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转了两圈，没反应。
苏静抬头："反锁了。"
"咦？怎么会？"郑林微微思索，"我知道了，钥匙在门口的鞋柜里。快去取，走！"
苏静无奈："你老是这样，万一被你家里人看到，会吓着他们的。"
"放心，我会注意的，大姐和二哥都出门了，现在只有我妈在家，没什么事她是不会去门口的。"
"......败给你了，记得提醒我物归原处。"
二人大摇大摆地来到玄关处，又鬼鬼祟祟地取了鞋柜里的钥匙。一圈，两圈......有钱人家就是麻烦，连房间锁都这么复杂。
伴随着"吧嗒"一声，郑林喜形于色："开了开了。"
苏静推门，郑林一阵风儿似的溜了进去。
"看！这就是我的房间！怎么样？"
苏静皱眉："这么大，你一个人住？"这简直就是总统套房嘛。
"不大，这是小厅，里面还有我的书房呢，来来，推开这扇门，参观一下本少爷的藏书。"
苏静打趣："你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一把火烧了，又都是你的了。"
"喂喂，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要阻碍人类前进的步伐吗？我没那么狭隘......"
突然，苏静面色一变，飞快地勾住郑林的胳膊。
"回来！"
一股强光打过，郑林只觉得痛苦不堪，如电击一般。
"怎么回事？"郑林吓得呼吸不稳。
苏静正色道："你屋里是不是有什么很厉害的辟邪法器？"
郑林摇头："没有啊，我们家没有摆镇宅物的习惯，若说......我妈妈似乎有一个很宝贝的护身符。"
苏静看向屋内，轻声道："那就对了。"
郑林一惊，缓缓转头。
门板如帷幕一般拉开，和蔼的妇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开启的房门，那视线穿透无形的鬼魂，延伸到对面的墙壁。
那一瞬，连呼吸都停止。
"小林？"郑母盯着房门的方向，汹涌的情绪在眼底涌动，"是你吗？小林！"
没错，不是苏静推了一把的话，这种门绝对不可能自己开的。
妇人突然不顾优雅地冲到门口，四下张望起来："小林，你回来了吗？小林！我是妈妈呀！"泪流满面，哭喊着的夫人沿墙角滑坐在地面。
"妈！"
郑林几乎按耐不住地冲过去，却被苏静使劲抱住。
"郑林，别过去！"
郑林的声音隐隐透着颤抖，灵魂仿佛越加的透明："......放开。"
"郑林，你不能......"
"让我过去！"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情绪，郑林的视线未曾离开妇人半分，"我、我知道我碰触不到她，但是......求你，让我过去，让我离我妈近一点......一点就好......"
母亲的泪，是他心底的血。
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呢。
这一次，郑林真正地尝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连同母亲的一起。
不孝，何等的不孝啊。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全都喂了狗，他永远也无法知道这段时间母亲到底为他流了多少眼泪，碎了几颗心。
好后悔......
他真的，真的，悔不当初！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苏静的手背上，灼灼发疼，鬼魂的眼泪，竟然比人类还要炙热。
苏静叹息："你母亲身上的护身符很厉害，你暂时不要过去。"
"可是我妈她......"
苏静望向房门口："你二哥回来了，放心吧，我们退远一点。"知道不看到郑母无事，郑林不会走，苏静只有在一边默默等待。
"妈！你怎么坐在这！"郑杰听到声音，慌忙冲了过来。
郑母的泪没有停止过："小杰，是小林，小林回来了，小林回来看我了！"
"妈......"郑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随即深吸一口气，"小林死了。"
"不！他没有，他没死，他回来了！"郑母崩溃地痛哭。
郑杰抱着脆弱的母亲，轻柔地哄着："妈，你还有我和大姐啊，别伤心了，妈，小林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郑林再也看不下去，突然跑开。
"郑林！"苏静慌忙追上。
"郑林，郑林？"苏静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儿，不见鬼影。
头疼啊，苏静揉着太阳穴，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
终于耗掉了所有耐性，苏静飞到院子正中央，在半空中鼓足气息大喊："郑林！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我就不管你了！让别人来管你这个麻烦鬼吧！一！"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更显静谧。
"......我在这儿。"
微弱的声音几乎被忽视，苏静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惯性地数了下去："二！"
这回，声音清楚了许多："别数了！苏静！我在上面！"
苏静抬头，看见郑林坐在房顶上。
死鬼！真会藏！
等等......苏静诧异，他是怎么上去的？
"郑林，你不是恐高吗？"
"是啊。"郑林看起来异常平静，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靠，耍他啊！就说嘛，哪有鬼飞不起来的，苏静骂自己天真。
"什么时候好的？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想想就有气啊，害他操心。
郑林微微地看向下方，这一次，苏静注意到了他紧绷的下颚："谁跟你说好了的？"
额？
"别走，快来救我......我下不去了......"
这一次，苏静终于听出那声音的颤抖了。"
开玩笑，恐高症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关于守护灵
一直到落地之后很久，郑林的腿还在打着哆嗦。
"你可真有出息！明知道自己怕高还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干嘛？征服世界吗？你是爱与正义的火箭队啊！"
"原来你也看‘皮卡丘'......"
"闭嘴！"
"噢......"
郑林心虚地低下头。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于是，苏静就绝望了。
这种人最可恶了，每次道歉都诚恳无比，眼神纯良到让人误以为自己才是坏人，可是每次到关键时刻，又选择性失忆，完全顾态复发不听劝解。郑林，就是典型的不长记性。所以，他的道歉除了用来拨动人的同情心，连个装饰都不如，毫无意义。
可是偏偏啊，我们苏"领导"的内心就是十分敏感而细腻的。
"算了算了，记住，以后不要乱跑，真惹了大麻烦的话，我也救不了你。"苏静觉得自己快要向圣母看齐了。
--噢玛利亚，你快看看我玛利亚，我是你的姐妹"苏"利亚！
"......是。"郑林堪称乖巧地点头，只是近看，却发现两眼通红，双目无神，垂头丧气，宛如霜打茄子。
苏静的心口猛地被撞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苏静？"
"想见你母亲就跟过来！"
郑林眼睛一亮，匆忙起身。
傍晚时分，郑林跟着苏静站在郑母卧室的窗子下。
"要飞么？"郑林心中忐忑。
"知道你没用，也没指望你有用。"
一击至死！
如果是漫画的话，这时候苏静的毒舌会化作箭头状穿透郑林的大脑，画面将被打上代表血腥的马赛克。
过分......他只不过是恐高么，活着时候就一直如此，有什么办法嘛。
苏静突然勾了勾手指，郑林赶紧上前。
"下面，我要念一段冲击力很强的咒语，你听好了，跟着我念，越大声越好，一个字也不要错！"
"是！"郑林聚精会神。
"好，开始--"苏静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然后--
"猪大肠，你这个有头无脑的，四肢发达的丑八怪！"
额？
"看什么？喊啊！"
"是......是！猪大肠，你这个有头无脑，四肢发达的丑八怪！"
苏静继续："胆小鬼，瞌睡虫，缩头乌龟，窝囊废，猪大肠，你敢下来跟爷爷单挑吗？"
"......胆小鬼，瞌睡虫，缩头乌龟，窝囊......"
"呀！"一道金光凌空劈过，苏静眼尖地拽着郑林跑开。
金光过后，一古装武将打扮的伟岸男子站在院子中央。
"哪个？啊？是哪个王八蛋在老子眼皮底下狂吠！给我出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战你个头！"苏静从树后走出来，笑吟吟地，"大肠兄，你还是那么受不住激将法啊。"
"呸！管好你的舌头，否则修怪本将不念旧情，本将乃守护灵朱达畅！"
"行行，你出来就行，怎么称呼一点也不重要。"苏静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既然都出来了，帮个忙吧？"
朱达畅警惕地看向他："苏静，你不早都死了吗？"
"我也没活过来呀，这不公务在身么。"
"公务？"朱达畅看向他身后一脸痴呆相的郑林，眉毛一拧，"噢，今天就是你的鬼想要接近我家主上？小鬼，你好大的胆子！"
郑林想哭了，娘啊，你在哪弄来这么个活宝护身符的。
"什么‘我的鬼'！"苏静瞪他，"早教你配副眼镜带你不听，你都快睁眼儿瞎了！你仔细看看他是谁，你认不认识！"
"呸！我一个武将带成四眼还能看吗！再说我怎么会认识一只鬼......"朱达畅走近两步，突然一怔，"三少爷？"
郑林礼貌性地笑笑："啊，是，我是郑林。"
"你真是三少爷？"朱达畅愣了一会儿，"怎么变成鬼了？不对呀，你才几岁呀！你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我睡过去一百多年了......不对，主上还活着，到底怎么回事？"
晚风吹过，一阵尴尬。
于是，苏静淡定地问道："大肠，你这次睡了多久？"
"没多久吧，我记得三少爷你高中毕业了，考上了M大......"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郑林干笑。
夜风徐徐，朱门武将弹开盔甲上的落叶，眼神变得迷茫："真是时光如水，生命如歌，三年竟是弹指那么一挥--间--呀--"
后三个字竟然是京腔......
郑林冷汗。
"是啊，睡了三年的‘称职'的守护灵大人。"苏静面不改色地提醒。
朱达畅于是暴跳如雷："苏静，你看不出我在掩饰尴尬吗！你非要我难堪是不是！"
苏静却笑得凉凉的："而且，你今天竟然还攻击了你主上疼爱的儿子。"--的鬼魂，后面不重要，省略。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职责所在嘛。"朱达畅明显心虚了。
"你要睁眼看一下，会有这么麻烦吗？"苏静可不好打发。
朱达畅盯了苏静一会儿："直说吧苏静，你想怎样？"
"郑林会在人间逗留一阵子，这段时间里，你不要阻挡他接近郑夫人。"
"这个......有违我的守护理念啊。"
"拜托！时代在进步，你变通一些好不好？人家是母子，郑夫人若是知道了你在中间碍事，小心他把你丢阴沟里喂老鼠。"
朱达畅一震："你说话非要这么恶心吗？"
"少废话，一个字‘好'，四个字‘不好不行'，你选一个回复我吧。"
"第二个！"
"成交！"
"咦？"
"摸摸你的良心，亲口答应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苏静，你又耍我！"
"谁理你。"苏静于是拽着郑林走开，郑林则兴奋地挥手："谢谢你啊，朱大哥！"
"我......"朱达畅望见郑林的笑脸，突然一心跳一快。
那......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恶鬼，不过是想妈妈的小鬼头而已。
不过，真是可惜啊，怎么就死了呢？他还记得当年的小郑林有多么可爱......
关于火花
"苏静！偶像！"郑林几乎是挂在苏静身上转圈。
"喂，你要勒死我了！"
"哈哈！"郑林一下子蹦开，又跑到草坪上跳来跳去。
"郑林，你下辈子想当兔子吗？"
"也好啊！"郑林沉浸在快乐中，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自从死了以后，这是他最开心的一次。以后，可以陪在妈妈身边了，虽然还是摸不到，但是--这样就很好了，至少可以近一些，一点点就好，现在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疯够了，郑林坐回苏静身边："喂，英雄，你怎么认识我妈的守护灵的？"
"说来话长。"
"有多长？"
"长到你不会爱听。"
"说吧说吧，我爱听。"郑林凑过去。
"哇靠，你现在好像八点档伦理剧的小女生啊，肉麻兮兮。"眼尖郑三少爷又要变脸，苏静识相地转移话题，"其实也没什么，我刚死的时候，也是像你一样游荡，阴差阳错遇见你妈妈带着护身符，他也是这样跳出来，但是没和我打。"
"为什么？"
苏静看看他，突然别过头："不告诉你。"
"喂，坑人没天理。"
"我乃无神论者苏静是也。"苏静耍赖地躺靠在草坪上。
"切，无趣。"郑林也躺下，半晌，他又侧过头："喂，苏静。"
"又干嘛？我的小少爷。"苏静翻身过来。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死的？"郑林把头又凑过去一点。
"......"
"苏静？"
"牡丹花下死喽。"
"哇塞，看不出还是个风流鬼！"
"崇拜我吧。"
"臭屁！哎？不对呀，你不说过你是同性恋吗？"
"谁规定牡丹花精一定是女的?"
"原来是这样，"郑林思索起来，"牡丹花下......牡丹花，下......下......"
苏静有不好的预感："喂，你的重音有偏差。"
果然，郑林坐起身，目光炯炯地看他："牡丹花--下，苏静，原来你是受！"
"咳！"苏静呛了一嗓子风，一个翻身把郑林拍到底下："相处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是同人男！"
郑林一边笑一边挣扎："是你自己说的！再说，网、网上什么没有啊，我也是听来的。"
苏静冷笑，确实贴近郑林的耳唇吐气："那么，有一种体位叫‘骑乘'，原来你不懂啊？"
暧昧的空气，暧昧的语言，暧昧的动作，郑林只觉得浑身如遭电击，下意识地回头躲闪，却刚好撞上苏静的鼻子，下一刻--
唇际滑过柔软的触感。
风停了，云散了，尴尬了。
两个人僵在原处，甚至忘了推开对方。似乎有一种热力在体内漫延，涌窜，贯穿四肢百骸。
苏静心中乞求着，不要动，不要动，让他冷静一下。
"苏......"
口型的变幻带来唇际的摩擦，那是欲望的导火索，躁动一发不可收拾。苏静失去理智地吻了下去，九分天生的柔情加上一分平时没有的霸道野蛮，只这一分，郑林便连感叹自己沦陷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情感全线崩溃。
纠缠，摩挲，不顾一切的喘息。
太久没有过的温暖几乎让郑林沉醉其中，孤独，孤独，自始至终自己都那样孤独，这样的温暖，只有梦里才有。这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