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然炖不了全天下的鸟,但是......」淮王一抖手,整张矮几被掀了过来,饭菜洒了一地,「要炖你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陌玉撇开头,「王爷爱杀便杀,烂活在世不如好死一场。」
「呵!」淮王干笑了一声,「文人雅士最爱玩气节这一套,没想到绮香阁的男倌也兴这一招,本王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只觉心头被狠狠地剜了一下,陌玉咬了咬牙,声音轻不可闻,「若王爷是特来羞辱陌玉的,那麽王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於是好好的一顿饭就成了这样,荀香欲哭无泪。
「公子啊,荀香叫你祖宗了,王爷什麽人?可是当今圣上的哥哥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现在不动你不过是新鲜好玩,以前从没人这麽顶撞过他,等他腻味了......」回头,却见他主子正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懒懒地晒著太阳。叹了口气,将油腻腻的手往身上擦了擦,从屋里取了条毯子出来。
连受了两次刑,陌玉的身体大不如前,大夫开的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故而一日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荀香拿著的毯子正要替陌玉盖上,一团阴影兜头罩了下来,抬头,正是常管家。
「来人,把公子带走。」常青一声令下,上来个身材粗壮的护卫将陌玉拦腰一抱抗在肩上就往外走。
「常管家,你们要把公子带到哪里去?」
「是王爷让我来带人的,具体要去哪里我也不清楚。」说罢,转身。
「公子──!」荀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里又焦又急,各种不好的猜测都涌了上来,却只能眼见著他们越走越远。
陌玉睡得正沈,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微微睁开眼,入眼的是地上一块一块向後挪去的青石板。不知走了多久,像是走到了府外,抗著他的人在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手臂一甩,将他丢了进去。
背脊猛地撞上马车的底部,疼得陌玉眼前一黑,待到回神,面前多了一张眉角飞扬,桀傲不羁的笑脸。
车外马夫「驾!」的催开了马匹。
陌玉依然半卧在地上,有些不解地望向淮王。
淮王摇著手里的折扇,道,「江州知府祖上传下来一块血玉,据说,怀之,冬生暖,夏生凉,可蔽百病,珍贵无比。本王讨了很多次,都被对方以祖传之物不予外人为由给婉言回拒了,现在想想,人家的祖传之物怎可随意送人。於是本王就派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江州知府素喜男风......」
啪!折扇合拢。
淮王执著扇挑起陌玉的下巴,「......犹好长相俊俏的男子。」
8
马车外,人声喧杂,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划过。
若是不想被这风尘湮没,那就往上爬吧,爬得越高越好,当你红到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时候,这绮香阁便也困不住你了。
只可惜,他离开了绮香阁,却脱不了风尘。
宽敞的马车,两人各占一边,淮王摇著折扇看外头的风景,不时回过来头来望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那人一声不响的缩在角落里,於是本就纤瘦的身子显得益发的单薄,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连周围的气息都凝结了起来。自车窗外漏进来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半垂著的长长的睫毛,覆住了他擅於流转感情的眼眸,而眼底,是掩不住的傲气凛人。
淮王不禁想起那天在闲雅居被他咬住手指时的情景,满满的将要溢出似的受伤,却硬是被他坚忍地克制下来,惟有那齿下的力道,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绝望。他的手指,他的琴艺,让他有资格在人前傲气的资本,失去了,便只剩下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倔强,也许只须一句话就能让他彻底崩溃......而他,却没有这麽做,反而将实情告诉了他,他的手指还在,他的琴艺也还在,他的尊严,他的傲气,统统都没有被折煞,被折煞的是他自己。
那一抹无声无息的清泪,让人莫名的心疼。
低头看了看握著折扇的手,指上一圈齿痕,伤好了也褪不掉。
一路无言,走走停停,江南正逢梅雨,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多看两眼吧,指不准以後就没机会来了。」淮王指著眼前烟波浩淼的西子湖道。
游船如梭,杨柳萦环,陌玉望著眼前一派水光潋滟,不觉想起,离开绮香阁的时候,也是下著雨。
一挥别,竟有年余。
「我是被绮香阁的红妈妈养大的,她在观音庙前捡到的我,她说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麽好看的孩子,便将我捡了回去......陌玉,陌玉,被人弃之路旁的美玉。」
淮王看向他,却见他出神的望著湖面,青丝轻扬,衣袂带风,缥缈若仙。
他顾自说道,「认识若尘那年,他还是少年风流,眼见著同龄的一个个出阁接客,我开始害怕,抗拒,砸了琴,一个人跑到湖心亭里发脾气。不知道若尘是什麽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他对我说,若是不想沦入风尘,那就往上爬吧,越高越好,等你红到万人瞩目之时,便是你来挑恩客,而不是等著恩客挑你,而这绮香阁也终有困不住你的一天......」
陌玉回头,正对上淮王的视线,又是那种强自硬撑著的傲然,而背後,却是不堪一击的脆弱。他从来没有主导过自己人生的时候,被家人遗弃,被心之慕之的人遗弃,甚至连淮王都不愿留他,宁愿用他去换取血玉。
什麽万人空巷争睹其容,什麽才色双绝琴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不过是一文不值,弃在路边的石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再没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事了。
陌玉细细地看了眼前这人一眼,刀镌的轮廓,斜飞的眉角,若尘将自己送人之时,除了心痛还不曾这般心死如灰,而这个人却毫不留情地将他苦苦支撑的那点尊严,完全打碎,一点不留。
「那块血玉......王爷恐怕要另想他法了......」
淮王还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见他凄然一笑,而後纵身。
白衣如雪,一逝而过,在江南细雨蒙蒙里化作了孤鸿残影。
落水无声。
9
夜幕笼罩下的湖水,一如浓重夜色般冗长而又深邃;远山含黛,轮廓坚挺而秀拔,极为清朗的苍穹下点缀的星辰晶莹而委婉。
水面潺动,一只苍白的手攀上石堤,有人猛地浮出水面,惊散了几只正在休憩的水鸟。
陌玉靠著石堤大口的喘气,好一阵才缓过来,到底身体不如前了,若是以前再游一段都不成问题。
投水时确实是怀著一死了之的心,但是隔著水面传来岸上那人略显焦切的喊声,下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那个闲王发现找不到自己尸体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估计又是那副能把人炖了煮了的气急败坏吧。
想到这里,陌玉嘴角一弧,转身正要爬上岸......一双干净的厚底皂靴停在面前,接著头顶上一个悠悠然的声音。
「《孙子•九地》曰: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陌玉抬头,那人正摇著折扇也正低头看他。
「演技不错,泅水的功夫也了得,不知道无双公子还有多少惊喜要叫本王见识?」
陌玉眨了眨眼睛,而後低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剩下的,恐怕只有上了榻王爷才能见识到了。」
「呵!」淮王冷笑一声合上折扇,然後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本王会对一个......男倌感兴趣麽?」
原以为陌玉还会像以前那样露出那种看似平淡不惊实则竭力压抑著羞愤的表情,但是这一次,淮王显然想错了。这次,陌玉的表情静得一如他身後波澜不起的湖面。
他冷声道,「王爷屡次三番羞辱我,不过是要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现在陌玉想明白了,既然王爷早已认定了陌玉是男倌,不该谈论气节尊严,陌玉再如何据理力争都无果,所以王爷爱怎麽说就怎麽说,反正再过不久王爷也看不到陌玉了,大家都落个清静。」
淮王磨了磨牙,斜飞的眸眼眯了起来,「知不知道这样和本王说话,你死十次都不够。」
陌玉垂下眼眸,「谢王爷指点,但陌玉只这一条命,死一次足矣,恐怕满足不了王爷的要求。」说完转身,正要再往湖里跳,被淮王一把拽住。
「你还想逃?」
陌玉冷冷地看他,「不是王爷让陌玉去死的麽?」
好,很好!淮王心想,总有一天要把眼前这个牙尖嘴利说话刻薄的人给煎皮拆骨了!这样想著,视线落在陌玉身上。只见他一身湿透沾满泥浆的素衣都裹在了身上,头发还滴著水,几根水草缠在上面,脸色冻得苍白。本应是狼狈万分的模样,却反将他身上那股子清尘脱俗的气质衬得越发突显,当真是如出水青莲那般,濯淤泥而不染。
便想,这样的人,婉转人下时该是怎样的一种风情?不觉,一阵口干舌躁,意识到这点,淮王心里一震,这就是无双公子勾人的本事?有趣,当真有趣!真是好一招欲擒故纵。
夜风沁凉,陌玉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而这会两人还在岸堤上僵持,各怀心思。陌玉暗暗想,看来连投水都省了,再多一会直接能冻死。
就在这时,拽著他的手松开,接著一件袍子当头罩了下来,陌生的男性的气息笼了一身。陌玉从头上扯下那袍子,便见那人负手身後已顾自走在前面。
陌玉嘴角一翘,轻声道。「《孙子•虚实》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淮王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本王劝你最好不要生什麽妖蛾子......」然後手指了指天,「你别忘了,这时节正是封家茶收之时,若没有本王庇护,说不定今年封家的茶又会出些什麽差池。」
陌玉紧走了两步跟上去,「王爷的意思,去年封家的茶船被扣实则都是王爷在背後操作?」
淮王被气得一口气噎住,怒道,「本王像是这麽卑鄙下作的人麽?」
「像!」看到淮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陌玉又补了一句,「陌玉虽是出身风尘,专学那讨好媚人的事,但是在王爷面前陌玉只说实话。」
淮王捏著扇子的手颤了颤,开始後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外袍脱下来给他。
10 H
回到下榻的客栈,各回各的房间,陌玉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便想,估计是淮王身边的暗卫照他的吩咐先一步的打点。
其实如果淮王一并的恶待他,或者一味的宠他,他都不会觉得反感,反倒是这样一鞭子一捧糖的让他想起了绮香阁,妈妈们和龟奴调教那些脾气倔的姑娘小倌,用的便是这样的方法。
不过到了江州,就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了吧,他要的是江州知府祖传的血玉......也好,到哪里,还不都是这样。
陌玉正要解腰间的衣带,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惊愣之下回身,就见淮王摇著折扇用脚将门勾上。
「你继续,本王只是睡不著随便走走。」说著往榻上一坐,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看著陌玉。见他愣著不动,笑道,「怎麽,不习惯有人看著?还是比较喜欢有人动手帮你?」话里头的讥讽毫不遮掩。
陌玉确实愣了一下,眸子里有一抹异样一闪而逝,但是下一刻却又恢复平静,「不劳王爷动手,我自己来。」手指按上腰带一点一点绕开缠在一起的结,缓缓抽开,然後手指一松,腰带便如银蛇般滑落在地上。
陌玉好看的凤眸微微挑起,嘴角含著若有若无的笑,伸手拔下发簪,任一头青丝如瀑顺肩而下。动作间,敞开的衣襟斜下肩膀,露出小半个光滑玉润的肩头,陌玉的手指一挑,那松松垮垮的外袍便落在地上。
他在做什麽?
淮王自然不会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个总是摆张冷脸给他看的无双公子,这会竟是在赤裸裸的──勾引?!
心里一阵鼓荡,对方那眼神,那动作,不是正印证了他在江堤边的遐想。他在隔壁辗转了半天,难以压下心头的烦躁才跑来这里「寻衅滋事」,见陌玉正要入浴於是就忍不住的逗他,他也没有真看的意思,本想著惹恼了陌玉自己就乖乖回去睡觉,谁想到,那个满口气节尊严的人,居然......
陌玉转到屏风後面,白皙纤瘦的胳膊从後面探了出来,手里拎著的是已经脱下来的亵衣。淮王只觉下腹燃起了一团火,而那些......远远不够!
还想要看得更多,看他融了那幅千年冰封的表情之後该是怎样的热情如火,看他在自己身下吟泣求饶时该是怎样的风情潋滟。
屏风後面水声响起,淮王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脑海里尽是香豔如葭的画面。
转过屏风,脚步却是嘎的一下定住。
陌玉并没有在洗澡,而是趴在浴桶边缘脑袋搁在手臂上,那手伸进水里正缓缓地搅动著水面,见到淮王进来,脸上的表情还是如先前那般傲然如霜,但是眼神却昭示著他正为方才的举动所後悔。
热气蒸腾,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水汽,水湿的唇,水湿的眸子,已是诱惑至极的样子,却又带著些许不可碰触的邈远。
裹在高傲和倔强下的,是毫无遮蔽的脆弱。究竟能傲到什麽地步,又能脆弱到何种程度,他想知道。
这个人,无意中勾起了他的兴趣,然後,欲罢不能。
淮王只觉一头脑热,上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抱过了就往榻上去。有些粗鲁的将他往榻上一扔,随即脱了外袍覆身而上。
「王爷,不要!」陌玉神色慌张地向後瑟缩而退。
他之前就已经後悔了,不该去惹那个男人的,口舌之快可以逞,但是他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引火自焚这一说。
淮王拽住他的手,将他控在自己身下,「你不是很会玩欲擒故纵的麽?本王是被你纵住了,你也该拿出本事好好服侍本王。」
陌玉的身体微微地打著颤,好像很冷一样,眼里噙满了惊恐,「王爷不是说不会对男倌感兴趣的麽?」
淮王单手控住他胡乱抵抗的手,另一手扒下他的裤子,挤进他的双腿间,「一晚又如何,你不是京城最红,千金也难买一夜麽?本王现在就要见识下你床上的功夫!」
「王......呃啊!」
一声哑在喉咙里的呻吟,陌玉睁大的瞳孔里是淮王无限接近放大的身影,泪水涌了出来。
炙热的欲望将身体撑开,痛楚沿著脊椎一路烧上来,那人不顾怜惜的抽送,身体里填满了他的强势和霸道。
淮王按著他,只顾泄欲,正在兴头上,却蓦的惊觉胸口有些湿凉,一低头,只见陌玉整张脸已是哭成了一团乱。
淮王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水迹,身下的动作亦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前端擦过某处引来他的颤粟。
「没想到本王这麽厉害?竟能让堂堂无双公子垂泪软塌之上。」淮王的话里有调笑的意味,松开钳制著他的手,让他圈住自己,「和你的若尘公子比起来,本王不差到哪里去吧?」
陌玉没有出声,只是撇著头,默默咽著口水,白皙的胸口上漾著一片薄粉。淮王凑下去含住他一边的突起,同时身下往前一送,陌玉被迫仰首逸出一声细弱的低吟,然後微睁开眼看向他,正如一汪深水,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无休止的耸动,粗重的喘息,彼此汗水汇在一处,披散的发丝凌乱纠结。
陌玉不再抵抗,放松了身体任上方的人肆意进出,视线却好似穿透了床帐,落在了不具名的地方。
不论过了多久,不论绕了多大的弯,他终究还是躺在了别人的身下,以色侍人......
11
一夜的疯狂,几乎让人忘却了今昔明昔。
淮王醒来,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胳膊,却换来一声绵软的带著几分抗议的低吟,侧过头去,看到半倚在怀里的人,才想起自己昨夜的失控。
他碰了他,不仅碰了,还拉著他一起滚落欲海颠覆。进入他身体时的那种美妙,现在想起来,依然是那麽的蚀骨销魂,柔软湿热的紧窒,牢牢地攀附著他的欲望,湮没在啜泣声里的喘息,还有那种青涩到令人忍不住更加欺负的反应,无一不让他沈迷。
并非想象中的风情万般,却远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千百倍。
那人似乎还睡得很沈,脸上尚留著未干的泪痕,眉头紧紧纠著。
淮王伸手替他抚平眉头,低声道,「颜无双,琴无双,再如何也比不得这这床上勾人的功夫,看来,千金一夜,这价要的还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