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望向天空：黑色的马车已经驶远，明显失宠得冥王都不想和她同车回哈迪斯城的潘多拉，正手持三叉戟对天马和雅典娜发泄怒火，教皇赛奇也加入了保护女神的混战----
我冲拜奥雷特点了点头，伸手划开一个异次元通道，“有劳，拜奥雷特，我走了。”
无视童虎激愤的叫声和雅柏菲卡的愤怒神色----随着我走进深渊空间，他们的身影都被我干脆撇下。
然而没有人看到，就在下一瞬，我打开了出口：我依旧在圣域之中，伫立在离圣山一段距离外的悬崖之下，灌木树林茂密，杳无人迹。
抬头望着崖上的熟悉建筑，高耸的星楼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幽深，窗口透明的玻璃清晰映着那一头的跃动火光---此地在战场之外，十二宫下的混乱喧闹还没有影响波及到这里。
轻轻一跳，我跃入这只有教皇才能进入的禁地。待牢牢合上门环顾，四周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
暂时无心理会教皇的各种私藏，我收起狮鹫兽冥衣掩盖着气息，静静坐在中央椅子上，又一次全力放纵自己的第七感----双眸如同生出翅膀，往圣山之上的射手宫，匆匆飞去。
终于，我的视线引领我的心，我的灵魂，飞扑进熟悉的卧室内。首先印入眼帘的桌上，放着一支犹带鲜血的黄金箭，以及一块沾染血迹，被射得四分五裂的怀表----我难过得闭目不忍。
死死咬住唇，我揪着自己胸襟往里望去，床头伫立着射手座的黄金圣衣，史昂已经帮昏迷不醒的希绪弗斯脱下它，正吩咐战战兢兢的侍从拿药来----他手上沾满了血迹，捂住希绪弗斯胸前的毛巾都被染红了，那个伤口，居然还在不停流血吗？！
我朝床上躺着的人猛扑过去，却无济于事，手穿过他的脸庞，根本触碰不到他哪怕一根发梢。只有一旁烛台的光，惊颤于鲜血不稳晃了晃。
希绪弗斯----我痛苦地看着，药呢？射手宫里，收藏着人间最好的药！
可慌慌张张的人答复说，那些都是米诺斯先生……啊，不，是那个冥斗士米诺斯弄来的东西，会不会有毒……
我捏紧拳头。
史昂叹了口气，冷静清晰道，“拿过来吧，那应该不但没毒，而且有，最好的效果。”
终于心急如焚中，盛放在小瓷瓶里的膏药被取了来，史昂皱着眉仔细检视着箭伤，将膏体略化软，小心倾倒----好深的一个狰狞血窟窿！
希绪弗斯----他多痛？那双蕴纳温情明亮的眼睛，此刻紧紧闭阖，浓密眼睫沉重垂着，在因伤重失血而显得苍白的面色上，落下淡色阴影。
药效发作令血渐渐凝固止住，而史昂，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连黄金圣衣都裂开了，对圣衣的生命本身都造成了伤害……唉。希绪弗斯，我可以为你修补好圣衣，但你……你那颗温柔的心，也会康复吧？”
我心如刀割，说不出话。只能实际遥遥相隔，竭力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那些亲昵相伴，温馨欢笑的往昔，他温柔眼神，宽厚怀抱，我偎依在他肩头说着悄悄话，他满是纵容宠溺地对我微笑，种种都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出现----它们残酷地，对比刺痛着此时此间：桌上，血迹斑斑的黄金箭，和那一瞬被穿透毁坏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受伤了政委暂时一睡不起。
米渣每天都跑来看政委怎样了，过了几天觉得……这样也不错，政委就睡到圣战结束才好。
第75章 神与人
我的手指在眼前的羊皮纸上，恶狠狠掐出一道痕迹----这是一份陈旧的，来自德尔斐神庙的记叙，是当年，希绪弗斯刚成为黄金圣斗士后，初次完成圣域某任务的详细记录。
内容看得我，对于圣域，对巫女们的恨意滔滔汹涌：十四岁时的希绪弗斯，那个忠心耿耿的少年，居然已经被神谕宣判，自己会成为圣域的灾厄。说他迟早会对雅典娜女神弓矢相向，会成为令雅典娜陷入痛苦，同胞们死去的，罪魁祸首----德尔斐的幻像中，还引出了未来穿着冥衣，满眼血泪的成年射手座！！
从德尔斐向教皇汇报那满意的语气措辞中，我仿佛看到，当年希绪弗斯拼死击败未来黑暗的自己，发誓此生将用性命去回报同胞们！！！一根老是令他自我惩罚自我愧疚的鞭子，就这么唿哨着划过空气，狠狠抽响了！！
好！！真是好手段！！！虽然早就推论得七八不离十，但亲眼详细看到圣域如何耍手段控制自己的战士内心，驱使他因负疚感，因对圣域，对雅典娜贱人背负原罪而甘愿牺牲卖命----最后成全雅典娜的战神之名吗？！！我气得几乎发狂----好卑劣的行径！！！
滔天仇恨让我的双手都有些微颤，我阖眼，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按捺住心头剧烈痛苦，咬牙将记载着希绪弗斯档案的羊皮纸卷，引至烛火旁，亲眼看着它们焚烧，在熊熊烈焰下蜷曲焦黑散发出难闻气味，我的黑眸里也燃烧着狂焰：以斯提克斯河的水起誓----
我暴怒地，拎起黄铜烛台砸向这琳琅满屋教皇的私藏---古老的典籍和各种历史记录，被渐渐点燃，浓烟四起。我报复地欣赏着火舌舔舐那些圣域代代流传的令教皇能控制所有黄金圣斗士的技能----呵呵，哈哈！都烧了吧！！
不看身后噼里啪26 啦带着爆炸的大火，我从窗口跃出，站在还未坍塌的楼顶，把星楼踩在脚底的同时，望向圣山----射手宫中，躺着我唯一心爱却被圣域蒙蔽利用得彻底的男人。
“希绪弗斯。”我唤着他的名字，“干脆，就让这个一直利用你，折磨你，榨取你的所谓神谕----变为现实吧！！希绪弗斯！但你不是圣域的灾厄！！这隶属雅典娜假惺惺虚伪可笑的圣域----你是刺破它，是引导出真相之路的箭啊，请不要抗拒原本属于你，最真实正确的未来！”
而凡困扰伤害你的人或神，凡胆敢阻挡我爱你的人或神----熊熊火光中我望向射手宫，冥衣如同最淬炼坚硬的钻石，流火喷焰。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回到你身边。”轻轻说完，带着要挑衅血洗这个圣域的心境，下一瞬，我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人马持弓的白色穹顶之下。
怀着汹涌的爱与恨意，我一步一步朝希绪弗斯的卧室行进，两旁熟悉的陈设，仿佛还是我亲手布置指点，我的脸上似乎也带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却把遇见的零星几个侍从都惊吓得活似我是个银发厉鬼----这些瘫软的人类，我置之不理。
史昂已经离开射手宫，他正和其他黄金圣斗士们一起，在教皇厅集合，收拾残局重振士气吗？
呵呵，教皇塞奇当然得采取措施，牢牢抓紧麾下这些战士们，哄他们效力来满足无能雅典娜的战神之名----
从卧室大门内，匆匆走出来的侍女长费勒米娜突然鼓足勇气朝我叫了声，“大人！”
我略看了看这年轻的姑娘，径直向前走----我可是人见人怕的邪恶冥斗士。她紧紧握住胸前的猫眼石坠子，一个低头侧身，让到了门旁。
我顿了顿，简单道，“照顾好他。”说完，入内又一挥手，严实合上了卧室门。
希绪弗斯……我走向昏昏沉沉睡着的男人，他胸前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一夜过去绷带上并没有新的血迹渗出，伤势……稳住了吧。床旁，放着一盆冷水和拧过的毛巾---射手座黄金圣衣倒是不见了。
我伸手，温柔拨开他额前带着湿意的头发，触摸着肌肤试探---体温比寻常要高。发烧了……
静静俯下身体，柔软的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缓缓托到鬓旁，轻柔地将他的脸颊，与我贴紧----我低低耳语道，“对不起。但我……会让你痊愈的。无论是，哪里的伤。”
说完，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小宇宙的某种吸收之力，一点点如抽丝般，汲取着他超过常温的体热。
清晨来临之前，他的高热被成功降下，我聆听着身边人呼吸声更平静轻浅----他好多了。我总算略安心，埋首在他鬓发间蹭了蹭，又恋恋不舍捧起他的手，虔诚吻了吻，作为告别----我必须，先回哈迪斯城去了。但是，无论人或者神，谁都没办法阻止我，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我默默望着晨曦薄光，浅浅投在他沉睡的容颜上，心中发誓。又毅然冲着东方，展开了自己深色大幅双翅----沐浴着朝阳冥衣振翅欲飞前，最后又瞧了一眼，他落于我翅膀阴影呵护下，安宁沉静的脸。
我心爱的希绪弗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论心中怎样思念昔日黄金羽翼搂着我飞掠时的幸福，我自己终究用狮鹫兽宽大的双翼，稳稳降落在哈迪斯城的平台之上。
这里是森林大教堂的原址----最外沿方圆百里内的人类城镇已经没有那些嘈杂的人烟，他们全都化作了漫天粉色藤花般的秀丽风景呢。
死亡森林植物的硕大树根支撑起了教堂基座，整个建筑物恍如被巨人的手掌托着，直冲云霄。我站在高处俯瞰方圆----遮天蔽日茂密五芒星形状的死亡森林，隐隐流动着紫色的梦之结界，还有哈迪斯陛下的结界三重力量包裹着的城，不说固若金汤，也比圣域那个脆弱的女神结界，强上百倍。
“欢迎回来啊，米诺斯。”
我略略有些吃惊，但还是对出现在这大露台上的双子神兄弟：黑发的死神达那都斯，金发的睡神修普洛斯，俯身行了行礼。
他们对望一眼，睡神修普洛斯微微一笑，率先道，“又见面了，米诺斯，你一直在圣域等待冥王，真是辛苦。同雅典娜和她的圣斗士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感觉如何？装成人类有没有感受到他们宣扬的爱与正义？”
我扬唇一笑，故意道，“人类是低等的生物，包括转世为人的雅典娜也一样----当然她和那个人类教皇都虚伪，狡猾，奸诈，我们还是应该小心提防。”
达那都斯听我这么说，笑了，“听说你挫裂了雅典娜的结界还给了她不小的颜色看，呵呵，我们为庆贺米诺斯你成功从圣域立下大功归来，今晚要举办一场宴会呢，现在就等主角了。”
“这……”我谨慎道，“这也是哈迪斯陛下的意愿吗？”
睡神笑得饶有深意：“哈迪斯陛下整天忙于作画，我们作为心腹左右手，当然要用哈迪斯陛下最喜欢的音乐，来为陛下舒缓身心。米诺斯，你放心，请就像从前在冥府一样，伴着冥王，好好欣赏我和达那都斯献上的合奏吧，米诺斯，你代表最高的鉴赏力，但愿我们……能打动最高贵美丽的神。”
我望着他微笑的脸，敏锐地觉得有点古怪：双子神就算侍奉冥王，但对我是不是也太，和颜悦色了点？我不是他们的部下吗？而且，我不信睡神不知道我坑过他属下的几位梦幻之神这事……虽然可以打着遵守冥王命令做卧底的幌子，但我心里清楚自己的私心有多盛。
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冥王最宠爱看重我？唔……我必须好好借这个势，达成自己的愿望。
那么好吧，他们要举办宴会就办，不管怎样，只要他们不干扰我去圣域就行----我既然还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频繁出入哈迪斯城，没准将来还要私藏一位黄金圣斗士……眼下一切事情还是顺着这两位比较好。
我便得体地笑了笑，大方道，“能欣赏两位大人的音乐，是我的荣幸。”
兄弟两相顾一笑，又像聊天一样，邀我和他们一道坐在圆桌旁，向我打探着在圣域卧底的见闻……我刻意不提希绪弗斯为代表的黄金圣斗士们一句，东扯西拉，从圣域的虚伪墓园哀悼地，说到周边的村镇，山上的花草树木和村民们----
“人类死亡之后都会下到冥府接受审判，但他们不敬奉祭祀，也不尊崇冥王，反倒崇拜只会自吹自擂爱护人类的雅典娜和她的人间代言者教皇。”我轻蔑道，“就连罗德里奥村里□□岁的小女孩，也被圣域那套彻底欺骗，整天惦记着给教皇和女神献花。呵呵，等她夭折了才会知晓了悟，谁，才是真正的神。”
黑发黑色芒星的死神，伸手从白色圆柱满爬的蔷薇花藤上，摘下了一朵鲜艳的大蔷薇，嗅了嗅，“米诺斯，你说得真好，圣域和它代表的人类世界，不清楚真正的神应该是什么样。不过很快，这个错误就会被彻底纠正过来。冥王将取代雅典娜，统治大地。”
我点点头，表示忠诚和对这个未来的拥护，又加了一句，“还要让那个虚伪的雅典娜，吓得不敢再来人间！她只要没了所欺骗依仗的那些人类战士，就像----蝴蝶被拔掉翅膀，原来，只是一只丑陋的虫子！”
死神将血红色大蔷薇递给我，“说到这个，米诺斯，在不久之前，冥王给与了一个叫阿斯普洛斯的亡魂，新的生命呢。这个人是曾经的黄金圣斗士，现在却充满了对雅典娜和教皇的憎恨，为复仇，告诉了我们不少圣域的机密，他纵然死去也敢于和身为冥王的哈迪斯大人交涉，那种胆大无畏，呵呵哈哈，圣域的圣斗士中，还是有这样有趣的男人呢。”
“冥王赋予了他冥府的守护者之职，是一座守护宫殿之主，如果他不是太忙的话，也许晚上的宴会也会出席哦。”
我一听顿时心中动了动，又有些恼火：阿斯普洛斯怎么轻易就得到了，我多希望希绪弗斯能得到的一切？这算什么？凭什么他拥有无限的生命和冥府的宫殿，还能肆意报仇雪恨！而被圣域卑劣行径折磨了多少年的希绪弗斯……此刻身受重伤，还躺在该死的圣域？
满怀着不平衡----简直胜过阿斯普洛斯成为教皇的不甘，到了晚上的宴会之时，我果然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原双子座战士，阿斯普洛斯。
只是，他的金色头发已经变成了纯黑色，而且穿戴着……和教皇塞奇同样的法袍冠冕，阿斯普洛斯用比当初更冰冷的视线，扫过我，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大厅中央的表演----虽然复活了，却更像尸体。
我并没有同他打招呼说话，自己也是一袭完全和人间所穿不同的装束：一回到哈迪斯城堡中，冥府的侍女们就为我换上属于审判者的，推罗紫色长袍---这种华美的颜色，也许衬得我更美丽吧？但我实质却十分想念，那简简单单的白亚麻衬衫，更渴盼贴身穿着它。
中央台阶主位上，是重重垂幕。其后，冥王哈迪斯斜斜枕着三头犬耳柏洛斯，手里还喂它吃着蜜饼----真像昔日美术学院里，亚伦在喂救下的那条小狗。
我看了看座位，相比圣域……那里宴会享受是从来没有过，就算召集人齐聚，也是等级森严分明，教皇和萨沙高高在上，哪里会有这样舒适的卧榻软垫环绕相待？
我也慵懒地，倚在了距离冥王最近的左手边软榻上，华丽的紫袍漫不经心地与深红色金丝垫子逶迤相衬。我一手托腮，暂且先瞧瞧这赏心悦目的表演：雅典娜和教皇还没死呢，就有献俘凯旋仪式欣赏了。
冥府的女妖宁芙手持火把照亮着大厅：半人半蛇，妖艳的拉弥亚却在饰演被铁链反绑住手的雅典娜。至于教皇，一只驴腿一只人腿的恩浦萨当仁不让，他们作势成为俘虏，跌跌撞撞地被杂兵们推攘着，表现游街示众----最后被牵到象征冥王权威的宝剑下，随着火焰升起，咔嚓一声，两颗代表人类的脑袋落地----当然冥府妖物的头颅，又长了回来。
但愿一切有这么顺利。我掂了侍女手中一枚石榴，无所谓地剥开吃着。睡神忽然在火光中，飘飘然降临到我身边，问道，“米诺斯，你觉得该怎样处置雅典娜在人间的转世？”
我冷冷一笑，凶残道，“把她塞进那个能吸血的大壶里，把她浑身血液吸得近干，但又不能让她死去，令她奄奄一息，再将壶身下面点燃烈焰，烤她一百年，最后扔到寒冰地狱里冻上一百年----这个教训足够让雅典娜，再也不敢来到人间！”
睡神，死神，和一干冥府精灵杂兵们，全都大笑起来，但帷幕后隐隐动静的哈迪斯陛下……不知怎么地我却觉得他没有笑。
双子神兄弟对望一眼，款款对着哈迪斯陛下恭敬行礼，“请您，还有米诺斯欣赏我们的音乐吧。”
这是今晚的重头戏？
我看到一脸晚'娘样的潘多拉坐在金竖琴前，死神则捧着里拉琴，睡神吹响了阿夫洛斯管，他们合奏起，送葬曲----这曲子，我曾经听奥路菲单人表演奏过一次：就像浓雾弥漫墓园中，秃枝上忽然飞来一只灰色的夜莺，它鸣唱着，雾气中隐隐生出白玫瑰的淡甜香气，亡灵们则怀念起曾生而为人时，所见的最后一道朝阳。那样美妙的旋律，只要听过一次就永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