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念手执黑子落于纹枰上,语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感慨,说:“云翳为云隐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云隐为云翳求情自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他是即将继任蜀山掌门之位的人选,如他适才那般当众为云翳求情,虽是足见他对云翳的兄弟情深,却也会由于他罔顾死去了的清虚真人与蜀山弟子而寒了那些尚存于世的蜀山弟子的心。”
“重情重义不是不好,过于重情重义,则会显得风云气少……”话语稍稍一顿,尽管云舒尘一脸恬静安然,说出口的话却是颇为淡漠。“依为师之见,若不是如今的蜀山面临人才凋敝的问题,否则在经此一事之后,云隐想要继任蜀山掌门之位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
同样皆是生而为人,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山,又或者是为了其他理由,蜀山弟子绝不会希望蜀山掌门是一个过于重情重义却罔顾大局之人,这无疑是代表着此人会为了其心尖儿上至亲至重之人抑或是最重要的事儿而无法顾虑到他人他事。
说白了,此举与舍弃无异。
跟在云舒尘身边已有数年时光的云芙蕖,在云舒尘的无私指导与耳濡目染之下,她可谓是早已习惯了云舒尘这一语双关的说话模式,只见她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道:“云隐师兄的为人确是过于重情重义了,若是云隐师兄能有几分犹如无念上仙适才沉稳果断的作风,蜀山必能重现昔日雄风。”
话音一落,任无念旋即哑然失笑,温和道:“舒尘啊舒尘,你这徒儿可真会说话。”
云舒尘与云芙蕖不由得异口同声道:
“那是我教得好!”
“那是师父教得好!”
语罢,师徒俩不禁相视而笑,任无念见状也跟着笑了。
三人的气氛一片融洽。
……
一轮斜阳渐往西垂,瑰丽晚霞绵延天穹。
漫天暮色霞光相互辉映,温柔地洒在庭院里的和乐融融的那三人身上,所谓的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
白子画与花千骨从远处走来之际,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犹似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
“我可能会在明天回到长留去……”云舒尘含着笑意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入了白子画的耳里,声声轻灵得犹如飞花逐南风。“无念,你是决定要待在蜀山,还是决定要回到南大陆去?”
“我跟你说过了,我会在你身边的。”话语微顿,任无念先是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清茶,这才柔声地说道:“你既是要回到长留,我自是要跟着你到东海去的,然后我择一座靠近长留山的小岛隐居,欢迎你和你徒儿随时来叨扰我。”
云芙蕖微笑着拱手道:“芙蕖先在此多谢无念上仙相邀。”
“我们叨扰归叨扰,届时你可要记得备好酒菜来招待我们才是。”说着说着,云舒尘也不由得莞尔而笑了。
“自当如此。”
白子画看着云舒尘三人相处的情景,听着云舒尘三人所说的话,即使内心已然嫉妒得整个人快要发狂了,他也只能紧抿着略微苍白的薄唇,紧攥着藏在长袖里的拳头,而后喉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冷哼,神色不悦地默默甩袖离去。
只不过,白子画全然不晓得自己的神态变化已为花千骨尽收眼底了……
看着白子画离去的身影,再回想起白子画的神情,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能的花千骨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苍白。
难道师父……师父他竟然……
……
直至亥时时分,云舒尘三人这才各自回房。
就在云舒尘正欲踏入客房之际,她忽然想起了今日的自己似乎没怎么看见白子画,而且她还记得白子画似乎不是那么的高兴……
于是,云舒尘又转而走到了白子画的客房去,再果断地抬手敲了敲房门。
“师父,您睡了吗?”
房内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仿佛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白子画清冷如水的嗓音这才幽幽地传出来了。
“进来吧。”
……
在一间朴素又不失大气的客房里,白子画正端坐在房里的蒲团上,原是要打坐修行的,却因为自己一直想到了云舒尘与任无念的关系如此亲密一事,而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并且开始感到懊恼。
待得他终于能够凝神静气地开始打坐修行了,云舒尘却又那么刚巧地在这个时候前来客房找他,害得他不得不中止打坐修行,怀着一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情让云舒尘进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可是有事?”与以往的温和或是平淡语气相比,白子画在此时说话的语气格外清冽透骨。
仅凭这一点,云舒尘足以确定白子画是真的不高兴,而且他会不高兴是因为她。
更准确地来说,白子画是在生云舒尘的气。
嗯,她得要想办法哄哄他。
尽管她一时间想不透白子画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生她的气……
云舒尘走到白子画的面前去,而后微微屈膝弯腰,与白子画相对而视,只见她眉目如画,笑靥如花,朱唇榴齿,吐气如兰,如是轻声细语地回答,话语里还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撒娇意味。
“徒儿这是想念师父了,所以就来看看师父啊!”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便足以教白子画饱受妒火烧灼煎熬的内心顿时绵软成一滩春水,而四肢百骸与奇经八脉也恍若遭到了电击而变得酥麻不已。
见白子画的耳尖悄悄泛起了一抹薄红,云舒尘微勾唇角,然后她坐在了白子画的身边,一边轻轻地拉了拉白子画的袖子,一边状似苦恼地低声抱怨道:“若不是无念与仙界众仙占去了徒儿几近一整天的时间,徒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才来给师父请安,还望师父不要责怪徒儿,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语气已变成了撒娇。
白子画拍了拍云舒尘的素手,从容淡定却口不对心地否认道:“我没有责怪你。”
——我不过是在怪自己,怪自己竟想独占你。
语声稍微一顿,白子画佯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对了,你与那无念上仙是如何认识的?”
提及此事,云舒尘脸上的笑意稍敛,目光骤然变得深邃幽远,隐隐透着一丝恍惚,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呢。
俄而,云舒尘微垂眼眸,一脸正经地答道:“我与无念是在我游历东大陆之际认识的,由于我俩意气相投,在一来二往之下,很快便成了至交好友,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蜀山的客卿长老,实在是隐藏得极深。”
白子画习惯性地微微蹙拢着眉峰,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有关于任无念的资料,仿佛过了半晌的时间,他这才微启薄唇,嗓音如昆山玉碎般悦耳。
“其实我对于无念上仙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只是曾听你师祖说过他是一个天赋极佳的修仙天才,但是他的为人偏向沉静低调,故而他在成为客卿长老不到一百年的时光就离开了蜀山,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避世隐居去了。”
“若不是此次蜀山新任掌门继位大典一事,仙界中人怕是早已淡忘了蜀山还有任无念这个人存在过。”
云舒尘:“……”
什么叫做无念的为人偏向沉静低调?
啧啧,这无念还真是装得一手好逼啊!
白子画没发现云舒尘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此次如若不是他为了蜀山的危机而出现,想来这仙界之中大抵不会有人会记得他是蜀山的客卿长老,也大抵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然飞升成仙了。”
云舒尘的双眸顿时溢满狡黠的笑意,只听得她如是娇声婉转地问道:“师父,那么徒儿跟无念比起来,谁才是天赋奇佳的修仙天才?”
白子画微微侧过头去,瞥了云舒尘一眼,清淡而幽邃的眸光里充斥着一缕宠溺的笑意。
须臾,白子画情不自禁地抬起左手来,千般轻柔地捏了捏云舒尘的面颊,万般温柔地轻笑道:“自是舒尘了。”
话音一落,云舒尘顿时喜上眉梢,活似一个有糖儿吃的小女孩,乐得眉欢眼笑。
难得见到云舒尘这般欢快,白子画也不由得连连轻笑,眉眼风流处尽是柔情缱绻。
仅此一眼风流,胜却十里春风,胜过一汪秋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各位读者小天使,谢谢你的加油、支持、鼓励与理解,我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我之所以会发公告,除了是因为我的心里真的很生气之外,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希望借着此事表达一下我的态度与想法。
我一开始都已经做好了一大群读者可能会以为我这个作者实在是玻璃心或是小题大做什么的,进而在公告的评论区下开撕什么的,但是我看了这多达42条的留言之后,我很庆幸也15 很开心,甚至是很感动,因为你们都能够理解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以至于让我的精神开始振奋起来,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感激你们(づ ̄3 ̄)づ
谢谢你们,理解万岁!m(_ _)m
☆、第四十七章 鲛人蓝羽风
在辰时吃过早膳之后,仙界众仙纷纷御剑离去了,再加上昨日发生的事情,导致今日的蜀山比之以往来还要令人感到冷清。
至于蜀山新任掌门继任一事,只能说云翳的事情给云隐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如今的他已全然方寸大乱,从而向花千骨表示他现在这个样子最适合去闭关静思,不宜在此刻继任蜀山掌门之位,单纯又体贴的花千骨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逼着云隐继任蜀山掌门之位,就只好继续担任蜀山掌门了。
云舒尘没忘记自己离开长留并来到蜀山的目的是什么,尽管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来时的意料之外,但是她总算是有达到了自己下山来此的目的。
既然云舒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继续留在蜀山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在挚友任无念的陪伴之下,带着自家徒儿云芙蕖一起回到长留,乖乖地帮忙三尊与落十一处理长留大小事务。
昨日听了任无念会随着云舒尘回到东海去的一番话之后,白子画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原是打算要趁此机会结束历练,随着云舒尘回到长留的,但是他于打坐修行中有感,他预感到自己的命中大劫将至,便只能无奈地掐灭了心思,让云芙蕖随着云舒尘回到长留去,他则带着花千骨继续在尘世历练。
对于白子画的决定,云舒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白子画为什么会作出这么一个决定,然而早已知晓一切结局的她却是无力阻止,只好默默地带着挚友任无念与爱徒云芙蕖御剑离去了,而花千骨就在心中暗自窃喜,心道昨日的想法也不过是一个荒诞离经的猜测罢了,加之自己又是无凭无据的,实在是当不得真。
回到长留之后,云芙蕖因有所明悟而到绝情殿的后山闭关去了,云舒尘又恢复了以往帮忙三尊与落十一处理长留大小事务的日常。
直至犹如宿命般难以挣脱的那一天到来——
……
仙界永平2154年三月十三,七杀派与不晓得因何堕仙成魔的夏紫薰一起伙同灭了玉浊峰一门,其掌门温丰予、长老与几名直系弟子被抓了,并放话要长留上仙白子画前去雪山换人,如若翌日午时见不着白子画,温丰予等人将会被杀,白子画的决定自是毅然决然地前往雪山去。
——此乃《长留史》与《六界史》之中均有记载的大事。
只不过,云舒尘与任无念都有在这些天以来一同联手施展观微之术,可谓是三不五时地密切地留意着夏紫薰的动向,却未曾发现夏紫薰有着丝毫堕仙成魔的迹象,那么玉浊峰被灭门一事除了是七杀派所为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的相助?
仙界永平2154年三月十四,白子画与花千骨正在雪山里走向各自人生的转折点,云舒尘与任无念则在绝情殿的同尘阁里联手施展观微之术,一路观看着白子画与花千骨,想要知道究竟二人到最后是如何脱险的。
透过水镜呈现出来的画面,云舒尘微微眯起双眸,冷冷地看着鲛人蓝羽风用卜元鼎将幻术施展得淋漓尽致,神色晦暗不明。
她竟然几乎没想过这人会是蓝羽风!
明明史书上记载着蓝羽风是帮助七杀派夺得十方神器的得力助手,明明史书上记载着蓝羽风是奉命拦截白子画前往太白山支援的鲛人,明明史书上记载着蓝羽风与释放妖神出世有着极大的关联……
她竟然忽视掉了此人!
蓝羽风当真不愧是仙界战神斗阑干看上的女子,她不仅让白子画大吃苦头,还让花千骨中了由卜元鼎炼制出来的剧毒,从而让救人心切的白子画为了花千骨将剧毒转移到自己的体内,再把二人给吸入了卜元鼎里,企图以卜元鼎里的三昧真火烧死他们。
“师父,就算是要死在这里,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花千骨说的这句话,顿时让云舒尘冷哼一声,只见她一脸冰雪寒霜,朱唇翕动间,如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座偏不让你如愿!”
语罢,云舒尘顾不得任无念还在同尘阁里,立马御剑飞往雪山去。
任无念垂眸瞥了一眼水镜里的画面,再抬眸凝注着云舒尘离去的方向,眉宇轻轻蹙拢,神色竟是难得的复杂。
舒尘她竟然……
……
当云舒尘匆匆赶到雪山之际,白子画与花千骨正被以单春秋与蓝羽风为首的妖兵魔将追杀着,生性护短的云舒尘登时勃然大怒,一出手便是以一种既雷厉风行又趁其不备之势相继重伤单春秋与蓝羽风。
一见仙界新晋上仙的云舒尘到来,单春秋与蓝羽风想要逃走,却是骤然被眼疾手快的云舒尘给迅速地点了周身几个穴道给定住了。
云舒尘懒得跟他们说话,也懒得施舍一个眼神给他们,她就像是一个无赖的土匪一样,仗着自己身怀高深的修为,就二话不说地运起体内的灵力,玉手径自先往蓝羽风的墟鼎里一探。
瞧着云舒尘这娴熟无比又干脆利落的手法,不仅是单春秋与蓝羽风惊愕不已,就连不远处尚未昏厥过去的白子画与花千骨也是惊讶不已。
见蓝羽风的墟鼎里并无卜元鼎,云舒尘趁势搜刮了蓝羽风收藏在墟鼎里的各种灵器宝物,再收入到了自己的墟鼎里。
这一番的动作之快,仿佛演练了无数次。
蓝羽风:“……”
接着,云舒尘再转而往单春秋的墟鼎里一探,就立即感应到卜元鼎的气息,于是云舒尘扬唇轻轻一笑,非但将卜元鼎给取了出来,连那些灵器宝物也不放过,然后她一副理所当然地将这些东西给收入到了自己的墟鼎里。
单春秋:“……”
看着云舒尘这犹如强盗恶匪般霸道而无赖却熟练而迅捷的举止,白子画稍显愣怔,表示自己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更遑论是花千骨了?
这就是云舒尘真实的一面吗?
“单春秋,你给我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这儿,否则……你可千万别怪我过两天就带着无念亲自到妖魔界去做客了!”
尽管云舒尘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尽是一派笑意盈盈的样子,但是面对着云舒尘的单春秋与蓝羽风却是真切地看到了云舒尘萦绕在眉眼间的冷意与杀气。
不待单春秋与蓝羽风缓过神来,云舒尘旋即轻挥袖袍,一道凌厉而强大的灵力将单春秋与蓝羽风给拍飞数十丈之远,至于那些围绕着白子画与花千骨追杀的妖兵魔将却早已被一名实力高强的黑衣人给杀了。
“你是谁?”云舒尘微微眯起明眸,直盯着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没给予丝毫回应,反而化作一道蓝光离去了。
眼见黑衣人离去之后,云舒尘赶忙来到白子画与花千骨的身边,微微蹙着秀眉,问:“师父、千骨,你们没事吧?”
“师姐,师父……师父他……”话尚未言罢,花千骨便由于体内真气耗尽而昏厥过去了。
白子画倒是还保留着些许神智,问:“舒……舒尘,你怎么会来这儿?”
云舒尘的双眉皱得更深了,语速极快地回答道:
“听闻了玉浊峰被灭门一事之后,徒儿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施展观微之术来看看你们的情况,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身陷如此险境,徒儿当即决定赶过来营救你们!”
话语稍顿,云舒尘给白子画号了脉之后,连忙点了白子画周身的几大穴道,这才从墟鼎里取出了一颗回清丹与解毒丸给白子画服下,再配合她一同输入到白子画体内的灵力,总算是暂且压制住了白子画体内的卜元鼎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