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金推完结+番外完本[洪荒生子]—— 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18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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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远远地围着望舒,就像凶戾丑恶的豺狼对跌落神坛的仙人饱以贪婪恶意的窥视,只等着封北猎一下令,便要去撕咬他们平日连看一眼都觉高攀的神灵,封北猎轻轻一笑,在望舒带着浓郁血气的厉喝声中毫不留情地捏碎了手中信火!
“杀了他!”封北猎居高临下地道,“你们要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学会如何弑神!”
与此同时,高悬苍穹的月宫猝然爆发清啸万千,不尽锋利光剑自月宫如海倾泻人间,其中夹杂着无数女子怒火焚心的尖啸!
“放开望舒大人——!”
望舒竭力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嘶喊道:“走!走!不要下来……不……!”
话未说完,已然被一柄粗糙乌黑的长槊一下贯穿后腰,逼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月宫侍从虽然众多,可日月混沌之力向来此消彼长,就像朱曦金卫会在明月当空的夜晚神力尽褪一般,眼下东方既白,也会对月侍的力量造成不可避免的损害削弱,现在下来,只会是无谓的送死!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千百柄刀戟长剑就像残忍的千煌雷劫,接连不断地洞穿了他的身躯,人间至秽之力如海沸腾,顺着他身上千疮百孔的血洞肆意倒灌,甚至于将他的眼瞳在刹那间膨胀成了全然的漆黑。月宫玉顶哀鸣,金桂枯死不计其数,甚至连奔涌而出的仙娥心口都渗出了类似淤青般的黑痕!
“不计一切代价救望舒大人!”为首女官忍痛怒吼,“哪怕用命去填!”
血与火的泪水在空中崩散,随望舒驾月的女官早已在结界打开的瞬间就纵身扑入了东夷族民组成的人墙,提剑杀出一片赤色红光!
东夷人发疯一样地嚣张大笑,每一次下落又高举的兵刃上都带着飞溅的浅金色血花,第一批坠落的月宫侍女仿佛洪流俯冲下起伏的黑色海洋,硬生生用月光组成的纤弱身躯顶开了森冷锋利的刀剑丛林!
望舒七窍溅血,剧痛和苦楚的痉挛已经令他双目完全失明,耳边也尽是爆裂的巨响,但他可以感觉到,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刺骨尖刀一下减缓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凄厉惨嚎和温热鲜血,暴雨般洒落在他原本莹白缱绻,如今却似血泥涂就的破碎衣袍上。
填,拿命去填!
望舒自月中生出的本源之力被至秽之物污染严重,更不用说此刻是日夜相交的时刻,混沌转换中,月侍们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削弱到了极致,但她们依然无所畏惧,眼中燃烧着必死的决心,替望舒抵挡住狠狠戕下的刀戟,用身躯清出了一条血污遍布的道路!
望舒喉头堵着一团团喷涌而出的毒辣污血,哪怕一个字、一个气音都发不出来了,可他依然挣命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把自己从刀锋下拖出一尺多远,不管不顾,竭力将一具——也是他仅能够到的一具余温尚存的躯体护在身下!
走啊……快……走啊……
封北猎同羽兰桑隐没于暗处,他指尖拈着数块玲珑信火的碎片,凝神注目着下方惨烈至极的拼杀。那些娇弱美丽的少女就像猝然闯进恶兽嗜血沙场的名花,有的甚至连挥剑的机会都没有,就在瞬间被乌黑的利器绞断手脚,劈碎胸膛,碾落在肮脏的泥地中。
月宫上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出手持长剑的宫娥,羽兰桑低声道:“最好尽快解决,在羲和日车赶来之前就将这一切做好,免得节外生枝!”
封北猎捻了捻手指,将那些细碎晶莹的碎片尽揉成琐屑零星的透明流沙,随风扬起到林梢叶尖,附着在不尽飞起的腥腻泥浆上。他眼瞳微眯,袖袍一抖,苍穹之上便猝然破出一片尖锐厉啸,同时炸开一片纷扬细小的血花!
“可惜手中没有太杀矢。”他轻声道,语气中含着淡淡的遗憾,“不然做起来会方便很多。”
“早晚会拿回来的。”羽兰桑道,“加快速度吧,我们的人要死完了。”
封北猎轻轻一笑,幽绿的瞳仁映照着下方惨不忍睹的地狱景象,他道:“用区区三个部族的人数,换取月神的性命和一个人间大乱的机会……恐怕,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值的交易了。”
他的神情既恍惚又悠然,仿佛面对的不是血火飞扬、嘶嚎四起的战场,而仅是一场杏花微雨,一夜月光朦胧。
“——只可惜,以后怕是见不到明月当空的美景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似飓风般高高卷起,咆哮着自暗处冲向专心对敌,毫无防备的万千月侍。旋风如龙,风眼处飞转着密密麻麻的透明利刃,好像猛兽择人欲噬的大口,轰然绞向所有鲜活柔嫩的生命!
望舒目眦欲裂,终于从粘腻淤堵的黑血中迸发出最后一声非人凄厉的泣血哀嚎!那些睁着眼睛的,死不瞑目的,曾经像花朵一样温柔娇美的女孩……那些曾经穿梭在纷纷杳杳的金色落花中,笑着织开广寒终年不散的云霞的……月亮的女儿……
他灵台巨震,最后一丝固守的清明也被污烂秽意吞没得溃不成军,彻底陷在神识崩碎的黑暗中!
金血作豪雨,从半空中淅沥砸下,封北猎正要开口说话,可就在这时,东方终于传出一声金鸡报唱的清啼,万千道蓬勃红光从山海尽头喷涌而出,射向薄光微曦的天空!
——羲和驾日。
封北猎面色微变,他本欲在夤夜未散的时刻就将这一切都布置妥当,谁知望舒即便身中千百秽刃刺穿,也能苦苦坚持到这一刻,更兼手下月侍忠心耿耿,以至于耗费时长太久,硬是拖延到了羲和醒来的这一刻。不过大局既定,伪造的书信也能在接下来的好戏里发挥作用,唯独此事还未栽赃到妖族头上……
他还在凝神细思,羽兰桑已是急不可耐地将他笼进了一片隔绝气息的结界中,低声怒道:“你不要命了!没看见羲和已经过来了?!她一定会发现停留在此地的月车,要是让她看见你,那这一切就算白来!”
封北猎盯着天空久久不散的乌云,低声道:“急什么?再观察一番也不迟。”
温暖的日光仿佛天孙织锦,拂过深林,拂过溪流,拂过山川,也拂过这里满坑满谷、尸横遍地的惨象。察觉到长姐手掌一样的热度,望舒痉挛般地抽搐着,抱紧了身下一直护住的人形,他艰难抬头,只觉脖颈处的关节都在相互挤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姐……姐……”
封北猎和羽兰桑一同凝神屏息地等待着,他们将浑身的神经紧绷成弦,打算一有异动,便迅速寻路撤离。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柔和暖的日光在望舒血流如注的脏污面容上流连涤荡,一无所知地照过他被染成全然漆黑的眼瞳,照过他绝望凄沧的神情,连一点犹豫的停留都没有。好像所有都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倒影,羲和全知的双眼也不曾看见血亲被残害暗算至此的惨境一样,望舒一直维持着竭力仰起头颅的姿势,不停嘶哑地哀叫着羲和的名字,祈求她能看自己一眼,能救自己一把……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圆月孤寂,月宫空旷,羲和的金车自苍穹无知无觉地掠过,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天与海的交界处,不仅把将烬星火一般的暮色远远抛在了身后,亦将濒临死亡的望舒远远抛在了身后。
封北猎和羽兰桑在不可置信的惊讶中,豁然生出一股天助我也的狂喜来。虽然不知羲和为什么会对下界的一切视而不见,但无论如何,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天光灿烂,到薄暮冥冥,望舒眼中仅存的稀薄光彩终于一点一滴地黯淡了下去,在太阳西沉下遥远的海平面,收拢起最后一丝光线的同时,他也流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到死,他都没有放下怀中始终保护着的人。
万里金桂瞬枯,千年玉宫崩摧,广寒深处的核心发出一声终焉的哀叹,继而悄无声息地破碎湮灭,消逝在了无尽黑暗的虚空。
巨大的孤月失去了它的主人,也失去了自它身上诞下的娇艳生灵。在望舒神魂消散的那个瞬间,它就像一只猝然断线的纸鸢,遥遥飞上太虚,飞上星光黯淡的天河。
封北猎和羽兰桑终于踩着满地粘腻厚重的血泥,自阴暗处缓缓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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