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平米的爱情 ————丰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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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望过去几个月,恍若隔世,我替爸爸冠上了宋姓,而那套80平的房子在奶奶的坚持下经过一番大改动,装修到几乎看不出过去的影像,只弥漫着一股浓重而刺鼻的漆味,把过去的余味也掩盖。
      这浓烈的味儿需要时间慢慢散去,因此我不得不继续在宋家住着。对此,宋海已渐渐不满,毕竟我只是刚刚"捡"回来的哥哥,几乎陌生的人借用了他房间的一部分,隐私无所遁行,还分走了奶奶对他的宠爱,并且自我住进宋家之后,疼爱他的舅舅都不曾来访,与之前的频率相差甚远,这个中缘由他虽未猜透,疑心却起
      。
      此外,宋家的女人对我都好,尤其是奶奶,恨不得我整天都能待在她身边,好弥补已挽不回的时光。
      而宋志翔,也就是我的"伯伯",其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或许在他看来,我就像一个不知何时爆发的炸弹,不知何时会划破和睦气氛的利刃。
      因此,咖啡屋成为我可以轻松做自己的地方,与店里年纪相仿的人也算得上朋友了。不过,这咖啡屋主人的行为举止却令我非常不自在,且不论其他的,单说一件事:经常在客人少的时候,她便喜欢拿着数码相机在店里拍照,雀跃的样子就像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尽管听说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而我们这些服务生就都成了她"玩具"镜头里的常客......
      "少遗?"
      半是熟悉的声音唤回我游离的思绪,蓦地转头,一道闪光晃花了我的眼睛。
      "啊?又忘了关闪光灯,这样拍得会不自然啊......"王老板摆弄着手中的数码相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看到我手中的烟,她伸手就要夺去,"你怎么又在这抽烟啊,对身体不好啦。"
      "我还年轻,死不了。"
      转身避开她的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燃尽了最后一截烟,将烟蒂抛在了地上,"找我有事么?"
      "想不想看看你的照片?"
      虽是问句,但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电脑屏幕最终显示的是一张我在发呆的照片,根据头发长度判断,大致是刚来打工没多久时偷拍的,实在出乎我意料,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竟然拍了这么多,从初来工作一直到今天的,估计不下两百张。
      照片上的我看起来有些陌生,一举一动都像另一个人,或许,是因这机器定格的瞬间在我的眼中缺乏真实感,或许,是因王老板捕捉到了我所未认知的自己,又或许......是因我变了?
      "看,那时你的头发好短,也好瘦。现在这样就好多了。"
      我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快速的按着鼠标,再次浏览自个儿拍摄的成果。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拍你?"
      些许纳闷她为何这般说,我便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所有人都拍么?"
      "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啊。"她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拍到我肩膀上,故作神秘地说:"有需求,我才供应啊,傻瓜。"
      我愣住了。
      "好了,你去忙吧。"王老板收回了她的手,收回了停留在我脸上戏谑的目光,随手关了电脑,拎起提包准备出去。
      我连忙疾走几步跟了出去,"等等,什么需求供应?"
      王老板回头对着我笑道:"嘘~这是商人的秘密,你不能再深挖咯,好好做事,拜。"
      没有答案,但寻求答案的欲望已经被挑起,我望着她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咖啡屋,消失在视野里,心中暗自揣摩着她的话,猜想着到底是谁......
      2
      末班车疾驰夜色中,稀散的乘客在车厢里各占一方,从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静静流淌在昏黄的灯光下,透过夜幕造就的镜,我看到了玻璃上印出的脸,连续工作的疲惫一览无遗,眼神似被吸去灵魂般空洞,变换瞳距,视线便落在向后飞逝而去的街景,陆续打烊的店,寂寞矗立的楼,兀自亮着的街灯。此时,那白日里的繁华在这夜里即将退尽......
      不知觉间,意识模糊去了......
      "喂,醒醒,到终点站了!"
      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勉强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几乎被毛发遮住的脸,只一双眼睛显得异常明亮,残留的印象告诉这个人正是公车司机,而我似乎坐过站了。
      下车后,我徒步于司机提供的路线,但附近的地形不是太熟,些许担心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然而这样微凉的夜,一样的静,时间仿佛悄悄地走回了那个错误的夜晚,不由觉得丝丝疼痛在心口漫开,那是追悔莫及的滋味。
      到头来,明白了自己对逍毅不可能是情人的爱,而更似亲人的爱,这已被我任性抓裂的关系。如果,我在最初回绝他之后,没有暧昧不清,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更没有和他做爱。那么,现在一切都会不同么?不会是孤单一个人么?
      斯时,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末了,停在我身侧。
      "喂,晚了,载你一程吧。"
      原来是那个络腮胡子的司机,难拒好意,我坐上车,瞬间的感觉和第一次站到逍毅山地车上的感觉绝类,不过速度却是很大的区别,这粗犷的男人简直就是在飚车,我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紧紧抓着他肩膀,以免被甩出去,耳边只听得到引擎声,风声,还有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摩托车停在宋家邻近的车站时,我手心都拽出了汗,全身也麻痹了,几乎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好像开太快了?"
      络腮胡司机见我没有下车的打算,就扭头询问我。
      "没事......谢谢......"虚弱的声音泄漏了急欲掩饰的不适,我赶忙从摩托车上下来,双脚重新踩到大地的踏实令我松了口气。
      "走了,拜。"
      他见我尚能站立,便呼啸而去,没一会便没在夜色中......
      回到宋家,我发现奶奶果然还在等着我夜归,外加热腾腾的补汤候着,即使我已多次表示不用如此费事,她仍执意,真个拗妇人。
      "你这孩子,也不注意注意身体,不要每天都工作这么久,这么晚回来,我会担心............"
      唠叨是美味煲汤的例行佐料,我已习以为常,
      然这日复一日的坚持似乎已让我原本单纯的同情之意渐渐有了改变,家的温暖缓缓透过这浓浓的汤,这内容无大异的唠叨传递到了我冰冷的心底,点点沁入,蔓延......
      或许,我并不是孤单一人了,在宋家,奶奶确是我的亲人,真心疼我,爱我,护我的亲人。
      碗又已见底,奶奶才满意地去睡了,我则有些撑了。
      轻轻开起宋海房间的门,怕把他吵醒,却意外地看到台灯下奋笔疾书的背影,我刚转身轻合上门,就听到宋海用轻蔑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同性恋?!"
      "何以见得?"我丝毫没有秘密曝光后的惊慌,只是冷静地反问着,欲了解他如何而知的。
      "哼,你和舅舅真是恶心,还有那个李逍毅,都是变态!"他一直站在书桌旁,远远地瞪着我,作出防备的姿态,喊道:"你要是敢对我怎样,小心我捅死你!"
      最后的威胁令我不禁哑然,想了想,淡淡说道:"你这样的黄毛小儿还挑不起我的欲望,多虑了。"
      "从今天起,我去和奶奶睡,你最好赶快搬走,我可不要和李逍毅一样,因为邻居知道家里有同性恋,被迫转学搬走!现在只有奶奶和妈妈不知道这件事,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张扬......"
      宋海边说,边小心地从我身边闪过,生怕一个不慎就触碰到我这个变态。
      望着关上的门,我叹了口气,思量是时候离开了,趁着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让距离,让时间去冲淡......
      离开宋家前一周多时间里,我依旧早出晚归,在咖啡屋里做着分内的事,但努力躲开王老板的镜头,让她只捕得到我的背,我的后脑勺,她却没有因此发火,只是自个儿玩耍着手中的数码产品。
      在这段时间,我和那个经常开夜班车的络腮胡司机认识了,他的名字--余希,佘字抬头便是余,而余希余希,可说是满载希望憧憬的名字,可与其有些颓废的外表着实有一截距离,不过,那黝黑的胡子倒是衬得他一口牙扎眼的白。
      3
      慵懒的午后,万里无云天,连微风也贪眠般倦怠,似有还无,而咖啡的浓郁香气,西点甜腻的味儿在空气中交融,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罩在我四周,氧气似被这香气分子驱逐殆尽般稀薄,令我有些晕眩。
      "你脸色不是太好啊。"
      王老板像幽灵似地晃到我面前,抬手就要抚上我的额头,骇得我连连后退。
      见状,她皱着眉头,很是委屈地说道:"躲我做什么,我很可怕吗?嗯,不如这样吧,准你休假几天。"
      "没必要......"我有些厌恶她故作亲近的态度。
      "不然和我来张合照?"
      "抱歉,有客人来,我去点单了。"我不想理会她突来的无聊要求,准备开始工作。
      "呵呵,遗传这东西真有趣啊,连性格都这么像。"
      我立即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到王老板一脸惬意的笑,不禁恼火起来:"你有什么就直接说,拐弯抹角做什么?"
      她只是笑着沉默,悠哉地望向我后方,以一个老板的口气说道:"那边的客人等急了,赶快过去啊。"
      听这语气,我便明了今天亦是没有答案,只能愤愤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再换上一个服务生该有的笑脸走向客人......
      一天的时光匆匆流过,此时,疲惫感越发明显,不停地啃噬着我所剩无几的体力,上了公交车后,我见到了好几天没出现的余希,攀谈了几句,告诉他我要搬家了,随后就像上两次一样安心地在车上打起了瞌睡,直到终点站,余希才摇醒我。
      之后,我乘着他的摩托车在夜色中飞驰,飙升的速度让我略有些发晕,却又有点爱上这种像要飞起来的感觉。
      于是,当摩托车停下时,我半是期待地说:"下次也让我骑骑你的车。"
      "不用下次,现在你就试。"余希立马下来,给我让了位。
      考虑到已是深夜,奶奶还在硬撑着等我回去,我便和他约定了另外的时间试车,也就是我搬回去之后的那个晚上,届时已无需顾及什么了。
      转眼,分别的日子就到了,我拒绝宋志翔开车送我,更拒绝奶奶拖着微恙的身体和我一起搭车。
      因此,我只是朝他们挥了挥手,便独自一人坐上公车,离开了,带着简单的行李,解脱的心情。离开了,送别的目光有关怀,有鄙夷,还夹杂着如释重负的叹息。离开了,留恋没有,感伤没有,但回望的那刻,看到渐远的人群里仍静立遥望的佝偻身影,心不禁为之颤动,耳边回响起奶奶苍老的声音,满是温情关怀的声音。这一切都渐远,我不再回头看,也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会舍不得那一份来之不易却又不能享有的亲情,然后就忘乎所以地答应奶奶,让她搬来和我一起住,贪心地汲取不该奢求太多的温暖......
      途中,公车经过了理发店,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窥不到店里的任何事物,不知老师傅一家是否都好?几个月的时间是否已经让他们忘了我这个过客?思及此,我心中不由怅怅的。
      回到了住所,我眼前的所有不过是旧貌换新颜,清冷犹存,而面对这样的寂寥,我游刃有余,稍作整理后,便去了咖啡屋,一个让我自力更生的地方,但每每想到那向王老板索要我照片的人,心中便莫明的烦躁,无法猜透的烦躁......
      4
      医院。
      余希满脸挫败地看着我,叹道:"你真不经摔。"
      "抱歉......"我低头望着被悬挂在胸前的右手,包裹的石膏像是一截白色盔甲保护着受伤的部位,那是手腕处长约一厘米的骨裂,源自不久前的试车事件。拐弯处来不及改正的失误,导致了"事故",摩托车安好,坐在后面的余希也只是刮伤了几处,而我的手腕却不知是狠狠磕到什么硬物造成了骨裂,不动还好,动则痛到手瞬间无力。
      随后,余希以他前所未有的慢速度载着我回去,未曾想到这样一个看似邋遢的人竟也有细心的一面,其实就算没有,他身上其他我所没有的种种,已经令我好生羡慕,也可说有些妒忌了。
      临近我家时,他突然问我现在是否一个人住,我没有细想便老实回答了,岂料他竟因此执意要随我回家,说是要帮个手。
      在楼梯口,我停住了脚步,再次开口婉拒他的好意,他却说:"你全身都臭了,不洗澡吗?难道你可以轻轻松松用一只手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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