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表·月明·归夜鹤——花犯外篇————萝卜子
花犯外篇萝卜子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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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喜不喜欢说话,我都会说给你听。你也一定要听。"
我在到烟水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霸道的人,更从来没有被迫听过别人说话。但今天,我两样都见识到了。
据说,他的名字叫宋华表。
他只是一个男孩子,和我一样的男孩子,甚至他还大我一岁。但他看起来却非常的小,我今年刚满十二,而他看起来却好象只有七岁上下。
他在茉莉花从里,不断地打着喷嚏。
"你不要管我,我在种花,总有一天,我要种出不香的茉莉花来。"
他皱着眉,恨恨地说着,额头中间鼓起小小的一个结。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管他,因为我很讨厌说话。我一直认为说话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所以我从来都不说。
我根本没有想过他的事情。他只是和我同时进的烟水门,并被分到同一个院子里。
烟水门里除了门主,只有三个是男人。
我,华表,还有归夜鹤。
我还没有见过归夜鹤,因为他住在另一个园子里,并且不到晚上,他是不会出门的。

我的名字叫司马月明,所以门主帮我选了金桂。月明中秋,正是桂花开得最茂盛的时候。华表的花却是自己选的,他一嗅到茉莉的味道就会打喷嚏,却还是非茉莉不选。
华表的脸很少干净过,即使他的脸其实很好看,但因为整天除了练功外都在花坛里泡着,一面打着喷嚏,一面种植着茉莉花。
我不知道华表为什么这么执著,不香的茉莉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但那毕竟不是我的事,所以我对他看起来十分愚蠢的行为从不提出任何意见。
直到有一天,华表种花种得累了,跑到我的房里找我。

从见面那天起,他就总是对我说很多事,都是他的事,他看到的,他听到的。不管我是否愿意听,他都会说给我听。
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华表的唠叨,而那一天,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堆话。
"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得到。我一定会种出不香的茉莉,然后用它们来掩盖被我所杀的人的尸体。"
华表兴奋得脸都红了,粉红的脸上还沾着泥土,但他却在毫不在意地说着杀人的事。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已经种出了不太香的茉莉,现在他闻到那种不太香的味道已经不会一直打喷嚏了。

华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归夜鹤。
太阳已经下山了,所以他终于开始活动。归夜鹤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门边,冷冷地笑着。
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少年,但他却让人觉得从心底里会冷出来。
他手里拿着朵水仙,那是他的花。阴森地白着,中间吐出毒物般的蕊。
"华表,你以为你真的能种出来?"
最可怕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完全不会动。
他的脸色和手中的水仙花一样,白得冰冷。
其实,归夜鹤长得十分美。或者可以说他根本长得就不像个男人。
尤其是他眯着眼看人的时候,似乎有着勾魂夺魄一样的媚惑,但那种媚惑带着危险,极端的危险,就好象华丽的蜘蛛网一样。
这时,我们已经入门近一年时间,我才刚见到归夜鹤的本尊。
归夜鹤讨厌一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类,他喜欢揽镜自照,他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美丽的皮相。关于他的传言很多,但今夜我的眼中,看到他的眼里有华表。
他竟然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虽然他的语气十分不佳。
然后他看向我,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
华表吐着舌,把归夜鹤赶走。
"就算我用天下所有的花做毒,也不会用你的水仙!"
作为报复,华表这么说着,把归夜鹤推出园子去。

但我从那天开始知道,原来归夜鹤心里有华表在。
华表却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和我唠叨一些他想告诉我的事。
我本来是不想说话的,但因为听多了他的唠叨,所以竟然开始和他搭起话来。
"对,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我开口对他的一些牢骚表示认可,华表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他笑了。
他笑起来非常好看,把不大的眼睛眯起来,薄薄的唇抿成一条弯弯的线。
那是我认识华表的第四年,我十六岁,华表十七岁。
他笑得真好看。
我只知道自己这么想,后来我才发现,我期待华表对我笑,看他笑的时候,我也会变得特别开心,连说话这种讨厌的事我也愿意去做。
我也发现,归夜鹤开始出现在他的园子与我的园子之间的墙头上,冷冷地看着我,和那天夜里在我门口完全一样。
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露出一张苍白美丽到令人害怕的面孔。

在我满二十一岁那年,我们园子里的丫头小红和人私奔了,我被派出去追杀她。
小红在我面前哭着,然后跪下。
"月明少爷,我真的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我不可以离开他。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必须走。"
我没有回答她,我只是不了解,为什么爱一个人就必须要在他身边。
然后她笑了,笑得很凄惨,她把自己的胸膛送到我手中聚满气的桂花枝条上,枝条穿胸而过,染了一片血红。
"少爷请放过他,小红愿意以死赎罪。"

那是我第一次,把插进别人心口的桂花枝条抽出来。
枝条上的血凝结了,变成紫黑的颜色,班驳在褐色的树皮上。
小红说,因为爱那个男人,所以不能离开那个男人。我有会让我变成这样的人吗?
我玩着枝条,直到华表回来,走到我身边。
"你今天杀了人啊!"
华表很开心地坐到我腿上。似乎从他认定我比他长得高大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拿我的腿当座椅。
他拿了我手里的花,沾了血的桂花,贴在鼻上嗅了嗅。
"好香。最喜欢桂花的香。"
华表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笑得和以往一样。
但今天,我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华表会怎么样。
我发现我不能想,只要想到有一天我看不到他的笑,我就心痛得好象没有办法呼吸......

我想起小红的话,于是我知道,原来这就是爱。
我爱华表。
华表靠在我怀抱里睡过去的时候,我抬头看着围墙,归夜鹤果然站在上面,目光冰冷,但带着一丝怜悯。
他嘴依然不动地说了一句话。
"可怜!"

我知道归夜鹤在可怜什么,他可怜我,也可怜他自己。
他和我一样爱华表。
但华表却是没心肝的人,他对任何人都一样。
除了他自己,他谁都可以杀。他是烟水门三大杀手中心肠最狠毒的人。
"我只听门主的话,就算他要我杀月明,我也会下手。"那个时候,华表蜷在我怀里,微笑着说,"但是如果月明不在了,我也会死,没有人听我说话,真的很寂寞。"
于是我决定了,如果要死,也只为华表!
死这种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死得其所。
如果我一定要死,我会选为了华表而死。
但华表却不会在乎我,他在乎的不过是不会有比我更好的听众听他叨念那些琐碎的事情。
归夜鹤也不是华表所在乎的人,他不喜欢夜鹤,总说他的脸看起来好象死人一样,让他觉得不舒服。
其实华表每次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他是知道归夜鹤就在看着他的,归夜鹤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那张死人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就会露出悲苦的思绪。
"可怜!"
我知道他这句话在说什么,爱上华表比任何事都要无望。
因为华表只爱他自己,连杀人,也是因为他觉得杀人能让他开心。

只要门里有要求,华表是连婴孩都可以毫不眨眼地杀掉的人,我和夜鹤很清楚华表的狠毒,因此我们也很放心。
他用毒与暗器的手法在江湖上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更莫要说他还长着一张看起来好象小孩子一样无害的面孔。
很少有人看到他的笑容不松懈,在松懈的刹那间,华表已经取了他们的性命。
但就在华表二十七岁的一个夜晚,他失了手。
他已经杀了兰君兰佩紫和九香剑客谭映从,门里的命令,华表很高兴地去完成了,但兰佩紫却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去找乌松山庄的人为他父母报仇。
华表跟了过去,因为他不安分的性子,他想知道究竟那孩子找了谁做他的对手。
结果他输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输了。
"我对他发了两次针,一次只有三针,一次是三百六十五针,除了三针射中他外,全部都被他挡了下来。""有三针,还怕他不死?"
我说。
"他不会死,因为那三针是他故意不挡。"
华表握着我的手,十指交握。
"我那三针朝着他的腿,但他没有腿。"
"......"
"所以,他没有死。"
华表说完,好象虚脱了一样,整个人都窝在我的胸前,蜷成小小的一团。
我知道他又要睡了,和过去十四年里的任何一天一样,他对我说完话之后一定会在我怀里睡着。
我把他放回床上,关好门。
然后我听到夜鹤在墙头上说:"两个蠢货。"

"你是说我,还是说你?"
除了每年过年时候的问候外,我是第一次对夜鹤说话。
"我既是说你,也是说我,更是在说华表。"
他终于走了下来,手里捏着黄色的水仙。比当年他手中拿的白色水仙更诡异的颜色。
"为什么是蠢货?"
"因为华表就要死了,但我们还没有动过他一根寒毛,也因为他就要死了,他自己却还不知道。"
夜鹤望着我,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他的眼神空洞且没有情感。
"为什么华表会死?"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敌手,当然是在烟水门之外。但须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以华表的个性绝不容许自己败在他人手下,今天他输了,必然会再回去挑战。华表会逼得他的对手杀了他,即使对方从来没有起过杀他的心。"
夜鹤忽然笑了,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感觉终于能象个人。因为他笑的时候,苍白的脸上竟然带着淡然的酡红。他果然很美,所以他才会那样爱护自己,但这样爱护着自己连太阳光芒都不愿意让它灼疼肌肤的夜鹤竟然更爱护华表。
每次华表出去的时候,夜鹤都在跟着他,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夜鹤的轻功,已经高得华表无法感觉出夜鹤在跟着他。
虽然夜鹤笑得很好看,但我却感觉到心慌,他笑得很决然,好象终于决定了什么事。
"其实我想,如果华表死了会更好,这样我就不用和你争。"
"......"
"我不喜欢和你争,我争不过你。"
夜鹤说完,又一次隐没到黑暗中去。

我回到华表房中,看着他熟睡的脸,他和我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小小的,连身体也是小小的。
他熟睡的时候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而不是二十七岁的茉莉花杀。
华表喜欢说梦话,说些根本就听不懂是什么的东西,然后笑得很满足。
但今天他做了噩梦,他闭着眼睛伸出手叫着,于是我把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
华表在我怀里醒来,迷蒙着一双眼望着我。

"月明,你在做什么?"
"因为你在做噩梦。"
"果然做了噩梦,"华表坐起来,"我梦到我把所有的暗器都发了出去,却还是没有一次打中他。然后我就叫你来帮我,你却没有来。"
他依靠在我身上,嗅着我衣服上金桂的味道。
"我最喜欢桂花,因为它的味道可以让我安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唇在我面前动着,薄薄的两片,我终于亲下去,之前我只能想,从来不敢做。
"因为华表就要死了,但我们还没有动过他一根寒毛。"
夜鹤说的话没有错。
华表的手扶上我的肩,我抓着他的手腕,翻过来,不让他动。
他的内力修为不及我,他擅长的是用毒。
他手里有根锥,锥上闪着蓝光。
华表刚才想杀我。

我的唇离开他的唇,他笑着对我说果然无法杀了我。
"因为月明你够强,真的够强。而且我身上没有带更多暗器。"
他不离身带着的就只有这一柄锥,现在他握锥的手被我抓着,他使不出力。
华表笑得和过去十四年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好看,他把手里的锥子丢了,锥子在地上发出咣铛的声响。
"你可以放手了吧!我已经没有任何暗器了。"
我尴尬地放开他,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他的别名笑面阎君并非虚名,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在笑着的时候究竟想的是什么。

所以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他会在下一秒脱掉自己的衣服。
他在我面前,在床上,慢慢地脱。
最后他脱得一件衣裳都不剩地半跪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脸,他还是笑着。
他的眼睛一旦笑起来就变得细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然后他跨坐在我身上,环抱住我的颈项。
"月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粉红的舌尖舔着我的嘴唇,我不知道华表在想什么。
但坐在我身上的这早已熟悉却炽热万分的躯体,却是我一直都想拥有的。
华表的唇碰到我喉结的时候,我把他抱起来,亲吻他柔软的唇与那条狡猾的舌头。
他的舌头却紧紧地收在口中,不愿与我嬉闹。
然后我被他咬伤了舌,他重重地咬下去,我满口血腥。

"嘻,月明真的好拙。"
华表漂亮的唇边上,流出一丝血,我的血。
我终于把他压在身下,在他一口咬上我肩膀的时候,我得到了他。
我只是在动,很激情地在动。
而华表的表情很妖异,我只能这么说。因为他在笑,在看着我,唇边有血。
那些血都已经乱了,华表就伸舌头去舔。
我从背上冷起来,虽然华表的身体是温暖的,甚至是火热的,但我却觉得寒冷。
比被夜鹤看着的时候还要寒冷。

华表的表情很享受,但他享受的只不过是他完全控制了我。
"其实我一直知道月明你想对我做这种事情,所以我很好奇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华表笑着趴在我背上说。
"月明你知道,我看起来就好象小孩子一样,不会有女人把我当成大人看。所以我只能找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华表的躯体在月光下看起来带着米色的黄,漂亮的身体上有着淫乱的痕迹。
他说着很平常的话,把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扯成碎片。

第一个来安慰我的人竟然是夜鹤,第二天晚上,他到我的房中来,默默地看着我。
"我并不喜欢你,司马月明。"
"我知道。"
"但现在我同情你。"
"你也在同情自己。"
"至少我没有碰过华表。"
他阴阴地说着,"所以我的伤没有你来得重。"
我感激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对我说什么话,对我来说都是安慰。
我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一朵不香的花。
夜鹤和我一样。
"我等着华表死,他死的那一天,我才能解脱,你也能解脱。"
夜鹤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哭了。
他漂亮而苍白的脸上,有一道湿润的泪痕。
我以为他不会哭,就好象我决定从父母死后不再说话一样,对于不会改变的事我们都不喜欢做任何努力。
但是夜鹤哭了,然后我也哭了。
我的枕上有一朵不香的茉莉。
我是这朵茉莉喜欢的桂花树,但只是他想起来的时候,才需要在我身上栖息。

那一天开始,我和夜鹤一起等,等华表被人杀死的时候,结束属于我们三人的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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