脖颈、极力抬起的肩肘、紧绷的赤足,以及黑袍男子手腕上凸起的经络、深陷少年手腕的手指和奋力下压的膝盖,描绘出一副动感十足的画面,看得人仿佛亲眼看见黑衣男子将拼死挣扎的少年按在身下施暴的场景……
琴歌看了柳郎一眼,再翻一页,少年发丝凌乱,唇角带血、双目含泪,手腕已然被捆了起来,男子低头含着他的耳垂,手向下滑动顺着小腹探入……
“我这里还有易安版、秋韵版……”柳郎笑道:“当然还是这本琴歌版卖的最好,大秦也就算了,只敢偷偷的卖,听说在南楚那边……”
韩朴听出不对劲,伸过脑袋来看,琴歌一把合上春宫,收进怀里,道:“既然是送我的,我就收下了,谢了。”
柳郎瞪了他好一会,才道:“你真是琴歌?”
“是琴歌该是什么反应?”琴歌道:“又羞又怒,气的饭都吃不下?”
柳郎手指蹭着下巴:“琴歌你没有以前好玩了……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琴歌淡淡道:“你若是我,可敢不变?”
柳郎叹道:“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原本知道你以这种身份入秦,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没几日怕就要阴阳相隔了,还好,还好。”
懒散的向后一靠,道:“不是说写了戏本子找我演吗?拿来看看。”
琴歌看向韩朴,道:“话本子。”
“啊?哦!”韩朴愣了下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柳郎,道:“这玩意儿无聊的紧,茶馆里随便一个说书的讲得故事都比它精彩,我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没人理他,柳郎低头翻开册子,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神情变得肃然。柳郎看书的速度很快,但是一遍看完,他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是第三遍,一遍比一遍更慢……最后引燃火折子,将它烧成了灰烬。
琴歌问道:“这出戏写的如何?”
柳郎微微沉吟,道:“精彩是精彩,就是开场太难……那解签的老道,可不好说话。”
琴歌笑笑,道:“不必同他说话,你需要的,只是一支签。”
柳郎想了想,点头不语。
琴歌道:“戏本子已经看过了,柳郎可敢唱一次?”
柳郎大笑一声,道:“这般精彩的本子,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次,若是放过了,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不过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想不到,这出戏,会出自你琴歌之手。”
琴歌不答,道:“若要搭台子、做道具,你只管……”
柳郎摇头道:“我自有班底,不用你的!”
琴歌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你了。”
端起面前的茶盏,道:“祝一帆风顺。”
柳郎举杯,和他对饮,笑道:“自然会一帆风顺。”
拍拍琴歌的肩膀,道:“琴歌,你变了,变得很厉害,不过,变得好,变得妙!”
哈哈一笑,将胡须贴上,肩膀微耸,又化作平淡无奇的管事模样,转身去了。
将人送走,韩朴大为不满,道:“琴歌,你过分了啊,对着我就说不会傻乎乎的将茶当酒灌下去,怎么就和他以茶代酒干杯?”
琴歌笑笑,道:“你若是知道他去做什么,便不会如此说了。”
韩朴冷哼道:“他去做什么?我还刺杀过秦钺呢,他难道做的事比我还危险不成?”
琴歌不答,韩朴眼珠子一转,道:“那本子虽然你放在我这儿,可我没看完……要不你给我讲讲,上面说了什么?”
琴歌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又道:“你若是闲的慌,就去把我的琴抱来。”
韩朴愕然道:“怎么忽然想弹琴了,前几日问你,你不是说那玩意儿没用吗?”他和琴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剑舞都见过许多次,却还没见过他弹琴呢!
琴歌道:“以前是没用,不过……”
他晃晃手腕,道:“现在有了这玩意儿,弹琴也能练练力气不是?最重要的是,今日恐怕秦钺要来,我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总要找个消遣打发时间不是?”
韩朴茫然道:“秦钺要来?刚才有人传话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琴歌道:“方才楚使不是过来,说秦钺扬言要取消婚事吗?”
“……然后呢?”这哪跟哪儿呢?
“既然我受了‘委屈’,秦钺自然要来看看,他若不来,我如何有机会向他求情?毕竟公主是‘开罪’了我,才会有取消婚事之事,若我不求情,这出戏要如何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