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苏别哭————天因
天因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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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继父。"
"诶?"这下杯子都差点滑脱手。
孔苏很正经地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握在一起,声音有些抖,"韩夏生,我想给你说很多事情,你愿意听吗?"
然后是等待。
等待沉默的韩夏生表态。
太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和他共处一室,孔苏坐在对面,将韩夏生仔细地从上看到下,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他不再是高中时候单薄得似乎吹一口气就能吹跑的他,也不再是大学里打扮张扬故作潇洒无谓的他,虽然仍有些瘦削,但工作了近两年的韩夏生已经沉淀下来,完全没有了在学校时的稚气,举手投足间充满平和而成熟的味道。
听说他在帮一个学弟开网店做生意,拿的都是厂里的尾单货,孔苏猜是萧淮。
听说韩母已经辞职,他果然实现了想让母亲早早退休的心愿。
听说他虽然很受女孩子欢迎却从来不招惹她们,厂里已流言满天,他却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都是王征说的,在孔苏给了他一百张自己店里的套餐券以后......说起来还真是很不甘心--最喜欢的人的事不仅仅要从别人嘴里听说,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是稍作换位思考,那一年韩夏生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却连想找个人打听都找不到,他有没有更加不甘心?
孔苏横了心了,今天无论韩夏生听不听,他都要说,把曾经的苦恼、荒唐、犹豫,甚至自以为是全部抖出来,然后......等待审判。
韩夏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吧,就当......我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孔苏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很是心疼。
韩夏生偏偏头,躲开他的目光,语气不由得硬了一些,"有话快说!"
孔苏垂下眼,选了自认为最合适的语速--
"我妈和我继父的婚姻,本来就是一项交易。"

"我妈和我继父的婚姻,本来就是一项交易。"
"我是私生子,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我妈在生我以前就一直是我继父的助理,而我继父很喜欢她,一直想追求她。当我妈知道怀上我以后就和我继父拟了份协议,她要他给她一个名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而她会陪在他身边,以妻子和事业帮手的名义。不过我继父只答应她抚养我到18岁,如果要继续抚养,那么作为偿还,我大学毕业后就必须去他工厂里帮忙。"
"继父一方面和我妈交易,一方面又找上我,我初中毕业和他做了第一项交易,以高考志愿不完全自主为代价换取进文科班学习。然后是填报志愿那次,他看准我非A市不去,以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以及额外借款一笔为筹码,要求我复读一年转理科学高电压。"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妈和他的交易内容,不知道就算我坚持考F大金融学院,他也会支付学费,只要我毕业去他厂里帮忙,当然,比起金融方面,他的工厂更需要电力专业的支持......用一个筹码换得两个好处,我继父的确是很优秀的商人。"
"我和他的第三次交易,也就是我们差点被押去公安局的那次。他认识A市的政界要人,快速打通了关系,而我,则要在大四第二学期提前去他厂里报到。"
"四年来我一直用我继父借我的钱炒股票炒基金,也玩过期货,为的就是能在毕业的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他,不仅如此,还要把大学四年的所有花消还给他,买我和我妈的自由。我去他厂里的时候计算得很清楚,如不出意外,毕业前就能把钱全部还清,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一来怕你乱想,二来,也是不想你失望。"
"只是没想到你会打电话到我寝室,被寝室那个大嘴巴给捅了出去。而就在那几天,我买的三支股票突然出现大幅度调整,我知道自己也许不能马上去找你了,就想立刻跟你说明一切......真的,我想解释的,可是却失去了你的消息。股票一调就是半年,直到去年11月以后才缓慢地回升,近年关的时候涨得很猛,我也是到那时才能和我继父终止全部交易......"说完他握紧了双手,眼巴巴地等着眉头紧锁的韩夏生宣判对他的裁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继父和你妈妈的事情的?"审判官提问。
"高四暑假,偷听到的。"被告回答。"
"你妈妈现在呢?"
"他们离婚了,我妈回到C市,现在住她娘家。"
"所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还因为......怕你看不起我。"
韩夏生不说话了。
半分钟后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孔苏:"你脑子坏了吗?"
孔苏埋下头。r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看不起你?因为你受制于你继父?"韩夏生突然笑起来,"你别告诉我就是这个原因让我们分开了近五年?"
孔苏有些气弱,"是......因为你最看不起没用的二世祖,我不想你讨厌我。"
"我后来一提出分手你就‘哦',是为什么?"
"我觉得就算我挽回也不可能成功,不如重新追求。"
"重新追求?那你还不解释?"
"你当时已经不理我了,我觉得与其惹你生气,不如等你不再恨我后再做说明。"
韩夏生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孔苏,什么都是你觉得!你不觉得你太自以为是?你还觉得什么?"
孔苏抓住他的手,"你别生气......"
韩夏生甩开,"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该交代的趁这个机会全交代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爱吃火锅,我就每天晚上找一家吃,吃完了让老板帮我认你的照片,好在W市也不大,没出一个月就找到你了。"
韩夏生想起他的胃溃疡,心里一动,"你哪来我的照片?"
孔苏不敢直视韩夏生,"你毕业那段时间我偷拍的......"
韩夏生愣了愣,表情怪异,"你脑子真坏了。"
"我......对不起......"
这是孔苏第一次正面道歉,简单的三个字,诚恳的语气,虽然晚了五年,却能让韩夏生的火气快速消退。
面对死人脸,他可能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绝情,就算在最最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五年前孔苏也才18岁,自己又怎么能用现在的思维去要求当时的他?
他在很多方面或许比一般人成熟,但面对感情问题,却出奇地笨拙,像个孩子。
不过孩子做错事也不能将息,韩夏生想起外婆曾经说的那句老话--黄荆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人。
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站起来,"孔苏,我最恨你的时候也不过想揍你两拳,从没想过要杀你。"
孔苏懵了--他在说什么?
"你还喜欢我?"
"喜欢。"干干脆脆。
"人说喜欢一个人偶尔会想杀了他......"
韩夏生说到一半闭了嘴,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孔苏。
孔苏一下子明白过来,急了,"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不用喜欢我,只要别躲着我就行!我不会防碍你的生活,我可以做你朋友,做普通的朋友!"
韩夏生侧着脸,"那我可以交女朋友?"
孔苏咬牙,"嗯。"
"可以相亲?"
"......嗯。"
"可以结婚?"
"......"
眼看就要硬撑着一口气"嗯"下去,韩夏生笑起来,"好吧,现在我要回去了......别别别,别送了,近得很,你把门关好,普通朋友先生。"
说完他拉开门,两大步迈了出去。
不知道几点,小路上的街灯都熄了,韩夏生走了两三步后回过头,挂招牌的地方模模糊糊,只剩轮廓。
记得是"这里不高"。
不高是指......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脸瞬间红了一半,有点慌张地看着孔苏。
孔苏站在玻璃门里,在韩夏生的注视下连门把手都不敢摸。
很老实。
这里不高,这里不高......对对对,价钱不高,地理位置也不高,像是在安慰什么......
还真是个既木呐又浪漫的人哪。
心情突然分外明朗,韩夏生暗地里笑了笑,哼着小曲回去了。


三十五

一周内类似情况出现第三次,孔苏终于能确定,韩夏生是故意的。
自从两人之间的结被解开,恢复了普通朋友的身份,韩夏生对他的态度是180度大转变,不仅不再躲避,还会带人去小餐馆吃晚饭。
不过他带的人......都有点扎眼。
第一次带了三个女同事,燕瘦环肥,各有风采。
第二次带了三个男同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而这第三次,则有男也有女。
八个人霸占了店里最大的圆桌,一男一女交叉着坐,仔细看看,韩夏生左右的女性是里面最漂亮的两个。
按照韩夏生的要求,孔苏不能离他们太近,可小餐馆又不大,孔苏只得站在厨房门口观望。
跑堂的其中一个小小子也是前任老板留下的人,姓陈,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很机灵。
传菜途中小陈问孔苏:"老大,那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这周都来了三次了,还带了不少人,如果他问我们打折,我们打不打?"
孔苏侧过身让他把刚炒好的青菜从厨子那接过来,"打。"
"打几折?"
"零折。"
......
饭间,桌上最活跃的是王征,看得出来他对于这样暗含了相亲因素的饭局相当熟悉。
韩夏生就比较腼腆了,时常处于嘴里包着菜无法说话的状态,旁边的女孩子问他什么,他就傻笑,不过那笑容仍然具备杀伤力。
左边的女孩只要一见到韩夏生笑就眼神飘忽,手会下意识地不停拨弄耳边的头发。
孔苏知道那是一种紧张的表现。
看的次数多了,心里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恍然想起高二时韩夏生刚转到班上的时候,庞晓均说的那番话......
可是,为什么好几年过去了,女性喜欢的男子类型还是这种?
都说风水轮流转,肌肉男大受欢迎的时代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还是那样会比较安心,至少,和自己抢韩夏生的人会少一半。
"老板,再开两瓶啤酒!"王征一声吆喝,阻截了孔苏的思路。
正在为可以走近点而高兴,只见韩夏生一记眼神杀过来--你站住,让别人送酒!
孔苏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小陈......2号桌两瓶啤酒。"
"好嘞!"小陈一手一瓶给拎了过去。
没多久,"老板,加菜!"
"......小陈!"
"老板,换双筷子!"
"......小陈......"
"老板,买单!"
"......小......"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大,我绝不收钱!我避嫌!"
孔苏远远地望着韩夏生,发现他坐在椅子上没反对的意思,这才大着胆子走过去,"呃......各位是本店开店来第一百桌客人,本店......"
"打折是吧?几折?"韩夏生打断他,笑吟吟地问。
可是脸上分明写着"你敢打八折以下试试"。
孔苏咽咽口水,"九......九五折。"
众人均埋怨他"吝啬",惟独韩夏生满意得不行--他已经让孔苏在厨房门口当了两小时酸酸的门神,目的达到,可凯旋;而且,这顿饭是大家AA,没理由因为他就让孔苏做亏本生意。
遇孔苏之事必先维护的毛病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韩夏生毫无意识。
在他们都出了餐馆以后,那位一紧张就拨头发的女孩子委婉地请韩夏生送她回家,韩夏生刚要拒绝,被王征拉到一旁教育没有绅士风度。
韩夏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转身招了辆出租车,和那女孩一起坐进后排。
待孔苏手里抓着韩夏生第二天的早饭赶出来时,那车已绝尘而去。
王征说给我吧晚上我带给他。
孔苏看着有点醉的王征,看着他飘红的大饼脸和嵌在上面几乎找不到的小绿豆眼,不忍心似的调转视线去。
王征哇哇大叫:"你那什么意思!你在嘲笑谁?给我!馒头给我!给我也是一样的!"
孔苏无奈地按着额头。
怎么,怎么可能一样......

周六下午,孔苏像往常一样带着晚饭去找韩夏生,规矩整齐的三菜一汤。
门敲十下无人应,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人来。
拨他的手机,音乐隐约在门内响起。
孔苏又到王征的门前敲敲,也是没人,他尝试着喊了几嗓子,倒把对门给叫开了。
一个陌生的脑袋探出来,"找王征?"
"找韩夏生。"
那人疑惑地把孔苏打量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那干嘛敲王征的门",指指天花板,"他跟王征在楼上。"
"楼上?几楼?"
"屋顶,王征好象喝高了,刚把夏生拖上去没多久......"
话还没说完,孔苏抱着外卖桶就往楼梯处跑,几步蹿上去,消失在拐角。
这时另一扇门打开来,有人问:"咋回事?"
"我估摸着......好戏要上演了......"
"怎么了?"又是一扇门。
"那男的就是那个嘛。"
第四扇门,"就是他?"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所谓流言,便是这样产生的。

韩夏生他们所住的宿舍一共七层,是上世纪90年代的建筑,没有电梯。
孔苏一口气跑到顶层,果然,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韩夏生就站在离门口不出十米的地方,远一点,天台边上,坐着一眼就能看出醉态的王征。
见孔苏出现,韩夏生像看到救兵一样,腿一软,蹲坐在地上。
孔苏把外卖桶放在旁边,跑过去扶住他,"出什么事了?"
韩夏生指着王征,急得语无伦次,"他他他他要跳楼!我,我走不过去......手机没带......你快把他拉回来!"
孔苏拍着韩夏生的背想让他冷静一点,"究竟是怎么了非得寻死觅活的?"
韩夏生被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我也不清楚,他下午一回来就醉了,手里拽着酒瓶子硬要拉我上来继续喝,我拧不过他,可他一到楼顶就嚷嚷着要跳......快拦住他!"
孔苏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拉过韩夏生让他坐着别动,自己挽着袖子向王征走去。
"你,你干什么?"王征半眯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人,嘴皮扑拉扑拉抖动了几下,"走开!她都不要我了!没,没人要我了!你来,来干什么?"
孔苏了然,原来是失恋。
"你想跳楼?"上前一步。
王征嘿嘿一笑,"一了百了!"
"就因为被人甩了?"再上前一步。
"你懂个P!我今年要,要还不能带个女朋友回,回去,我......我家里人就要随便给,给我介绍一个!盲,盲婚哑嫁!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这里只有七楼,不一定能摔死。"孔苏小心地继续向前挪动。
王征回转身看了看后面,有点晕,索性闭着眼大叫:"走开!"
孔苏又上前了半步,此时离王征只剩不到三米距离。
韩夏生半跪在地上,脚背绷紧,拳头都快捏出水来。
"滚!"王征突然变得暴躁,"都TMD滚蛋!看不起我是吧?嫌我不懂玩浪漫是吧?女人!"
趁这个当口,孔苏迅速冲了上去,左手拉住王征的手臂,右手挥出一拳,结实地打在他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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