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晓的黑眸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他平静地说:“天宇,你想得太多了……”
“我没有!正好相反我是想得太少了!我从来没有为你想过,只是尽我的心去爱你,照顾你。我以为这样就够了,我以为你总会被我感动,总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的,可是看样子我做的根本不够,因为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自始至终你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一个字!晓晓,我知道我做的不够,我……”
“够了!”徐枫晓忽然失控的大叫一声,泪水疯狂的从眼中滑落,他哽咽着说:“天宇,已经够了,你对我的付出,你的牺牲……已经够了,不要再多了……我知道我很任性,不讲道理,脾气坏……你一直都那么温柔,包容我的一切,为我做了那么多,已经够多了,天宇……你值得更好的,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太自私了,尽管我明白,我们迟早会分手,可是我还是贪心地想要多一点你的爱,再多一点……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我,我只是想要再多一点点就好……我的自私害了你,如果我们能早点分开,那现在就不会这样子了,江学姐是个好人,我一直嫉妒她,说了很多对不起她的话,现在不会了。我……会祝福你们……”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已经是泪流满面。
“晓晓!不要再说了!”雷天宇忍不住地吼道,“我要说几遍你才会明白?我爱你,我爱的只有你啊!雁离是个好女孩又怎么样?我不爱她,更不可能娶她,我爱的,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你一个啊!你不要怕!我们会在一起的,晓晓相信我,我会努力,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徐枫晓一直静静地听着,眼泪渐渐地被海风吹干了,只是唇边一缕淡淡的微笑没有被吹散,黑眸温柔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雷天宇的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不祥的预感。
“晓晓……你说话啊……”他近乎绝望地叫着徐枫晓的名字,“你对我说句话啊!不要再那么笑了,晓晓,我求你说话啊!不要再笑了!”
“天宇……”徐枫晓终于开口了,“本来,最后我是该给你留一个好印象的呢……”
说着,他低头羞涩地笑了:“可惜,天不从人愿,你成天看到的,都是我那张臭脸,听到的,都是我蛮不讲理的胡闹……其实每一次对你发火,我都在心里偷偷地对你说“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一直的努力,只不过是想你对我彻底失望,想让你放弃我,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可以安心地离开……可是你就是不要……”
仰面向天,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我徐枫晓何幸,今生得你眷爱如斯……起初我一直认为,这辈子,我是不会得到幸福的了……可是上天毕竟对我不薄,让我遇见了你……”
他深深地凝视着雷天宇,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恋温柔,低声说:“天宇,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的幸福时光……”
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雷天宇惊恐地说:“晓晓!不要!无论你想做什么,不要!求你不要!”
他发狂地叫了起来:“我去当海家的律师!我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晓晓不要!不要!我什么都答应他们,他们会放过我们的!晓晓你听见了吗?我们会在一起的!晓晓!”
徐枫晓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依旧微笑着:“十一年前,我答应了他们,自己去当律师,所有的努力,为的就是不要有今天……现在的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唯一的用处,就是你还爱我……天宇,你有你的理想,你的原则,我爱的,也正是你这一点:你是坚持自己的原则,永远都不会屈服的男子汉……”
他的微笑美得让雷天宇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而不是另一个棋子……”
“晓晓!”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的雷天宇狂奔了过去,嘶喊着,“晓晓不要!晓晓!我爱你!我爱你啊!晓晓!”
“天宇……谢谢你……”徐枫晓眷恋地看着向自己奔来的恋人,身子轻巧地后仰,直直地从码头上跌入了三月冰冷彻骨的海水里!
天宇,我爱你……
可我,已不能爱你……
因为我的爱,已经成为了束缚你的枷锁……
为了你,我一步都不会后退……
请你,继续自由地飞吧……到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幸福天堂……
雷天宇眼睁睁地看着徐枫晓在自己面前跳了下去!只差一步就可以抓住晓晓的衣服了!就只差一步了!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脱掉外套,跟着也跳了下去!冰冷的海水顿时没顶!
与之同时,远处货轮下的阴影中,突然窜出一艘快艇,马达咆哮着,刺眼灯光划破黑夜,向这边疾驶过来。
昏昏沉沉之中,雷天宇感到有人粗暴地撬开他的嘴,灌下了什么液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自己本能地咽了下去,顿时一条火龙从喉咙直冲肠胃,在里面打了个滚,引起了热辣辣的一股洪流向全身涌去!
拜这股热力所赐,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四肢躯体开始有了一丝丝的感觉,冷,好冷……僵硬麻木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但是一旦有了感觉,痛苦却加倍地回来了,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勉强地保持清醒,不再晕过去。
对了!晓晓!晓晓呢?!他不是在自己眼前跳下去的吗?他怎么样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晓晓呢!?
“晓晓……”他拼命地张嘴要喊出来,可是溢出嘴唇的只是一声微弱的呻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晓晓!”他急了,用尽全力睁开眼睛,被头顶上一盏明亮的白炽灯照得几乎失去了意识,他急忙闭上了眼睛,歇了一会儿,攒了些力气,扭过头,再度睁开了眼睛,这次才算看清楚了身处的环境。
是在船舱里,浓重的海腥气笼罩着整个房间,从两边的窗户可以看见依然黑暗的天空,船身随着波浪轻微晃动着,显然没有开动,自己被裹在粗糙的毛毯里放置在一角,离正中桌子旁不远的地方是一张简陋的沙发,上面同样被毛毯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的人正是晓晓!
“晓晓!晓晓!”他发狂地叫了起来,挣扎着就要爬过去,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闻声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嚎什么嚎?他还没死呢!”
说着,他半托起徐枫晓的头,把手里的杯子凑到他嘴边,动作和声音恰好相反,相当温柔细心,喂了几口之后,再把他小心地放了下来,熟练地开始隔着毛毯按摩他的全身加速血液循环,一边揶揄地说:“我真是好佩服你们啊,好有胆量啊,好有勇气啊……在码头上也敢往下跳,他跳下来是寻死,你跳下来干什么?救他?别叫我笑掉大牙了,今天的海水可是零下2度,就凭你这在温水游泳池里练出来的两下子,还救他哩,给我添麻烦倒是真的,本来只要救一个,现在要救倆!就算你能救了他又怎么样?这里水面离码头有二十米高,直上直下,你怎么把他给弄上去?连这点脑筋都没有,还当律师呢。要不是我的船正好经过,你们就算是徇情了!”
听到最后几句,雷天宇惊疑不定地抬起了头,看着他,身材相当高大的男子,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被强劲有力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露出的手臂是常年风吹日晒才有的古铜色,湿漉漉浓黑的头发下是深刻如雕出来一般的五官,野性但俊美,浑身充满了狂野不羁的男性魅力。
他是谁?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救了自己和晓晓?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喂,这么看着我干嘛?你不是害得徐枫晓坐牢的检察官后来又当了律师的那个?”他近乎嘲笑地问,看着在他的搓揉下徐枫晓渐渐有了知觉,脸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顺手拿过刚才的杯子送到嘴边,命令道:“喝!”
徐枫晓还在半昏迷之中,顺从地张开嘴,艰难地咽了下去,雷天宇担心地看着他,忍不住说:“这酒太烈……晓晓受不了的,少给他喝一点!”
黑衣男子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烈酒驱寒气!什么受不了受得了,不除根以后变天浑身骨头都会疼得叫他死过去的!男子汉怎么婆婆妈妈的,真不知道徐枫晓看上你那一点。”
说话之间,徐枫晓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整个身子都颤抖个不停,雷天宇一阵心惊,裹着毛毯连滚带爬地过去,急切地叫着他:“晓晓!醒醒啊!晓晓,是我,没事了,晓晓……你听得见吗?回答我啊,晓晓!”
徐枫晓呼吸微弱地躺在那里,睫毛稍稍颤动了两下,慢慢的,微微睁开眼睛,茫然地打量着他们,过了足有一分钟,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又把眼睛闭上。
“别装失忆了啊,告诉你,小四眼,我还没骂你呢,我当年教你游泳的时候可没教你用绳子把两条腿绑起来吧?还打着石膏……你是唯恐自己不死啊?可是碰见了我又不能不管你。真是的,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要死要活的?该不会是……”
门忽然开了,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大!海先生发来消息,说马上赶过来和我们回合!”
雷天宇一惊,低头看徐枫晓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恐惧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一对视,他又立即闭上眼睛。
“TNND。”黑衣男子低声骂了一句,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告诉兄弟们警醒一点儿,该死!”
他咒骂了几句,皱着眉头看向徐枫晓,拍拍他的头:“没事没事,有我在这里,你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乱想的了,都死过一次了,还能怎样?”
说着他站起来,从旁边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用和他外型极不相称轻声细语地说着:“……醒了吗?不要吵他让他好好睡……万一醒了就说我临时有事晚点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他别担心……跟他说我给他带新鲜的螃蟹回去……”。
雷天宇根本无心他顾,只是看着面前的徐枫晓,瑟缩在毯子里动也不动,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地颤动着,显示出他心里实际上是相当的恐惧不安。他轻轻抚摸着徐枫晓冰冷的脸颊,凑过去轻声在他耳边说:“晓晓……我都明白,你不要怕……交给我吧……大不了,我们一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徐枫晓忽然睁开了眼睛,忧郁哀伤地看着他,让他最后一个‘死’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们一起活下去,晓晓,我们一定会幸福的……相信我。”雷天宇忍着心痛安慰他,“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交给我就好了……好不好,晓晓?不要再想了……”
黑衣男子打完了电话,回到他们身边,似笑非笑地说:“还是小心点吧,那对夫妇,可不是什么容易打发的人,你还真以为他们是开慈善机构的?哼,吃人不吐骨头,我早就领教过。海驭远就不用说了,为了娶到海遗珠。连自己的情人都逼疯了关在精神病院里,就连那娇滴滴的海遗珠都不是简单角色,不然早在二十年前她的财产就被人算计光了,还容得她活到今天当海家少夫人?她也的确聪明,各行各业,从上到下,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到处布满了人,最后连老头子都对她另眼相看,自己手里没张底牌,就凭着老子的遗荫哪能过上今天的日子。你们哪,今天这一关难过了!”
他忽然笑得很开心:“不过,今天可是在我的地盘上,哈哈哈……”
雷天宇疑惑地看看他,客气地问:“啊,忘了请教,贵姓?”
黑衣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海!我是海驭远的大哥,海驭遥。”
海家的行动速度相当快,没过一会儿,雷天宇就听到了另一艘快艇的声音,接着,人声鼎沸,很快地又安静了下来,然后,海驭远和海遗珠双双出现在舱门口。
“枫晓!”海遗珠双目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连招呼都不打,一进门就直奔了过来,焦急地问:“你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事你要自己往死路上走?!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说出来,到底要怎么样嘛!难道我还会不答应么?你何苦这么想不开……”
雷天宇下意识地挡在了徐枫晓面前,警惕地看着她,海遗珠一愣:“雷先生?怎么……”
“海夫人。”雷天宇心里明白她其实就是徐枫晓变成今天这样子的罪魁祸首,但是一看见她含泪哀求的眼睛,心里居然也有不忍拒绝的感觉,只好尽量委婉地说,“晓晓现在经不起任何刺激,请您……”
看见妻子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海驭远无言地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地拍拍,接着转向一旁的黑衣男子海驭遥:“好久不见了,大哥。”
“彼此彼此啊,老二。”
“小凌最近还好吗?”
“托福,吃也吃得,睡也睡得……看样子你最近也乖乖地在家里陪太太,没有到处乱跑啊。”
海驭远微微一笑:“做父亲的人了,当然要注意一点。”
“喔,难怪都说最近的生意特别好做了,原来是有人要积阴德啊。”
拿他没办法,海驭远决定单刀直入。
“你又监听我的通讯了?”其实不是询问,只是心平气和地陈述。
“嘿!别随便冤枉人,现在这里就有律师,小心我告你诽谤……只不过是我亲爱的昨天说想吃螃蟹,我今天早起跑过来找渔船采办而已,路过路过。谁叫我正好碰上了哪,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爱管闲事。”
海驭远轻叹一声,明摆着一副不相信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转头柔声对妻子说:“我来吧。”
说着他走过来,低声对雷天宇说:“雷先生,我有些话想对枫晓说,可以吗?”
雷天宇断然拒绝:“海先生,你不必再说了,有什么话,对我说就可以,晓晓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请你放他一条生路!所有的事,我来替他解决。”
海驭远没有丝毫动气,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怕……有些事,雷先生你解决不了……”说着,抬起眼睛,看着雷天宇。
两人对峙着,雷天宇的目光里带着决不让步,宁死也要保护身后爱人的坚持,虽然外表狼狈,但却站得笔直,巍然如山,而海驭远的目光中是天生的霸气与强悍,一种可以迫使任何人在他面前放弃信念,俯首听命的威压感。两人目光相碰的一霎那,几乎撞出火花,在那一瞬间发生的,和身份地位完全无关,只是两个男子之间气势的对决。
另一边,海驭遥正在恭维海遗珠:“哎呀,遗珠,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还这么年轻,跟你刚结婚的时候一模一样,都看不出来过了十年了呢!再过二十年,你和老二一起出席什么重要场合的时候,人家一定认为你是他的续弦呢。哈哈哈……”
雷天宇正被那凌厉霸气的目光盯得有些心乱,听见海驭遥大声的笑着,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有了勇气,毫不畏惧地和海驭远对视着,一步不让。
背后传来徐枫晓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雷天宇心里一疼:晓晓,你在担心我吗?不要怕……有我在,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了!
你为我牺牲得已经够多,现在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晓晓,不要怕……我会在这里,永远,站在你面前……为你挡住一切……所以你不要怕了……晓晓……不要怕……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从身后伸过来,虚弱地拉住了他的手,雷天宇稍微一怔,立刻明白是无力起身的徐枫晓,他反手紧紧地握住,把对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手掌里。
不要再说了,晓晓,我不会再退让,更不要你为了我再退让,现在的我们,根本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