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後,那人道:"我是首长的警卫员。你跟我来吧。"
小锺点点头,跟在他後面。
来到邵小天的家,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很普通的红木家具,看得出用了些年头。只是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沈闷和庄严的气氛,让小锺觉得很压抑。
邵父满头银发,不苟言笑,四周的气场很压。邵母倒是一份很和蔼知性的样子。小锺战战兢兢的,朝他们微微鞠了一躬,邵母示意她坐下来。
"你就是锺芸?"邵父问道。
小锺点点头,说:"是的。"
"你找我们有什麽事呢?"邵父问。
他们之前并不知道小锺,邵小天一向很少回家,更不会提及自己的朋友。所以当他接到自称是自己儿子女朋友的人的电话时,很是讶异了一番。他记得他儿子是个同性恋,并且为了这个事情,他已经十几年没给邵小天好脸色看。(作者插花:你的脸色不用给也不好看好不好。。。)
为了探明小锺的话是真是假,在之前他们还做过一番调查。查明属实,这也是为什麽他们今天会特意抽出时间接待小锺的原因。只是,小天真的转性了吗?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今天这个女孩才能给他们答案了。
小锺红了眼,道:"很抱歉打扰您。我是想问小天哪去了。"
"哪去了?"邵父邵母没明白过来,那臭小子难不成人间蒸发了?
"小天辞职了。我是他的女朋友,社里的同事一直向我打听,一直问我为什麽他要辞职,他又去了哪。我真的不知道呢?"小锺抽噎起来,道,"都是我不好,自从那天晚上,我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事,他就失踪了。"
"怀孕"两个字如同重磅,砸得邵家父母面面相觑。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邵父又道:"你的意思是,你怀了小天的孩子。他就辞了出版社的工作,逃掉了?"
小锺惊讶地抬起头来,喃喃道:"原来是逃掉了......"
小锺矢语样子楚楚可怜,邵母看得十分心疼,来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孩子,你别著急,告诉我们怎麽回事。我们一定为你做主,不会偏袒小天的。"
小锺听了,眼泪就叭啦叭啦的滚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社长突然有一天说喜欢我,然後就夸张地追求我。他是那麽好的人,我也喜欢他啊。於是我们就交往了。我们一直处得好好的,都没有吵过架,直到我告诉他怀孕後,就再也没见过他。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不想要小孩,但是不要就不要,也不用逃掉啊,说清楚,我打掉就是了。"
"打掉孩子"让邵母一惊,她连忙道:"你不能打掉孩子。"
小锺哭得更加凄凉起来:"小天都不想要的东西,我又留著做什麽?他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一句交待都不给我就消失掉。"
邵母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一定替你做主。小天不成器,我们自会收拾他,你有了孩子,凡事要放宽心。要为了肚里的孩子做想。"
小锺还在抽泣著,恶心感上来,她连忙捂住嘴巴往厕所里面赶,走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本来不知道厕所在哪,而胃里的东西已经吐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邵母赶紧起来张罗。"我带你去洗手,客厅的东西会有人弄干净的。"
小锺抱歉的笑了笑,跟著邵母走。邵母已经完全将她当儿媳看待了,问她是哪里人,父母在哪,干什麽的,等等一系列问题。当得知小锺一个人住的时候,急得直跺脚道:"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住怎麽行?干脆住到家里来好了。"
小锺虚弱的笑笑,道:"阿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让小天太为难。"
邵母一听,眼圈都红了,更坚持道:"你听我的,不听就是让我为难。"
小锺还是很为难的样子,邵母拍拍她的肩膀道:"就这麽定了。"
望著邵母走出门去,小锺终於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道:"邵小天,你那麽狂,你真的能赢我吗?
方丹017
由於邵母的坚持,小锺就在谢家住下了。用的就是邵小天之前的房间。邵小天还有一个妹妹,叫邵兰,还在念书,只有周末才回家。
邵父邵母并不知道邵小天辞职的事情。事实上,他们也有近一个月没有看到他了。安顿好了小锺之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到邵小天。
邵母给小天打电话,等了一会,接通了,邵母问:"你在哪里?"
邵小天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这是个陌生的小城,而他还没有摸清东南西北。他道:"妈,你找我有什麽事吗?"
"你回家一趟吧。"邵母道。
"再说吧,我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回去。"
"你到底在哪?"邵母狐疑道,"闯了祸就逃跑了?小天,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邵小天皱皱眉,道:"妈,你说什麽呢?"
"你是不是弄大人家姑娘的肚子,就辞职逃跑了?"
邵小天终於听明白怎麽回事,他笑了笑,道:"妈,你儿子我可是只喜欢男人的。"
邵母皱皱眉,问道:"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锺芸那孩子在骗我们?"
邵小天叹了口气,道:"总之这事情很复杂,你们就不要插手了。我回来再说。"
"来不及了。我已经让锺芸住在家里了。"说完,邵母就生气地挂断电话。
电话里的盲音让邵小天微微一愣,心想,这回,自己真的是碰到对手了。没有时间想小锺的事情,他看了看自己目前的处境。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安顿好之後,拿著方丹的档案袋发著呆。
他是怎麽走过来的呢?母亲一栏填的是已亡,而父亲一栏是空的,兄弟姐妹全无。他一定从小就很寂寞吧,但寂寞的孩子在那样破碎的家庭里,为什麽还能长出这麽温暖的个性?不偏执不孤僻,也不自怨自艾,性子温温的,人就像一杯绿茶,初看不起眼,但是愈久弥香,让人欲罢不能。
邵小天想自己比他幸福多了,怎麽没学会他的善良。不过善良的人值得被好好保护,为了守护他,自己做恶人又怎麽样呢?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一想到那些日子以来,自己对他的欺负,邵小天就心痛万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有理由的,他是个强硬的人,他只是想警告一下方丹,既使是欺负他,邵小天也认为那只不过是自己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因为太爱,所以有时候才会虐人和自虐。事实上,每次方丹难受的时候,他都要比他难过千百倍。但是这样共同的难过,有时候让邵小天也觉得是幸福的。只是看著方丹的档案派,邵小天想,自己也许真的错了,他是一个值得自己温柔对待的人,而不是侵略。
第二天一早,邵小天就寻著档案袋上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房子已经比较旧了,小区里人并不多,树叶落了一地,露出一幅萧条的苍凉景象。
他打算去门卫室问一下路,刚刚走近,他就听到方丹的声音:"大爷,你咳嗽好了点吗?"
尽管方丹用的是方言,他还是立马就听起来是他。连头扭过头去,方丹就站在铁门前,微笑著低头对著一个坐在门口的老头儿,微风吹得他的一小搂黑黑轻轻摆动,穿著白色的单衣,宛如天使一般。邵小天那一刻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多了,丹啊,谢谢你昨给的药。"老头儿口齿含混地回答著。
方丹还是微笑著,站直身子,抬起头来,他已经看到邵小天了。
四目对视,似有千言万语,邵小天僵立者,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唐突了他。方丹惊讶过後,已经走上前来了。
"你怎麽来了?"
"哦。"邵小天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我来还你这个。"
"是吗?"方丹接过袋子,笑了笑。
一阵沈默。方丹终於又道:"既然来了,就先去我家吧。"
邵小天点点头,在他身後跟著。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邵小天小心翼翼的走著,仿佛那条路很长很长,但是他觉得幸福,希望永远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完。
爬了个七楼,方丹道:"到了。"
打开门,这是个十分简陋的屋子。掉漆的家具,二十一寸的老式电视,地砖也很多地方翘了起来。但是十分干净清爽,就像方丹给人的感觉一样。
方丹示意道:"随便坐。"
邵小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方丹又问道:"吃早餐了吗?"
邵小天点点头:"在酒店吃过了。"
方丹也点点头,在他不远的地方坐下。两个人的话都很少。方丹搓了搓手指,似强调道:"社长,我不会回去了。"
"我不是社长了。"邵小天道,"我也辞职了。"
方丹愣了愣,问:"为什麽?"
为什麽?邵小天苦笑,因为你走了,那地方就对我没有意义了。他没有回答,转过话题道:"你呢?回家过得好吗?"
"挺好的。"方丹笑笑。
"找到工作了?"
"快了。"方丹又笑笑,"有个地方已经洽谈好了,只要签约即可。"
"那就好。"邵小天也笑笑。
屋子里又一阵沈默。方丹终於又道:"你,真的只是来给我送档案的吗?"
邵小天苦笑:"方丹,你明知道我的心情......"
方丹沈默了一会,道:"对不起。"
方丹的道歉让邵小天觉得万箭穿心。但是他什麽也不能做,甚至连表达痛苦的资格也没有。他只是微笑著望著他,微笑著,就像他已经释然了一样。
方丹018
邵小天并没有回去,他一直在酒店住著。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方丹,方丹如果有空,他就乐滋滋的去跟他约会──邵小天自已当成是约会。方丹如果说忙,他也不勉强,说好,明天再说,就乖乖地等著。
这样持续了半个月,方丹越来越困扰。他不知道邵小天的用意何在,但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方丹都觉得沈重。他希望邵小天尽快回去,但他似乎并没有权利:这个城市不是他家的开的,邵小天爱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方丹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邵小天的变化,他现在一点也不强硬,彬彬有礼,十分绅士。有什麽事情,只要自己稍稍表示一下不同意见,邵小天就会马上让步。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方丹不知道这算演得哪一出,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没法招架。现在邵小天对他的家乡似乎比他还熟了,常常能找到什麽好玩的地方,然後像献宝一样,约他出来,请他点评。方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受宠若惊。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邵小天微笑著道,十分享受的样子。
方丹笑笑,不置可否。
"方丹,我搬到这里来好不好?"邵小天突然道。
方丹被雷到了,惊讶地望著他:"你...你不是说真的吧?"
"为什麽不?"邵小天撇撇嘴,"我觉得这里很舒服啊。小城市,好玩的地方这麽多,物价又这麽低,我都不用再工作就可以舒服地过一辈子了。一点压力也没有,人也很轻松,搬过来为什麽不好?"
方丹有点儿啼笑皆非:"社长......"
"呃!"邵小天打断他,"别叫我社长了,我不是社长了。叫我小天吧。"
邵小天眼神期待地,这样亲昵的称呼,方丹有点不适应。但是他没有反对,结结巴巴的回应:"小...小天。"
"对了!"邵小天表情十分愉悦。
方丹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麽,道:"你别闹了,还是早点回家去吧。你不属於这里,S城才是你的家。"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邵小天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麽一句用滥了的很文艺腔的话。但实在是很贴合他的心情。不过,如果说实话,方丹也许可能觉得自己只是调侃,并倍感压力吧。邵小天苦笑了一下,只得道:"方丹,没有人是属於哪里的,但是人们可以选择去哪里。"
玩弄哲学的邵小天让方丹有点不适应,但他也适著用一个朋友的立场,道:"你并不适合这里,这里是安逸,但是水太浅,没有能让你自由挥洒的空间。更何况,S城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可是我愿意,方丹。"邵小天认真的盯著他,"就要要抛弃我所有的一切,到这里来。我愿意。"
邵小天认真的样子让方丹的心一动。他别过头去,尴尬地道:"别这样,社...小天。"
邵小天苦笑:"你放心,我不会再逼你。就算要住到这里来,我也不是要逼你什麽,只要我们常常能像现在这样,见个面,吃个饭,我就满足了。"
"我并不是一个好对象。"方丹叹了口气,"不值得你这样。"
"但你是我认定的对象,方丹。值不值得,我说了算。"邵小天的眼神幽深幽深的,似有千万内涵。
方丹最终还是没能将他劝回S城去。这一次谈话也还是无果而终。他有点儿困扰,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感动。
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在意过他,愿意为他牺牲什麽。他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有时候会想,自己也许并不值得让别人付出。他太不起眼,不起眼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会为他记挂。在那个人的世界里,他就是舞台的中心。这样的感受,让方丹没法觉得不幸福。
别了邵小天,方丹回到家里。意外的在屋子外头看到父亲。他在四处打探著什麽,东张四望的看了看房子,见到方丹,道:"你回来了。"
方丹有点儿诧异。方父很少到这里来,他甚至都怀疑过他并不知道他家在哪。但见到他,方丹还是很高兴,热情的邀他进屋。
方丹给他泡了一杯茶,方父环视了一下四周,道:"有点小。"
方丹微笑著,回答道:"是有点小,不过,一个人住足够了。"
方父面色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接过方丹的茶,道:"丹丹,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事?"方丹问。
"你弟弟要结婚了。房子的事情一直没有搞定,女方家里就托著不肯办婚事。"方父目光有点闪躲,仍坚持说完道,"你看,这房子,你能不能先借给你弟弟用一用。你可以住到家里去,反正你弟弟结了婚,他的房间就会空出来。"
方丹默默地听他将话讲完,有种要流泪的伤感,他道:"这房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方父连忙道:"我们只是借用。等到你弟弟有了钱,买了房子,就会搬出去。你也不会没有地方住,你可以住到家里去,我们是一家人......"
到现在就知道是一家人了?方丹难过的笑笑。看看四周,这是他最後的园地。在外面,不管他摔得有多疼,但心里面从来不曾绝望。因为他知道,总还是有个地方能容得下他。那个地方会让他觉得温暖,能给他带来能量。
方母的遗照就挂在客厅里面,她十分慈祥的微笑著,像总是在给他打气说"方丹,别泄气"。每每看到这个,方丹就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不管是物件还是回忆,他都十分珍惜。
方父见他不语,也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份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你弟弟自己不争气。天天在家里闹,我也是没办法。被他闹烦了,才扯下我这张老脸,来求你的。本来你那天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说的,但考虑到......"
"爸爸。"方丹打断他,道:"你别说了,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