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敏一直眼巴巴的看着晏良,接着就哈哈乐起来,因在宫门附近,不好太过喧哗,他变捂着嘴,笑得脸有点红。
“贾大人可真有意思,我们可算抓到你的软肋了。”
齐绅高:“就是。”
林如海也笑,竟有些后悔把□□说出去。不过,他能偶尔看下冰脸阎王被人调笑,也是难得的场面。
晏良冷着一张脸,岿然不为这些人的嘲笑所动。
他泰然踱步到马车旁,对正搬着踏脚的吴秋茂道:“回头记得通知广源楼掌柜,这三位三月内恕不接待。”
齐绅高急了,“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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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55.57.56.60
乌敏赶紧拦着,挡下晏良的胳膊,“真不行,我刚跟人定好今晚去那里吃饭。”
“那要劳烦乌大人改地方了,广源楼可收不下您这尊佛。不怕,您人缘好,总来会有很多去处。”晏良不客气道。
乌敏急了,哭着一张脸,转头给齐绅高使眼色,让他求一求。
齐绅高一抹嘴,“看我干什么,我还愁我自己呢。”
“林大人总有办法。”乌敏笑对林如海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捻着胡子斯文的笑道,“兄长素来说一不二,我识趣儿,不掺和。好在只有三月,三月后还可以去。”
齐绅高哈哈笑,对林如海竖大拇指。
乌敏叹口气,不满地瞄眼晏良,和他们摆摆手,先上车去了。
晏良望着乌敏的马车,斜眸对随从道:“买些东街的桂花糕。”
侍卫会意,骑马而去。
“敬兄弟真疼女儿,下了朝就惦记着给小女儿买最爱吃的桂花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林如海拱了拱手,以示佩服晏良。而后便自己兀自琢磨着,他该反省,以真该多关心女儿才是。
林如海随即也乘车离去了。
晏良踩上踏脚,也要走,反被齐绅高抢先,他率先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晏良蹙眉,回头看了看他比自己豪华数倍的马车,皱眉问:“舒服够了,想体会寒苦?便走着回去,更好些。”
“回府,你们走前头!”齐绅高不理会晏良的讥讽,隔窗吩咐落九。
落九领命,一跃蹦到马车前头坐着,高声喊:“大人要回府!”
马车立刻驰骋而去。
晏良也上了车,冷脸坐在齐绅高身边。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派去的人根本不是去买桂花糕。”
“然后?”晏良问。
齐绅高惊讶,“你原本就没有打算瞒我,对不对?”
晏良默认。
齐绅高不明白,“乌敏他好好地,怎么得罪你了?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刚刚在朝上的无心之失?”
“那不是无心之失。”晏良眉头微微紧蹙。
齐绅高看他这般表情,料知他是认真的。乌敏这人平时八面玲珑,十分讨人喜欢。他虽有点儿小毛病,爱抢风头,但无伤大雅。晏良向来是不争抢这些东西的人,他不可能跟乌敏有私人过节。最大的可能便是乌敏暗中谋划了什么,被晏良发现而心生防备。
“他做了什么坏事?”齐绅高问
晏良摇头,“不知道,只是心下疑惑罢了。这段日子吏部并不太平,总感觉似乎有人暗中查什么,只怕不日就会出事。这种时候我自然不能离开京城。不然若真出事,我人在千里之外,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你是说他在算计你?为什么,他跟你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哈,齐大人时候天真起来了?谁说害人,就一定要有仇恨。当然在朝廷身经百战,连防人之心不可无道理都不懂吗?我倒忘了,你向来器重乌敏。”
晏良叫停马车,让齐绅高下去。
齐绅高:“你这人未免也太小气了。一言不合就要赶人?我马车可跑在前头,叫不回来了。”
“怕就怕早有人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这种时候我去齐大人府上并不合适。还有今日的话,齐大人若不信,也别告诉别人。凡事留些余地,既能防人,也可救己。”晏良嘱咐道。
齐绅高不以为意道:“几一个乌敏,瞧给你怕得,回头叫人查查他便是。至于我们俩的谈话,我当然不会乱说。不管对错,我知道你是好意,为我好。”
其实论交情,他跟乌敏的情义可比跟晏良得深很多,毕竟俩人同朝为官近十年。乌敏打从跟着他起,就一直是个孩子样儿,嘴儿甜得要命,偶尔有些小脾气,但闹归闹,他都很知分寸,懂深浅。
晏良见齐绅高那样儿,便猜出七八。等人走了,他便乘车去了广源楼。正好月末,苟掌柜以为老爷又来查账,他主动带着账本进得门。
晏良粗略翻了翻,而今广源楼客源稳定,每月的收入大概有数,也不必太过细查。
晏良仔细问苟掌柜近来广源楼接待贵客的情况,“可否有令你印象深刻,疑惑着觉得异常特别的人。”
“除了平时常来的几位老客,最近吏部的官员来过很多次,三五人凑在一起那种,每次都跟小的提起您呢。”苟掌柜继续回忆,“对了,乌敏大人也来过几次。却也怪,以前乌大人爱热闹,身边总是会带几位朋友。最近这三回,他是有一个人来的,总说心情不好,就一个人独酌。”
“你亲眼看见屋里就他自己?”晏良问。
“应该是,小二上酒菜的时候,房间里确实就乌大人一人。之后便就关门了,也看不到。”苟掌柜见老爷如此问,生怕有所遗漏,尽数详述,
晏良默了默,“哪间房。”
“就在天字一号房。”
是上了二楼左拐直走再左拐最末的两间房。天字一号房和二号房位于二楼东侧廊,因廊上有石槽,种了翠竹,幽静雅致,又同称“竹居君子”房。从广源楼一楼大堂上了楼,东边廊上有纱幔垂吊,下有有翠竹遮挡。两间房会有什么动静,来往的伙计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在的时候,天字二号是否有客人?”晏良又问。
苟掌柜立刻答道:“这个月天字二号房被一位外地来的富贾包了。那位老爷来的时候,带着帽纱,一身绫罗绸缎,光腰上就挂了四块雕琢精致的羊脂玉。手上,除了拇指,个个都带着宝石戒指,身边有随从小心伺候。不过这位爷就月初来了一次,之后就只有他的小厮提着食盒来订饭菜,等菜的时候,那小厮就坐在二号房喝茶。那位老爷至今再没出现过。我想想,对,乌大人在的时候,正是饭点,那小厮都来过。”
晏良:“小厮什么样?”
“方脸,眉眼高耸,走路的时候带风,真有几分气势。来福伺候得他,还跟我嚼舌根子,说这小厮狗仗人势,来打个饭,装得跟大爷似得。”
“这人和乌大人若再来,记得立刻派人通知我。”晏良道。
苟掌柜忙应承,虽不明白也不多问。
晏良这才离开广源楼。
马车后的一团影子跟到了宁荣街口,便停下了,调头回了乌府。
乌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茶,听了回报后,摆了手,打发小厮去。半晌,桌北一丈远的玉屏风后响起了男声。
“那地方,以后去不得。”
乌敏笑眯眯地转头,往玉屏风处看,“无碍的,这个贾晏良,一到月末便会去那里查账。”
“小心驶得万年船。”屏风后的人警告道。
“这京城的酒楼之中就数广源楼的客源多,我也常去那里。若是突然不去了,或是随便换了一家,只怕才更惹人怀疑。而今宫里的密探监察的紧,事情已然到了关键时候,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一面横生枝节,毁了大计。”乌敏一张笑笑的脸突然收住,眼色阴翳,死死地攥着手里的茶杯。
“好,主子们也是此意。”屏风后的人说完话,屋内便安静了。
接着就听见窗户铺开的声音,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了进来。
乌敏悠然地踱步走到窗边,笑着探头往外看了看,窗外除了茫茫夜色,什么也瞧不着。乌敏噗嗤一笑,把窗关上了。
……
宁国府。
贾蓉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三篇文章给祖父,便乖乖地向祖父和父亲请安告退。
贾珍见晏良未有安歇之意,便笑呵呵的奉上书,表示他最近也苦学了几篇文章,要背一背。
“写下来吧。”晏良指了指桌案那边,他则拿起一本书歪在罗汉榻上看起来。
贾珍乐颠颠地应承,这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后,书写起来。
“读书不是囫囵吞枣,不能一直死记硬背,要理解其中含义,融汇贯通,这样等你想到用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在你脑子里浮现。”
贾珍点头称是,他提笔刚写了一句话,应和完父亲后,就忘了下一句,毛笔悬空半天,才落下。
这时,晏良又问:“宝玉近日如何?”
“应该还好。”贾珍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怎么关注这孩子。
晏良转头问宋婆子,“没课的时候,还跟蓉哥儿一块学习?”
宋婆子笑着称是,“原是跟了一段时日,就想断了的。听说受了政老爷的训斥,便不敢不从,依旧日日来。他家老太太倒是和大奶奶埋怨过,说宝玉在她跟前玩耍的时候少了,但她老人家还是更欢喜宝玉肯上进。”
晏良冷笑:“好歹要被人称一声‘史太君’的人,这是自然。”
若贾母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便真成傻子了。
“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宋婆子犹疑道。
“说。”
“便是老爷前些日子送给薛大爷的那丫鬟,玄月。”
一直努力默写,告诉自己不要被他们的谈话分心的贾珍,闻得此言,一笔头戳在了宣纸上。
完了,花了,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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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55.57.56.60
贾珍暗中冷吸一口气,重新铺一张宣纸写。
那边晏良还听宋婆子讲述。
“听说好像是琏二爷调戏了她,被薛姨妈的丫撞个正着,而今正闹着寻死。”
贾珍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件事听着有点儿熟。
“又寻死。”晏良嗤笑。
贾珍被老爷这句话顿然点醒了,上次玄月被薛蟠调/戏的事,跟这次贾琏的好像十分类似。
待贾珍回过神儿来,低头一看,笔上滴下的墨又弄花了宣纸。贾珍懊恼地咬了下唇,再重新换一张纸。这次他下定决心不管他们讲什么,绝不会分心。
宋婆子道:“难道老爷也觉得这丫鬟有问题?”
晏良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宋婆子的问题。其实他早料到有今日。玄月是在年后的时候被伢子送到宁府,尤氏见她长得出挑,便选中她留下。观察了几日,尤氏看她勤快嘴儿甜,便就留她院里干些传话打杂的活计。之后,尤氏便经常派她来福禄堂传话,有一次玄月就被晏良瞧个正着。
晏良当时就从玄月身上看出些端倪,但他并不知其真正目的,便就打算先留她一段时间,慢慢观察。这之后,晏良就发现玄月经常找一些借口在荣禧堂逗留,还有意无意的总是和他偶遇。晏良越发嫌她碍眼。再后来,尤氏诓骗于他,出逃欲和贾珍私奔。晏良便以玄月为惩罚,和尤氏约定,等贾珍人回来,便将玄月配给贾珍做姨娘。
晏良深知玄月并不本分,他如此安排有三:一警告尤氏犯错必有代价,二消了玄月打福禄堂的心思,三待贾珍回来后对其也会有个教训。
但晏良怎么也没想到,玄月会这般心急,借机利用了薛蟠。她是宁府大爷内定的姨娘,被人发现薛蟠对她上手,自然是名节不保。搁在一般人家,兄弟二人因一名下贱丫鬟闹出矛盾,必是极大的丑闻。为了两厢日后好见面,被处理走得必然是身份最卑贱的丫鬟。
而京城之内如荣府宁府一般的大户人家,必定不会苛待下人,更何况这丫鬟看起来是受害的一方,又是补偿又是体恤,还有封口钱,一般都会舍出去几百银子。
可晏良并没有让她如愿,把她直接舍给了薛蟠。这回她大概是有些心急,这么快就下手了。
“你去和薛家人说,人留着,暂时不要处置。”晏良道。
宋婆子应承,虽然这会子天晚了,理不应该打扰,但未免薛姨妈把人处置了,等到明天就晚了,宋婆子决计这就去知会。
薛姨妈得知这消息还觉得纳闷,不解为何宁府让留人。还是宝钗思虑周全,觉得其中必有缘故,特意叫人看紧了玄月。
贾琏而今是抬不起头来,他竟然蠢笨的去调戏了人家薛兄弟的女人,真该死。这两日他除了被父亲骂,便是想着法子去给薛蟠赔罪。
薛蟠当初为了玄月,他跟贾珍闹僵,一直心怀愧疚。这次因贾琏的事儿,他的确是受了刺激,倍感愤怒。但当他听母亲妹妹说他这是报应的时候,薛蟠方醒悟过来,他现在所承受的正是当初贾珍所受。
薛蟠便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责怪贾琏,这一切都怪他自己好色,自作自受,活该遭报应。
贾琏见薛蟠不责怪自己,内心反而更加愧疚。薛蟠怪他自己好色遭了报应,那他何尝不好色?这么说来自己这性儿,早晚也会有报应。
兄弟二人忽然惺惺相惜,各自反省悔悟起来,十分难得。
隔日,晏良派人传话给薛家,可以放人了。薛姨妈依照之前的想法,赔了二百两银子给玄月,欲招呼其家人领她回去。
“我一个孤儿,没什么家人。夫人放心,我一个人走便可,出去后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薛姨妈感谢地点点头,便叫人弄顶轿子送她走?0 F窳先俗吡瞬还徽挡璧墓Ψ颍退肟娜司突乩椿鼗傲恕?br /> “怎会这样快?”薛姨妈问传话的婆子。
“回太太,轿夫说出了宁荣街,那丫头就自己下轿子走了,不用他们送。”
薛姨妈这确定其中必有蹊跷,难怪宁府那边特意嘱咐她该如何处理、何时放了这丫鬟,估计是早有怀疑。
如此薛姨妈便不急了,静候那边的消息。
当日下午,吴秋茂便在城东一户小宅子里捉到到玄月、伢子和另外三男六女。晏良大概扫了这些人两眼,一句话未听他们讲,便抬手就叫人报官。
案件牵连甚广,且受害的多是京中贵族,京畿府林如海便亲自接管此案。
三日严审之后,这些人的作案手法已然明了。伢子负责往大户人家送这些漂亮姑娘。姑娘们则凭本是被选中,然后想法子勾引两名贵族子弟,设计好圈套,找可靠人证,证实一切都是府中子弟们轻浮所致,她们不过是被逼的受害。由此诓骗钱财,屡试不爽。至于余下的那三名男子,则负责搜集消息,调查背景,以及接应这些行骗的姑娘们离府。
“先贱卖身,和伢子约定一定要送她到大户人家去,而后勾搭两个子弟主动争抢她,得了巨额赔偿,被打发出府,顺便还了自由身。下次再换一家,如法炮制。如此来来回回几次,他们赚出千两来都有可能。可真是一个空手套白狼,干赚钱的好法子。”林如海查清案情经过之后,叹为观止,忍不住和晏良感叹。顺便也好奇,晏良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看出这么多端倪。
晏良:“起初不过是看她举止轻浮,心术不正,谁知越查越令人心惊。”
“珍儿而今如何?还在因此事,和薛蟠闹别扭?”林如海笑问。
晏良想起贾珍那样儿,禁不住嗤笑,“他得知自己幸运逃过‘绿帽’一劫,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感谢薛蟠替他挡了麻烦。薛蟠这次倒是窘迫了,闷在家里不敢见人。以前他为了给珍儿道歉,可是追着跑着找珍儿。现在俩人反过来了。”
“我听大哥说,琏儿近来也羞愧的很,一直闭门不出。”林如海念着胡子叹道。
晏良看他:“他二人会如此,全怪你。”
林如海不解,“为何?”
“此案是开堂公审,围观百姓颇多。因牵涉贵族子弟过多,而且有些真是高门大户,架子大,挪不动步。便只能让他俩出头,出面作证。沦落为全京城的百姓谈资,你说他们会脸上有光?”
林如海正喝茶,忽听这话,咳嗽起来,险些呛了自己。
“如此也好,倒省得这两个人混账出去惹事,叫人不安心。”林如海叹道。
“薛蟠不会无聊了,他特意求了我,要蓉哥儿的先生给他加课。这孩子现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要学好,把刀给弄走。”晏良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故而我让先生多加两倍的课业给他。便是弄不走那把刀,也要他学得昏天暗地,再没精力想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