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何老师瘫在树荫下,精心抓出来的发型塌得乱七八糟。
钟意怕他中暑,忙要了支藿香正气液给他。
“钟意啊,真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何老师估计真的热晕了头,已经开始跩文了:“平时我们看电影电视,觉得演员很轻松,哪里知道,就这么个不起眼的镜头,都能拍上大半个小时!”
何老师一边神色痛苦地吸着藿香正气液,一边看向沈西风:“小钰也晒了那么久的太阳,居然丝毫不受影响,这孩子,能吃苦啊!”
怎么会没影响?他的后颈跟手臂明明都已经开始发红了。
钟意皱了皱眉,蓦地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来一阵忙活。
“董柯,董柯!”工作人员叫着钟意:“快,该你上场了。”
钟意这场戏更简单。
他站在队伍里,转头听见场下的起哄声,微笑,起身走过去把花交给米清,米清羞涩接过,低着头往台上跑去。
没有一句台词,只靠表情来传递情绪。
沈西风站在监视器后,看着荧幕里的钟意转头、垂眸、轻笑,他终于体会到‘舔屏’二字的含义了。
精巧细致的五官,灵动的神情,最后那一抹笑,勾得人心尖颤。
沈西风用手抵在唇边,才能勉强压住自己疯狂上翘的嘴角,能跟钟意在大银幕上同框,实在让人激动。
林导也很满意,三条就过,进入下个场景。
五点一过,日头开始偏西,操场上的光线由明亮渐渐转为暖黄。
林导看了看监视器里的画面,下令开始拍群戏。
集合、看主席台、鼓掌、哄笑、再散开,几个简单又平常的动作,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通过。
当林导喊下最后一声卡时,大家沉默了数秒,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连操场四周看热闹的群众也不禁拍起手来。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林导站在主席台上,冲台下的同学深深鞠一躬:“感谢同学们的通力配合!多谢!”
操场上的学生们相互串好了词,由米清带头,一二三齐齐喊出口号:“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皮了这一下,大家都很开心。
他们笑笑闹闹地四散离开,一个个伸出双臂,叫苦不已。
“我的妈啊,晒得我要脱皮了!”
“天哪,没想到拍电影这么无聊!”
“我的明星梦碎了碎了……”
“幸好擦了防晒,幸好擦了防晒,幸好擦了防晒!”
“传说中的盒饭也没吃到,亏了亏了!”
本来晚上还有场戏,但林导晒了一天太阳,有点中暑的症状,只能早早回酒店休息。
沈西风趁解散时,眼明手快地抓住钟意,硬把他塞进了保姆车里。
“难得我有空,能带你回家见见我妈,她唠叨好久了,让我高考后一定要带你回家,好好谢谢你。”
沈西风给钟意系上安全带,用手背亲昵地拍拍他的脸。
他低声道:“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叫阿姨把你的客房收拾好了。明早9点第一场戏,你我都得去。”
钟意本能地想要反对,脑子转了几圈,却发现不知该找什么借口。
说回酒店吧,沈西风必然会送他回来,来去又是一顿折腾,不如乖乖听安排好了。
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人收留就是福了。
回了沈家,沈妈妈见着钟意自然又是一番念叨,说他瘦了也黑了。
沈西风笑着插嘴,说这叫男人味,其结果就是臭烘烘的两人都被沈妈妈赶去冲澡了。
等钟意穿着沈西风的睡衣,一身清爽地坐在桌旁,眼底是一室暖黄,手里有饭温菜香,耳畔回响着切切叮咛,这一切让他恍如置身梦中。
有家、有家人的美梦。
“来多吃点。”
沈妈妈不停地给钟意夹着菜,把他的菜碗堆成了小山:“西风也是,拉着你去拍什么戏啊,你这细皮嫩肉的,还不够人心疼吗。拍戏可苦了,西风你得多罩着小意,别让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镜头。”
“不辛苦。”
钟意吃着菜,转头看了眼沈西风:“西风很照顾我,没有吃苦。”
“妈,到底谁是你儿子啊?”
沈西风哭笑不得,“我上周才拍了两场打戏,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你还好意思提?”
沈妈妈狠狠地剜了沈西风一眼,“吴医生已经跟我说了,你又撞到腰,新伤加旧伤,你才多大?身体已经不想要了吗?”
沈西风为自己求来一通骂,悻悻地闭上嘴,见钟意也担忧地看向自己,心里一暖。
他冲钟意眨眨眼,又夹了块排骨堆到他饭碗里:“小场面,不用慌。明天又是一天戏,你真要多吃点才行。”
饭后,沈西风去阳台接电话,钟意则去了在沈家待得最久的地方——书房。
书房里还是老样子,高考后沈西风就去了剧组,估计再没进过这房间。
33 页, ∈樽郎匣苟炎挪慰际楹褪跃恚员咭坏莞逯焦兰瓢⒁淌帐暗氖焙蛞膊桓胰樱驼饷炊鸦拧?br /> 钟意的强迫症忍不了这番凌乱,动手整理起那堆草稿。
他粗略地扫了几眼,面上几张都是记的英语单词;
再往下,有一小叠用回形针别住的纸,那上面的字迹……是自己留下的。
那是道求切线方程的题,应该是自己离开这里前给沈西风讲的最后一道题。
他又往下翻了几页,全是自己讲题、画示意图留下的草稿。
钟意心念一动,从倒数第一张开始,反向翻着那叠纸。
果然,那叠草稿纸记录了他从第一天进到沈西风家开始,留下的所有笔迹。
其中一张上面有几点紫红的印记,是沈西风跟他抢水果撒下的果汁;
另一张的左下角,画着一只大哭的佩奇,出自沈西风手笔——那是被钟意骂了猪脑子后,他怨愤不平的画作。
钟意看着那只小猪,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意,吃水果。”
沈西风端着果盘走进来,见钟意端坐在台灯下,也凑了过去。
钟意把手里的东西一压,转头看向他,正色道:“你腰伤严不严重?有没有好好治疗?”
沈西风笑了笑,伸手揉着钟意的头:“哥的身体是铁打的,别瞎担心,你在看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钟意手里的东西,这一看,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那什么,你,你翻这些干嘛啊,都是垃圾而已。”
说着,沈西风伸手想把那叠草稿纸抢回来,被钟意躲开了。
钟意微仰起头,含着笑道:“既然是垃圾,那我就帮你把它们丢了吧。”
“别!”
沈西风忙正色道:“我胡说的,不是垃圾,是……很重要的资料。”
“草稿有什么重要的?”
钟意歪着头,不依不饶地问道,好像定要从他嘴里掏出个答案来。
沈西风眯了眯眼眸,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在钟意的椅背上。
沈西风俯身困住他:“想听真话?”
这个仰望的姿势,让钟意略有些不安,但他仍咬着唇固执地点了点头。
沈西风轻笑一声,盯着他的双眼缓缓开口:“那些纸记录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在那段时间里,陪着我的,是我出生十八年来,第一次……”
啪——
钟意用那叠纸封住沈西风的嘴,面无表情道:“拿走吧。”
沈西风带着胜利地微笑抽走了那叠草稿纸,趁钟意放松之际,飞速低头,啄了一下他的唇。
钟意这次没躲,也没露出不高兴,反而追着沈西风的眼神,隐隐在等待着什么。
如水的夜,熟悉的空间,心上的人。
两人的视线有些胶着,呼吸逐渐升温,空调的冷气似乎也不管用了。
沈西风蓦地有些胆怯,这么好的气氛,他倒是有心想要做点什么,可又拿不准他家小朋友乐不乐意。
对眼前这个人,他真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恨不能钻进他脑子里,只捡能让他高兴的事情做。
僵持良久后,沈西风终于叹了口气,把果盘朝钟意那边推了推:“我妈今天买的进口草莓,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