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截路会走得如此的惊心动魄,也从来不知道,这路会如此的漫长.只希望,到了小木楼的时候那灯还在亮着.
终于,跑到了木楼前.所幸,那灯光还在.
但奇怪的是,那透出的光亮不是电灯,应该是类似于烛火的东西,但又没有什么闪现跳跃的痕迹.深深吸了口气,我怀着风萧萧,易水寒的情绪朝木楼的阶梯踏去.
尽量小心轻放着上楼,可木制的阶梯还是难免的发出了吱哑的低徊.捏紧了手心,我觉得那每一步的轻响似乎都打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小楼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他此刻在里面应该听得到我的脚步吧!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还是这一切都是我多想,不过是虚惊一场.揣测着我走完了最后一步阶梯.扬手推开小门,火光在这瞬间熄灭了.
惊悚,是我这一刻的感觉.明明没有风,我却觉得全身都似在风中战栗.努力的镇定着心态,我还是将脚迈进了小屋.
窗边,依稀的月影下有个银白色的影子.淡淡的淡淡的倚在那里,看不甚清.
"谁!你是谁!"壮胆喝问,却不见他的回答.只余下两声若不可闻的叹息.寒毛倒竖,我停于原地竟不敢在向前了.
"你到底是谁?不要在那里故弄玄虚!"半晌后按捺不住,我缓缓的向前移进了半分.☆自☆由☆自☆在☆整☆理☆
阴测测的笑声后,他从窗边飘了下去.
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跃是飘,一瞬间恐惧爬满了我的心胸.我的情绪也是在失常的边缘游徊.追至窗边,那身影早已不见踪影,只在黑漆漆的园中传来一阵古老的歌声.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昨日春来,今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啊!..."再也控制不住,我尖叫出声.
这一切都委实诡异莫名,而我刚好又是个鬼神论者.跌跌撞撞的下楼,我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
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梧桐俱化成了鬼影.
"三更半夜的你在鬼叫些什么?"
恍惚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下,是霍非.
紧张的抓住他的手,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
"霍非,这园子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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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不屑,拍掉我的手后,又冷言冷语的嘲讽起来."鬼!这园子里鬼多的是.当心你自己有天也会变成这园子里的孤魂野鬼."
"你什么意思!"我语调尖利,不能说不生气,但此刻害怕的成分居多.
"没什么意思."冷笑后,他递给我刚刚跑掉的拖鞋."胆子小就不要半夜三更的乱蹿.当心被鬼吃了!"
"你!"怒气冲天,我一拳挥过去,下盘不稳的栽倒在地.原来刚刚慌乱的从楼上冲下将脚扭伤了.此刻,钻心的疼痛取代了我的愤怒与害怕.挣扎着想起身,却是脚下使不出半分力.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抱怨着霍非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说提还是客气的说法,他的动作简直就是粗鲁无礼到了极端.根本就不顾及我伤着脚,直接拖着我朝主屋走去.
"霍非,你这个混帐王八蛋,你放开我.,当心老子宰了你..."
被他一路拖着,我一路不住地骂他.他并不还口只淡淡地说了句.
"如果你有兴趣让整个园子的人看到你现在的尊容,那么你的嗓门尽可以放大点."
立刻禁声,我乖乖的闭嘴.说什么也不想在刚来的第二天就被人家看到如此狼狈的我.
但心里还是没有客气地问候了霍非的祖宗十八代.
被他七拉八拽的拖回主屋,上完药后已经是凌晨五点过了.对视着,我们两人都尴尬地沉默.我不知道怎样说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刚好是那个时机他会出现在那里.为了吓唬人,那也未免太无聊了."那个,刚刚你在小木屋那里吧!那个唱歌的人不是你吧?"
"林先生,你的想象力还不是一般的丰富.写小说的人是不是都如此呢?"收拾起药箱他尖利而刻薄的怪笑.笑过之后又俯身于我的耳边低语."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而在这个园子里,好奇心能杀死的是一个人.好自为知吧,另外,请不要再惹麻烦.你这样漫无目的的好奇对我来说是种困惑."
说完这些话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而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就将刚刚自己的想法打翻了.园子里那个银白色的背影绝对不是霍非.霍非的身材高大而猛武加之声音低沉,与那个银白色纤细的人影完全是两码事.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霍非也在那里出现.这个园子里究竟有多少秘密?又或者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了.
由于脚不方便我没下楼去吃饭,而是让桂嫂将饭送进了房里来.
将饭送到房间后,桂嫂并没有急于离开,只站在原地带着一中判究的眼神看我.
"桂嫂,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看着眼前的妇人,我努力的克制着自己语气中的不快.
"林先生,不管你和我家少爷是什么关系,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这个园子里有些地方您还是少去为妙."
什么意思?我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将脸上的笑容挤出,缓缓的点了一下头.不要去争辩,不要去理睬,在心里提醒着自己,目送着桂嫂佝偻的背影出门.
"啊!......"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后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来.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让我受够了.这个鬼影幢幢的烂园子,这个充斥着各色怪人的烂园子,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你们不让我碰触,我却偏偏要查个究竟.
气恼的将台灯砸出去,正敲把书架上的书集体砸落.慌脚忙手的从床上爬下,庆幸着自己没有将书架砸倒.不然,我就不是只伤只脚,有可能真的变成这园子里的孤魂野鬼了.☆自☆由☆自☆在☆整☆理☆
无奈地将散落地下的书一本本的捡起,我迁怒地骂着秦扬.该死的秦扬,把我丢到这个鬼地方,自己却半天不见踪影,回头不把他扁死我就不姓林。忿忿不平地收拾着自己惹下的残局,却从散落的书籍中发现了一张照片.
看那张照片班驳的黄色痕迹应该是一张很老的照片了.黑白的,周围的景物不怎么清晰,但所幸的是照片中人的脸还能看到.
一张很清秀的脸,混合着少年的清涩与少女的甜蜜.性别界限很模糊,但从他平板的身材和微微凸起的喉结可以看出,照片的主人是男性.头发很短,蓄着时下流行的分头,穿着天青色的长衫,笑容很纯净,带着处子梦幻般的眼眸.不容否认,这是个非常让人心动的天使男孩.
他是谁?翻过照片的背面我寻求着答案.
果不其然,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和我的猜测如出一则.
岚-----摄于1932年春四月.
岚!他就是岚.不知为什么的我的心有种微微的苦涩,对他的下落好奇了起来.从那堆书中翻出了他的记事簿继续坐到窗前翻看。
"我被囚禁于此多久了,不见天日,也不知时月.外面的世界似乎于我隔绝成了另一个时空.穆,好想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就快要死去了,继而开始在这里腐烂.我以为我精力已竭,旅程已终,退隐在静默鸿蒙中等待那一刻死亡的到来,但为什么我还是感到害怕.还是无法克制的想你.我需要你,只需要你------让我的心不停的重述着这句话.日夜引诱着我那种种欲念.其实,这一切都是透顶的诈伪与空虚.唯一真实的是我想你..."
合上册子我感到一阵压抑的情感将我包围.那个岚到底怎么了?他被什么人所囚禁.他想念的穆又到哪儿去了?又或者,这个园子就是当初囚禁他地方,不然,怎会有他的记事簿..想到这儿,我后背的寒意又渐升.昨夜那个离奇的银白人影不会就是岚的鬼魂吧.那么,我自己现在所在的房间是否就是当年岚的房间呢.
不敢再想下去,我抖唆着,蹒跚地走出了房间.但走廊依旧阴森,连华丽的灯饰和奢靡的地毯都透着莫名的诡异.
太阳,我现在急于看见的是太阳.顾不得脚疼,用着吃奶的劲向楼下奔去.走到大厅,厅内空无一人,四周的落地窗没有闪现阳光,只有那厚重的梧桐在风中无声的摇曳.在厅中打着转,我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庭院深深,深的是几许,但也不要深得连阳光也不见吧.
"铛!铛!铛!"厅内的大钟,好死不死突兀的响起.那沉重的呼响逼我的情绪于崩溃.再也忍受不了,我拔腿逃出了大厅,脚伤的疼痛不知到被我抛哪个星球去了,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冲出铁门,这怪异而荒废的园子被我甩在身后.阳光终于在我的头顶显露.不敢停留半分我仍然是飞奔着下山,连来时的汽车也忘了开走.已经是夏日了,炎炎的午后,蝉声在树葱中嘶鸣,我的汗水也顺着浸湿的脊背滑下.疯了,我想我是疯了.虽已是口干舌躁,筋疲力尽却不能停下半分.
"默,林默,林默,你跑什么?"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扬的声音.费力地回头,看见扬从一辆黑色的老爷车里走了下来。☆自☆由☆自☆在☆整☆理☆
不知道是不是幻象,我停下了脚步,眼神呆滞的看着他.
"林默,你怎么了?"将我揽入怀中,闻到他那特有的味道我才安下心来.不是幻象,是秦扬,秦扬他提前回来了.紧绷的情绪陡然放松,我瘫倒了下去,在昏迷前对着他笑了.
"扬,你回来了就好."
* * *
黑暗,无边的黑暗.我就坐在这黑暗当中.看不见天和地,看不见风和火.伸出手去抓,收回的是空!什么!我抓住了什么！有还是没有?到底这一切都是什么?
"岚,你犯罪了,就该被关在这虚空之中.不见天日,却永无止境."
一个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是谁,谁在对我说话.岚,岚又是谁?我不是林默么?我是林默啊!我明明就是林默啊!
"林默,林默.你醒醒."
终于有呼声将我从这恐怖的梦境中唤醒.茫然地张开双眼,对上的是头顶那夸张的哥特式风格的屋顶.我又回来了,回到这个差点让我崩溃的房间.
"默,你怎么了,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大喊大叫着说自己是林默."
扶我起身,扬细心地在我的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我看着他苦笑,却并不打算告诉他我这两天的遭遇.扬是个不相信命运和鬼神之说的人,告诉他这些,他只会嗤笑我幼稚,而这一切的确也是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所能理解的.
"真是的,我只不过才几天不在,你就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你知不知道你的脚都可以和猪脚媲美了."唠唠叨叨地说着,扬将我红肿不堪的脚小心地抬高放到了枕面上.
"早跟你说了不要再写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就是不信,看吧,弄得自己神经西西的.你这样我会心疼的.."揉着我的面颊,他在抱怨后又给了我一个吻.
甜蜜的微笑,我陶醉于他的气息中.留下来吧.不逃了,管他是鬼还是人我都要查个究竟!
4
我又留了下来.我知道自己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即便是真的危险重重我还是不能将它置之于外.挖掘秘密向来是我的乐趣,幸好扬回来了,晚上的日子不那么难挨了.但白天我倒有大段的日子在园子里闲晃.时不时的会遇到霍非,他总是不屑的看着我,冷哼一声后又转头离去.而桂嫂探询的目光更多了一层深沉的含义,只是我还不能理解罢了.
但不管怎样,这个园子不再让我退却了.
由于脚不方便其实我下楼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在房里研究岚的那个记事簿.我被文字叙述里那些阴冷的回忆所震撼,觉得自己在阅读的同时也陷入了他绝望的感情中.
他对穆的痴恋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囚禁者,都让我困惑不已.但书架上能找到的记载少之又少,连岚的照片也只找到了那么一张.如果,他文字里对事件的记载清晰一点的话我或许还能理出头绪.但翻完了整个记事簿也没见到一个完整的人名出现,里头所抒发的俱是岚的心理感受.
泻着气我只能整理了个大概.这个叫岚的男孩深爱着一个叫穆的人.而不知为什么,他对穆的这份感情又充满着罪恶.两个人似乎在感情纠葛中挣扎着,后来,不知道又出现了什么人将岚给囚禁了,而岚又致死不愿意提这个人的名字所以我只有用字母X来代替了.
从岚的心理来看,他对这个X的感情很奇怪,混合着恐惧与怅惘却独独没有恨.但不管怎样他们三个人的身份是迷团.无奈地叹气合上了手中的册子.看向窗外.
窗外飘着毛毛细雨,是夏天难得一件的阴郁天气.而湖边的花园中,霍非仍冒雨整理着花圃.看来他是个真正爱花的人,不然不会这样风雨不间断的照顾着那些花.托着手,,我看向远处的他,虽不甚清楚但仍然想象得出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可下刻一想到他那浓密的胡须和纠结的长发很有可能在被雨水滋润后打结就忍不住笑.狮子王,我心里默默的给他取了个绰号,不知道他会对自己的新名字有何感想呢!
费力的从床头爬下,我拿着新做的拐杖准备出门去晃晃,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也有些闷了.
走出走廊,我本来想下楼看看,但突然想起至今也没有到楼上去看看,不如上楼去看看也许还能有所发现.
一步一步的往三楼爬去,汗水也慢慢的浸出了衣衫.脚受了伤真的是很不方便啊.终于爬上了三楼,三楼的景象让我觉得讶异.和二楼实在是差太多了.,景致简直是一片荒凉.仆人们都住一楼,我和扬住的是二楼,三楼是无人区.难道没有人住他们才忽略了这些房间.摇晃着头我杵着拐杖挨个的巡视起这一排排的房间.
前面几个房间都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厚重的法式窗帘挡住了原本就比较稀少的阳光.而最后一间房却是杂七杂八的堆放着各种杂物.推门而进,引面的就是一股子陈年的霉馊味.踱到窗边我拉开了窗帘,打开紧闭的窗户,发现这个房间对面看过去的竟还是那湖边的小木屋.实在是太巧合了.按下心头的惊异继续在这房间探询.
房间里的东西很多,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不知从何下手。费力的支开那些笨重的家具,我将盖在界面上的白布掀开,振动了漫天的尘灰.被呛得咳嗽,我蹲下来,仔细拨开上面的蛛网.
这里的东西,真的是很古旧啊!半个世纪前的家具,半个世纪前的书,甚至还有半个世纪前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整理我不断的感叹着,仿佛回到了歌影迷离的旧上海.没落中的颓废,而颓废中又有那么一丝甜腻.
半晌过后,便厌烦了这搜查游戏,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一本有岚签名的昆曲曲调赏析.昆曲,很难想象一个男孩子会喜欢那个,做为现代人我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回想起那晚听到的小调还真和昆曲有那么几分神似.思及此鸡皮疙瘩又往上翻.慌忙丢下书,沿着房圈打起转来.
"什么岚.什么岚,若你真有灵的话拜托给我指引指引,有何冤屈,我为你伸."念念有词,我再环绕房间转了一圈.可回答我依旧是寂静.落寞地叹气,我依靠窗边.窗外梧桐沙哑的低徊.仿佛情人的低语.暧昧而缠绵.
无功而返,又费力的爬回楼下,可是我不敢一个人再在房间里呆着了，只好拿着那本奇怪的昆曲书到大厅去打发时间.
坐到大厅,四面的落地窗仍然灰蒙蒙的透露出窗外的雨季.讨厌的天气,暗骂着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叹芳辰,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尘.寂寂落花伤春景,萋萋芳草怕黄昏."
默默地念着,心底又是一股清幽之气.岚,你到底有多少愁苦和忧伤呢?你的灵魂现又于何处飘荡呢?闭目长叹,难忍心中的酸涩,眼角竟有些湿润.
"林先生,林先生."
迷迷糊糊睡去,朦朦胧胧又有人将我唤醒.抬头一看,是阿英.那个憨厚朴实的女孩.
微微一笑,我不好意思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林先生,外面在下雨,你这样睡觉不盖被子很容易感冒的."腼腆的笑着,阿英细心的扶我起身.靠着她的肩,我缓缓的站了起来,不经意的将书掉到了地上.刚想要去捡阿英却先我一步捡了起来.看了看书面,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自☆由☆自☆在☆整☆理☆
"少爷说林先生是写书的,现在看林先生看的书就知道先生是有文化的人.不象我初中还没毕业."听她的话,我脸微微地红了.这个单纯的女孩,她不知道这样夸我会让我汗颜的吗?轻轻的夺回她手里的书,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个书不是我的,是我在三楼的房间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