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远看看褚浔,混不在意地笑:“对,就是你。请技术最好的整容医生。你的疤就算不能完全去除,也可在妆容辅助下,变得不再显眼。演一般的电影也许还勉强,但如果不限定必须演男一,电视剧足够了……”
余怀远激情高涨,好似又发现一块等待他开发打磨的璞玉。他还同过去一样,十足十的工作狂。一旦涉及专业范围,他便是纯粹的理性主义与理想主义者。过去余怀远不理解,褚浔为何会了爱情将自己搞得那样狼狈。今日他应该也同样不会理解,褚浔心底微妙的抗拒。
但这点心绪,并非是重点。
褚浔抬手摸一下脸上疤痕,指腹下的触感,似在抚摸一道僵硬变质的陈旧皮革。关于这道伤疤,有些细节,余怀远并不清楚。割伤褚浔脸颊的匕首,应是沾到过某些不知名的有害物质。它让伤口被感染而不易愈合。而且,匕首造成的伤口不算太长,却足够深,刃面直接在骨头上留下了划痕。在褚浔出事到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那道伤疤反复出血,并流出脓水。定居南城后,褚浔忙于生计,加之情绪低落,并未太留意面颊的伤口。直到后来,颧骨也出现感染症状,褚浔才急忙去医院就诊。那时病情已被延误,伤势最终虽被控制,但医生也告诫褚浔,他的颧骨,日后仍有病情复发,并恶化为慢性骨髓炎的可能。到那时,也许就要面临面部骨骼坏死,脸颊肌肉萎缩畸形的风险。
若果真有那一天,他竟还要做明星,注定只会被人嘲笑。
“不用了,”褚浔道:“如果这次可以拿到安臣,我便没有遗憾了。而且,其实南城的生活更适合我。”
余怀远看他一眼,似乎难以置信。但他在褚浔的脸上,确实已经找不到,那种对明星身份的期许和热切。
有些事、有事人,的确已不再是熟悉的模样。
余怀远笑笑,应道:“南城很美。确实比这里更适合居住。”
《侵蚀》剧组出于保密需求,将试镜分开在一周内随机进行。地点亦不固定。
车子将要开进影视基地。褚浔从车窗里,看到门口几个记着模样的人在蹲守,但都被门卫拦下。余怀远跟褚浔,都出示了一张卡片,车子才被放行。
余怀远将车子停在后院。褚浔再次道谢,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余怀远随口道:“不要谢来谢去的,你跟我们,也是外人吗?对了,试镜结束后,找个时间,跟惊辰一起约出来吃个饭吧。跟以前一样,就咱们三个。”
褚浔动作顿住,静了片刻,道:“不用了吧……我跟……傅总,私下见面的话,薛睿应该会不舒服。”
余怀蹙一下眉,“不至于吧。薛睿现在已经被傅家承认,他性情也温和,应该不会再计……”
余怀远觉出不妥,急忙将后半句话咽回去。
但话中之意那样明显,褚浔还不至于听不懂。在感情里,温和大度的胜利者,通常不会再与失败者斤斤计较。
褚浔笑一笑,顺着余怀远的话讲下去,“我知道的,之前在网上看到过报道。能被家里人接受很不容易。恭喜他们了。”
余怀远张张口,似是想要解释。褚浔向他挥一下手,下车走进前方的高楼。
今天的试镜共有五组。五位安臣和五位谢文夏,抽签分组搭档表演。可见每一组的试镜,并不局限于一两场戏。
褚浔跟随引导员,先去休息室抽签。与他搭档的,是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青年从未演过戏,看出来很紧张。褚浔与他握手。青年好奇地盯着褚浔左脸,“你现在就画上这个,让想自己更快入戏吗?”青年在自己左脸上比了一下。褚浔随意点点头,“嗯,猜的不错。”青年还想搭话。褚浔道声抱歉,走出休息室吸烟。
天气晴好。褚浔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薄开衫,现在觉出有些热。他走到走廊一侧,推开一扇窗。点燃香烟,尼古丁吸入口腔,在肺部循环一周又被吐出。褚浔看着青色烟雾袅袅飘散,又想起那天遇到傅惊辰的情景。
那天之后,褚浔便清楚,傅惊辰并没有当真视自己为仇敌。即便今日,余怀远没有特意向自己解释,褚浔心中也已释然。
失去爱情,让褚浔痛彻心扉;但让他绝望的,是傅惊辰的憎恨。
从见过傅惊辰的那一刻起,褚浔似乎终于可以真正割舍下,那段残败不堪的爱情。也终于可以,从被傅惊辰厌憎的恐惧中摆脱出来。之后猜中这场试镜,全然由傅惊辰一手操办,褚浔只觉这才是意料之中。
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他的小辰哥,从来都是这样温柔又心软的人。
这样就足够了。拍一部喜欢的电影,见一见傅惊辰。知道他过得很好。一切便都足够了。
引导员喊了褚浔的号码。与他搭档的青年,急匆匆跑出来找他。褚浔迎上去,一手搭在青年肩膀,“不要紧张。会顺利的。”
不要紧张。
这是属于的褚浔的第一部 ,也是最后一部电影。这是傅惊辰,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要紧张。一切都会顺利。
褚浔深吸一口气,推开试镜间紧闭的大门。
第27章 第 27 章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被深爱的人回应又是什么感受?
安臣伸出双臂,轻轻将谢文夏抱在怀中。他小心翼翼,慎重到近乎畏惧。似怕稍微用一点力,就会碰碎了怀里的人。
“文夏……文夏,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起始于高一暑假的隐秘情愫,经历近十年的苦痛守候,终于绽放出绚丽迷人的花朵。为了这一刻,安臣可以付出所有。
甚至他的生命。
甚至他的灵魂。
谢文夏在他怀中细细颤动。安臣轻抚他的脸庞,慢慢靠近,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缓缓落在他的额角。
“不要怕,”安臣轻声说,“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安臣的眼底,渐渐有眼泪蓄积。但那泪珠并未落下。它坠在睫毛间,晶莹剔透。仿佛是安臣心底,对谢文夏暗恋了十年的爱情。足够美丽,也足够克制。
当爱上一个人,只一心守护他;当被他所爱,又怕会伤害他。
爱人,是被安臣供奉在心底的神祇。
四周响起热烈掌声。褚浔收回放在搭档脸颊边的手,站直身体,向房间内的十几位面试官微微鞠躬。
这是他今天试的第三场戏:谢文夏发觉自己对安臣动心。安臣阻止好友惊慌逃走,并借机表明心迹。
褚浔为这场戏,设计了四种情绪表达。层级递进一般,一种比一种浓烈。
通常而言,似乎越是激烈的感情爆发,越能够提现一个演员的演技。就好比擅长飙高音的歌手,更易被大众划归为实力唱将。
褚浔考虑再三,选择了最隐忍,也最平和的一种表达。在这个层级的设计里,安臣的情绪始终都被压制。他的语气、表情,都没有太过明显的起伏变化。唯有眼神,以及那一滴眼泪,泄露心底的渴望、珍视,以及畏惧。
对某一类人而言,当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反而会不敢靠近。表象之下,却是连本人都不曾发觉的,已接近于病态的狂热。
在褚浔的勾画里,安臣便是这样一个人。他温和沉静、善解人意,就连面对期盼已久的爱情,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隐忍和浅浅的羞涩。他的爱情,神圣无比,当这爱被摧毁,便是他的信仰都被打碎。
掌声渐渐停歇。叶导向褚浔走过去,张开手臂,对他说出重逢后? 7 页, 牡谝痪浠埃盎队乩础!?br /> 褚浔迎上去拥抱叶导,轻声说:“谢谢。我会加倍努力。”
试镜结束,余怀远原路将褚浔送回。心情放松下来,褚浔明显比上午来时健谈。他与余怀远聊了许多,围绕表演、剧本,和近几年流行的几种类型片。下车时,余怀远再次试图说服他:“容容,很明显,你仍然跟以前一样,对表演充满热爱。不,应该说,你比以前更热爱表演,也更懂得表演!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我打赌你一定会再次红起来。你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云天和惊辰的实力。”
褚浔淡淡笑一下,“没有不相信你,”顿了顿,才又说道:“这些年,我悟出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贪心。有始有终,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