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爱
哎，说起来，从小到大，我也就只有打架比雅强了。九岁时，我就已经是镇里的孩子王了。这个位置可是全凭我的实力得来的。雅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像个病美人。
十三岁那年，父亲病危，我和雅跪在父亲床前，聆听他的临终遗言。父亲拉着雅的手嘱咐他好好照顾我，还唠叨说我家是一脉单传，希望他能帮我找一个好姑娘，让我早日娶妻生子，接续香火，使我们家能开枝散叶。雅流着泪一一答应。我在旁边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父亲从头到尾都只唠叨我的事？为什么不嘱咐雅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明显比我差很多！
为什么不嘱咐雅早日娶妻生子？镇上所有的少女，看到雅时都会突然脸红起来，跟他说话，全都轻言细语的，比着恶心的兰花指，轻掩小嘴，好像非常羞涩的样子。还送给雅锈工精致的荷包、鞋底，甚至是长袍！看到他，连走路都迈着小碎步，也不管手里拎着多重的东西，那种走法，跟乌龟爬倒有得比，说不定乌龟都比她们走得快！不过，雅倒是从没为此得意洋洋过，总是礼貌而疏离的拒绝那些女孩子。
自从父亲死后，我对雅的态度逐渐转变。
那时，我对父亲的苦心虽没现在体会得深，但也隐隐觉得父亲最疼爱的其实是我。他把所有的财产全都留给了我，等我到18岁时就可以从长老会那里接收他们代管的土地、房契和银两。我也隐隐察觉得到，雅好像也早就知道了父亲表现得那么疼爱他其实是为了刺激我，想为我树立个好的榜样。
父亲没有给雅留下任何财产，可是，雅却仍然一如既往的关心着我。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好，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懂得伪装。而我的心结已经打开，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抗拒雅的善意。而且，知道父亲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喜欢雅后，我竟为雅抱起不平来，觉得父亲亏待了他。所以，我也试着关心他。没想到，我小小的善意竟然使他那么高兴。看到他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以前那么别扭，如果早点对他好，不就可以早点看到他那宛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了么。从那以后，我一发不可收拾的对他好，也越来越喜欢看到他那发自内心的，能将我的心融化的温柔笑容。
还记得，当我对雅表白了我对他的爱后，雅一脸的不敢置信，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把他的惊喜全都泄露了出来。然后，我们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随着对雅的了解越来越深，我渐渐发觉他的笑容其实是一个面具，一个用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的面具。他对所有的人都微笑而疏离，只除了我。他的心包裹在一个名为微笑的冰冷外壳下，他只让我打碎这薄薄的，软弱的壳。我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其实是很骄傲的，因为雅对我跟对所有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我是特别的，这点认知让我忘乎所以。所以，当时无知的我并没有想办法去消除雅的心结，只一径的以自己认为是好的方式去对待他，只求在他心中占据特别的位置。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是有够幼稚，一点都没考虑到雅的心情，从没想过去为他排解苦闷。我从来都这么自以为是。当初为了那个"成为最强大的男子汉，不但武艺超群，还能洞悉一切阴谋，保护雅，不让他受到一丝的伤害"的誓言就听信老鬼的话跑去当兵。这十年来，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敌人的血，无辜者的血，魔兽的血......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慌--我还有资格爱纯净如天使般的雅么？我真的应该回来破坏雅的宁静生活么？如果我不回来，他是否会找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也许......我不该回来？！
雅走进房间，看到我神游太虚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我，有些忐忑，但目光中更多的却是贪恋，痴痴的看着我，仿佛要把十年的份全都补回来。
看情形，雅应该还没娶妻生子，他在等我把，一直在等我回来......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红--这个傻瓜！他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了么？他知道眼前这个他曾经最宠爱的弟弟、最亲密的爱人这十年来杀了多少人么？无助的老人、年幼的孩子、没有抵抗力的妇女......我杀的并不仅仅只有敌方的士兵，吃人的魔兽，凶恶的猛龙......如果......如果雅知道了的话，会怎样看我？！我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雅，不要用你那澄澈的目光看我！那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血腥，如同嗜血的恶魔！第一次杀人时的恐惧、屠杀无辜百姓时良心的颤抖，抛弃受伤战友时的自我厌恶......这些我以为已经忘记了的感觉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心里，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原来......原来我真的不该回来的，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再也不是原来卤莽而善良的轩！再也不配得到雅的爱！
我猛的冲了出去，现在的我，不想看到雅！不想看到任何人！
兰斯帝国历589年3月13日 晴
昨天，我一个人在山上待了一整天。思前想后，我还是无法放弃雅！我爱他，我的一切努力全是为了他，我无法忍受他不再存在于我的生命中。所以......我决定欺骗他！
我会告诉雅，我拜了个不错的师傅，学了一身足够防身的武艺。我不会告诉他，我这身刚够防身的武艺足够杀死千年的魔兽及龙！
我会告诉雅，我跟个宽厚的长者学了些经商的本事，这些年在首都经商，而且生意做得还不错。我不会告诉他，我耍起阴谋来，连那个巴利尔帝国的宰相艾西斯都被我坑过！
嘿，幸亏当初我讨厌苗轩诗这个名字，在外面闯荡时又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奥斯罗克。我当然不会让雅知道我曾经是大陆最强的三大佣兵团之一的雅克佣兵团的团长。我将收起手中的利剑，放弃那无用的荣耀，在这平静的小镇上和雅度过余生。
我不会让雅看到血腥的我--我已经可以很成功地掩饰自己杀气。
镇子里的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我曾经的身份，我会非常的小心。十年征战，恨我的人，怨我的人排起来估计可以绕大陆好几周了，这还不包括被我斩杀的那些魔族和龙族。对这平和、寂静的镇子来说，我身上有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杀戮。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是个不祥的人，走到哪，死亡就跟到哪。我当然不希望给自己出生，成长的家乡带来灾难。现在的我应该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我会为镇上铺路、造桥、办义学......做尽一切成功而又热爱家乡的商人应该做的事情，跟我的父辈们一样，成为这镇上德高望重的乡绅。然后......然后......我会和雅在镇上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到老......到死......
不过，要实现这个梦想，我首先要弄清楚雅当年为什么要逼迫我离开家乡。以他那么善良的人，居然与人勾结，陷害我与山贼来往，又在我面前做出一付很想霸占我家财产的样子，其目的不外二个：一、逼迫我离开家乡；二、让我恨他。如果当年我不是看他那段时间表现得很不对劲，因为担心而跟踪他，恐怕他会成功的达到这二个目的。那么，接下来，我这个‘含冤'而愤然离开家乡的人就真的会按照雅的剧本走下去：我会发奋图强的使自己变得强大，收集他的罪证，然后，在有钱有权的时候，荣归故里，在长老会上揭穿他‘伪善'‘贪财'的‘真面目'，让他身败名裂。把他投入监狱......不不，以我对他的憎恨，我是不会让他去监狱的，我一定会想亲手折磨他--我会装做宽宏大量的样子，假惺惺的说念在他好歹是我义兄的情分上，不忍心将他送官，诱逼他签下卖身契，当众在他身上打上奴隶的烙印，给他戴上手铐脚镣，然后对他百般折磨羞辱......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汗涔涔。幸亏我当时跟踪了他，知道了部分真相，不然，雅只怕真的就会死在我手上了。从这次回来雅的表现看来，他依旧深爱着我。那么，是什么天大的原因促使深爱我的雅做出如此既伤害自己又伤害我的举动呢？是因为爹临终前的遗言--我是家里的独苗，所以必须接续香火么？但他完全可以好言相劝阻啊，为什么要用如此激烈手段？还是因为怕我过于倔强不听劝，所以才想出如此破釜沉舟之计么？不对，他这样做并不能看到我成亲啊，也许我会因为背叛而无法相信别人而无法成亲啊，难道他没考虑到？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一定另有隐情，我要想办法套出雅的话来。
一回到家中，我就看到斜靠在大厅的椅子上睡着了的雅。唉，这个笨蛋，昨天就这样等了我一晚上把。真是一点都没变。我轻轻抱起他。这家伙真轻，明天我就去向镇上的老张头讨教养猪秘诀去！
雅睡得很浅，我刚一动他，他就惊醒了。
"轩......"声音里有着一丝的怯然和惊疑。
"我没事，昨天突然想到些事，所以赶去办了。让你担心了。去房里睡会把，晚上我们再来叙旧，顺便把‘那件事'了结一下。反正我看你都已经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早点了结对我们大家都好。你放心，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情谊上，我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只会让你得到应得的惩罚。"顶多是把你当猪喂。我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
虽然我说那些话的确是为了出些雅当年不声不响陷害我离开的怨气，不过，见到他暗淡下去的眼睛时我又有些不忍心了。不管当年他为了什么原因逼我离开，想必都是为了我好，我实在是太恶劣了些。
我轻吻了一下雅的额头，算是安抚一下他把。
第五章 真相
晚上，雅如约来到了我的房间，准备接受最后的‘判决'。我该怎么做呢？先按照雅的剧本，控诉他的罪行，让他签下卖身契，然后再慢慢套他的话么？那样做是比较保险拉，起码可以保证雅不能逃离我。可是，对雅未免太残忍了些。他那么脆弱，还能被我如此打击么？可是，如果告诉他我知道真相的话，他会不会想方设法逃离我，当年他到底为什么逼我离开呢？这原因现在如果还存在的话，雅十之八九会逃离我
雅静静地看着我，还是那样目不转睛地，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即使他以为会有重重的报复在等待着他，也仍然不能使他的畏惧大于痴情。伤脑筋，在这样的目光下，所有我原来准备好的说辞竟一句也说不出口。雅，我警告你哦，你不许再这样看着我！再这样看着我......再这样看着我......我......我就把你吃掉！
罢了罢了，我投降，原计划取消，我还是开诚公布的跟他说好了。反正他逃不过我的五指山。唉~~活了27年，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意志竟如此不坚定。看来我很有做叛徒的潜质......
我刚想开口，却听见雅有些犹豫的声音。
"轩，这些年来，你有没有突然就觉得体力不支，全身上下都疼痛不堪？"
"你这什么话，原来那时你已经在我体内下了毒么？把我赶出去还嫌不够，一定要赶尽杀绝你才放心，是不是？！"有问题，我且激他一激。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没有！"雅急忙摇头，连忙表白。但在见到我冰冷的神情后沉默下来，底下了头。
过了半晌。闷闷的声音："轩，你...你娶亲没有？"
"哎哟，毒杀不成就开始关心起我来了，你变得倒真快啊，雅。"
雅双手握拳，垂立在身侧，握得紧紧的，仿佛想抑制住自己身躯的颤抖。
"求你告诉我，轩！"
"我生病会如何？不生病又如何？我娶不娶亲对你又有什么意义？雅，你不觉得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么？"
"你问的这些跟你当年赶我出门有什么联系？！"我紧紧盯住他。果然，当年赶我出门并不仅仅是因为爹的遗嘱，而是另有隐情。
雅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抬起头，吃惊的看着我，脚下踉跄地退了几步。
"你......"
"我知道的也不多啦，只不过你们在讨论所有计划时，我都在旁边听着而已。包括，怎么陷害我，又怎么在我走后帮我恢复名誉。怎么霸占我家的财产，又怎么把你侵占的家产变卖成银子假托我爹朋友的名义送给我。只有这些而已。"我狡猾地笑着，扶住了雅。
"雅，我们来开诚公布的谈谈好不好？我觉得这对我们都有好处。"我轻吻他的额，安抚他的不安。同时，脑袋飞快的运转，翻找着回忆，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雅，你还记得我九岁时和朋友去山上玩，结果不小心掉下山崖而断气的事么？那次好像是你用神力救了我，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哼，那个老鬼就是在那次事件后出现的，等会把他拎出来问问。
雅的身体猛的一抖。我知道押对了宝。把他拥紧了些，轻拍他的背，静静等待他开口。
"那次，我看到你面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差点吓晕了过去。义父在旁边紧张而期待的催促着我，而我自己也非常焦急。所以，我一次次的使用神力。可是，我没办法......无论我怎么用神力你都没有醒过来。在我的力量都快用尽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告诉我，我的神力不稳定，精神又过于紧张。怎么用都没用的。但如果我真的想救你，也不是没办法--把我的精魄分一半给你。不过，一半的精魄是不足以制造人所需要的体力的。这办法只能保证管15年。15年后就随时有可能因精魄不足而引发全身疼痛，发作三次就会死。想不发作，在这15年内，必须找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相互都深爱对方的命定之人，通过2人的结合，精魄互相融和，交换，补足那部分缺失的精魄，只要达到原来2/3的水平就可以平安的渡过一生了。那个声音除了告诉我怎么把精魄转给你外，还顺便告诉了我怎么算命定之人的方法。"
"本来，我想我们都已经彼此相爱了，精魄又是同一个，所以，我们2个就算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正常。不过，为了保险，那天我就随便算了一下。结果......不是我，你的命定之人不是我！我算了几十遍都是同一个结果。你们会在一个非常奇怪而愧丽的地方相遇，对方是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年约三十的男人......所以............"
"所以，为了让我去找我的命定之人，你就设计逼我离开家乡？因为那时我们正在热恋，你怕我倔强地和你一块等死，就陷害我，并故意做出贪财的样子让我厌恶你、憎恨你？"
"恩。"雅因为说出了真相而轻松了许多。闭上眼，虚脱的靠在我身上。
"傻瓜！如果我不是恰好听到了你的计划，你是不是准备等我回来后，被我折磨至死？！万一你死后我知道了真相，你让我情何以堪！就算我一直不知道真相，你认为我被最亲爱的人背叛过，就那么容易接受另一段感情？！"
"......对不起，当时我就想着怎么保全你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
"你哦，以后不许擅自做决定知道么！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办。不许你再一个人扛！"
"恩。"此时的雅就象自知理亏的小猫般温顺。
"对了，你没替自己算过么？"
"你知道的，古往今来，没人能算得到自己的命运。就连大占卜师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这样............"
"我没事，到是你...轩，你发作过么？找到了......命定......之人么？"雅抬起头，清澈的眸子认真的望着我。
"我一次都没发作过。你呢？要说实话哦，你说谎瞒不了我的。"
"............两次。"
蓦地抱紧他，我有些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没事，真的。你能回来，再次这样抱着我，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本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雅的手轻拍着我的背。这个时候，竟要雅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