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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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王冷笑,说,「我当年怎麽叫你,你都不肯回来,如今却为了那麽一个六眼的花翎孔雀回来求我?」
昭云跪在他面前,竟然将头狠狠的朝石阶上磕下。
一声声的,震得连他的心里都一片恍惚。
那孔雀王便怒了起来,大声喝道,「够了!」
他仍旧跪在那里,抬起眼来看著那男子。
那个男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孔雀王阴沈著脸,「好,你做得出,昭云,你还真做得出。既然如此,我答应了你便是。」
他只是从未想到过,孔雀王看那少年身带仙气,却又不带尘缘,便以为是仙器,竟然想杀了那人炼成丹药。
孔雀王以孔雀眼摄了那少年的心神,伸手想要将其一击致死时,暮云竟然挡在了那个叫做孔雀的少年前,以保其性命。
孔雀王击穿了暮云的身体,鲜血溅了那少年一身。
可那个叫做孔雀的人却毫发无伤。
昨夜孔雀王抱著满身是血的暮云回来时,他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只是看著暮云,当时那副景象令他心痛得几乎都动不了,连指尖都痛得麻木了,他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了,只觉得这世界都颠倒了。
孔雀王看著他冷笑,鄙夷道,「这麽没出息,怎麽就是我的弟弟了?」
他几乎想要杀了孔雀王,从那男人那里抢回暮云,可孔雀王只一句话就让他不敢再动了。
「你再碰他,他或许就真的活不成了。」
被符咒封住了妖力的暮云,受了伤也只能如常人一般自行疗养,孔雀王不愿为了救暮云耗费气力,所以只是简单的封住了伤口,使其不再流血。
他守在了暮云身边足足一夜,用尽了心力,想要将暮云身上的伤治好。
只是暮云身上的伤的确是医好了,可是人却仍旧不曾醒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他没见过哪个妖怪伤成这样的,更别说暮云的妖力全数被锁,根本有如常人。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麽暮云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暮云不曾睁开眼来看他,也不曾起来笑话他,也不曾为了他的脾气训斥他。
暮云只是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好像......就好像已经死了似的,这样一想,他心里便绞痛难忍。
他从未想过暮云会变成了这样。
他知道暮云可以待他们如何的好,他只是也从未想到过暮云也会与男子调笑,会那样看著一个人,会那样搂著一个人,也从来不知道暮云会那样在意一个人。
他那时就想一剑杀了那少年。
倘若他早些时候不去听暮云的话,杀死了那些贱奴,带著暮云一同离开就好了,这样暮云就不会遇到那少年,就不会被孔雀王打穿了胸口。
弄到现在这样生死不明。

云廷和云英都偷偷的溜进来看过暮云,可他们三个都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倘若出事,从来都是暮云来救急,即便是暮云被囚在那石窖里时,拿主意的也是暮云,而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云廷袖著那枚芙蓉果,小心的问云英说,「公子若是就这样不再醒来怎麽办呢?」
「跟你说过别去找他,」云英瞪著他,又对云廷说,「倘若不是孔雀王,他也不会弄成这样。」
他心痛的想著,是,这事只能怪我。
云廷就说,「如今说这些也迟了,孔雀王要杀那人,我们又能如何呢,只是怕公子醒来知道了,又生出事来。」
他心里原本就难过的很,再听云廷这话,更是不快,说,「留著那人也是祸害,不如早早地教他死了才好。」
云英则骂他们两个,说,「如今公子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还有闲心扯别的?倘若公子醒不了,你们管那人是死是活?!」
他看著暮云躺在那里,都已经什麽事都不想管了,便说,「我去求孔雀王。」
这原本就是孔雀王动的手,怕也只有孔雀王才救得了。
毕竟他和那男人不同,他的父亲也不过是只白孔雀,而那男人的父亲,却是孔雀王。
他怎样也比不了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他只能去求孔雀王。
他再没别的谁可以求了,而暮云又成了这个样子。
云英说,「昭云,公子怕不会高兴你这样做。」
云廷也说,「我听说孔雀王生性残暴,又怎麽会平白的帮你。」
他脸色白了一下,云英便帮他匆匆岔开话题,说,「我们与你本非一族,此地不宜久留,就先行一步了。公子就留在你这里,我们来日再见。」
他摸了摸云廷的头,对他们说,「你们出去时千万小心。」
他垂下头,看著暮云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他握住了暮云的手,那双手带著凉意,哪里象是常人的手。
他心意已定,云英走时回头看他一眼,似叹息,又似心痛。
他去见那男人时,孔雀王正躺在石椅上,望著洞里的水镜,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站在那洞口,只想著要如何开口。s
「你又来做什麽?」孔雀王望也不望他的问道。
他低著头,走了进去,低声的说,「求你......求你去救暮云。」
孔雀王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反问他说,「我为什麽要救他?」
他上前了一步,也不与那人废话,只说,「倘若你肯救暮云,我就把娘的坟迁回来。」
孔雀王侧过了脸来,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微微眯起了双眼看著他,说,「你为了他,倒是什麽都肯做?」
他瞪著那男人,吸了一口气,然後才说,「是。」
孔雀王站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何必那麽辛苦。我就只说要杀了他,这样你就什麽都肯了,是麽?」
他攥紧了拳头,「不干他的事,是我......」
孔雀王只是瞧著他,他突然苦笑了两声,涩声说道,「是我一厢情愿......」
那男人仍旧瞧著他,沈声不语了半晌,然後才又问他说,「倘若他死了呢?」
他抬起头来,脸色大变,问说,「你不肯救他?」
孔雀王走到他面前来,冷笑著说道,「死了不好麽,死了就是你一个的了,就把他埋在你那里如何?」
他气极,看著孔雀王,半天却只说得出一个字来,「......你!......」
他被气得几乎就要拂袖走人了。
孔雀王在他面前嗤笑他道,「你倒是很象娘,痴情得很,可惜他却看不上你。瞎子都瞧得出了,他不过当你是个孩子。」
他恨恨道,「这不干你的事。」
「你倒是真的对他好,可惜那个六眼孔雀不希罕。」孔雀王冷笑道,「我怎麽有你这样的弟弟。」
「杀了我你就没有了,」他厌恶的说道。
孔雀王扼住了他的喉咙,眼里露出了恶毒的神色,对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想死还要借我的手?你还嫩些,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死了,那个六眼孔雀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孔雀王说完这话,便甩开了手,走出了洞外。
他站在那里,恨恨的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捏穿自己的手掌。
孔雀醒来时,却瞧见周围有光亮。再仔细一看时,才发觉这里竟然是个山洞,他蜷著身子躺在那里,身边只有那个曾唤阿六为公子的小童子在。
那童子一边哭著,一边拿了根孔雀翎从一旁的石臼里沾著露水,然後细细抚过他的那些伤口上。被孔雀翎拂过的地方,那些伤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的身上便完好如初,丝毫损伤都瞧不见了。
那童子只是垂著头,他不由得去瞧那根孔雀翎,奇怪的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孔雀翎,因为那根翎毛上竟然有六只眼。
他心底有太多的话要问,可却仍旧说不出话来,那童子一直把他满身的伤口都拂过,然後才拿那根孔雀翎沾著露水拂过了他的喉咙,他喉头一阵儿轻痒,发觉自己竟然能张口说话了。
「阿六呢!」他声音嘶哑的吼道。
那童子被他突然这麽一开口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瞪著他,可脸上却仍旧挂著泪水。
那童子吸了吸气,不高兴的说,「关你什麽事!」然後又垂下了头去继续拿著那根孔雀翎替他拂著那些伤口。
他的手脚也都能动了,他便抓著那童子急急的问道,「我问你话呢,阿六呢?你家公子呢?!」
那童子甩开了他,站在那里,低声的说,「公子说教你先走,他迟些再去找你。」
他死死的看住了那童子,生怕是在糊弄自己,他又说,「他还说什麽?他还好麽?」
「他还好,」那童子垂著头,声音越来越低的答著。
「那你哭什麽?」他觉得那童子必然是瞒了他什麽的。
那童子突然抬起头来,满眼泪水的瞪著他说,「我拔了孔雀翎给你疗伤,换你你痛不痛,换你你哭不哭?!」
他讪讪的松开了手。

那童子又仔细的瞧着他的身上,然后才说,「如今你也好了,就快些走吧,免得公子挂心。」
说完那童子就把他的包袱和剑仍旧丢在了他的身旁,然后转身要走了。
他说,「那这个......」
那童子回过身来,看着他从石臼里拣起那根孔雀翎拿在手里看着,那童子声音略微发抖的说,「你留着吧,倘若有了伤,沾着露水拂过就好,杜鹃花上的露水最好不过,是百病可治的。」
他慌忙叫住那童子,「等等,阿六究竟怎么样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公子说了,这里妖气太重,倘若你回去之后觉着哪里不适,可以去找七修观的道长,」那童子对他说,「那个道士就是在公子手上画符的人。」
他哪里肯这样就放那童子走,只是伸手要抓时,竟然扑了空,那童子所站之处只留下了一股青烟,那妖怪竟然就这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阿豆就拴在洞外的树上,他解下了系着阿豆的绳子,牵着它在山里跌跌撞撞的找了半日,却连那个童子的半个影子都不曾瞧见。
他心里发急,想着阿六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在这荒山野岭里,他又能如何,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只好一个人日夜兼程的赶回到了庄上,也不怕累垮了阿豆。他一心只想着快些把那块不到巴掌大小的青石交给了父亲,好快些去找那个七修观的道士。
不然在这三千世界里,他要如何去找阿六回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回到庄上之后,他爹也不称赞他把事情办的好,也不与他多说两句话,单是吩咐他这几日要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这是他爹头一次要他做事,他做得丝毫不差,他是没想着能被如何的夸奖,他只是没想到仍是这样。
等他回到了偏院之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不去了,因为院门从外面被人锁住了。
他年幼时就总是被关在那里,他那时只是以为自己闯了祸,惹得爹娘不高兴,所以才会被锁在那里。他也曾问过薄家阿婆,问为什么爹娘不来瞧他,薄家阿婆就敲他的脑袋,说,各人各有各人福,后来他就不再多问了。
晚饭时,薄家阿婆提着食盒来送饭,只是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丁。他把之前就暗暗写好的一封纸信叠了起来塞在袖中,装作被呛住了似的咳嗽着,垂着头,把那封信偷偷的压在了碗碟下面。
薄家阿婆收起碗碟时也瞧见了,便小心的收了起来。
半夜的时候,他仍旧不能安睡,只等到打更的从墙外走过,他便听到后院响起了呼叫声,说是走水了,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慌乱无比,他便带着收拾好的包袱,趁着那片乱境,只身溜出了庄去。他牵出了阿豆,一路下了山去,心里一片愧疚,不知道何时能够再回来。
他四处寻访,才知道原来那七修观已经改做了云霄宫,竟然就与此地离得不远。他只身前去那里找那道士,结果却被那些道童打了出来,只说并无此人。他看那些都是些孩童,也下不了手,结果只好在那道观外等着。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清瘦的道士自山下来,那道士看他形容不整的守在那宫前,便捻着胡须微微一笑,说,「你是自孔家庄而来的么?」
他警觉了起来,站起身,望着那道士说,「你怎么知道?」
那道士笑了起来,说,「这个么,看你的相貌便知道了。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叔祖。」
他疑心的望着那道士,怪这人口无遮拦,没一些正经,就说,「这位道长,话可不要乱讲。」
那道士呵呵的笑着,只问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来,便径直的开口问说,「你便是在暮云手上画符的那道士么?」
那道士想了想,又打量着他,才问,「你说是那个六眼孔雀么?」
他心里一惊,匆忙自怀里取出了那根孔雀翎,问说,「这可是他的么?」
那道士瞧着那根孔雀翎,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同他说道,「他的符是我亲手画上去的,他是如何去掉的?」

他乍听了这话,只以为暮云脱了困,解了符,心下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是转念一想,看这道士的意思,这必然是阿六的孔雀翎了,他又不免心急了起来,问说,「他会伤著麽?」
那道士瞧了一眼,叹了口气,不答他的话,反又问他说,「是你拨的麽?这可损他妖力。他虽是妖怪,也倒是个行善积德,不惹祸事的,你这可未免太过了些。」
他心里一痛,再不明白也知道了,这就是阿六的了。他想著阿六怎麽就那样傻,又有些明白了那童子为什麽骗他,大概还是阿六教的。他望著手里那根孔雀翎,只觉得胸口郁结难解,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了,手一抖,心里就慌了,小心仔细的把那根翎毛又收了起来。
只是这道士的话教人听了不免起些疑心,他问那道士说,「既然你也说他是个行善积德,不惹祸事的,那怎麽还在他手上画符呢?」
那道士笑,说,「你以为我做什麽要在他手上画符?倘若他还是妖怪形,多少人想要寻他出来,他是什麽样的妖怪,他的翎毛拔一根,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可是多少人难得一求的。」
他听了这话才真是大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原来阿六的处境竟然是这样的凶险。他的胸中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他喃喃道,「原来你这是为了救他麽?」
那道士望著他,又问说,「你怎麽遇到那妖怪的?」
他想著家里的事,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外人讲,只挑了些讲给那道士说,「我见到他时,他被一张符纸镇著,我想著怕他是什麽害人的妖怪,想带回来让极乐寺的圆通大师瞧瞧。可後来我们夜里在客栈时,房里来了个妖怪,说......」他想了想,只把这节略过不提,又说,「等我醒来,他们就都不见了踪迹,有个童子拿了这根孔雀翎救我,说倘若我有恙,就来寻你。」
「妖怪?是不是个白衣男子,那不过是只白孔雀,」那道士好笑的说道,「那些妖怪都是一起的,你担心什麽?」
他心下了然,摇头说,「不是那个楚昭云,是一个和楚昭云有些象的妖怪,我听暮云称他做殿下。」
那道士摇了摇头,不要再听,连连的说著,「妖怪事,莫与我讲,莫与我讲。」
他皱起了眉,不明白暮云为了什麽叫自己来找这个人。
如今看来,这野道竟然好像丝毫事情都不管的。
他惦念阿六,发起急来,说,「那你教我怎麽才找得到暮云?」
那道士打量著他,捻著须子问他说,「你怎麽这样著急?你和那妖怪做了什麽好事?你迷上他了?」
他脸红了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麽答才好。
「也不奇怪,」那道士自说自话道,「你正青春年少,孔雀精则是惑人惯了的,你和他成事了麽?」
「才没有!」他喊了起来,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会被这道士一句话就气成这样。
或许只是那句「惑人惯了的」实在刺痛了他的耳罢。
「那你身上怎麽还有妖气?」那道士拿起拂尘,在他胸前一扫,可是除了那根孔雀翎,却实在空空无一物了。
他忿忿的瞪著那道士。z
那道士倒是很不以为意似的,又说,「如今你迷恋他甚深,不过是因为那些妖怪变化得比常人好看罢了,日後你......」
他哼了一声,也不愿听那道士把话说完,就截断那人话头,说,「才不是,我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妖怪,暮云又不是他们。」
那道士摇摇羽扇,好笑的说,「你还见过什麽妖怪?你和我一样是做道士的麽?即便是我,也真是没瞧见过多少妖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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