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太子殿下问,一路上有没有遇到追兵?小的说,咱们一路上走的那么慢,哪有什么追兵啊?就是那天您出门没算卦,咱们在湖边烤鱼吃的时候,遇到了秦王殿下,被秦王殿下关了几天。”
“太子殿下又问起秦王殿下,小的就把秦王殿下把您的肩膀捏青了,还用剑逼您抚琴的事说了,还有小的帮公子把那姓云的小丫头狠狠臭骂了一顿的事儿,小的也说了!还有……”
小书一口气说了好一阵,末了眼睛亮亮的看着林若,问道:“公子爷,小的答的好不好?”
“好,“林若表扬一句,又问:“可有提到簪子?”
小书摇头:“没有。不过公子您别担心,就算问到小的也知道怎么说,公子爷的吩咐小的记得呢,什么都实话实话,就是簪子的事儿不要提。当时咱们趁着秦王殿下和人家打斗的时候,偷了马跑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问起簪子就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对吧?”
林若点头,道:“伯父如果问起……”
“也不说!”小书答得飞快:他家老爷是太子爷的人,告诉他公子救了秦王,岂不是让他为难吗?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林若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小书过来替他挽发,又道:“公子爷您该去再去买个簪子了,上次那个被您给扔了,剩下的都有些戴不出去。老爷好歹也是五品官儿,您也是有名的才子,再用那些次等的玉簪,多跌份啊!”
林若道:“先将就着,等过几天伯父有钱了,咱们去买个最好的。“
小书吐槽道:“公子您别做梦了,老爷穷了大半辈子,哪那么容易发财,还过几天呢,过几年都没用……他老人家一年的薪水都不够买块最好的玉。”
“知道伯父为什么明明是五品官儿,可还是那么穷吗?”
“为什么?”
“因为存在感太弱,胆子又小,朋友还多。”
“啊?”
“存在感太弱,在太子爷面前说不上话,所以没什么人来主动巴结;胆子太小,或者说是不愿多事,所以人家求一些超出他职权范围的事儿,他多半是不应的,自然也就无人贿赂……伯父的俸禄原本就不算高,少了这些外快,就已经够穷了,结果他朋友还多——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平日里品茶喝酒,哪里不要钱?所以穷是理所应当的。”
“额……”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太子爷登了门,咱家的门庭也该热闹起来了,也会有些不担风险的银子入账了。“
小书虚心请教:“什么叫不担风险的银子?”
林若道:“就是人家主动送银子上门,不求你办任何事,只求别在太子爷面前上他的眼药,你要不收他还不安心。这银子,可以收到放心大胆啊!”
闲聊着梳洗完,去前厅吃他的早饭加午饭,才吃了几口,跟着林博远出门的长随回来传话:“老爷让小的回来看看您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去太子府一趟,太子爷问话呢!”
——
这还是林若还是第一次进太子府,也是第一次看见太子李建成。
李家子弟生的都甚是出众,太子建成也不例外,外形高大俊朗、卓尔不凡,他如今三十有五,容貌和李世民有几分相似,上唇留有短须,比之李世民,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沉稳儒雅。
见林若进门行礼,李建成从文案中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锐利,他并不与林若废话,开口便直入正题:“为何要跑?”
林若微微一愣后,答道:“不能弹琴、不能作诗、不能与人谈经辩义,草民生命中已经缺失了很多,可总不能连信义都没了……草民实不愿成为天下笑柄。”
李建成淡淡道:“倒没有拿游学二字来糊弄孤……后来为什么又要回长安?”
林若低头,低声道:“听……说,伯父在太子府,颇为艰难。”
“听说?”李建成冷哼一声,怒道:“听谁说?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离京也是,回京也是!既如此,你何不去了他的天策府、弘文馆,岂不比跟着我这无能太子强上百倍?”
林若低头不吭气。
李建成见状,叹息一声,语气在愤怒中却又多了一丝亲近:“你以为我李建成是什么人?不错,孤的确有将你举荐给父皇的意思,可你也用脑子想想,林博远是我属下亲信,难道我会不考虑他的感受?难道孤身为一国太子,逼迫仕子破誓献艺的名声就好听?”
他伸手指向林若,恨铁不成钢的虚点着他的额头,道:“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孤既然想要举荐于你,自然会显示足够的诚意。孤身为太子,只要数次登门相请,你便可宣称有感于孤的孝心,破了那劳什子的誓约,以免因此沉寂下去……有孤在,天下人谁会说什么?你既可顺势破誓,又能得父皇青睐,有什么不好?可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把事情闹成什么样子?!连孤都被害的里外不是人,成了笑柄!”
林若道:“就算别人不说,草民自己也心里清楚。”
李建成气乐了,骂道:“读书读傻了你!”
又放软了语气,道:“也是你伯父把你保护的太好,全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坚守信义是好事,可也不能太死脑筋。你只觉得入宫抚琴,有损你读书人的颜面,可你想想,朝堂上那些为官做宰的,官做的够大、书念得够好、受天下读书人敬仰,可是他们在父皇面前,还不是一样要小心翼翼的说话,满口的奉承,让他们做首诗,也是满篇的歌功颂德,难道就比替父皇吹笛子要清高多少?”
“韩信曾受胯下之辱,汉武帝靠迎娶比他小七岁的陈阿娇登上皇位,卫青靠着卫子夫,从马夫当上将军……难道他们都不如你林若?你啊,太天真了!”
林若道:“殿下说的道理,草民懂,可是草民……还想再天真几年。”
李建成皱眉,看了他好一阵,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到底年轻,有时候孤倒是羡慕你们……”
顿了顿,又道:“你这些日子也吃够了苦头,好生回去休息吧!回去告诉你伯父,就说孤说的,让他给你换个先生,除了念书,好歹也学些人情世故,省的下次又随随便便被人哄了去。”
林若应了,告辞离开,正要出门时却又被叫住,李建成道:“听说你会卜卦?”
林若点头,道:“会是会,不过草民学的时间太短……不怎么准。”
李建成道:“孤听说,二弟在外遇险,是你事先算出他有血光之灾,他才逃过一劫,由此可见,你的卦不是很准吗?”
林若叹气道:“可是秦王殿下毫发未损啊……那卦象根本就没有应验,还是不准。”
“不准也没关系,”李建成站起身来,道:“孤刚才忽然发现,身上的玉佩不知何时弄丢了……孤实在不想兴师动众。正好你在这里,不如替孤卜一卦?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便罢了。”
林若扫一眼李建成空荡荡的腰间,微微一笑,道:“那草民就勉力一试。”
从袖子里取出竹筒和铜板,慎重的摇了几下后洒在书案上,仔细研究片刻,问道:“殿下可有子女是属鸡的?”
李建成摇头:“没有,怎么了?”
林若又看了眼卦象,苦着脸道:“殿下,草民怕是帮不了您了。这一卦……又不准的。”
“哦?”李建成道:“你算出什么来了?”
林若苦笑道:“按卦象来说,这玉佩并非无意遗失,而是被人取了去,取走它的人应属鸡,同玉佩主人血脉相亲,关系极近……我本以为是殿下子女一时淘气取了去,可是殿下没有属鸡的子女,总不能是陛下或哪位殿下同太子殿下玩笑吧?可见又是不准。”
李建成继续问:“那按卦象,孤要怎么做,才能将它寻回?”
林若道:“这个不准,做不得数,要不草民再算一次?”
“好。”
于是再来一次,末了林若苦笑道:“结果竟和先前差不多。说殿下什么都不必做,东西自己就会回来——殿下,您还是派人去找吧,草民的卦实在是……”
李建成笑道:“不准便不准吧,权当玩笑了!我让人带你去找你伯父,你们叔侄二人也有许久不见了,你回来又醉醺醺的没说上话……孤放他半日假,你们叔侄好好叙叙。这段日子你不在京,你伯父办差都没往日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