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支撑点的她无力地从半空中落下,刀尖脱离她胸口的同时,大量的失血让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热量的流失。
努力昂起头,她看到了那个已经损坏了几乎一半,露出了中间部分的球体中站立着的人影。
那是她期盼了那么久的东西!
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愿望,期待让她变得疯狂,不惜动用本源力量,硬撑着迅速破败中的身体,凌空画出一个七芒星的印记。
她的力量继承自安倍晴明,但又不同于安倍晴明。
安倍绮罗身为安倍家的第十五代当主,在安倍家的家族史中除了童年时期不详之外,都均有详细记载。
天资聪颖,被前代当主从分家挖掘之后,就一直在本家中修行,以十五岁的稚龄就对数个先人所留下的阴阳术式做出了改良,以最小的灵力和最短的咒术,最大程度地发挥术式的力量。甚至有族人盛赞她的天赋不输于作为先人的安倍晴明,在当时的安倍家族中拥有极高的声望。
而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并没有能带领安倍家重新走向辉煌。
在其顺利继位成为第十五代当主之后,进行了安倍家史上最大的变革,将安倍家家徽从五芒星改为七芒星,整个家族之名从安倍改为土御门。这个命令遭到了当时安倍族中大量人员的反对,但是这些反对势力,却在当时安倍绮罗的铁血手段之下被镇压,也是因为那一次的血洗,损失了家族中的许多中坚力量,安倍家族由盛转衰。在安倍绮罗年仅二十四岁暴病亡故之后,渐渐隐没在了历史的潮流中。
……
“绮罗。”脆弱的听力神经终于发挥了一丝作用,她听到有人在喊他,她奋力的张开双眼,用模糊的视线看向声源,仿佛笼罩了一层浓雾的视野里,只看得到一簇跳动着的金红色的光芒。
Giotto?沢田纲吉?
只是瞬间的犹豫,她就排除了后一个选项,因为那个人匆匆地接住了从半空中坠落的她,熟悉的怀抱,带着一些占有欲,但却出奇地让如今的她感受到了一份安心。
金红色的火焰吞没了她手中画到一半的术式,七芒星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本就是生命能量转化而来的死气火焰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回温。
她从未有一次,和刚才一样如此地接近死亡。
青龙之前点在她额头上的术式渐渐也停止了活动,大约是有时效的,本意只不过是为了拖住她的脚步,而错过了安倍晴明诞生的那个瞬间的她,已经失去了把那份力量据为己有的机会。
——她输了。
在看到半空中那个举剑的金色长发男人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双能够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的眼睛,她再度清醒地认知了“自己输了个彻底”这个事实。
她输给了自己的一时疏忽,输给了青龙突如其来的背叛,也输给了这个男人精心策划下的复生。
属于花开院绮罗的记忆中,也是有过纯真的部分的,在因为才能而离开了那对惹人厌恶的夫妇来到本家之后,她用一己之力,召唤出了传说中的十二神将之一,她被本家的那些老顽固们捧成不输于花开院柚罗的天才,他们眼中对她的希望和期待是她追求力量根本的动力。
但是慢慢的,她不满足于这种在安逸环境中的脆弱力量,她开始有了自己的野心,慢慢地膨胀成一头可怖的野兽,寄宿在她的心里,她被它驱使着,慢慢地走上了“她”自己设计好的道路。
无数个偶然连接起来就一定是一种早已安排好的必然,造就了今天的她。
就像是小时候明明对她极好的父母,却在三岁那年变得穷凶极恶,就像是她能够凭借一张破烂的纸符就能够幸运至极地召唤出青龙,又比如说她本家对于她追求力量这件事上陡然间变得激进的态度……
她挣扎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那一颗棋子。
不甘心——怨愤——种种负面情绪几乎要在瞬间压垮她的心脏。
她想要那个男人不得好死,想要他也尝尝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胸口刚刚被羽衣狐贯穿的刀伤仍然在汩汩地淌血,但是赖于Giotto的火焰支撑,她一时半会儿也断不了气。
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她猛地揪住了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衣领。
“Giotto……你……说过的吧,只要是我的……愿望你……都会替我实现……”
她攥着他衣领的手那样的紧,泛白的骨节让他忍不住放柔了自己的语气来回答她的话语。
“当然。”轻轻地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了那只冰冷的手,金发青年看着怀中的人露出温和的表情,“只要是绮罗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
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是却不像现在这样,以誓言的语气来说。
“那么……替我报仇吧……宰了……那个安倍晴明!”染血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她虽然面色灰败,但是那双眼瞳中爆发出来的灼灼精光让他彻底知道了对方的心情有多么坚定。
“好!”
☆、好孩子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在离自己远去,她倚靠在断壁残垣上,头顶是被浓烈的妖气所笼罩的深蓝色的天空,看不出日夜。
Giotto将自己放置在这里后,就转身投入到另一边的战斗中去了,和奴良陆生联手,好歹也和半空中的鵺打了个平手,而白兰那边的战况在沢田纲吉回归战场后得到了缓解,白兰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有真六吊花的密鲁菲奥雷在对上气势汹汹的彭格列众人的时候,稍显弱势,胜利的天平慢慢向着彭格列倾斜。
在这个热闹的战场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是多余的。
偶尔有不长眼的小妖怪想来她这里捡个漏,但是却她周围那一层薄薄的淡绿色结界所阻拦,从结界中探出的深绿色藤蔓干脆利落地将那些小妖怪绞杀。
这是作为式神的青龙,对花开院绮罗的最后一点情谊,或者说怜悯。
她不会蠢到因为无聊的自尊心而从这个结界里走出去,她还不想死,她想要活着,哪怕是接受敌人的施舍,因为死了就等于一切都没有了,但是只要活着,就还有翻盘的可能性。
一下一下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哪怕是轻微的牵扯,都会让胸口的创伤刺激到大脑的痛感神经。
“还真是狼狈呢,小绮罗。”男人甜腻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撇过头她看到那个穿着一身白的青年站在那里歪着头朝她笑,被结界隔离在外面的白兰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似乎根本没看到另一边他正要落败的守护者们。
“你来干什么?”她的语气说不上好,眼前的这个人心思太深,而且现在没有了力量的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我是来帮助小绮罗的啊。”青年说的理所当然的模样,脸颊上的那个紫色倒皇冠上都带上了笑意,“怎么样?我能够给小绮罗亲手报仇的力量哦。”
话语甘美而充满了诱惑,绮罗棕色的眼眸闪了闪,像是在认真考虑对方这个建议一般。
“像个废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呆在结界里,享受着敌人的恩惠,这种事情小绮罗肯定接受不了吧,难道不想立刻站起来,然后亲手用自己的双手把对方送人地狱吗?”
远处的沢田纲吉等人似乎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想要凭借着大空火焰的推进力,几次想要突破包围网过来的沢田纲吉每每都被六吊花联手拦下来,原本死气模式的时候应该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不耐和焦急。
“……白兰你很聪明……”她轻轻笑了笑,语气柔和的让他几乎以为下一秒她就会顺从他的诱惑,从那个龟壳中走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能力是共享平行世界的所有的自己的记忆吧。”这是她从之前放在沢田纲吉身边的小式神上得到的讯息,“那么作为最后一个仅存的世界,这么多的出人意料是不是让你感到了愉悦?”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白兰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不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当然,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有趣。”不管是这个充满了妖气的魔京,还是从戒指里冒出来的灵魂,或者是来自十年前的他们带给自己的重重出乎意料,都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冒险。
只不过现在这种意外让他觉得自己渐渐不能掌控全局了,他是喜欢“意外”,但是他喜欢的意外是最终仍旧能够被自己掌握的,而不是将他推向失败的深渊的。
所以他想要重新掌握这些不确定因素。
“我有些好奇,平行世界的我,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身体的破败让她感觉说话都有些吃力,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弱,在这个热闹的战场上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结局中的小绮罗,都是无一例外地失踪,有的甚至和彭格列十代目毫无关联,但是最后也会在警局的档案记录上成为‘失踪人口’,我见过很多不同样子的小绮罗,但是只要在这个世界里,才伸出了属于自己的利爪,展示出自己的野心。我也看到过有其他世界中的小绮罗成为茫茫人海中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或者是成为了花开院家首屈一指的阴阳师,又或者是被花开院家驱逐,在街头流浪性格阴沉……我所知道的小绮罗的未来有很多种,就是不知道现在的你,想要的是哪种未来?”
最后那句话的尾音被白兰拖的有些长,她的思绪有些涣散,想象着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或者是在她听来或许有些可笑的,成为冠以花开院之名的阴阳师。
这些生活都是现在的她想都没有想过的。
原来在另外的世界,她也能够有这种生活啊——这种恍然感让她的意识有些迷茫起来,不由得质疑自己如今的选择。
她是不是走对了?哪怕没有强大的力量,她也是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吧?那她在这里苦苦挣扎,苦心算计所有,这一切的心血都是为了什么?
不!她所选择的道路没有错!她没有任何能够质疑自己的地方!更何况在白兰的叙述里,最后的自己不是都是下落不明吗?!所以强大的力量还是必须的!
抿了抿唇,重新聚焦起来的视线对上了白发青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你能够给我什么?”
“真是个好孩子。”白发青年如愿以偿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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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和奴良陆生两人苦苦支撑着的Giotto面对着眼前的敌人禁不住头疼的厉害。
面对鵺压倒性的实力,他们都极其头痛,京都妖怪众时不时的骚扰也让他们烦不胜烦,最终Giotto直接使用了零地点突破,直接冻成了一坨坨的,才让他们稍稍消停了一会儿。
奴良陆生的身体经历接二连三的战斗,早已经接近极限了,光光维持着鬼缠的状态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而另一边的Giotto虽然说是初入战场,但是毕竟是处于灵魂状态,而且是部分意识体,并非完全体,这也让他无法完全发挥自己的力量,显得束手束脚的。
再又一次被鵺的五芒星给按进了地底之后,哪怕是好脾气如Giotto也有些挂不住脸了,额头上金红色的火焰再度亮了几分,皱着眉在思虑了片刻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微微抬手,手中握着的那团大空火焰中的金色褪去了些,更偏向于红色,而远处本来还在和六吊花战斗中的沢田纲吉则是发现自己手上戴着的彭格列戒指上冒出了一簇不属于自己的火焰。
“真是不好意思,彭格列戒指我先借用一下了……Decimo。”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直接在自己的脑海里响起,而下一秒,沢田纲吉就发现彭格列戒指似乎是有意思一般地脱离了自己的手指,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着远处的金发青年飞去,而着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直接脱离了死气模式,等反应过来再抬头看眼前虎视眈眈的六吊花的时候,少年不由得在心中泪流满面。
——他真的是那个人的直系后代吧?哪有这么坑自己曾曾曾曾曾孙的?
而顺利拿到彭格列戒指的Giotto则是满意一笑,直接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眼里透出了十二分的谨慎,而那枚戒指上窜出的火焰中,夹杂了丝丝红色的力量,如果绮罗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看出来,那是她从周防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中抽出来,寄存在彭格列戒指中的力量。
“不认真起来可不行。”死气模式中的Giotto瘫着一张脸,微微仰头看着半空中悬浮着的金发男人,“我可是答应了绮罗,一定要宰了你为她报仇的。”
☆、羁绊
彭格列戒指作为世界基石的一部分,让Giotto可以顺利调用这个世界本源力量的其中一小部分,但是即使是这一小部分,也足够让他和奴良陆生在和鵺的争斗中占了上风。
在再一次使用大空火焰将鵺狠狠地按入底下的废墟之中后,Giotto感觉到了微微的疲惫,作为实际上已经是个死人的他,无法自主产生作为“生之源”的死气火焰,他所能够发挥的实力是有限的,更多的是借用彭格列戒指中本来就有的力量,这就意味着力量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而是用一点就少一点。
但是他在这几次的争斗之间,也能够发现对方似乎也束手束脚,并么有放开手来打,从对方一直都平静如水的面孔上就能够知道。
侧头看看另一边的奴良陆生,对方似乎也到极限了,说实话,作为尚未成熟的妖怪之主,能做带这个地步已经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了。
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看向下面从废墟中缓缓站起来的人影,再次意识到这绝对会是一场苦战。
巨大的五芒星再次从地面升起,向着自己砸来,但是这一次还没等他抬手反击,就与从天空中陡然出现的另一个七芒星印记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纯粹的灵力对撞让这块空间都微微地震动了起来。
“Giotto,你先退后。”他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仍然带着抹不去的虚弱,但是却能够听出里面的坚决来。
“绮罗?”他皱着眉头看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她站在那儿,“伤得这么重,你是怎么站起来的?”
“稍稍向别人借了一点东西。”她的表情淡淡,似乎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几个小擦伤一般,毫不在意。
她确实是向白兰借了那么一点东西,但是她可没有要还的打算。
本来是打算用在安倍晴明身上,打算夺取力量的咒,却是用在了一脸铁青的白兰身上,愚蠢的家伙,居然妄想用快速恢复的药剂来忽悠自己,也太小看她了。虽然他所掌握的技术确实能够帮自己很快站起来,但是这个时代的科学技术做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着用超自然的阴阳术也做不到。
比起假惺惺地欠下这个人情,去吃那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暗伤的药,她更倾向于自己去抢夺力量。
不得不说,白兰所拥有的火焰力量,超乎了她的想象,要不是她趁着对方松懈的时候,偷袭得手,正面肛起来还不知道谁胜谁负。
胸前的伤口经过阴阳术的简单治愈,已经不再渗血了,只不过贯穿伤并不那么容易治愈,所以还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否则伤口很容易重新撕裂。
“太勉强了!”Giotto的脸上出现了不赞同的神色,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在对方那种眼神下败下阵来。
并不是逞能,也没有一丝的勉强,她的眼中很平静,她此刻站在这里是她自己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理智决断。
他默默地停下了手中原本攻击的动作,而是紧抿着唇,退了下来,站在了她的身后,看她缓步上前。
刚刚两人的那次交手,都让双方对另一个人的具体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看着不远处那个手持魔王的小锤,重新缓缓升上半空,重新变为俯视角度的男人,她的脸上有种幸灾乐祸的笑容。
“只是这种破烂身体,根本算不上是我想象中的强大的安倍晴明,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足够能把你打败。”
“愚蠢。”金发男人口气平平,丝毫没有被对方戳中痛处的模样,“就凭你这重伤的身体,也想伤到我?做梦也要适可而止些吧。”
“如果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抢夺了白兰全部的死气火焰的她,虽然并不是全盛时期,但是对上同样是状态不完全的鵺的话,也是有一战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