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存在,在武道大会上混迹过一段时间的风自然不会不懂。他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们样貌上有些相似,比起师兄妹,更像是亲兄妹的存在。
五官协调,赏心悦目。
而且,有点熟悉。
“得了,这种见了钱什么都忘了的家伙。”长安冷哼一声,不出意外地拒绝了她。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用黄褐色的纸包着的东西,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紧接着就见他走到一旁,神色严肃地跟对面的人讨论些洛阳听不懂的东西。
洛阳眨了眨眼,回头对着面前的小婴儿悄悄澄清道:“我这师兄对你那渣爹意见很深啊,可能不小心迁怒到你身上了,别在意。当他说话是楼下大妈广场舞配乐就行。”
“……”
风嘴角一抽。要是这话被那边那位打电话的人听见了,肯定又要生气。
不过对他爹意见很深……现在在洛阳那奇怪的思维里,他爹应该=他本人吧。……他以前,是跟长安有什么过节吗?
风陷入沉思。
他一个月前刚回到中国,之后不幸淋雨发烧不算的话,再往前推那点儿时间中肯定没有碰见过长安这人。这样看来,记忆得回溯到八年前他离开中国了。
过去了八年,更何况在意大利碰见的事情让人印象深刻,在此之前的记忆都被压到了角落当中,等待他找到捡起它们的方式。
暂时还没找到。
不过,在听说洛阳如今是一名杀手时,他确实有点动容。他潜意识中觉得她应该……觉得她不应该是一名杀手。
所以,肯定跟洛阳见过。
“有什么意见?”他问道。
“唔,”洛阳撇了撇嘴,“这是我跟你爹的问题,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啊。”
“……”风觉得自己应该直白一点问问题。
“而且你那爹把你一个人扔到他捅下的篓子里不管不问还不给赡养费差点儿让自家儿子烧傻了,你对他难道没意见?”
“……”风觉得他自己脚滑了踩到那位老大应该没什么,反而是连累洛阳被砍了一大刀让他有点过意不去。
而且兜里揣着呢,赡养费。
“总之,”洛阳见他没有表态,撇了撇嘴总结道,“忘了你有那个爹吧,娘亲我一定会把你养成一个比他还要强大还要出名的大人物。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揍他,把他揍到鼻青脸肿说不出话来啊。”
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鼓鼓的不过这是婴儿肥不是被揍出来了。这才安心了一些。
当时他不小心淋了趟雨思路有点模糊——在揣着他这个大包袱的情况下,洛阳还能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些他都难以对付的敌人并且成功出逃,其中足以看出她的实力了。这样的人要是想揍自己一顿、他以小婴儿的身体,可能真的应付不了。
风回想之前她那灵敏的动作,突然从她的话里嗅出了不对劲——好像不单单是长安对自己有意见,洛阳对他的意见也深到不惜养个孩子去揍他的程度了??
他之前在中国都做了些什么……
还在他纠结的期间,长安已经挂断电话从一旁走过来了。他看都不看地上穿得粉嫩粉嫩的小婴儿一眼,径自对洛阳说道:
“我有点事情离开一下。这附近还是挺安全的,你活动的时候不要离开太远。……本来打算给你敷个药再走,现在看来没空了。记得伤口不要碰水,……”
他少见地瞥了风一眼。
“这个小婴儿的问题,我那边事情处理了,再跟你详·细·聊·聊。”
杀气倾泻而出,风都觉得要是他真是个普通的小婴儿、肯定承受不来。……不对,就算换上一个普通的成年男性,在他面前可能都站不住脚。
详细聊聊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五 八年
风记性不算很差。
但记的东西多了,也经常会有些事情因为埋得太深而一时之间记不起来。面前的洛阳就是很好的例子。
长安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忙离开了这里,离开时还不忘交待她把风扔到隔壁次卧去睡。看他的态度风就知道这人肯定了解了很多——例如他就是风本人这件事。
不过他也没打算隐瞒这个事情,奈何洛阳就是不信。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太好,风也就同意了长安的要求,从主卧将跟粉嫩米奇的睡衣一套的枕头抱了个到次卧去,回到客厅想帮洛阳上药。
“不用啦,你还不够高吧。”洛阳摆摆手拒绝了他,顺手一指墙上挂着的钟,“八点了,婴儿该睡觉了。”
“……”
晚上八点才是电视节目的黄金档,……睡觉??
有点儿不愿意的风被洛阳推进了房间:“好了好了,要是一个人害怕别瞎哭啊,我怕邻居找上门来。来找我就行了。想要听故事书的话自己去抽屉里挑一本过来,我先敷个药……”
说着说着,她打开了一旁的顶灯,拍了拍风头顶的帽子。些许是担心风有事找她打不开门,所以只是将房门轻轻掩上,走了出去。
风想了想,将枕头扔在了床上,拉开衣柜下方的抽屉,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童话故事书。崭新的书籍有的还没有拆开包装,看得出它们来到这个家中的时间并不长久。
他琢磨着放洛阳一个人待着不太放心,思考该什么时候出去、她比较能够接受。风头顶着一本比他人还大的绘本走到半掩上的门边,门外突然传来的吸气声让他止住了脚步。
“嘶——”
“……”
他躲在门后,偷偷朝客厅望去。
从这个房间的角度只能看见洛阳的侧面——还有部分被沙发的靠背挡住了看不真切——她此时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白衬衫,白皙的皮肤与肩上的那一大片黑绿色的覆盖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正咬紧牙关用手将那层东西从伤口处抠下,从额角滴落的冷汗足以看出她此时隐忍的痛苦。
“……呼……唔……”
可能是为了不打扰原本应该在休息的小婴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偶尔的呻.吟还是从喉咙中不由自主地滑出,尖锐地刺在这边小婴儿的心中。
风抱着那本巨大的绘本,脚步踌躇不定。最后还是收了回来,靠在了门后面,侧耳倾听。
隔天早上。
风不习惯睡太迟,保证一个良好的作息习惯是身体健康的前提,所以起得一向很早。然而当他醒来的时候,洛阳已经在客厅装备齐全准备出门了。
“这么早?”她有点意外,“睡眠时间够吗?不够的话长不高啊。”
还没有绘本高的风:“……”
他决定抛开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见她身边挎着支枪械,右边的小包中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显而易见,那里面也不是什么安全的玩意儿。
“你去哪里?”他问道。
“工作。”她扭了扭左手胳膊,“上个月接下的工作——准备了这么久,再不动手会被雇主骂死的。你那渣爹啥都没留下,娘养你一个人可辛苦了。”
“……”
风不怀疑她的实力,可让现在的她去执行暗杀委托……。
他的视线不由得往她毫无动静的右手处望去。右手无法活动,不单单是实力折半这么简单,更多时候会成为行动上的障碍。这伤还是他造成的,
让他根本放心不下——
“……我,”他脑海中浮现了几种将她留下的说辞,挑挑拣拣,还是选了最保险的一种,“一个人睡不着。”
“……”
洛阳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在她眼中这一直都是个独立自强的好娃子,偶尔会犯傻但没有大碍。
这句话显然对她很有用处,风已经能看见她眼底的犹豫了。本来把婴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就不是什么明确的选择、风估计她现在在想“这孩子前几天才被烧坏了脑子要是不小心再磕到哪里变得更傻了该怎么办”。
他完全猜对了洛阳的脑回路。
“好吧,”她妥协了,“现在找保姆估计也来不及了,……今天先去找个托儿所吧。记得在托儿所里不要跟别人打架啊。”
“……”
可惜他猜对了前半段,没猜到后半段。
“我不去托儿所。”
“别闹别扭了啊,”洛阳没什么脾气,拍了拍他帽子上两个耷拉下来的米奇耳朵,“妈妈为了养你也不容易。快去换衣服,附近正好有一间……”
她推了推不愿意的小婴儿,却没能将他往前推动分毫。洛阳低头一看,后者正抿着唇,大大的黑眼睛中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我想跟你去。”
然后说出这句似乎是思索后得出的结果。
洛阳当然不会同意——暗杀委托的风险有多大,她不可能不清楚。带个小婴儿去干啥?吸引火力?
他这张脸长得倒是能吃吃他那渣爹留下的老本,可洛阳对那老本没啥兴趣。
“你一个人不安全。”风坚持。
“带上你更不安全。”洛阳挑挑眉头,不知道他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到的。
“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洛阳从他脑袋上抽出那个粉嫩的帽子,“这次的目标……对象跟你那渣爹有点关系,你这张脸最好不要在那人面前瞎晃悠,太晃眼了。”
“……”
跟他有点关系?
风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中国其实并没有几个来往深切的熟人。有点关系,……他反而还比较好奇那个目标是谁。
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帽子被摘了,冰冷的空气直接接触大脑,让他的思路清晰了许多。
他微笑道:“那正好,我帮你吸引火力。”
洛阳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可附近的托儿所因为近来城里不太.安稳,已经关闭许久。她在周围逛了几圈,结果都没有找到一处能寄放婴儿的地方,眼见时间逐渐逼近,她无奈之下只能带风一起走。
“你乖乖待在这里,别瞎折腾啊。”洛阳在街口的一家老餐馆把他放下,回头跟掌勺的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异常熟络,“想吃什么自己点,别把自己吃撑了。这里书也挺多的,看不懂字就看图自己猜故事讲了啥。我马上就回来。”
风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杂志,对和蔼的老爷子微微一笑。后者面容上突然严肃了几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小娃子,你是洛阳丫头的……?”
他在洛阳走后,闲闲地坐在了风对面的椅子上,问道。现在时间还早,他这种小店也没人来访,十分干脆地就开始跟风瞎叨嗑。
至于他为什么会跟一个小婴儿这么流畅地对话——风想了想,觉得他能明白。
这位老人以前应该也是武林中人——可能无法被列入强者之流,但相较于常人,还是有着极大的优势的。
风无奈地笑了一声,没有具体回答。他跟洛阳母子肯定不是,朋友的话——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两人的关系约莫仅仅止于见义勇为与被见义勇为,他现在只是对洛阳的伤势放不下心罢了。
应该只到这里——
“看来有很复杂的原因啊,”老人笑道,面上的皱纹被他的微笑挤出了好看的弧度,语气也令风异常舒畅,“不过,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洛阳丫头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有点意外。……还以为,那丫头守在这地方八年,总算能等到对方回来了,……”
“…………?”
风一愣。
“她为了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而不被赶出去,可谓是心力交瘁。不顾师门反对进入了社会危险的另一面,——她的师父四方道长,在武林中可谓德高望重。离开师门的她自然被所有人敌视,……那时候的她几乎全身都带着伤口,每次看到,我家那老太婆都感到心疼呢。”
老餐馆的老板语气平缓,混着回忆往事时独有的伤感。透过他的语气,风仿佛能看见她如今身上的伤疤鲜血淋漓时的模样。
他手指微动,每动一下都疼痛异常。
四方道长的徒弟。名为洛阳。
“……她等的人,”他沉下视线,“是那位,武道大会上的风吗?”
“这个老爷子我就不知道了,”老者晃了晃脑袋,“我家老婆子去年过世,那之后她就很少过来了。……只知道她一直都孤孤单单地守在这附近。……现在加了个你,可能她身边会热闹一些了吧——”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
他对面座位上的人几乎是在瞬间消失无踪,速度快到让他抹了抹眼睛。仅有桌上翻开了几页的书籍在告诉他刚刚的对话并非他的空想,可转念一想,他还是无法相信一个小婴儿会在他没意识到的瞬间消失无踪。
那个小婴儿,究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章六 师兄
风立在高处向下望去。高处的寒风一下下的刮过他的脸颊,想要牵出刚刚才离开他体内的病魔。他却没法分出心思对付这些顽固的家伙。
很明显,洛阳这个名字,远没有“四方道长的徒弟”来得让他印象深刻。——或许是两者相加,才将他的记忆引出来了一些吧——此时的风不太想去认为,洛阳在他心里仅仅是那人的徒弟。
明明应该有着更加鲜明存在的人。
一想到这几天频繁出现的八年,他就有点不忍回想。当时那句清清淡淡的玩笑话被人遵从了八年——那句话耽搁了一个女孩子八年的时光,甚至把她从普通的生活当中扯进了危险的世界,
更让他不想发现的是,他忘记了。
他想到了四方道长会阻止洛阳,但是没想到洛阳会因此违抗她的师父甚至背离师门。在现在想来,那的确是个性格偏执到可怕的小孩,跟她师兄几乎是一模一样。
“……先去找她吧。”
风喃喃了一声。
过去的事情他还得再理一理,眼下的事情可能还比较重要。现在洛阳的情况不适合执行暗杀,要是再受伤了……
……
他一时之间还是没法将那时候那个还处于发育期的小丫头跟如今会抓着他让他喊娘的成年女性划上等号,可有一点很明显,要是她再受伤了,那他的愧疚估计会折腾他一辈子。
洛阳口中,跟风有点关系的人,还真的只是“有点关系”。
风站在高处,在一片低矮还未建成的城区中找到她的身影并不困难。浪费了一点儿时间赶到现场后,他落在隐蔽处,默默观察着被她视作目标的对象。
那是一名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外国男性。他的面容跟风在意大利见到的那些人有相似之处,但混杂着东方特色的眼睛与鼻子,又确实给了他一股久违的印象。
他以前见过这人,但肯定只是见过一两次面而已。可能有过简单的对话吧——但凡深入交流过的人,风都不会忘记得像这样彻底。
这样想想,其实他在中国丢掉的东西,也挺多的。
他落在满面清闲的洛阳身上的视线微微沉下了一些,嘴角的弧度也逐渐变得平缓。洛阳的等待实在是太过沉重,让人根本就笑不起来。
洛阳突然就动手了——
风不是没见过杀手动手的场面,但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让人心惊胆战。原因无他,洛阳就那样走了上去,与那名有点儿外国面貌的男性擦肩而过。
洛阳此时裹上了一层大衣,将腰间的那些危险物品遮盖了。倘若不是风知道她要出手,可能也不会发现她抽出了一把小刀,往目标的腰部猛地一刺——
然后完全没考虑过逃跑路线一般,踢了目标的膝盖一脚,强行令他跪落在地。从腰部抽回的锋刃上海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隔着这么远,风仿佛都能闻到一阵锈味。
他根本没想到,洛阳会选在这样一处热闹的地方下手。
而且还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仿佛她口中的准备都是说着敷衍雇主的。她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发现期限已晚干脆随便杀两个人了事的消极怠工者。
她手上的刀子转了个圈儿,刀锋朝下,狠狠地刺进了目标的头颅当中。从她“不小心”撞上目标开始,从头到尾就过去了几秒钟,风完全能看得出来,那些同伴还处于懵逼状态时,洛阳已经撒开丫子冲向了人群。
她的行动虽然莽撞,但确实直白。要是反派们能学习一下她的精神,估计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英雄片存在了。
风脑中回放着被反派们统治的电影界,视线扫过附近的几条街道。洛阳手受伤,但是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身后的那些人自然是不必担心,关键是那些可能会堵住她去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