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苏别哭————天因
天因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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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苏无暇理会,一步步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缓缓向下,和韩夏生平行时腾出一只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一脸严肃,"我一定会救你的。"
韩夏生本来就憋得满脸通红,这下更是红得发乌。
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孔苏终于落到了那块突出的岩石上。
他站稳后一抬头,正好看见韩夏生跟个吊死鬼一样吊在自己右上方。
当时,这两个孩子都还不知道,这种人悬吊起来的样子,将成为孔苏永生的恶梦,而韩夏生,也从此摊上个恐高的毛病。
也是后话。

"韩夏生,"孔苏喊,"你现在慢慢松开手上抓的东西,尽量向左边滑。"
韩夏生心说地球重心垂直向下可不是垂直向左啊。
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听了孔苏的话。
一点点放开手的时候,之前扎进肉的疼痛更加鲜明,他左摇右晃地把脑袋从植物堆里抽出来,尖刺擦过耳朵,又是一道小伤口。
韩夏生好容易才下滑了一米左右。
"左边,再左边点,我就在下面,你要是害怕,就稍微往左边荡一荡。"
韩夏生心说我又不是猴子你让我荡我也没那本事啊。
但行动上还是很听指挥,忍着痛,用脚去碰石壁,找能够垫脚的地方,一边下滑一边控制着身子微微地左右摇起来。
渐渐地,韩夏生的脚离孔苏高举的手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孔苏开始紧张了,他在计算叫韩夏生完全放手的时机。
生死一线,成败在此一举,稍不注意就能让他悔恨一辈子。
就在韩夏生觉得自己已经用尽最后力气的那一瞬间,孔苏大叫了一声"放",顾不了别的,此刻只能全心相信他,韩夏生眼一闭心一狠,放开双手,斜斜地撞上了下去。
两个人在突出的岩石上跌成一团,孔苏是垫背的,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五脏六腑都快冲出去
闷哼了一声,孔苏想睁眼,脑袋里的保险丝却突然一断,意识渐渐远离。
但他知道,韩夏生安全了。
那个挖了坑填了土埋在心底藏了又藏的人,没有事。
一思及此,就觉得心安,孔苏面带微笑地陷入了黑暗,完全不知道韩夏生压在他身上被吓得稀里哗啦--
"孔苏!孔苏你别睡!孔苏你别哭......"


第一次见到韩夏生,他在校车后面追得风驰电掣,头发通通后倒,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呃......鼻子有点痒......
再见韩夏生,他规规矩矩站在邓头办公室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
嘴巴也有点痒......
韩夏生歪着头的时候最好玩,像个没电的机器娃娃,目光比正着脑袋的时候呆滞一点。
下雨了?好多水......
死小子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明眸皓齿眉清目秀就是拿来形容他的不说,偏还有一脸好皮肤,真算得上迷死人不偿命。
刮风了?
说起来自己难得笑几次,每次都对着他韩夏生笑,死小子却像没长眼睛一样以为他在哭,实在是气得人牙痛。
靠!风还能刮进嘴里?
不对不对!
猛地惊醒过来,眼前是韩夏生放大的脸,眼泪流了一腮帮子,正单手捏着孔苏的鼻子,口对口地往他嘴巴里吹气。
孔苏挣扎了一下,韩夏生这才发现他醒了,万分惊喜,"孔苏!"
"你在干什么?"d
"给你做人工呼吸,你一直不醒......"
孔苏动了动脖子,"我睡了很久?"
韩夏生扁着嘴点头,"太阳都在西边了,没有五点也有四点吧。"
孔苏迅速左右看了看,发现韩夏生和自己叠在一起,两个人还躺在悬崖外突出的岩石上。
"你就一直保持着这姿势?"孔苏问。
韩夏生一把抹干净脸上的眼泪,"这地方太小,动不了。"
孔苏试着想移动一下腿,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
韩夏生发现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呃......可能被压麻了。"
后知后觉的韩夏生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暧昧。
他满脸通红地想离开一点,孔苏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让他重新躺回自己身上,"别乱动,想死?"
韩夏生想起几小时前孔苏说如果他死了要奸尸的,忍不住一阵寒战,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干奸尸那种事吧?"
孔苏扯扯嘴角,"你想试?"
韩夏生赔笑,"没没没,完全不想......不过我们怎么办?老师他们都在南峰,会不会没人发现我们失踪了?"
沉吟片刻,孔苏说:"你左手能动吗?"
"能。"
"我手机在右边裤兜里,早上一直没开机,你试着把它摸出来,电话本里有沈群和胖子的手机号码,这一带应该还有信号。"
将身子向里侧了侧,韩夏生伸手去摸孔苏的裤兜,有点困难。
他尽可能地向下缩了一点,脚已经伸出了岩石外,右手紧紧抱住孔苏的肩,左手在孔苏的裤子上乱摸。
虽然是衣服隔衣服,但韩夏生蹭来蹭去的动作还是让孔苏有些招架不住。
他紧闭着嘴,任韩夏生努力地从自己的大腿处摸到大腿根部,掠过要害部位直取裤兜。
努力调整着呼吸,孔苏不时地庆幸自己从小就是个自制力比较强的人。
韩夏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掏出手机,开了机后还没来得及找到沈群他们的号码,十几条短信就挤了进来。
果然有信号。
无暇去看,直接拨电话给沈群。
"孔苏你跟韩夏生疯到哪里去了?还敢不开手机!我们已经上车了就等你们两个你知不知道?"
韩夏生被吓得直接将手机递到孔苏耳边。
孔苏说:"让邓头接电话。"
结果邓头也冷静不到哪里去,声音大得韩夏生都听清楚了,更是震的孔苏紧皱眉头。
"老师,我跟韩夏生被困在北峰一处悬崖上了......我们目前没有危险,但没办法离开......是,你先让司机开车把同学们送回去,可能要麻烦你联系景区的搜救队......我说不清楚,只知道这边朝西,大概离山脚400米,崖上有许多开白花的藤蔓植物,是,太阳在这边,肯定朝西......手机会一直开着,电量还充沛,没问题......好,你放心。"
对方挂了电话,孔苏示意韩夏生把手机握好。
韩夏生已经傻了,"孔苏,这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稳重啊?"
孔苏叹气,"我今天已经够不稳重了。"又哭又笑不说,还大喊大骂,实在丢脸。
韩夏生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抱歉,都是因为我,害得你也陷入险境了。"
孔苏轻微地摇头,"我如果不把你带过来,也不会发生这事。"
"说起来......你到底找我什么事?"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韩夏生就突然不怕了,何况身边还有个孔苏陪着,他精神一放松,免不了想到一切的起因。
孔苏又动了动身子,想让韩夏生躺得舒服点,"想问你躲我干什么,还躲了个跨学期。"
韩夏生将头枕在孔苏的肩窝,双手攀在他身上,睁圆了眼,"你发现了?"
孔苏气结,"猪才发不现!"
韩夏生狠狠地埋进孔苏的衣服,深呼吸,是孔苏的味道。
就像上学期大家第一次赢了足球比赛,他们兴奋地抱在一起,孔苏大汗淋漓,却还让他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很舒服。
也像第一次去他家,躺在同一张床上,闻着那股味道,他睡得很好。
韩夏生没抬头,瓮瓮地说:"孔苏,我很讨厌有钱人诶......"
"啊?"好无厘头的一句话。
"他们仗势欺人,出尔反尔,尖酸势利......"
"......"这句更是无厘头。
"可是,为什么连你也是有钱人?"
"......"孔苏心想那得去问他家管赚钱的人。
"我一直很讨厌有钱人的,平时遇上了绝对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可是却没办法讨厌你。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堕落了,无法坚持自己的原则......"
"所以你干脆躲着我?"孔苏终于抓到重点。
"......"对方默认。
孔苏哭笑不得。
用力把粘在自己身上的人掰开,孔苏用双手撑起他一点。
韩夏生脸上被划花了不少地方,鼻头有些红,亮晶晶的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孔苏。
孔苏也看着他,然后突然露出微笑,当然......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稍微抬起上半身,准确无误地亲到韩夏生的嘴,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同时轻咬了一小口,并迅速撤开。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火石电光间,以至于韩夏生半晌才回过神来。
"孔......孔苏......"某人有些结巴。
"嗯?"孔苏满意地看着他被吓到的表情,心里早乐开了花。
"我现在没死啊......"
"废话。"
"......我没死的话......你,你你你......"
"我怎样?"
"你干嘛还想强奸我?!"
......
夕阳渐红,属于傍晚的微风悄悄吹起。
被困山崖的面瘫少年突然有些无力。
如果喜欢上一个单纯又迟钝的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有乌鸦在他们头顶扑拉扑拉飞过,白痴白痴地叫个不停......


十一

"初二以前,我住在我妈的家乡,是个靠山临水的漂亮城市。"韩夏生声音很小,在孔苏耳边像蚊子嗡嗡叫,"我爸不是那里的人,当年他为了娶我妈,背井离乡,在我妈的家乡一待就是十多年。以前我不知道,他们的婚姻一直遭到我爷爷和奶奶的反对,我爸生意失败后他们就冻结了我爸所有的经济关系和来源,并强迫他回家。"
"我爸离开我们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五年级,他当时说得很清楚,等我12岁,念初中了,就会接我跟我妈回他的家,还说他家很大很漂亮,当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大房子是富有的象征。后来我小学毕业,我爸却没有出现,我跟妈妈等了他一年多,妈妈等不了了,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带着我来这个城市找他。"
孔苏一手揽着韩夏生的腰,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你爸家里的人不认你们?"
韩夏生点头,"不仅如此,连我爸自己都不认,他已经另外娶了老婆,他的新老婆还怀了孕。当时他们想拿钱打发我们,我妈不服气,没拿钱,还干脆在这里找了工作,给我找了学校,打算定居下来,不过后来我们还是搬了两次家,我也转过两次学。"
"我妈一直认为如果一时说服不了我爸,时间长了总能打动他。我妈生我的时候才二十二岁,用外婆的话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以前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渐渐明白,我妈理想化,感情用事,对现实缺乏抵抗力。"
"可是她养育你。"孔苏提醒。
"嗯,她很努力,也很辛苦,不过她似乎始终没对我爸死心。孔苏,有钱人真的很残忍,高高在上,做出伤害别人的决定,恶心得要死。"
孔苏说:"你也不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
"你家有钱,当然帮自己人说话。"韩夏生皱眉。
"听听,这是哪部肥皂剧的台词?还是女主角的口气,不嫌酸?"
"孔苏......"韩夏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平时你都跟块木头一样。"
"庞晓均说是石头,其实我只是懒得费那份应付的力气。"孔苏顿了顿,回到之前的话题,"所以你就开始讨厌有钱人了?"
"干什么事情都用钱来开路,你不觉得可恶?有钱人没脑子,只讲赚和赔,都是用屁股思考的!"韩夏生忿忿不平。
孔苏失笑,他觉得没办法很快改变韩夏生根深蒂固的想法,只有保持沉默。
他不想把气氛弄僵,毕竟他们才"和好"没多久,而且还困在悬崖上。
太阳下了山,天色一层层变暗,春天,野外昆虫多,时时刻刻都有不明"飞行物"在他和韩夏生的周围撞来撞去。
温度也降下来,四周阴森森地,隐约还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他担心韩夏生害怕、撑不住,一直在找话题聊天,没想到却一下子引出他童年不愉快的记忆。
身上压着的人虽然和自己同岁,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感觉小很多。
此时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幼稚的真心话,苦恼于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讨厌的有钱人。
有钱是罪过吗?孔苏无奈地暗笑,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似乎不是这样说的。
孔父的教育方针向来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有莫名其妙的得到,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失去,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一切又都是可以交换的。
虽然孔苏并不完全认同,但他却知道金钱的好处。
如果可以,有,总好过于无。
但他不能对韩夏生说大道理,至少现在不能,他希望他能自己明白,成长、成熟,和自己肩并肩地往前走。
急不了,得慢慢来。
"冷吗?"孔苏问。
"有点。"m
孔苏收了收手臂,把韩夏生抱得死紧。

待邓头带着沈群庞晓均肖兵以及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尽。
先是孔苏听到沈群的大嗓门,然后看见有几束微弱的电筒光在天空深蓝色的背景上晃来晃去。
当时他和韩夏生因为说了太多话,等的时间又太长,都渴哑了,只得拨沈群的电话,用气流发声,告诉他他们就在附近。
很久以后沈群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会狂拍胸口,用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对当时不在场的人说,"他们当时就躺在窄窄的岩石上,稍微再往外面挪个十多厘米的话,准摔出去!那下面可是万丈深渊啊,要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听的人一般比说的人更紧张,鼓着眼张着嘴,倒抽凉气倒抽得肺部胀气。
虽然沈群夸张了一点,事实上也的确够惊险的。
几名搜救队员绑着专业的探险设备滑到孔苏和韩夏生的旁边,花了整整半小时才把两个浑身僵硬发冷的少年挨个五花大绑着用滑轮拖了上去,刚着地,两个人就急着找地方小便,可又站不起来,不得不由沈群他们搀扶着到旁边的草丛里就地解决,解决完又马上灌水润喉。
韩夏生一舒坦就口无遮拦,声音鸭子般难听,"妈呀可憋死我了,你们要再晚点我能尿孔苏身上。"
孔苏黑着脸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忍了又忍。
庞晓均似乎这会儿才明白孔苏他们没事,跟个突然从梦魇里惊醒的人一样,歇斯底里地抱着那两人,鼻涕眼泪横流。
肖兵和沈群之前估计也被吓怕了,站在胖子后面偷偷揉鼻子。
其实孔苏也后怕,两只手都无法控制地一个劲儿痉挛。
他努力地表现出没事的样子,一只手拍着庞晓均的背,一只手牢牢抓住韩夏生。
邓头从发现他们到营救成功都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催促着让沈群他们和搜救队队员尽快把孔苏和韩夏生架下山。
从北峰山腰处下去,本来就只需要四十来分钟,加上搜救队熟悉地形,一路沿着修整得较为规整的小路,将孔苏和韩夏生半抬半抱着快速前进,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山脚。
已经是晚上七点,没有旅游车回城里,邓头把孔苏和韩夏生交给景区医疗室的医生,让庞晓均和肖兵照看着,自己带沈群去找当地人租车。
在光线充足的室内,才看清楚了韩夏生那满手满脸满脖子触目惊心的伤,血已经干涸,结成暗褐色的疤,分不出哪些是泥哪些是血。
孔苏情况好得多,除了手心上有些口子外就只有背上淤青了一片,但没伤到骨头,时间一长就能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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