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小瞳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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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衣之下

命途的路口,承诺的背后,向左或向右,错过或相守.
于是,午夜钟声敲响之前,掐着烟蒂的手指,轻滑过梦魇的背后,糜烂撕扯中存匿最后一丝希冀,欲望,还是抉择,都在这月色里幻灭,崩塌......
留下暗道的深处,风衣下的两人转身,继续走向未知的口......
第一章
风衣之下
沉冬。香港。
冬日的雨,下的淅淅沥沥。冷,不穿透骨质,却渗入骨心。
雾霭之下的维多利亚港,船只往来,络绎不绝,尾后拖着长长的波痕,透腻着轻浮,如女子的心,绽放,凋零,荡漾着温情。晨练中的人,把八卦新闻调侃到了极致,孰不知这个世界就是因此才变得无聊。望向天空,海鸟划过苍穹,留下嘶鸣,描出一道道银环,套住世界,套住人心。
于是,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 他说。轻声地。
清冷的白色烟雾从黑伞下飘出,缓缓的,悠长的,慢吞吞的,轻盈的笼罩着黑到极致的伞,似幻,似梦。冬季的海,确实少了一丝雄浑,多了一份温和。也正如此,这白烟更显和谐美妙。
掐断灼了三分之二的烟卷。两半,抛入海中。这是他的习惯,对于烟,他一贯残忍。仍吐着火星的烟头遇到冰冷的海水,瞬间熄灭,波浪翻滚着吞噬掉仅存的火焰,埋没,隐藏--一切照旧。
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微微一笑,抬头,望向海对面,眉头皱了一下,酒窝跟着消失。
"6点28分。"低头看了看腕表。
他一向准时。至少此刻他必须准时。5年的时间,足够改变沧海桑田。足够让一个好人学会怎么握着手上的刀杀人。足够让一个人从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走上好几个轮回。
于是。他要不断地在黑暗中提醒自己:我是个警察。
尽管这个身份。呵,警察管他叫"卧底";而还有一群人说不定会喊他做"内鬼"。只是这一声还没有被喊出来罢了。时间问题而已。
从开除警籍,剔除所有档案的那一刻起。夏松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如何的无奈。这个社会上已经不存在信与不信,在香港,在那些所谓的帮派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换个身份去扮演杀人的角色,他冬虫草做不来。因此,5年来,即使身在帮会,他仍然是他,不曾替他们杀人。想到这里,他自己又觉得可笑,同样是杀人,披上"警察"的外衣,就变成了正义的化身,仿佛理所当然。
他摸了摸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没有震动。
从凌晨接到第一通电话开始,他就没再合眼。到了第二通,他就干脆起身,这个夜算是被搅了。隐隐约约,心跳过快了些,不是他的风格,一向天塌不惊的性情,果断,坚强,透着点坏,一路保着他走到今天。今天? 今天的冬虫草怎么这般心悸。
雨一刻不停。
用手拍了拍衣袖,拂去溅在上面的雨水。从伞沿上滴下的雨滴绕着圈在地上打转,他跺了跺脚,站的久了脚有些麻,确切地说是冷。索性合上伞,就这样站在雨中,冬雨中的清晨,映衬着维多利亚海港特有的寂静,身后的高楼耸立和这寂静形成简单的误差,咸湿的海风刮在脸上,带着细雨,吹开风衣的下摆,向后扬起,挺拔的身材,微微仰起的额头,又笑,酒窝那样挂在脸上,努力骄傲着自己完美的皮囊。
"太过英俊不适合作卧底。"黄sir这话里掩话的刺儿,带酸带冲。直到今天想起,夏松荫还在笑,论自我欣赏,自我满意,他冬虫草可是旺角第二,因为他认了第二,还有谁敢认第一。
收起笑容。回想着两通几乎同时教唆的电话。两个上司,一黑一白,一正一反。只有自己辗转在黑白之间,灰色成形,也只放得一句--一切照旧。
"6点48分"。低头看表。波哥迟到。看来要放黄sir的鸽子了,匆匆写了简讯,想了想不妥还是按下删除,安全起见,他走到路边的公用电话站,拿起听筒一句话还没说,劈头盖脸被一顿臭骂。想来也是,直接打到警局的热线上找黄探长,还是一个被革了职,除了名的"叛徒",也只有他冬虫草开得起这玩笑。
重点是,鸽子要放。放的是上司的鸽子,况且这鸽子是别人放给他的。
近几天旺角一带盘查的紧。警局几乎是全力备战,不然早上7点钟的警局里可没这么忙。
刚出了电话亭。远处停了一辆奔驰。黑色。
"波哥早。"
"嗯。"
夏松荫看了一眼周围。宋波今天只领了司机,不是他排场的作风,想是有什么大事。暗自担心旺角区茶庄的查封,那个消息还是自己泄漏给黄sir的,难道有破绽。破绽,这两个字他没精力考虑,5年来,他习惯了滴水不漏,万变之下也只有那么一句"一切照旧"。绝好的砝码。
"波哥,有新的任务,不用亲自来,让易军来就行,何必亲自出马?"他是聪明人,习惯开门见山,摸着这"黑煞"的脾气,黑道上他混得开。
"好小子,爽快。有波哥年轻时的魄力。"微微一笑,着实欣赏眼前这小鬼。
"波哥,过奖。不知今天......"
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夏松荫。
照片是杂志上剪下的,仿佛是什么高级宴会上的抓拍,裁剪的人很不细心,剪去了英俊男子的半个衣角。他从来不夸谁好看,可是眼前这人,让他惊呆。那人手里握着红酒,微眯着双眼,想来是抓拍时的角度问题,却仍能看到鹰眼下透出清亮的光。极细致的唇线,唇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停留在这刹那间堪称完美。红酒映衬下的脸,肤色微白;发短,却适中,柔软丝密。身高看不出,却看出了修长的身材和那双清绝的手。拿着酒杯的手指,长,优雅,出落得同绅士般还透着孩子气的笑。
夏松荫愣了半晌。一滴水滴在手上。忙撑开雨伞,护着的是这照片,却不是自己的衣角。
"他......"
"于佑和。于氏财团的接班人。前任的。"
"前任?"
"自从于氏财团被陆依鹏斥资收购后,他就失踪了。"
夏松荫等着宋波继续说。
"突然之间,"宋波眯起双眼,"突然之间,于氏财团的董事长于洛明宣布冻结权下所有资产,尽数转帐到陆依鹏的名下,他陆依鹏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的股份资产,呵呵,于氏企业注定要改姓了。"掏出一支烟卷,夏松荫为他点上,"两年前,于家从陆家手里低价收购了他们所有的股份,把陆家企业摇身变成了于家的一个分支。趁人之危。于是,两年之后,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于家在温哥华的资产尽数被陆依鹏控制,话说这个陆依鹏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让于氏集团的老总束手就擒,没有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至于用了什么方法,呵,我们知道的多了反倒惹来麻烦。"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白烟,嘴角勾的让人不由得打颤。
"波哥今天不会是来给我讲故事的吧?"夏松荫也点了一支烟,低下头吐着烟圈,白气散在雨雾里。他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轻轻的弹着烟蒂,不屑的样子一览无余。
宋波看了一眼这小鬼。 冷笑一声,敢这么讲话的人,也只有他夏松荫一个。有时候觉得这人的酒窝的确欠收拾,可是转念一想,的确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也就作罢。
指着照片上的人。继续说,"从温哥华到新加坡,到香港,再到上海,陆依鹏派了几路人马杀这个人。而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于佑和来到了香港。"
"杀人的事情--我不做。"夏松荫深深的吐了口气,手指夹着照片递回宋波手里。
"呵,小鬼,他的命我不希罕,我要的是他手上的证据。从3年前,我们就和他们于式有合作和来往,于洛明这个人精明得很,黑白道都吃得开,而我们不知不觉之间却做了别人的棋子,3年以来的‘货品来往',不想被这个老家伙攥在手里,"苦笑一下,"于佑和的死活有陆依鹏照顾,我没必要多一条欺负小辈的恶名。陆依鹏和于佑和,两人仿佛不共戴天,听说陆依鹏的父亲就是因为他妹妹和于佑和的婚事告吹,一气之下,心脏病突发死的。今天于佑和又被逼上了绝路,呵,他俩的好戏还没开演,我没必要参与别人的家务事。小鬼,你的任务,很简单,接近此人,拿到东西。"
于佑和。
手里攥着照片。夏松荫心里一阵心悸。
而维港的另一处,一个墨绿色风衣的男子正缓缓的摘下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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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风衣
冬日的海港。很冷。瑟缩着。
于佑和摘下墨镜。黑色的皮质手套戴在手上。风衣是外翻的大领,连在一起的帽子盖在头上,一如优雅的西方伯爵,给这俗气的城带来了一丝苒风。墨绿,不仔细看瞧不出那是绿色的质地,坚挺,清瘦的身材撑着风衣,刚好,风衣裁剪的合着他的身子,量身定做。没有这样的风采穿不出墨绿的爽透和清雅。齐肩,合胯,及膝,配着短靴,风雨中站了良久,与海水齐平,与南鹰齐飞。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背影都比海市蜃楼更美,更美......
脸色是几近的苍白。衬着风衣的墨色,绿染风华。
手,轻盈的抖动。拖着病体飞了大半个地球。在7日之内。从他醒来的刹那到现在,7日,不曾停滞,辗转,辗转。身上的免疫抑制剂就要吃完,准备跟药打上一辈子的交道,于佑和很不甘心。他轻轻的皱眉,捂着胸口,虽然躲过了死神的追捕。他还是那个他,却不是从前的体魄,轻声地咳着,用手捂着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既然死神没有收我,那我必须活着。
7点整。他看一眼腕表。
那块年代久远的表,似乎不太配合这身打扮,90年代末的老式腕表,满身写着"记忆"两个字。于佑和伸出手,撩开手腕,凌白的肤质,一看便知是久病未愈的样子。脸上挂着几滴雨水,顺着颈部滑落,这男子的面容不甚多看,像要吞没般吸噬着心脏,特别是女人的心脏。
于佑和闭上双眼。握紧那块腕表。心里一阵触痛。"咳......"忙用手捂上口,"咳咳......"不住地咳嗽,向下弯了腰。一阵咳嗽结束,他深喘着气,紧紧地锁着眉,每一分,每一秒,那种抗疗药物都在用力侵蚀着他的敏感神经。
脸上被震的更加白。望着远处,他挺起腰身,努力握了握拳。也许,这一刻的他是该躺在温哥华的阳光下陪着心爱的妻子,沐浴在幸福里的。也许,温哥华的Stanley Park里会多一个孩子的微笑,他和她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也许,他应该陪着母亲,看她为他们煮着白粥。也许一切都会在瞬间停滞,霎那间变成永恒......
真的好舍不得......于佑和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再也无法松开,淡淡的眼光看着海平面间依稀升出的日头,那个优雅的于佑和去哪儿了?那个曾经信守着"午夜阳光"的女人去哪儿了?
午夜,当真没有阳光......
早上升起的日,晚间在背后依然滑落。逃不开,忘不掉,于是--全部都在这瞬间停顿,只留下他沉重的喘息声和海鸟的鸣叫。
一切都在婚礼上,他倒下的一刹那成为永恒......
本来以为死神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留给他,本来以为他会给妻子亲人留下永久的遗憾。没想到,机体排异在医生的抢救下险险的度过,等他清醒的那一瞬间已经是3个月之后,离那场婚礼3个月。
他从死亡到重生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而他的妻子却从生到死,与他在命运的路口交错,没有碰到,没有重逢......那个孩子,遗留在母体里,随着她错过了她/他的父亲,从此......一切照旧。
骨髓移植被宣告成功。他可以不用再接受深一步的化疗,可是他的心肺被损得很严重,排异期内还有心力衰竭的可能。医生让他服药,一辈子都服这种药,这种一吃就会心痛的药。哼,他看了看那个小瓶子,里面的胶囊晶莹饱满,充满了光泽。也许他不用吃,直接去死好了,那样便不用经历排异期的痛苦。可是,他选择了坚持,因为他要看到真相,看到在那个翻转的路口,他究竟错过了什么,究竟是谁夺去了他的爱人和幸福......
命运的钟摆仿佛一直不向着他。排异期还不是最恐怖的,那接踵而至的打击更是让他疲惫不堪,他皱了皱眉,抿了抿嘴角,依稀察觉到痛楚,不知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重新吸了口气,戴上墨镜,转身向着繁华走去......
寒栗的光从墨镜后的鹰眼中射出,刺透这个城,是时候了......
既然死神没有收留我。我便背对着他,现在我要的--只有真相。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薄荷清茶
大海捞针。
夏松荫只想到这四个字。
香港人,人多的可以数到下辈子去。接近一个人,谈何容易。
夏松荫此刻坐在九龙城的一家名唤"香来茶"的茶铺里,面前是一杯薄荷,从冒着热气到青叶沉底,这杯茶他碰都没碰过。确切地说,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10点27分。低头看表。
这段时间上司都流行放属下鸽子。夏松荫不住的撇撇嘴。再给他黄sir3分钟时间,要是不来,他可没兴趣在这儿继续耽误功夫。
"我看你小子欠扁!"身后传出浑厚的男声。在这嘈杂的铺子里,尽显霸道。
夏松荫也不回头。只是轻轻抿了抿那杯搁置的凉茶,皱了皱眉,茶凉了,实在是难喝的紧。
"黄警官公务繁忙,29分40秒,这回好像破了您迟到的纪录。"轻笑一下,眼里流出点坏,冲着隔壁的服务生道,"麻烦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凉茶......"眼睛一直盯着这位打扮太过朴素的警官,平时的他制服肩章,衣冠楚楚,但每每与他冬虫草见面时换了行头,也是,夏松荫想,对一个被定性为"叛徒"的人来说,见面就变成了偷摸的勾当。
"潽洱,谢谢......"黄sir马上接口,刚才还云里雾罩的服务生听到潽洱,急忙点头。
"人一走,茶就凉。黄警官不想尝尝这凉茶的滋味吗?潽洱哪会有凉茶好喝......"继续喝着那杯薄荷,心里的火气没有被浇灭。从当了卧底那天开始,"等待"仿佛成了他人生中必修的课程,恨透了这两个字。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敢打到警局热线上找我,你有种。没把你逮起来,你小子是命大。"
哼。冷笑一声。明明是你黄警官把我弄得现在不黑不白,不清不楚。却好意思在这里跟我讲经。
"好啊。黄大警官还是把我抓进去,省着您老人家心烦。却说,这凉茶的滋味果真不好喝。"眼皮也不抬,淡淡的抛出这句话,弄得眼前的这位上司无言以对。
拿这个夏松荫没有任何办法。从心底里他着实喜欢这个年轻人,办事果断,滴水不漏,近5年的时间,宋波没有独揽香港府邸的"娱乐行业",眼前这人,确实担下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功劳。
"行了。说说吧,这回那个波哥给你派了什么任务?"
"......"夏松荫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拿出照片递给黄sir.
看了一眼照片。"没想到,没想到,黑白两道全体都在找这个男人......不过,他的确长得够俊。"
夏松荫猛然抬头。"警方也在找他?"
"我有说过这话吗?我只是说‘黑白两道',至于怎么理解,咳......"
"原来如此。呵,白道上的人什么时候也惦记起他手上的东西了?"夏松荫靠在椅子上,懒懒地说。
"宋波也知道东西的事?"黄sir看了一眼夏松荫,"也罢,既然那个黑煞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瞒了。我们派出密探去找这个人,警方也要这东西。因为有了它,宋波就真的被逼到了墙角,只能束手就擒。我们现在欠的就是逮捕他的证据,而这个人的到来真是雪中送炭。现在最重要的是东西不能被他们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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