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鹤玉---- 姬泱
鹤玉---- 姬泱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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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於是,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张深蓝色的书皮。一阵暗暗的徽墨香味飘了出来,满目是张翊端正的蝇头小楷。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正是通鉴开篇,但下面写著,三家分晋,君臣不分,真乱世也,是张翊写的。也是一种凌厉批论,可看著却没有鲜红的朱批那样刺目。

我冲他笑了,多谢张太傅。

他竟然有些怔住,然後看我看著他,忙解释道,辅佐太子是为臣的职责。

可你对我真好。
我是真的感觉的到他那种没有任何杂质的友善。

昨夜确实没有睡好,忍不住打了哈欠。

太子昨夜没有休息好?

是二王兄回来了。我们三年没有见,昨夜在御花园他邀我品笛。听著听著就晚了。
我看他听我说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於是我赶紧说。
太傅,我以後不会如此了,你也不要生气嘛。
说完我也楞住了,我从来没有用这种类似撒娇的口气说话,即使对母亲也没有过,这是怎麽了?

太子见笑了,臣下哪有生气。

没有就好,我还真的怕太傅不高兴。

为什麽?

因为你是太傅呀。

他一笑,没有说什麽。昨夜,二王子品笛,吹的是什麽曲目?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我也不懂,二王兄的古琴弹的不错,但是笛子一般。我看见他拿了一个紫竹的笛子,很漂亮,当然,二王兄本身也漂亮,不对,对一个男子不能用这个词,可昨夜的王兄美的似仙子,......

好了,殿下,我们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今天的书请殿下好好看,我们开始先上课,讲四书,......

他是故意打断我的,好象我夸奖王兄触怒了他。也许是因为他嫉妒王兄的美貌?可张翊的美像华丽庄重的和氏璧,虽然他纤细,但无损那份干净的庄严,璐葭则像雕琢著最繁复华丽花纹的无瑕美玉,同时有清冷的光华,就像月光一样。同样是无限风光的两个人,怎麽会有上下之分呢。
心里说他有些小气,可看到了眼前的书,又不觉得他小气了。文人有一个很特殊的脾气,就是轻易不会把书借给别人,更不用说是看过的书了,就是烧了也不会借的,可张翊却要把他所有的书借给我,这怎麽会是小气呢?不禁为自己冤枉了他感到不好意思。

7
想什麽呢?怎麽可以上课不专心。
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一种太傅的威严。

我看著他。
太傅是不是,......,那个,......

什麽?

太傅是不是,......,嫉妒我二王兄的美貌?

你怎麽这样想?

刚才说到二王兄的时候,太傅很不高兴。

他忽然看著我,有一些茫然,然後看我很疑惑的样子,他只是自失一笑。
臣是男子,怎麽会有和王子攀比美貌的心理?太子玩笑了。

但是太傅的确不是很高兴。

因为臣发现了一件事情,令臣感觉到恐慌。

太傅也有恐慌的事情?

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而臣遇到的却是自己根本处理不了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英气的脸上看见与年龄不相符的悲哀,就像璐葭一样。他们是别人眼中,同时也是我眼中的天之骄子,可也有他们无法处理的事情,看来每个人都不会很平坦的生活。

我相信太傅可以好好处理,因为你是我最敬佩的人,我相信你。

可在我笑著表明了我的信任,他看我的目光中却多了一种失望。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走到了他的身前,伸手拂上了他的额头,想帮他舒展他的愁思。他一直看著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太傅不应该皱眉的。

很多事情不由臣,即使饱读诗书,熟记圣贤道理也抵不了他的一颦一笑。

哦,原来太傅有了喜欢的人,那用我帮忙吗?我去和父王说去,让他给你们做媒可好?

他看著我,眼睛中的哀伤平静了下来。
不用,这是臣的私事,怎可劳动郑王?
他笑了,可我总感觉他的笑容已经没有第一次见他时的那种明媚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丝的阴郁。

我们接著讲课,如何?他问我。

好,好。太傅,我们以後私下就不要臣呀什麽的称呼,那样太生疏了。

不行,臣是太傅,要教导太子一切规矩,这些怎麽可以不顾呢?

他的语气恢复了原来的那种严厉,我不禁感觉到害怕和委屈。可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不能改变的。於是,只有低头回答,是,就按照太傅的意思办。
我突然间发现,我不忍心看见他皱起的眉头,所以我也不忍心逆了他的意思。因为,他是第一个可以真心待我的外人。
在大郑宫,即使是亲人也没有那种类似三月春光的笑容,而我从他的脸上却看到了。我见到这样的温情是如此的稀少,所以我很珍惜我遇到的每一次。


今天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张翊今天讲了很多的东西,原先的太子傅可没有这样的尽责。张翊不但给我把书讲完而且让我背过了才让回来。父王期间甚至还派人送了回饭菜。
母亲正在我的寝宫中兴高采烈的说著什麽。我一进去就看见了满桌子的东西,有苏州的缂丝,白色的底子织著鲜红的龙纹,还有几串天竺的佛珠,另外还有一尊玉雕的观音。

这是怎麽了?
我很奇怪。

是王後,王後送的。王後说,如今她的侄子是太子傅了,我们今後就是一家人了。王後送了这些东西是庆贺我封了和贵妃。王後走了後,六宫的各位妃子也都来了,就是那个别扭的李贵妃没有来,哼,我如今是熬出来了,就不用整天担心这些了,如今我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麽容易吗?
我总感觉这些来的太快了。

还不是你的太傅,你今天的课怎麽样了,别忤逆了他,要学会讨好。对了今天这麽晚,晚饭还没有吃,我叫御膳房传膳,小墨叫传膳。

等等,不用了,我吃了,是父王叫送来的。

你吃了,那让人试了吗?

是父王身边的大太监崔受亲自试的。

还好,还好,你以後还是要小心些,别让人做了陷给吃了还不知道怎麽回事。

是,记下了。

好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歇了吧。这匹缂丝是专门给你的,我们这些人怎麽敢穿龙袍。观音供在我房里,佛株给你戴一串,还有这些冰片什麽的,我也拿走了,交给膳房只会被私吞了,我给你熬些药,别上火,好好读书。

母亲总是唠唠叨叨的,可是要是没有这些琐碎的念叨,我会很不习惯的。

又是一天了,夜里,我看著窗外的月光,居然格外的皎洁。於是闭上了眼睛,甜甜的睡了。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早早的到了书房,开始温书。谁知道等到了晌午,小墨来告知,太傅昨夜著了凉,必须修养几天,来不了了。

没什麽大碍吧?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怎麽会著的凉,张太傅的身体这样弱吗?

没事,说是著了凉,但奴才探知的是他喝酒喝醉了,就在花园中睡著了,结果就著了凉,现在就成了这样。

在花园中喝酒,张太傅不像这样狂放的人呀。
我打开了他给我的书,里面的字是工整的小楷,显示了他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
可我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我时的情景,真诚的笑容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刻板的人,规矩中带著一份真诚。
小墨,给张太傅送些药过去,让他好好养病,我会用功念书的。

见小墨看著我,有些惊讶。

怎麽了?我问他。

太子变了,变的有主见了。

我冲著他笑了。也许吧。其实只要我可以看见一丝的阳光,我的生活也就不再阴暗了。

 

风和日丽,这样的天气当真是好。虽然有些小雨,可无妨我们同游,不知道公子可有此雅兴。
眼前的人对我说的时候,我看了看天。雨的确是不大,可在这天就有些惨淡的味道了。要说风和日丽,那阴天哪里来的太阳,既然没有太阳何来的日丽这一说。

徐元,我家小弟怕生,你不要吓著了他。

我一看二王兄回来了就松了口气。
张翊在那天的第二天就来上课了,他稍微有些咳嗽,并且脸色也稍显苍白,可他说现在是我读书的关键时刻,不能有片刻的松懈。看著他病弱的身体,我也有些不忍心,可他坚持我也没有办法。他督导我功课很严格的,短短两个月间,我的功课进步很大。
母亲和张後的关系可以说是渐入佳境,张後原来也是一个随和的人,这些本来我们都不知道。张後对母亲好,後宫那些妃子也开始巴结母亲,母亲在後宫的日子当真很舒服。
二哥璐葭和我也渐渐熟悉起来,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御花园听他吹笛子,虽然他吹笛子的技巧还是不太熟悉。我和璐葭的事情,母亲知道,由於她很溺爱我,所以她也不管我了。可这些没有让张翊知道。不说张後一家和李贵妃一家不和,单是张翊本人也不喜欢我二哥,为了不让他生气,我也没有告诉他。
今天是二哥在江南认识的好友到京城来,所以他带我出来见见他的朋友。璐葭到江南是微服,他的朋友都不知道他是二王子,只知道他是京城的贵公子李嘉,而我是他的胞弟,李禾。他们戏言,我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嘉禾,说我们的父母是想祥瑞想多了,所以起了这样的名字。
这里是璐葭的母亲娘家在郊外的一所别院,清净幽雅,而且有一个很高的阁楼,可以眺望远方。我们就是在这里饮酒赏雨。璐葭如果不是王子,就当真一个潇洒书生,风流倜傥,有文士的不羁和狂妄,这些在出了禁宫後完全表现了出来。
他说要去亲自挑一壶酒,可就在他走後,这个徐元就对我说要出游,知他是玩笑,可不知道该当如何拒绝。这时候,璐葭回来了。

看令弟斯文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他。不过既然你这样护著他,我也就不为难他了。对了,你找的什麽酒?

陈年茅台,如何?

如此清净天地,不要喝这样浓郁的酒了,我这到带了好酒,从南边带来的。听说这酒当年可有过传说的。是一个仙子给人间的泪水。

什麽酒?

水晶芳。怎麽样。说著,拿出了一个小壶和一个番邦进攻的水晶杯。酒到入杯子的时候,清香扑鼻,在看这酒,果真犹如水晶,剔透晶莹。

他拿起杯子,递给了璐葭,试一试?

好。璐葭接了过来,品了一口。赞道,好酒,绵软清冽,果真配现在的天气。

徐元看向我,不来一口?

他就免了吧,还是小孩子呢。酒色误国,他要注意。

酒色误国,李嘉兄当真有趣。令弟的志向想必是要做辅佐天子的内阁大学士了。

他,没有那麽高的目标,家父和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只希望他多读些书,明白事理,不要让你这样的市井小人骗了去。

玩笑,玩笑。对了,李嘉,今天我也叫了顾邺远和刘梅清他们。

璐葭接著喝了一杯,怎麽,他们也到京城来了?去年一别,好久不见了。

怎麽,你不知道吗?他们来早就来了,是来赶考的,顾邺远金榜题名,是当今的探花郎呢。

顾兄也算功成名就,那梅清呢?

梅清考场上突然肚子痛,就跑了出来,不考了。

怎麽会这样?我问的。
一般人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考场一试,怎麽会有人半途跑了出来了。

璐葭了然一笑,一定又是那话,功名事小,性命事大。

正是,正是,还是李嘉你熟悉他呀。

啊,怎麽会这样?我很奇怪。

梅清家里是江南望族,他本身才学极高,只是有些文人的狂放,几入考场是被父亲逼的,他也不愿意考试,就总是想个方子跑出来。
徐元为我解释。
吃些东西吧,怎麽看你好象很拘谨,和我不必如此,我和你哥哥是好友。

他从来没有出过门,拘谨再所难免,你也不用担心。
璐葭夹起一块鱼,咬了一口,放进了我的碟子中。

我知他怕我估计,所以亲自试菜。当真有些感动的不知道该什麽办了。

你怎麽这样,看你把自己吃剩的鱼给了他,他都要哭了。
徐元赶紧给我又夹了一块,但是被璐葭拦了下来。

你懂什麽,这是我怕他肚子痛所以帮他试的。他身子弱,如果现在养成了整天肚子痛的习惯,他年一旦入考场也跑了出来该怎麽办?
又对我说,好了,好好吃,没事的。
说完握握我的手。

你对你的弟弟真是关心。
徐元也是豪爽的人,於是自己也坐了回去,好好吃自己的东西。

当然,他可是我亲弟弟。

唉,我家里也有许多的兄弟,可哪个都盯著老爷子的那些个房产田庄,一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实在没劲。


9
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出来了就不要想了。今天要来的还有谁呀?
璐葭给他也夹了一块肉。

顾邺远的一些同科进士,啊,好象还有新科状元张翊。那真是当真一位风华绝代的人呀。

张翊,我心一动。因为这些天,父王说让我休息一下,我三天没有见他了。

风华绝代好像是形容女人的吧。
璐葭看著他,涩涩的说。

用词错误,可真是那样的。不但诗文出众,文采风流,最难得的是治国之道不单是纸上谈兵,所说之词一针见血。还有,他是张相的长子,但是没有贵公子的骄纵,气质平和,如古朴尊贵的上古美玉。

那他可也进了内阁?

没有,没有。郑王看中了他的文采,让他当太子傅。他日太子登基,就是帝王师了。前途无量。

张翊,没听说过。
璐葭还是很认真的说。

没听说过?!李嘉你果真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呀,如今在京城中,张翊可是被奉为文曲星转世。

呢,那我一会要认识一下。

这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张家和李家不和却是事实。也许是真的不认识吧。

那张翊可真是意气风发。
听说我的太傅这样的风光,我也很高兴。

璐葭看了我一眼,笑了。

让你弟弟也见识一下,张翊文章造诣很高,和他学学,他日金榜题名指日可期。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好象有什麽伤心事,有些阴郁,所以才叫他们带他出来散散心的。一会要是他的脾气不好,你也不要太在意。

伤心事?我心想,没有呀,对我虽然严格些,可平时总也算是谈笑风生,那日看见他的阴沈也是一闪而过的。
又想著一会可以见到他,不由的心情飞扬。

怎麽,有什麽事情这麽高兴的。
徐元笑著问我。

他是听你说可以金榜题名。他的心思可高著呢。
璐葭此时已经知道了我认识张翊,因为没有我当张翊的徒弟,他何来的太傅之职。

你们稍坐,我看见他们来了,我去迎一下。
说完转身下楼了。

10
我和璐葭也站了起来,从这里可以俯瞰地面。一群人正好从庄子门口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是衣衫飘摇,撑著油纸伞,细雨青草下,分外潇洒。

应该是新科的进士。
璐葭和我凭栏而立,他说。
哪个是张翊?

穿深蓝色长衫的。

走在最前面?

是。

果真俊俏,一表人才。又很稳重大方,说是风华绝代不为过。

二王兄,难为你夸奖人呢,父王和我都很喜欢他。

下面的人们也看见徐元了,都在作揖行礼。徐元指著我们这里说了什麽,他们都抬起了头。

李嘉兄,好久不见。
一个人已经喊了出来。其他的人只是抱拳行礼。
璐葭连忙回礼。

那人是谁?一身白衣,衣衫上用蓝线绣了几朵梅花,素雅而娇媚。

刘梅清。

他就是那个从考场跑出来的人,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他一定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没有想到这样的雅致。

人不可貌像,张翊也看到我们了,怎麽他好像突然有些不高兴?

没有呀。
我冲著张翊笑了笑,他也对著我微微一笑。
他就是一个严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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