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宇
我上个礼拜在一个论坛上发布的合租启事,上面说,要男的,无不良嗜好,有正当行业。当然这些也都挺虚,关键是毕竟同个屋子里住着,别是个太个应的人就行。不过,这人个应不个应的,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来的。
我租的是个平房,在闹市,房租虽然不贵,不过两间屋子,自己住着浪费。每个月负担这个房费大概用去我工资的四分之一,如果有个人分担一半,我总能省出点钱干别的。而且,我这个人,娱乐不多,大部分时间两点一线,除了公司就是家,顶多周末的时候跟人约了打打球。女朋友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得做点准备,现在女孩子都挺势力的,就算不势力,周围也有太多物质诱惑,没有物质基础总是不行。以前交过一个,长得挺漂亮,不过,越交越虚,那女的也好像越来越看不起我,打她来过这间屋子后,更是没给过我好脸。她说我是要啥没啥,还用了句红楼梦里的话,说我是什么银样腊枪头,我知道大概意思是我中看不中用吧。关键是,我做不了她的提款机。
这我能理解。于是就分了。我也没怎么难过。因为我们压根就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只是在一次过马路,她冲着一家服装店的皮大衣飞奔而去的时候,看到来了车,拉了她一把。这是我们唯一一次亲密接触吧。
我去了趟菜市场,想买点菜做点饭吃。买了一块豆腐,两个茄子,还有一大包方便面,一瓶老干妈牛肉辣酱。回来后就开始忙活,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门咚咚响起来。
我问了句,谁呀?
外面还是咚咚声,厨房就挨着门,我就一边把菜倒在盘子里一边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男孩,背着一个大包。
我说你是......
他说,我不是约了今天看房子吗。
噢......我想起来了,今天还约了人看房子呢。其实我关键是要看看人,感觉对不对。要不随便租了出去不知道弄个什么祸害怎么办。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不是祸害,第一面是看不出来的。
比如,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穿的简单却挺舒服,头发有些长,有些微卷,一张脸轮廓不错,下巴还有点尖。看着跟漫画里的男孩似的。他看着不大,也就18,9岁的样子。而且,他的眼睛乌溜溜的显得聪明又纯净。我喜欢聪明人,我也喜欢纯净的人。所以,第一印象,还不错。
他站在门口说,我能看看房子吗?
这个男孩挺有礼貌的,我喜欢。我说,当然行啊。于是我就让他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就这间,你等我拿钥匙。
这两间屋子有独立的门锁,只不过是在同一个院子里。
我开了门,他在里面看了一下。我介绍说,这房子有暖气。水池啊,厨房啊我们是要公用的。厕所也不远,出了门斜对面就是。
他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
我看他背着的那个大袋子,好像是什么乐器。我问,你背的什么啊?
他说,吉他。
噢。你会弹吉他唱歌啊?
会啊。他转头看我。然后问,你会做饭啊?
我说对阿。
他就说,我今天还没吃饭呢。
我楞了一下说,那,那要不你在这儿吃点儿?
他笑着说,行。
他吃了两碗饭,麻婆豆腐和烧茄子也吃了不少。他说,你炒的菜真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我说你是学生啊?
他说是啊。
你学什么的?
学建筑的。
好科目啊。
没觉得。我讨厌土和石头,更讨厌用它们盖房子。
那你干吗选这个?
我爸做这个的。
噢。
以前。他补充说。现在不是了。
那他现在做什么?
坐牢。他说。
我吓了一跳。
他挑着眼睛看我说,怎么了?怕了?你放心,不是刑事犯罪。
没有,没有。我赶紧说。
那你就决定租给我了?
啊......行。
他夹了最后一块茄子,问我,我吃了阿?
我饭碗里的饭还没怎么动。我说,你吃你吃。面前立刻就剩下两个空盘子,一个油汪汪地,一个有点豆腐出现过的汤。我心想,他也不胖,怎么这么能吃啊。
他后来还吃了我一个苹果,和一个猕猴桃。他说明后天就搬过来。我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说,我叫叶可凉。
叶,可,凉?我一字字地琢磨,觉得好像有点什么熟悉的感觉,在脑子里搜索着那熟悉来自何方。
他说对啊,树叶的叶,可是的可,天气有点凉的凉。
我猛然一激灵说,叶可暖你认识吗?
他说,应该认识吧,她是我姐。你是?
我是你姐的高中同学。
啊!他也挺惊喜的样子,说,你是郭立?
不是。
唐威?
不是。
徐文清?
不......是。=_=1111
他说的这些,都是叶可暖的男朋友吧。我记得高中时,叶可暖可是远近闻名的校花,她的男朋友换了又换,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说男朋友。我记得,她跟我坐同桌,我还暗恋过她呢。不过,没敢高攀。她那么漂亮,而且家里又有钱。我哪敢动那个念头。
我说,我叫乔宇。你姐她好吗现在?
叶可凉说。既然是我姐的老同学,你可得照顾着我。
我说,那行啊。
他就笑了。特高兴地笑。
第二天,我就知道,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了,这家伙把行头搬来以后就跟我说,乔哥,看在我姐得份儿上,房租你先替我垫了吧。等我有钱就还你。
我当时就有点懵。他一脸期望和颇有指望地看着我。
我说,你,你什么时候有钱啊?
他说,不一定。
我说,你有钱的时候,想着给我房租啊。
他说那当然。然后,就蹿进厨房说,哥,你今晚做什么饭?
二 叶可凉
想不到天上霹雳啪啦地掉了一堆臭鸡蛋烂柿子以后,居然掉了一个馅饼下来。我免费住了个房子,还有吃有喝。我实在应该感谢叶可暖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姿色终于给人类带来一点好处。我知道她是我姐,可我就是要叫她这女人!
我失去她的踪迹有两年了。从我爸出事,她露了一脸,跟我说好好上学之外,再没出现过。这女人真是虚空,我无依无靠的,又饭来伸嘴,衣来伸手惯了,你让我怎么好好上学?老头子才半辈子就把人家几辈子的钱都给赚光了。我10几年就把人家几十年的福都享了。估计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于是,整了个这种结局。
我看我爸的时候,坐了两天汽车,倒不是路远,而是我根本没坐过公共汽车。坐错车,还坐反了车。
我灰头土脸出现在他老人家面前的时候,他老泪纵横说,儿子!爸对不起你!
我说您够对得起我了。
我从小没妈。我爸本来想找个后的。我当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我才六岁,可我十岁的姐姐叶可暖又哭又闹的。于是,我爸就孤家寡人了。
我觉得叶可暖这个女人挺不地道的,自己作,也不让别人好过。比如,她看上过一个男的没看上她,她找一帮人把那男的揍的跟花瓜似的,还危胁那男的的女朋友。
我爸进了监狱,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就是,我不用因为我的某些不正常去面对他了。我喜欢男的。英文名,叫GAY。
我第一次听到同性恋这个词儿,是我上中学那阵子。那时,我们班上有个男的,姑且叫他男的。每天习惯骚首弄姿,还老用莲花指表达感情。于是,那个词儿就出现了。
后来,我察觉自己喜欢男的的时候,联想到了那位老兄,我着实硌硬(注:不舒服,恶心)了一下,因为,那个男的着实是长得太丑了。
接着,又听说了一个词,叫同志。这个词儿我喜欢,有点阶级战友的味道。
我有时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看不出不男不女啊,怎么回事?后来我想,可能我仗着自己有钱作威作福的那阵子,做下孽了吧。
我现在20了,下个月7号,是我21岁生日了。生日这日子我记得特清楚,因为,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有种称王称霸的感觉。在这一天,我就是皇上。不过,现在,没人把我当皇上了,一年365天,都没有。
我同学似乎都被落井下石的气氛感染着。把我以前的趾高气扬都一个个地表现给我看。
我倒觉得挺有趣,看着他们一个个跟小丑似的。
我的学费,得我打工赚。我第一天从快餐店打工回来,被我宿舍同学损了一个晚上,他们白天狂睡来着,然后晚上就在屋里唱歌。唱什么,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就算我以前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整晚唱歌,你们也不用这么对我吧?以前你们又乐呵呵的?还不是因为我常请你们去乐极乐打电动游戏?MD。
再后来,我回去稍晚点,他们就把宿舍门锁上。
这些都不是我搬出来的原因。看小丑表演,当然是他们越卖力我越高兴了对不对?
可是,居然被陈峰这个家伙把我是同志的事儿说出来了。他们每天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弄得我跟个细菌似的。陈峰你个王八蛋,我当你是朋友告诉你这么隐私的事儿,你他妈的当广播宣传?!
好在,这个房子找得还不错。我在学校上网得时候看到的,然后跟乔宇约的时间,那房子倒是小事,关键是,乔宇这个家伙,一眼就知道是个傻子。哦,也有人说这叫善良的。
乔宇刚进门,看我在院子里坐着,他说,你怎么不进屋去?
我说,我在这儿唱歌儿呢。
我听听。他挺有兴致地说。
你听我就唱啊?以为大爷点曲儿呢?
他大概被我噎着了,楞了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你赶紧做饭去,我饿了。
今天我不做饭,我回来换个衣服,晚上公司一块吃饭,还有活动。
我气坏了。他也他妈的不是好鸟儿,肯定嫌我白吃他的饭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行不行。公司老板都在呢。不能带人。他开门去了。
我也转身回了屋。把门砰地关上。
一会儿,我听到他在门口说,昨天还剩得馒头和一点菜,你放锅里热热?
我冲着门口吼,我他妈的不吃剩饭!
爱吃不吃。他也火了。我听到院门响了一声。他走了。
我心里真窝,窝得真难受。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以前那样被我呼来喝去的还笑脸相迎了。我只是想不通,以前那么多,怎么一个也没剩下啊。
好在,我还有一个乐趣支撑着我。
从床上蹿下去,从脖子上摘下挂着的一个小钥匙,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摆着一打人民币,100的,50的,几块的,几毛的,我开始点起来,一张一张,又一张。
点钱,感觉真好。
要是有一屋子的钱让我点了有点,就好了。
嘿嘿,1275块4毛。哈哈,哈哈哈......
唉,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乐成这样干吗?以前,还不够我一个礼拜用的呢。
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我睁开眼,屋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香味来自于桌上,一个打包饭盒,还有一瓶可乐。
打开饭盒,干炒牛河。
我拿着可乐冲出门去。乔宇正在那儿刷牙,看着我,嘴里还一堆白沫沫。
怎么了?他乌里乌突地问。
我不喝可乐。我冲他说。还有,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吃剩饭。你们吃剩下的给我拿回来,当我要饭的呢?!
他喝水漱口,然后用毛巾抹了下嘴巴。
你想怎么着啊?我是你什么人啊?谁跟你说是剩的了?我新买的!你不喝可乐,冰箱里不是有别的喝的么?要不你喝白开水啊。你这什么孩子这是!他滔滔不绝地对着我说。你来租房子又不付租金,天天白吃白喝的,还折腾,你折腾什么劲儿你!你姐是我同学没错,我也可以照顾着你,可你别给脸上鼻子啊!
我说乔宇,我让你教训我了么!
我当时特想冲进去把钱拿出来摔在他脸上,可我又舍不得。
那一次,我知道,乔宇这个家伙,不是没有脾气。而是,平常,都积着呢。
我那天又摔门回了屋,把干炒牛河给吃了。堵着气,没出去倒水喝,吃得有点噎。不过,我还是觉得,下次得跟他说,买干炒牛河不如买扬州炒饭。我喜欢吃米。
‘来来我是一个波萝,萝萝萝萝萝萝......'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屏幕,朝晖那张脸在闪呀闪的。我接了电话叫朝晖哥。
他说你小子在哪儿呢?上次见一面就没影儿了?
我说没在哪儿。有事么?
有哇。他笑。说你出来说。
我说我要睡了。
他说,重要的事儿。你不是缺钱花吗?
我就出去了。我喜欢钱。
3 叫早
乔宇
我知道那个小子是很晚出去的,那个时候我已经熄了灯好像昏昏欲睡了。他把门嘭的关上似乎故意不想让我好好睡。
这个家伙跟她姐姐一样任性。我记得当年叶可暖在学校做什么都毫无顾及,好像全天下人都是她的佃户似的,你顺着她,她不一定瞧得起你,你要是逆着她,她就会给你好看!所以,后来,有男生主动想跟我换座位的时候我乐得什么似的。转天我就被放在凳子上的钉子扎了屁股。后来听说是叶可暖找人弄的,原因是我换座位的时候露的笑容太多了。嘿。这姐弟俩真不愧是吃一家饭长大的。
不过,他三更半夜的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我担心了一下又想,他这样子的,估计到哪儿都吃不了亏!
然后我就睡着了,好像没有多久,我就觉得有人捅我,我估计我是做什么梦呢。然后,脸上一阵冰凉,一股水,我激灵一下坐起来。叶可凉好像倒是被我吓着了,往后一闪,两只眼睛圆圆地盯着我,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还有半杯水。
你干吗哪!我冲他吼。
他挺委屈地看着我。我的声音降了几个八度说,你干吗啊。
谁让你总不醒?我开头叫你,然后又捅你,最后才不得已接了凉水泼你脸的。
我望了一眼他身后的窗户,天才蒙蒙亮,我歪头看了一眼表。才五点半。我瞪着他说,才几点呀这是,你叫我干吗?
乔宇哥,我请你唱歌?他面带喜色兴奋地说。
你没病吧你!我瞪他一眼。回屋睡觉去。我又躺回被窝里。
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你说的。现在去唱可便宜了。我请客!好不好?他的脸凑到我面前说。
我翻了个身转向另一边说。把门关好啊。
他半晌吱了个声,唔。然后我听到他走过去关了门。松了口气,我继续睡。这家伙真是有病,大清早唱歌。我再也不能只锁院门不锁房门睡觉了。
喂!你让我关了门,倒是起床啊?
我猛地转过身,叶可凉叉着腰在屋子当中站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我说让你关门睡觉去呢!
你说关门的。关了门你穿衣服起床不是?
叶可凉,我明天......我今天还上班呢。你懂点事儿行不行?你大清早的折腾什么呀?
我现在有钱了,请你唱歌还不成?
你有钱,你有钱也不能这麽瞎折腾啊!回屋去!
我说现在请你去唱歌!他吼着。
我要睡觉!我也吼。这孩子的毛病不能惯。怕他饿着才给他买吃的,怕他冻着才让他白住,无理取闹可不能依着他。
我还欠你的还不成?他还吼。
不行,我要睡觉!
那欠帐我可不管了!
不管就不管!
他怒目圆睁。接着突然笑了。乔宇哥你真大方,我欠你两个月房租就这麽清啦?
啊?我才反应过来。
他冲门口走去,说,我睡去了,你走的时候轻点啊,我睡觉轻。
叶可凉你给我回来!我从床上蹿起来,又赶紧缩回去,我习惯裸睡,此刻一丝不挂。叶可凉正好回过头看见了,他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站在原地不动。
我有点不自在,又一想,有什么不自在的,他不也是个男的?于是我坦然拿了内裤穿上站起来。刚冲他迈腿过去,他蹭的一下转身关了开门关门就跑了。
什么意思这是!
我又躺回床上,怎麽也睡不着了。估计再睡过去,7点半可能就不好醒了。于是我穿了运动衣裤准备去跑跑步。经过叶可凉的屋门时,我问,叶可凉,唱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