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咬住下唇，红叶在伏见即将开口之际，揪住了他的袖子。
天边的圆月倾斜下如水的月光，她迎着这片光，淡银的色泽映入她眼中，宛如琥珀温柔地包裹住了这片盈盈月色。
红叶仰着头，几近央求地看着他。
——拜托你。
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涩滞在了舌尖。
伏见敛下眼眸，没有出声，对视了一会儿，他粗暴地将手掌覆在红叶的眼睛上，挡住了她的目光。
眼前青年那满含讽意的脸庞被黑暗所取代，耳旁传来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晰，与他之前的语气截然不同。
“别看着我。”
红叶微微一愣，伏见已经收回手，不再看她了。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跟我说话，我可是在拼命忍耐对你的厌烦啊。”伏见说道，直起身体，目光笔直地投向前方，“也不需要做那些没有用的事，乖乖在这呆着。”
在青年视线的彼端，拿着各色武器的敌人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形。
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握上了佩剑剑柄。
“啧，又是一群追着香喷喷的肥肉过来的狗吗。”
红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本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拽回原处。
“都说了，不需要你做那些没用的事。”伏见揪住红叶的手力气大得让人无法挣脱，“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也一点都不想被你这样的人保护。”
“不如说——你离我远点才更让人高兴。”
红叶一撇嘴：“那就随便你好了。”
说实话，在经过了和白兰面对面的交锋之后，红叶到现在还有点腿软，本来就是强撑着，何况伏见看起来一点都不领情。
她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还贴得特别高兴的那种人，再加上伏见现在对她的态度这么差，估计烦她烦得不得了，也不想看见她了。
于是红叶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干脆就站在了原地，没动弹。
不管他了，反正他也不需要不是吗？
然而这样的想法，却在白兰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冷不防地对站在后面的红叶发起攻击的时候，被现实击得支离破碎。
火焰形成的长龙穿透了青年的胸膛，在红叶的身上溅上了几滴鲜红的色泽，血液很快就在地上积聚了一滩暗色。伏见猿比古无力地垂着头，黑框眼镜掉落到血泊之中，发出了粘滞的声响。
他睁着眼睛，看向了瞳仁紧缩，几近失语的红叶，勉强挑起了唇角。
“呀，不小心打中了猿比古君吗？真是口是心非啊，说着讨厌，实际上还拼命地奔回来替她挡了一下呢。”白兰显露出有些吃惊的神情，又笑眯眯地说道。
“闭嘴！”红叶爆发地吼道。
白兰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她手掌颤抖着抚过他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出声：“喂，伏见，振作一点……”
青年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开嘴，血液却先涌了出来。
“咳……！”
连着吐了几大口血，伏见才喘息着，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语。
“……”
红叶的嘴唇都在颤抖，青年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向前栽倒，她连忙支撑住了他的身体。微弱的呼吸划过脸颊，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在红叶耳边响起。
“……还给你的。”
染血的手指在红叶脸颊一划而过，抹出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等等，不要死！”她失控地叫道，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试图控制住他的精神，“你没有受伤，伏见，你现在很好，所以不要死……”
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救下他——！
“没用的。”他低笑，“你的能力……对吠舞罗的成员没有用啊……”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伏见手臂垂落，握剑的手掌无力松开，佩剑滚落到红叶的脚边。
红叶抱着青年的躯体，感觉到他的躯体逐渐变凉，慢慢地跪坐在了地上。
视野里闯入了洁白得一尘不染的裤脚。
红叶呆愣地抬起头，白兰站在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现在跟我回去吧，红叶酱~”
青年弯起眼睛，看似无害地微笑：“我等你很久了啊。”
第五十八章
红叶看着车窗外。
她的脸上还沾着血迹，白皙的皮肤点缀着血红的花，映衬着少女稚嫩的眉眼，与垂在胸前的红发相映生辉，平白地生出了几分艳丽感。
他们坐在前往密鲁菲奥雷日本分部的车上，窗外夜景晦暗，直到行出了冬木市的范围，才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白兰一手支着下巴，打量了她一会儿，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亲切地擦拭着红叶脸上的血痕。
“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真难看，女孩子要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才行啊。”
红叶感受着白兰说不上温柔的力道，僵硬的手指动了一下。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略显粗糙的衣料触感，过了十年依然略显瘦削的青年安静地躺在她的怀抱里，嘴唇失去了血色。明明前不久还在说着厌恶的话语，然而到了关键时刻，他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算什么呢？
红叶思维一片胡乱，她闭上了眼，紧紧地咬住嘴唇，把脆弱的情绪憋了回去。牙齿陷入嘴唇中，口腔里都是血腥味，红叶依靠自虐般的疼痛感，勉强保持了神智的清醒，决定好自己要做什么。
至少为了有可能到来的下一次机会，她必须努力做些什么才行。
红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比如——
这次跟随白兰离开，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正因为如此，她才毫无抵抗地随他上了车。
红叶的目的只有一个。
青年的拇指嵌入齿间，强硬隔开红叶的牙齿，探入湿润的嘴唇中。
“要好好对待自己啊，红叶酱，这样我会心疼的~”
带着薄茧的指腹略一摩擦，就撤了出去，白兰用手帕擦拭着沾上了口水的手指，过后，将那块手帕毫不留恋地扔掉。
一如他对待其他人——包括红叶在内——的态度。
她转动眼珠，将目光移到白兰身上，发现他正托着腮注视着自己，紫色的眼眸竟依稀存在着几分缱绻的柔和。
“你做这些是因为十年后的我吗？”红叶冷不防地问道。
白兰眼神微微一变，很快就笑了起来。
“是呀。”
红叶平淡地叙述道：“十年后的我看样子死掉了，而且是在这两次穿越之间。”她也弯了弯嘴角，微笑着看着青年的眼睛，“让我猜猜……应该是上次见到你以后没多久？”
“知道的太多的女孩子可不受欢迎哦，红叶酱。”白兰的声音低缓，眼底有暗色渐渐积聚。
青年说完，忽而又收敛了冰冷刺骨的杀气，笑着摸了摸红叶的脸。
“变干净了呢。”
红叶却没有领情，而是向后一撤，躲过了他的触碰。
“黄金之王已经不在了，秩序一侧只剩下了青之王，然而他却无法取代御前国常路大觉至高的位置。日本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密鲁菲奥雷却没有攻占其他区域，而是单纯地在这座已经毁灭的城市里驻留……”
红叶点着自己的下巴，回想着来到十年后以后，通过各式各样的途径知道的讯息。
“看样子，十年后的我和你是一丘之貉呢，所以大家对我的态度才会这么奇怪……而且性格估计也不一样吧，没什么相似之处。”
她偏过头，神情单纯极了，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事情一般。
“呐，你想通过我来复活她吗？”
每当红叶真真切切地讨厌着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一反平时姿态，变得可亲起来，甚至带有一点独属于小女孩的天真。
就比如现在，她想拍扁白兰想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干掉他，却露出了亲切至极的笑容。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白兰模棱两可地说道，没有在意红叶抗拒的举动，随手抓了一把棉花糖，塞进嘴里，像仓鼠一样地鼓着嘴巴，就连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顺带一提，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情哦。”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呢？”红叶疑惑，掰着手指一个个猜测，“成熟、冷漠、高傲、敌视……”
一边说，红叶一边观察白兰的表情。
她慢慢地说着，也在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姿态，一点点地释放出自己的能力，让其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本来在微笑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另一个模样初具雏形。
当白兰察觉到些许不对，再看向她时，原本情绪都在脸上一览无遗的少女虚着眸子，嘴角压低，手指轻轻地扶住额角，注视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俯首在王座之下的蝼蚁一般，微阖的眼中情绪晦涩不清。
注意到白兰骤变的神情，红叶伸出手，施舍般的触摸了一下他的脖颈。
少女那修剪整齐的指甲留下微痛的触感，却又轻得像是鹅毛，吝啬地一触即分，不留给人一丁点回味的时间。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免疫嘛。”
白兰在一瞬间的失神过后，立刻攥住了红叶的手，褪去了笑容。
“你太过调皮了呢，红叶酱，居然想到了这样的坏主意。很可惜，就算这样，19 “我说过了，淘气的孩子要受到惩罚，你要为自己的不听话付出代价才行呀~我可是很严格的。”
停顿了一秒，白兰弯起眼睛，笑得一如既往，仿佛刚刚折断了红叶手腕的不是他一般。
“做个好孩子吧，红叶酱。”
“……你个抖m。”红叶剧烈地喘息着，直接开口喷他，“活该被人虐成渣渣，不管追了多少年都是备胎，就算毁灭世界也没用。”
“恩~是这样吗~”听到这些话，白兰竟然一副很愉快的样子。
红叶哽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车速很快，又没有人追着撞，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
密鲁菲奥雷的日本分部到了。
一路上，红叶总能感觉到有许多人在用狂喜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了神明一般。
“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到来呢~”
红叶扫视了一周，正好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他显得痴迷而又狂热，让红叶没由来的，有一种就算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会立刻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做的错觉。
然而，这样的姿态比起正常人而言，却更像是最早的时候，那些被红叶无法控制的能力扭曲了神智的少年们。
不是被站在这里的红叶，他们看的也并不是她，而是透过红叶，看到了另一个人。
……十年后的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么多那样的人……她明明应该最为抵触这样的存在才对啊。
那个同样名叫“周防红叶”的家伙，在未来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白兰邀请红叶明显没安好心，红叶也没有期待过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待遇，然而等到她被直接捆上手术台的时候，看着束缚着自己身体的皮带，她还是觉得有些无语。
直接就上了这一套吗……你可以的白兰。
“要对我做什么？”
白兰站在手术台边，在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器碰撞声中，摸了摸红叶的头，将她散乱的额发耐心地归到梳理平整，仿佛在对待一只心爱的人偶一般。
“不用害怕哦，红叶酱。只要睡一觉就好，睡醒之后，你就会变得更加美丽而又强大，成为让所有人倾慕的女王大人呢。”
红叶在束缚下，动了动唯一能活动两下的脑袋，看着朝她逐渐逼近的、闪着寒光的注射器，突然笑出了声。
“抱歉，很遗憾啊，白兰。”
“恩？”
针尖扎进了红叶的手臂，里面的液体输入了静脉血管，随着血液的流动，逐渐送入四肢百骸，直达大脑。
精神开始萎靡不振，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红叶却依旧在笑着，纵使笑声越来越微弱，她笑盈盈地看着头顶白兰的脸。
“你大概看不见你的女王大人了，她是不会复活的，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不管做什么都没用。”
“因为——我就要走啦。”
白兰的神情骤然一变，红叶带着微笑，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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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后退，当红叶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不出意外地，回到了当初和伏见躲藏的地方。
伏见已经去对付穷追不舍的敌人，穿着同样制式的制服，区别大概只有肩膀的肩章不同的敌人，将他包围在了中央，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但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红叶知道他大概没问题。
少女舒出一口气，看向了正缓步向她走来的白发青年。他穿着一身白色，双手悠哉地插着裤子口袋，脸上挂着轻佻又漠然的微笑。
面对孤身一人的红叶，白兰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甚至就像是逗弄猎物，等着看她逃跑一样，一步步地逼近她。
“红叶酱，我找到你啦~”他在不远处站定。
红叶注视着走来的白兰，压抑不住心底的情绪，歪着头，和蔼可亲地笑了起来。
她本身就并非武斗派，而是精神攻击系，以前一直亲身上场和白兰硬磕，自然被虐得头破血流。
那么，现在——
该怎么弄哭这个该死的混蛋才好呢？
第五十九章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哦。”
依稀能看到在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红发的女人站立着，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万宝路的香烟，与发丝同色的睫毛微敛。
她脸上没有表情，把烟扔到脚底，脚下踩着尖尖的高跟，随意地碾灭了烟。
白兰停留在那里，脸上没有了笑容，看着她提步走近。
随着距离的接近，“周防红叶”的面容从夜色中渐渐溶出，她走到白兰的面前，拿起□□，抵在了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你太没用了。”
她随意地说着，厌倦至极的吐出了一口气，根本就没把面前的男人放在心上。她没再看白兰一眼，直接对着自己扣下了扳机。
——砰！
缠绕多日的噩梦在此时此刻重现。
白兰在密鲁菲奥雷的房间内睁开了眼睛，在一瞬之间，表情可怕异常。
“白兰大人！”
忠心的下属单膝跪在床边，嘴中急迫地叫着他的名字，青年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抬起手掌，捋了下自己的头发。
“幻骑士，汇报情况。”向来飘忽而又轻浮的声线，在此时却呈现出了危险的低沉。
“是！在您突然倒下之后，青之王宗像礼司和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同时到达，并且由于白兰大人状态不佳，属下判断此时不是迎战的好时机，所以自作主张暂时撤退……”幻骑士汇报了一半，却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摄住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势宛如锋锐的刀剑，对准了他的身躯，散发出了令人颤抖的杀意。
幻骑士额头冷汗滴落，被尖锐刺骨的冷意震得无法动弹一下，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白兰就收回了杀气，恢复了笑眯眯的姿态。
“……请白兰大人责罚。”
“我没有怪你哦，幻骑士。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发挥了。”
“毕竟你只有这个程度而已嘛。”
幻骑士发觉自己能动了之后，连忙表忠心道：“当，当然，如果白兰大人出手的话，他们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没办法呢，这次真是被女王打败了。”白发男人轻柔地说道，手里捏着一块雪白的棉花糖，手指一用力，糖果的表皮破开，粉红的果酱夹心顺着破口流出了一部分。
如同女人那白皙的皮肤上绽开的罪恶之花。
光是回想起，就让人觉得颤抖不已，痛苦得想要流出眼泪呢。
借由伪装的形象作为媒介，以此来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对他施与影响，让他看到了心底的噩梦——明明应该只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十五岁的周防红叶，什么时候变得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了？
白兰嘴唇弯起了一个弧度，肩膀幅度微小地颤抖。
他在笑。
幻骑士意欲反驳白兰被打败的说法，刚刚张开嘴，却发现男人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小声从唇齿溢出，由低得几乎听不见，最后变成了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兰大人……您怎么了？”
棉花糖在他手中被捏得不成形，果酱沾了他满手都是，白兰止住了笑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