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金色天空————魔王下蛋
魔王下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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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原来已经黑了。
Tommy挠挠头。刚刚做的那个是什么梦来着?......一点都想不起来。幸好店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人想会去偷。不过他还是把铁闸拉上,从里面锁好。他先摸着黑,胡乱地把一盒子一盒子碟片都归了位,才站起身去在墙上找电灯开关。平常只是一会的工夫,今天不知怎的摸了半天,鼻子还在柜角上撞了一下。找到了。他"啪"的打下开关,摸着鼻子骂了声 "FUCK"。日光灯闪了闪,不太情愿地亮起来。
灯亮了,他看着室内实在不能算大的空间,才想起来为什么他的感觉这么不对劲。
他已经把CD店的门关了,Vince却还没回来。他抓起原本被摔在地上的表,它说八点十分。这表是快了还是慢了来着?......不管怎样,他肯定回来晚了。他皱皱眉头,把它扔在了一边,坐在他们唯一的沙发椅(或称沙发床)上发呆。

这沙发椅(或称沙发床)是二手货,Vince经过了好一轮让他目瞪口呆的壮烈砍价之后才把它买了下来。两个人兴高采烈地从几十公里外把它搬到了公车上又搬回了家,引来好多人驻足围观。有了一张沙发(也可以叫床)之后,这个小空间才终于有了个家的样子。虽然是确实地挤了很多。Tommy想,其实这东西又占地方,又并不很实用。这里所有占地方又不实用的东西几乎都是Vince的战利品,例如因为没时间打理枯掉了的盆栽啦,里面没养半条鱼的小鱼缸啦,大得不可思议的抱枕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Tommy想,其实为什么我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这些"后现代艺术品"全扔出去呢?......

最后他觉得,是因为害怕他回来以后会扁他一顿(这很糟糕),或者大哭一场(这更糟)。而现在Vince其实又并不见踪影。这就让他想到那么样一种可能性,就是说,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呢?......比方说,出了车祸之类的,虽然概率很小。可是并不是没有可能的吧。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废物全扔掉,因为他不会回来了。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屋里实在是静得有点过头。他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声不吭也显得特吵。
如果你习惯了,就很难在安静的地方呆着。

"......Tommy!Tommy!"
敲门声。他回过神,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睡着了。他趿着不成对的鞋子去开门。这小子,也未免太晚了吧?
他打开门。Vince就站在几级台阶下面,借着里面的灯光他看见他的脸。他喘着气,累得简直不成样子。半个身子挨着墙,用一只手擦额头上的汗。
"帮帮忙啊!......妈的,这家伙真他妈重。"
Tommy这才看见,他扶着一个昏过去了的家伙--事实上,他几乎是在拖着他。那人已经快掉到地上去了。他接过他的工作,把他拖到屋里。
"--谢了。"
Vince也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Tommy看着地板上的人。他不认识他。
......可是,他真的不认识他吗?
Tommy把那副墨镜摘下来,扔到一边。
见鬼。
"喂,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现在没空给你解释,快,帮忙找点纱布来。"
Tommy在原地愣了愣,才看见那人的手臂还在渗血。
"我们哪儿有纱布?"
"那就拿条毛巾。快点儿。"
他跑到浴室里去。浴室里一共只有一条毛巾,而且长得比较像抹布。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拿了。回到起居室的时候,他看见Vince正很辛苦地把那人往他们的沙发上拽。今晚上只好睡地板啦,Tom苦笑着心想,一下领地就被占了一大半。他过去帮了帮他,然后把毛巾递了过去。
他看着Vince笨手笨脚地包扎,心里十分怀疑这样是否会起反作用。不过他很识相地没说话。他看着他最后在上面打了一个挺难看的大结,吁了一口气。
"好啦。"
他伸个懒腰,揉揉肚子。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把一个半死不活的Nikki Sixx弄回来了吗?"


"......就是这样。"
Vince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给他讲事情的经过。当他终于把桌上的食物都结果了的时候,事情的经过也讲完了。他盘着腿坐在一个靠垫上,Tommy蹲在旁边。
"那你现在打算拿他怎么办?"
Vince不解地看了看他。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把他搬回来打算怎么办?给脖子上系一条粉色丝带然后送出去?"
Vince瞪他一眼。
"瞎说。......反正总有办法的。他那么有钱。等他醒来......"
Tommy叹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干什么?"
"你个笨人......他再有钱也不会给你一块的吧。醒来要是能走肯定就自己走了......你还想绑架他不成?......而且,万一他在这里死了呢?那样麻烦可就大了啊。"
"反正......也不能现在把他扔出去吧?"Vince习惯性地撇撇嘴,"我们又没电话。跟邻居借的话会惊动到别人......他情况这么稳定,肯定死不了。明天再说嘛。"
"......那我们今天晚上睡地板?"
"搞半天你是想说这个......你可以爬上去跟他睡,我没意见。"

房间里灯光虽说不上昏暗,却有点压抑。Tommy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他因为激动微微发红的脸颊。他突然想起来刚刚趴在柜台上打盹时作的梦。那个好久以前的下午......
都快忘了,又被强迫似的想了起来。他又叹叹气,伸出手去碰Vince的肩膀,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感到他稍微动了一下,他并没有松劲。然后就不动了。过了一会,Vince转过头来,他觉得他的唇型非常地丰润可爱,于是就不假思索地吻了他。他的头微微摇着,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声音,都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完了以后他倒是就显得很乖,把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
"......Vince。Vince。"
"什么?"
"不要去找女人了,好不好?......"
觉得他动了动,仰起头来。
"为什么?"
"因为......靠,咱俩结婚算了。"
Vince后退了一点,用一种叫人说不出话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他很认真地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你今天发烧了?"
Tommy摇摇头,想想自己那话也挺好笑的,那叫一个没头没尾。便笑了起来。







......海潮的声音。
开始似乎是从很远的远方来的,然后渐渐清晰了,清晰了,就在耳际回荡着。海风的味道也闻见了,索索的钻进他鼻孔里去,好像一些小生物,叫人觉得痒痒的。仔细再抽抽鼻子去闻,又没有了。可是当他放松的时候,那气味就萦绕在他身边,让他觉得气味也是有温度的。很温暖。
温暖的其实是风。风呼呼的刷着他的头发。他抬起手去,碰了碰自己的发稍。外祖父给他推的,非常的短,却好像初生小鸟的羽毛一样软细。
他先把头仰起来,然后睁开眼睛。手握起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沙,很干燥的触感,却舒服。天蓝得让人眼睛看着都疼。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一颗石子打到他的脸颊上。他摸摸脸,朝来的地方看。那些墨西哥小孩在踢石子玩儿,个个赤着上身只穿条小短裤,看到他在看全笑了。他站起来,赤着的脚底板微微有点刺痛。那边哄闹了一会,一个似乎是头儿的孩子走了过来。
"嗨,"他说,"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他注视着那个比他矮半个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地笑着的小子,刚想痛痛快快地答应。可是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说:"你不能哩。"那甚至都不是他严厉的祖父的声音。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声音低沉,空洞,悲伤。
"你不能哩。"--
它是很顽固,可是在他的坚持下,终于也渐渐消散了。他也高兴地,真正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心机的笑起来。"好啊。"他说。用手搭着孩子的肩膀,被太阳晒得好黑,能反出光来,手碰上去热辣辣的。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镇上卖的爆米花,闻着和嚼起来都香香的。用锡纸包着,捧在手里。天色已经是下午了,他想,夜里要跟祖父骑单车到镇上去,逛逛那些小小的旧书店。
他们沿着沙滩奔跑起来,海浪打着脚底板。一下一下的......

......






长椅上的人动了动,好似终于要醒来了。
Vince坐到他旁边的地上,手托着腮帮子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每翻一次身他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他把椅子压坏了。虽然事实上那椅子是结实无比,他跟Tommy两个人一块躺上去都坏不了。Vince想,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吧。印象太深了。他那时觉得这个人好像是铁做的,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却那么瘦,下巴的骨头和肩骨硌着他,非常疼。那段不长的路简直好像走了几个世纪。他觉得自从好久以前,就再没这么累过。
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把他搬回来的呢?......这样想的时候,Vince盯着沙发上的人形,自己也想不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似乎的确是很没有意义的举动吧......Tommy却并没有生气。他其实是纵容他的。他叹了口气。大概在晚上,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人想的东西是会比较奇怪的吧。
最后Vince转过去,冲那片褪的看不出颜色来的布幔子扮了个鬼脸。Tommy就在这后面。他想象着他把那些纸盒摆在地上,一个一个一个,有着花花绿绿的纸签子。自己叼根烟蹲在后面,他的工作就是看路人形形色色的脚。完全是闲活嘛。他本想让Tommy帮忙看看这个昏迷不醒的家伙,人家非让他翘班。他说:"去去去,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而那个人呢,直到现在都还并没有醒来。虽然他已经翻了无数次身了。Vince在百无聊赖之中侧过头,观察着他。
他的脸色相当苍白,与乌黑的头发造成了鲜明得几近惊心动魄的对比。睫毛却是很优美的深棕色,一动也不动,乖乖地伏在那儿,投下去的阴影非常纤细。黑眼圈却很深;即使就这样躺着,也有一种非常奇妙的安详的疲态。应该说是个相当英俊的人。Vince心想,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比化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妆好看多啦。他应该总是这个样子。
Nikki第十次翻了个身。Vince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意,起身找杯子倒水喝。
平常早上Tommy起来会烧水,可今天没有。Vince也懒得,捧起一口生水吞下去了事,嘴里一股铁腥味。回到起居室的时候,却看见那个人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Vince看着他,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了。他看见他眼里的神色非常柔和,好像在做梦一样。他始终没有转过来看Vince,似乎并没有发现他。Vince走过去,才看见他的左眼在流着泪,一颗非常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在沙发的布套子上化开了。
Vince蹲在了他旁边。即使并没有触碰,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发着抖。他现在是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连眼睫--Vince敢说那是他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睫毛了--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着。Vince心里非常的难过,就伸出手去替他擦眼泪,就好像给一个小孩子擦眼泪一样。他用的是手背,感到所触及的地方凉且潮润。
过了一会,那抖动渐渐地平息了。Vince于是重新坐下,等他再睁开眼来。可是他又一动不动了,好像刚开始的时候一样。
他于是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觉得他没事了。



......Nikki第一眼看见的,是迎风飘动的浅绿色碎花窗帘。他于是知道了自己并没有死,心里出乎意料地很平静,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自己是第二次睁开眼来,再转了转眼球,就看见了窗台上那些耷拉着脑袋的盆栽,可怜巴巴地。
他判断这里不是医院。腰底下很硌,那种折叠式沙发床的接缝。他转过头来,觉得它快要断掉了。嘴里干涩地要命。他看见一个长着金发的脑袋趴在他身边,从这个角度看实在是很像一只小狗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可是他不认为什么动物有把他整个搬回来的能力。头发稍长,遮了脸看不清样子,Nikki于是想,那是个女孩子吧。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就是个不太漂亮的女孩子。
可是他估计错误了。由于他的动作,那个陌生的金发男子醒来,揉了揉眼睛,很有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就笑了起来,以一种非常独特并且可爱的方式。逆着光,看不清脸。
"喂,睡得真好......不是吗?"
Vince并没有在期待他的回答。Nikki看着他伸个懒腰,有点晃悠地站了起来。他站在那儿仿佛是沉思了一会,又或者发了一会呆,最后侧过头来,问道:
"那么,你要咖啡吧?"
那种老朋友似的语气。Nikki心想。但是并不认识他。虽然如此,也并不令人讨厌。他用手肘撑着试图自己坐起来,看见他的眼里闪过一种类似于担忧的神气,好像就要过来帮助他似的。最后证明了他是能自己坐起来的。他又试图作了一个类似耸肩的动作,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哐啷哐啷的全碎到地上,拼都拼不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低哑得跟什么似的,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好。"
"那等一等。"
他看着Vince钻到厨房里去了。所谓厨房,只是从功能分类上来说的,事实上连两个人都挤不开。从这个角度他能很清楚地看见Vince在厨房里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装了一壶水,放到火上等着烧开,然后蹲下去在橱柜里找着什么。
他找了很久,上面开始"嘶嘶嘶"地叫着冒汽。叫了一会,他没好气似的把火关了,叉着腰看自己制造出来的一片混乱;皱着眉头,似乎还跺了跺脚。最后他就出来了,空着手。
"呃......那个,我们这儿的速溶咖啡粉都是过期的......你等一等,我到外面卖点去。"
他似乎没有想到,并不是非喝咖啡不可的。Nikki愣愣地想,却没有作声。他看着他从一个小铁盒子里抓了一把皱巴巴的零钱,塞在裤兜里头。他原先是光着脚的,现在趿了一对拖鞋,准备出去了。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这个为他跑腿的义务。等他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会想:这不公平......凭什么这个在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凶、那么凶的人其实却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呢?那让人忍不住想为他做点事情。他想,它们是那么的温柔,安静。简直叫人伤心。

Nikki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怎样的。他只是坐那儿,觉得门一关,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他坐了一会儿,就慢慢地站了起来,很有点勉强。他觉得很累,可是没有再坐下去,手扶着墙站着。他看见墙角布满灰尘的空玻璃鱼缸,上面贴着一张照片。在哪个游乐场照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都在笑,很开心的样子。手里拿着气球。
他看着一会儿,转过脸去。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把那块布幔子轻轻地揭开了。那后面通往另一条大街,阳光刺的他把眼睛眯起来。然后他低下头,就看见面前不远处背对他蹲着的男人。那人很高,他想,也许比他还高,可是真瘦。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烟立刻短了一大截。他似乎看了看它,把它扔到前面马路边下水沟里去了。Tommy不时地改换一下姿势,伸手挠挠好像几个月没洗的粘糊糊的黑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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