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女有心（六）
雨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只是个小小书童，公子在祥符县除了柳家没有任何的亲人，自打公子被抓进大牢之后，他就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在这般的艰难险境中，见到相识之人，可见他内心的激动。
雨墨并不傻，他也是听金相公说过会往汴京城而去，想着他们可能会途经祥符县，故而便存了几分希望在城门口等着。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金相公，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的命！”等到了无人处，雨墨一下子哭了出来。
白五爷：黑人问号脸？！
眼睛瞥见小龙女皱了皱眉，白五爷心里听着这哭声也不是滋味，遂出声打断：“莫哭，若你真想我救你家公子，便将始末道来。”
雨墨一听，有门道，立刻就不哭了。
却原来，离应试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颜生便来投奔祥符县的姑父，这柳家姑父在祥符县也是出了名的富庶，却更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原配颜氏早就故去，如今他也续娶了冯氏，对于这门颜氏订下的亲事，那是一万个不满意。柳员外虽然贪财，对独生女却很是疼爱，颜生这般状况，他怎么舍得让女儿去吃苦。
幸好颜生来的时候，穿着金懋叔送的锦衣，才没有被当做打秋风的亲戚直接打出去。可穷书生到底是穷书生，这是瞒不了的，颜生就被柳员外安排到了偏僻的花园幽院，一住就是六日，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连吃饭洗漱都是雨墨一人在打点。
谁知第七日，那柳家小姐的侍女秀红竟然死在了花园里，手里竟然握着公子的扇子。这可真是如了柳员外的意，立刻便将颜生送官了。雨墨并不相信自家公子会杀人，但奇怪的却是颜生竟然满口便应下了这杀人重罪，半点都没有辩驳。
“雨墨你别急，我相信你家公子是清白的。”他心道这颜生连杀鸡都不敢，哪里还敢杀女人了！
雨墨哭唧唧脸：“金相公，以前都是我错怪你了，你真是个好人！”就像公子说的，能够雪中送炭的，肯定是个大好人！
白玉堂：咦？最近说他是好人的人有些多。
颜查散是个好人，若这般被冤死了岂不可惜，白玉堂心中也十分担心他，想了想转身对小龙女说道：“龙姑娘，你拿这枚玉佩去镇上最大的客栈要两间上房，要好好吃饭，我会很快回来的。”
“你不会有危险？”小龙女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内心暗喜，脸上却露声色：“不会，我就是去见见颜生。”大牢多脏乱，衙役又……那地方他是绝对不会带小龙女去的。
“好。”
客栈的路很好找，小龙女将那枚白色玉佩拿出来后，掌柜的就十分热情地招呼她上楼，还按照她的口味上了些小菜，没有鱼，不用担心被鱼刺卡。
拿起筷子，她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对面，忽而觉得有些冷清。
白玉堂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她望了望后面，没有看见那个叫做雨墨的小哭包。
“你找雨墨吗？”白玉堂自顾自地往下说：“他是个忠心的，这会儿已经去开封府衙报案去了。”
进门的时候，白玉堂让小二上些菜，这会儿正好送上来。奔波了这么久他也着实有些饿了，便坐下吃了起来。
小龙女很顺遂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奇怪的是，她明明刚刚用过，却有了一丝食欲。她是不是变得能吃了，微微有些赧意，她以手托腮，视线直直地望向对面的人，却是不知道在看什么的。
白五爷：……
“咳咳咳——龙姑娘为何这般看着在下！”这么专注，就像眼里只有他一人一般，他会多想的。
小龙女偏头想了想，很直接的问出来了：“刚刚用饭的时候你不在，我觉得有些孤单。”
噗——好险没直接喷出来，白五爷用尽全部功力克制住了弯起的嘴角，开口竟然带着些诱哄味道：“是吗？那以后在下都陪你用餐，好不好？”
白五爷发誓，他真的用了这辈子最温柔的声线。
可是她还要回古墓，古墓里……小龙女克制地摇了摇头：“古墓不允许男子进入。”
话语里竟然带着股可惜意味。
“龙姑娘你竟然生活在古墓里！？”重点错。
点头。
“从小到大？”
又点头。
哼！这师门不去也罢，这般如花的姑娘在古墓里了此余生，古墓里又只有这姑娘和一个老婆子，难怪养成这般的性子！这师父未免也太不着调了！
“那若是此次回去，还会从古墓里出来吗？”
小龙女摇了摇头，微微抿着唇角，最后还是开口：“师父说，古墓派女子，终身不得出古墓，除非……”
“除非？”
“除非有一男子愿意为我付出生命。”
这时候，白玉堂已经将将吃到八分饱，他放下了碗筷，轻轻喝了口茶水，语气有些调笑，可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几乎如雷打鼓：“那若是我愿意为你付出性命，姑娘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回古墓了？”
很冲动的话语，完全不经大脑，出口后却并不是懊恼，而是后怕。白五爷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折腰，若是被拒绝了……哼！不会有拒绝！
由爱故生怖，原是如此。
“是。”
心跳声愈加明显，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正是此刻，小二敲响了房门，低声道：“客官，我来送热水！”
……为什么嘴贱要了热水沐浴！
一场对话无疾而终，但其实在两人的心里，这场对话并没有结束。小龙女只是单纯却并不傻，相反她其实很聪明，比如她注意到了白大哥过快的心跳声，而那时，她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停止了。
沐浴过后，白玉堂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衫，他要去开封府走一趟，开门正好看到小龙女站在门口。
“我也去。”
“好。”夜游开封，其实……也很不错。白玉堂扛着大刀，在开封府衙转了两圈，将大刀和书简留下。
忽而想到自己来开封的初衷，看了看屋檐上仿若要乘风归去的女子，白玉堂想了想，展昭又不会跑，等到颜生之事事了再来也可以。
第7章 龙女有心（七）
先不谈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早上起来看到一把大刀如何地惊慌失措，好吧，包大人脸黑，实际却是个心思细腻手不能提的书生，即便惊慌，没有走近也是看不到的。
服侍包大人起身的小厮想，大人果然不愧是大人，这般情状竟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怪不得大人能当大官，他却只能给大人当小厮呢！不过开封府尹家的小厮，这份工作他也挺好的。
包大人定了定心神，将大刀旁边的书简拿了起来，将将看完，便听到门外衙役来报，说有一小书童在外鸣冤，说要为他家公子翻案。
他低头看了看书简，将之放好，遂跟着衙役出去了。
白玉堂和小龙女看着包大人认真地看完书简出去见雨墨，两人才放心地离开开封府衙。
习武之人，一晚上没睡没有任何的妨碍，不过白五爷心中心疼，所以将大事办好，他也就心定了。虽然他对展昭很是不给脸，但他很相信开封府包拯包大人的青天之名。若是这世上连包大人都无法替颜生翻案，估计他真的只有劫法场一条路可以走了。
开封是大宋都城，繁华景象自是松江府不能比，且是天子脚下更显繁华昌盛，一路走来小龙女也见识了不少，却也依然被开封的祥和安居之像所动容。
看来这位包大人，真的是个好官。
“可是饿了？”白玉堂看小龙女一直盯着街边卖汤包的一对夫妻，误以为她是看到早点饿了。
自是有些饿了，昨晚用得本就不多。
在白五爷看来，龙姑娘十分好投喂，只要不是大鱼大肉的大荤腥，都可以接受。当然同行这么久，他也觉出这位姑娘的口味，白玉堂对于在意的人，向来是个细心的人。
口味偏甜偏清淡，喜好新鲜时蔬，而且还偏好面食，喜欢吃各种小点心。
如果是其他东西，白五爷可能还真不懂，但论吃，江湖上还真没有比他吃得更加精细的。虽然他更喜欢吃鱼，不过观察了这么久，龙姑娘似乎也不是不爱吃鱼，只是……大概被鱼刺卡怕了。
作为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白玉堂自然来过开封，只是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他不常来就是了，不过好吃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很快，两人便落座在开封府南街最大的酒楼离子楼的二楼，以白五爷的身家，两人自然是坐进了临街的包厢。
很快，手脚勤快的小二就将点的鱼肉混沌端了上来。
雾气氤氲，食物的芬芳扑面如来。
“来，尝尝！”将手边用小砂锅装起来的馄饨推过去：“上次看你挺喜欢吃混沌的，这家鱼肉馄饨绝对是我在开封府吃到过最好吃的，用的新鲜青鱼，师父和面和包裹的功夫很出色，鱼肉鲜美的口感都锁在里面了。”
末了还不忘记加上一句：“放心，绝对没有鱼刺。”
他刚刚将自己的份端过来，抬头在热气中恰好看到小龙女的眼睛亮了一分，唇角微勾，果然是喜欢吃鱼的。
和他一样。
小龙女确实很喜欢鱼肉鲜美的味道，不然那时候就不会被鱼刺卡了，但这样的话确实不好诉之于口，而且……她确实有些饿了。
临街而坐，若是有人看到，定会觉得两人这般的场景，不着点墨便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画。
清晨天子脚下，便是世族纨绔也不敢打马街头，居高临下，不过当然有一人除外。如今庞太师权倾朝野，他又有女儿在宫中当着贵妃，有一个当太师的爹，还有一个当贵妃的姐姐，加上一个当皇帝的姐夫，作为当朝国舅的庞昱那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未在朝中当差亲姐姐便给他求了爵位，当了安乐侯，安乐安乐，当真是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庞昱自己，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安乐侯封地在陈州，年后便要上任，可是他舍不得京城繁华景致和一群纵情玩乐的朋友，这不一大早，他就邀了一大群“知己好友”出来，先吃饱了再去郊外赛马打猎，回来去醉红楼，一醉方休！
可谁知……一错眼！庞小侯爷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
美，当真是美，他此生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过往那些姝色，放在她面前，都成了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庞昱没读过什么书，也写不出什么华丽的诗词歌赋，但他现在觉得，什么华丽的辞藻用在她身上，都是多余的。
多情的小侯爷觉得他的心已经完全沦陷了，他想若是此生娶不到这位女子，他活着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有狐朋狗友拉着他去郊外纵马，卧槽，这个时候赛什么马，必须去认识美人好不好！随意地打发了曾经“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小侯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忽而觉得今天这身衣服简直太难看了。
会不会给美人很轻浮的感觉？！
白五爷本来饭吃得好好的，和心仪，没错就是心仪之人，便是喝白水他都觉得心情甚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白五爷就是在短短大半个月里沦陷得十分彻底。
始于惊艳，陷于性情。
这世上聪慧的女子何许多，他也见识过，也不是没有见过纯善的女子，可是呢，这世上这般聪慧善良纯挚的女子并不多，他动心的就这么一个。
若是错过，他必定后悔一生。
白五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循规蹈矩，既然喜欢了就要死命地留下来，而且……谁！这贼眉鼠眼的贼子是谁！
油头粉面，还这么胖，也不照照自己长什么样，看什么看！
白五爷怒而起身关窗，他就知道。
小龙儿微微抬头，眼带疑问：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关窗了。
“没什么。”白玉堂一笑，一身白衣倜傥，端是写意温柔：“外面有商队经过，有些吵闹，等过了再开好了。”
她确实喜静，她微微抿了抿嘴：“我吃好了，很好吃。”
相视一笑，自是暗潮涌动。
对面二楼窗边的庞小侯爷：卧槽！这小白脸是谁！谁允许你关窗的，不要脸！来人呢，给我弄死这个臭不要脸的小白脸！
心中已经将此人殴打数十遍，庞昱决定心动不如行动，他也不再去管什么衣服，带着随行的小厮就下了楼，直往对面离子楼而去。
要说这离子楼，他真是不想进去，这整一座楼的酸腐书生，他还真因为听不过去打过一个，被人逮了个正着，被打了不说，回家还被老爹打了，真是……打那以后，他就不喜欢来这离子楼了。
一股子他不喜欢的酸腐味道，真是……希望美人千万不要喜欢这些臭书生！
也是正巧，白玉堂和小龙女两人也坐得差不多，结账下楼，一上一下，碰了个巧，庞昱眼神一亮，便加快了脚步轻轻撞了过去。
嘿嘿！他果然聪慧无比，等下他不小心撞了美人，就能以赔罪的名义给美人买东西，再知道美人的名字，然后……嘿嘿嘿！
庞昱兀自笑得开心，白玉堂哪里看不懂这油头粉面的心思，这货竟然还敢撞上来，若他手中有大刀，说不定已经挥出去了。
他刚要出手给这小子一点儿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他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头不是随便叫叫的，却未料斜里伸出一条白绫，飞快地卷起冲上来的男人拉到空中，而后反手一拉，那男子就被轻轻放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即，白玉堂就看到小龙女凛然的面容，俨然是一副“我保护你”的架势。哦对，现在小龙女还是他的保镖来着，她不会以为对方是撞向他的吧？！
噗呲——居高临下地看到那小子兀自沉迷的表情，白五爷自己先被自己的联想破功了，他再看了一眼小龙女，默默肯定了刚才的猜想。
他有这么柔弱易伤害吗？白玉堂低头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可以有。
——呵呵！白五爷你走南闯北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头还好吗？
“走吧。”不知何时，厅堂内所有走动的人都停了下来，随着这对出色的男女往下走，心中也是各种吐槽，这两位……得罪了这位？咦？小侯爷这表情不对啊！
怎么好像隔壁李二郎对着孙家小姐时的表情？！
他们再往外看看，刚才那女子确实绝色，可是……那男子也是龙章凤姿，再回头看了看兀自沉迷的庞小侯爷，书生们决定以后骂庞昱的时候还是少骂两句。
唔，长得……确实没法比，人姑娘若是脑子没进水，肯定不会选你的，小侯爷，心疼你。不过你爹这么奸臣，咱该骂的还是得骂。
等到庞昱醒转过来，眼前哪还有美人的身影，甚至连那些酸腐书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人呢！”
狗腿子也是有苦说不出啊，他哭着一张脸：“侯爷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盯着那姑娘了，绝对跑不了。”真是抖机灵，没几把刷子，还真当不了庞昱的常随。
庞小侯爷一听，一双小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心中已经想着怎么讨美人欢心了。刚才美人实在是太美了，没想到美人还会舞袖子，真好看！
……
出了离子楼，白玉堂想着雨墨应该已经陈述完毕，这会儿包大人应该派人去祥符县了解实情了，想了想，他还是应该去劝一劝颜生。
虽则为人，也当为己，若为了清誉赔上一条性命，那真是再赔本不过的买卖了。
第8章 龙女有心（八）
作为一个商人，白玉堂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江湖侠客，他赚钱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那自然是为了更好地做一个侠客。
以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现在……看着眼前和展昭打起来的小龙女，白五爷觉得他想发江湖追杀令，悬赏五万两买人头的那种。
却说两人一路从开封府回到祥符县，刚进县就遇上了刚刚调查完案情始末的展昭。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一言不合就打架什么的，其实是真有可能的。白玉堂纯粹是心里来气，不过他也打算好了，等到解决完颜生的事情再去干一架，如果展昭不许就弄出些事情，准保这皇帝的小猫颠颠地跑来跟他比试。
而展昭则是觉得白玉堂竟然蔑视包大人，半夜寄柬留刀，好言相劝两句不要这般不守规矩。作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白玉堂留的那把刀他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来历，如今在祥符县见到人自然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