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刑(修改版)————AZR
AZR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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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可以看到萤火虫,很漂亮,幽幽的绿色。母的比公的亮得多。我会站在大堂里,望着圣母像。她被烟熏得黑黑的,被切去了头,胸口上有两个弹孔。尽管如此,如果闭上眼睛,我仍然觉得很舒服,好像上帝在保佑着这个地方,但是空气里的灰尘和消毒水味却在告诉我这里,我的家乡,已经被摧毁了。
打仗的时候,他们侵占了村子,掠走了牛羊,杀死了藏在村子里的士兵。他们杀死了四肢健全的大人,爸爸因为残疾而保住了命。那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经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但他们没有屈服,带着隐忍的苦痛,坚持到麻木的表情,顽强地生存着。他们反抗,尽管换来的都是血。他们还是没有屈服。他们坚信政府的救援不久就到了。只有被隔离起来的小孩,纯洁无知得用一片面包就可以收买,一颗糖果就可以让他们开心地笑。后来是满天的传单,上面写了我们的政府宣布战败的事实,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崩溃了。
真好笑,两年来他们没有被敌人的武器打败,却被一张自己国家的脆生生的纸头所击溃了,多可笑。
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或是领导者,无法保护信任它的人民,那么还不如被代替。
在新的部队到来之前,人都走光了,差不多只剩下我和爸爸,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突然就觉得这样活着就和死了一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虚无。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我不能烂在这里。这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没有固定的住处,像一个冷飕飕的大铁笼,没有温暖,也没有自由。
一年之后,爸爸死了。是个夏天,浮肿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爬满了蠕动着的蛆。
那时我已经八岁了。饥饿使我看起来只有六岁半。
我沿着废弃的铁轨走,那通向另一个小镇。路边有雏菊清凉的气味,和烧焦的稻茬的呛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我记得,西边的天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赤红的晚霞,一层一层地加深,转为黑色,然后天上就会出现月亮的影子。
妈妈死前给了我爸爸的照片,放在项链里。她说爸爸是商人,就在城里。她要我去找他。要我活下去。
我知道,她要我活下去。活下去。少年梦吟般地重复,拨开覆住了眼的额发。
那么,找到了吗?男人轻轻地问道。
少年叹息般地笑了,说,不知道。这辈子大概没机会了。何况,我也不想见到他。因为......
因为什么?男人听着,轻柔地问。他软软的鼻息掠过少年冰冷的脸颊。少年侧过头注视着男人的瞳仁,那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怜。男人似乎已经完全沉堕了,沉堕在少年疏离的声线里。
少年接下去,因为,那种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他伸手抚摸男人泛青的下巴。少年的目光是镇定的,安定的,干净得别无他物。亦没有丝毫窥探的意图。
良久,少年挣开男人的手站起来,他走到火堆旁,蹲下身给火堆里加了些树枝。少年的瞳孔变得漆黑,映出橙色的火。燃烧的月影落在少年赤露的背脊上,泛起一层稀薄的青辉。纤细的蝶骨呈现漂亮的弧度,投下一抹细腻的阴影。火焰跳跃不停,带着噼里啪啦的脆响。
男人有点恍惚了,他竟觉得那里要滋生出一对翅来--他从后面环住了那扁细的腰,将虔诚的嘴唇安慰般地贴上少年的额角。少年回身。他纯净的眼眸,一如男人初见时一样。宛若寒玉,像是冻结的湖面--未知的湖底透射出浅绿的光柱,瞬间清碧流离。却似乎在无意间便穿透一切。而这蛊惑人心的光,却理所当然地,甚至是毫不费力地将男人俘获了。男人的手指留恋着少年微凉的皮肤,不由自主地安抚着。男人感到一股焦躁与空虚的暖流在胸口激荡着。快要失去控制了。
少年蜷起身子,缩在男人温柔而有力的臂弯里,用脸磨蹭着男人颈子。柔软而炽热的触感。
那么真实。而且,温暖。
少年和男人平静地享受着彼此的体温,竟胜过任何安慰。
骤然,男人发出一声低吼,双臂顿然收紧。他愕然地向怀里的少年看去,只见他干裂的唇间噙着一抹猩红,毫不躲闪地迎上男人惊颤又瞬间化为怜悯的目光。少年的笑容因为幼童般的天真而显得更加诡异。
疼么?少年耳语般地问道,左手攀附在男人肩上,湿软的舌尖抚弄着绽开的皮肉。
男人的口腔里发出空气倒吸的声音。热乎乎的气流掠过眼前低垂的暗红发梢。
他没有回答,只是圈紧少年单薄的身躯。
很疼吧?少年说。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风干的泪痕,眼中含着点点流光,明明是一副哭出来的样子,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是那么笃定,那么坚强。似乎了解了一般,男人抚上少年苍白的脸,眼中有怜惜。他将温热的指腹贴着悚艳的嘴唇。男人脸上,似乎有笑意。
血的味道,很不好。少年嘟囔着,呼吸因哭泣而微微濡湿。
很疼吧。少年的声音颤抖,却被竭力遏抑着。里面蕴藏着一种深沉的暗伤。
我,爱你。男人的话落在少年的耳膜上,直刺心胸。
可是。爱如捕风。少年说。转为墨绿的瞳孔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不知是泪滴,抑或只是天上落下的星光。

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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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的话,可以按照这个上面的地址来找我。Vee,再见,这个礼拜我很开心。少年笑着在男人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响亮的吻,然后转身飞匆匆奔向街道对面。男人看着少年渐渐被人流吞没的背影,回味地心想,他走得那么快,像踏着风。
他翻过手里的卡片,上面用男人的原子笔工整地写着少年的名字和电话,还有地址。男人轻轻地念出来,发自内心地笑了。Arthur.Ray,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想。
但当他把视线调下去时,他被怔住了。鬓角渗出一层薄汗。
卡片上赫然写着:黑猫夜总会。北区仓库街18号至23号。
Charles的地盘。
这个地区,仅毒品流量就占了其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
他怎么会在哪里?男人决定晚上就去找他。

我想你的升职报告很快就可以批准了。Paul,祝贺你。
谢谢,长官。这是这个星期的报告。
谢了。啊......Paul,仓库街的事处理得不错,很稳定。
呃......啊,谢谢。

你好,我是Mathilde。
亲爱的,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
好的,亲爱的。
也不用等我......
今天,作了例行检查,医生说我们的宝宝很健康。啊!它又在踢我了。
是吗?那太好了!
Paul,我爱你。
我也是,Mathilde。无论发生什么......我爱你......
我当然相信你,Paul,我爱你......
再见。
 
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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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找Arthur!你带他去。
二楼左边的红色房间就是了。先生请跟我来。
喂!这小子找Arthur!啊哈哈......
嘿嘿!小心被吃得精光啊小子!哈哈......
男人在一阵阵令人恶心的哄笑中随着面无表情的侍者,上了楼。
男人推开了那扇红色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味,让人瞬时觉得晕乎乎的,似乎飘在云端。他轻轻地进去,用背关上门。这时,他看见了睡在长沙发里的少年。他的脸向里侧着,身上盖着现在看上去更加破旧了的军大衣,手脚蜷成一团窝在那里,似乎很冷。男人坐下来,像父兄,又像情人一般轻柔地喊少年的名字:Ray?Ray?
少年转过头,眼睛半开着,嘴里含糊地嘟囔着:那么早不是我啊?怎么了?--啊?Vee?有事么?
你真的在这里工作?男人急切地问道,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少年的肩头。少年用手抹了一下僵硬的脸,揉揉干涩的眼睛,点了头。有点心不在焉。
你不知道Char......男人立即被少年捂住了口,少年将食指竖在唇前,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立即接上去说,你说上次那个叫Charleston的家伙吗?他上星期吸毒过量死了。要找我是吗?现在就走吧,去我那里好吗?他说着拉着一脸诧异的男人出了房间,不顾人群的推搡和哄笑,径自走向门外。
男人上了车,闷闷地望向窗外。少年握住他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压低声音,回去再说吧?
请问两位先生去哪儿?司机问。
北区码头。少年简短地回答。
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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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家位于码头附近的贫民窟里。是一间简陋的公寓。
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入低暗的房间,贴着松脆发黄的壁纸缓缓移动。
男人看到碰触着木窗的新生绿叶簌簌抖动着。粉白的蝴蝶顽皮地钻到繁盛的花树里去。在寂寥的阳光下,连灰白的尘埃也变成了精致的透明。一切氤氲着来自天堂的百合花香。温暖而美好。似乎整个世界都受着神的眷顾。被保佑着。
就像他纯澈的眼睛,美得犹如蜃景。男人想。
少年则冷冷地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兜售劣质麻醉剂的小贩。沿街乞讨、身染恶疾的老人。无所事事的混混。跌跌撞撞的潦倒的酒鬼。百无聊赖的流浪汉。苍白浮肿的洗衣女工。哄抢食物、衣不蔽体的小孩。受尽剥削的廉价工人。一条断了脊背的杂种狗。阴沟里哇哇大哭的弃婴。
各种疾病的幼芽。张牙舞爪的传染源。放大了的霉菌的触须。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肮脏油腻的蒸汽。烧焦的呛人的浓烟。腐败而腥膻的鱼味和油脂。酸溜溜的热烘烘的汗液和体臭。
仿佛这里正在地狱的硫磺味的浸泡与渗透之中。
--底层。
这时,男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冲着少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负责人是Charles?
少年深深地吸气又呼出,双手叠在了胸前,环住自己。他看着前方--并非注视着男人。目光冷洌,却空洞,停留在悬于空中的一个虚无的点上。然后,他点点头。
那为什么还在那里?男人强压住心底的怒气,声音放低了。
我不能。少年转过有点僵硬的身体,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疏离的微笑。
你必须离开!男人握住少年的肩。无疑,他有点激动了。眼里交织着焦灼与恐慌。
不可能。少年笑着打掉男人的手,不带任何情绪地继续道,既然明白逃跑的下场,我就必须有一定的自觉。
少年直直地探入男人困惑的瞳仁里,却并不探测他的心意。
不!那里太危险,你离开!男人的声音有点抖。他突然无端地慌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撇开目光。
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着花香梳骨般的寒意。
切入肌肤,刺入骨骼。冰冷无情,不留余地。
危险?还是太脏了。少年低低地笑。像我这种处在食物链最底端的老鼠,和你是不一样的。
没错,我们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能贱卖,气力、隐私、器官、自由、感情,甚至性命。这里光是给Charles找替死鬼就干掉了几打,而善后费还不足一个星期的花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两年前我们所信任的政府的确为了改善而拨款,但是你认为仅仅持续了不足半年的救助能够改变什么?更何况那跟本就是一张空头支票。知道吗?当你们在那头悠闲地喝着咖啡时,这个世界的人却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议。
少年讪笑着拉下了百叶窗,瞬间房间变得阴暗了。他走近了陷在他缓慢的语速里冷几乎僵直了的男人,伸手抚摸他紧绷的脸,双手如蛇一般圈上男人的脖子,抚弄着坚硬的发梢。看了一会儿,少年天真地踮起脚,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轻轻地问他:"你喜欢我么?"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童稚的嗓音,使男人瞬间迷失了。
他开始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到底是谁。
他是谁?他是谁!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带着些许微妙的思绪迎着少年似是期待的目光。少年仍在笑,说,而且,你能带走我吗?
少年的笑如此明朗,纯白到刺目的光。眼中变幻着深浅不一的色彩。男人听到沙哑的潮汐暗涌的声音。
当然不能。
少年生生撕裂自己曾经的奢望。一双闪烁的眼睛仍然清透而直接地注视着男人。
这是什么呢?DNA?阶级?血统?还是命呢?少年呢喃着,带着隐约的自嘲意味。他的目光游离着,涣散开去。脚步靠近。他用力抱紧了男人,用那种微弱无比却足以令人震颤的精神力量贯穿了男人。男人的心在抽搐着,他竟感到一种尖利的无望植入了胸中,顿时蔓延开去,痛掣心扉。
如果这疼痛是一头凶残的巨兽在地上狂奔,那么,所到之处,寸草全无,花朵尽谢,光线被吞没,希望被摧毁,幸福被践踏,只有它的悲戚的咆哮回荡于天地之间。漩涡状的苍穹混沌一片,阴云密布,铅灰的闪电撕裂天空绝望的伤口迸出血来,每一滴都是无法逃避的诅咒,每一滴都是无法背弃的宿命,它们在龟裂的大地深处埋下了苦痛与怨恨的种子。
男人双手不自觉地安抚着,温柔地收向少年的腰。
有时候,我梦到自己回去了。麦田,变成金黄色的粗粝的波浪。狂风中,麦粒彼此撞击,麦秆互相抽打。像是一场艰辛的抗争。少年说。悲伤的瞳仁中浮动着鱼鳞一样细碎柔和的光泽。
少年的指腹抹去了男人上唇的一层细密的汗珠,温和地看着放松下来的他。
男人的防线很快就被击破,他再次不顾一切地沉沦了。
少年的嘴唇那么柔软,似一朵纤美若鸟羽的花舒展开润泽的肢体与鲜活的生命。它在焦躁的空气里散发着鸦片一般令人迷醉、沁人心肺的芬芳。野玫瑰,香水百合,鹤望兰,水仙,还是茉莉?栀子?不,都不是,他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美得脱离尘世,美得夺人心魄。男人情不自禁地托住少年的脸,不假思索地吻了下去。他亲吻着少年,箍紧他的身体,攫取他的呼吸。暗红的头发,轻颤的睫毛,咸涩的汗味,他安慰着,急切地想要分享他的不安、脆弱,和伪装的勇敢,然后,证明某个迟延的承诺。
满足地合起双眼,少年近乎贪婪地回应着男人试探着的亲吻。
或许是耳际暖软的呼吸,或许是肢体间的轻触吧,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愉悦,也许是爱得太浅,抑或是爱到心死了,让滚烫的泪水簌簌地划入脖子里。巨大的感动充斥了心胸。
少年的眼中有依稀的泪光。

一切皆为虚幻。
一开始就是了。我们,都知道。
是的,一切皆为虚幻。

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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膨胀的欲望,将彼此都吞食。


BY AZR

男人沉沉地落入了梦里。少年赤裸着身体,盘着腿,抽着烟。
阳光照在地板的水渍上,发射出无数道迷离耀眼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麝香味。
他的手里藏着一张揉烂了的支票,那个号码他再也熟悉不过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天还未到上班时间,男人就站在上司的办公室门外。捏着少年留下的便签。
心里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要进去。
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纸头上潦草地写着:
后天下午一点,皇后区码头,有一批货。

净化

BY AZR

少年来到男人的家里,用自己偷偷配的钥匙。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没有出去做例行检查,而是在和一个陌生男人通电话。少年站在房间门外,偷听着。
亲爱的Jet,我们的宝宝很健康哦。
是吗?太好了!Mathilde。
要是Paul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他的表情一定很丰富哦!
好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
再见。

骗子!
少年道。
伪装出一副贤妻的样子。

欺骗!

女人挂了电话,带着笑意高声道:亲爱的,你回来了,今天真早啊。她拉开门,温和地笑着,我在和朋友聊天。亲爱的,那么早回来我真高兴!

无耻的骗子!

少年侧身陷在阴影里,愤恨地掏出了口袋里的那把红色军刀。一脸阴冷。

Paul,不要难过了,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的。Jet推着他,打着他的肩坐在医院大厅。

东视报道:今日傍晚,一名警员的怀孕妻子于家中惨遭凶手剖腹,腹中的婴儿被捣碎,而该名妇女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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