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紫鹃跟着黛玉去了,自有她的好处。
按下翻滚的心思,琳琅笑道:“省亲别墅已经得了,想来娘娘省亲的日子也定了?”
王夫人掩不住洋洋的喜气,道:“老爷已经启奏皇上,准了娘娘次年正月十五归家省亲。一晃眼,差不多快十年了,我们娘儿们好歹能在家里聚一聚。”说着,眼眶儿顿时一红。
宝玉在一旁呆呆地回想着幼时待他如子的大姐姐,却记不甚清,忍不住落下几点清泪。
贾母最见不得宝玉哭,暗暗瞅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犹未回神,琳琅已先笑着解劝道:“合家团聚,自然是喜事,太太怎么反伤心起来了?莫不是舍不得给我螃蟹吃了?”嘴里说是喜事,唯她知道并不是喜,只是面对当今之计,她区区一个丫头难以力挽狂澜,只能尽力为王夫人等预备一条后路。
王夫人慌忙回过神来,瞧见贾母和宝玉如此,心里暗有三分后悔,有感念琳琅伶俐,便笑道:“今儿螃蟹极大极多,多是团脐,尽够你吃,只不过螃蟹性寒,到底不能多吃。”
琳琅道:“幸亏不是太太舍不得,不然我来一趟,竟吃不上,可不是白来了?”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道:“快摆酒席来,蒸大螃蟹,热合欢花浸的酒,若她不吃,也得硬塞两个满黄的给她,灌她几盅酒。”
又对薛姨妈和宝钗道:“姨太太和宝丫头也留下,尝尝底下孝敬上来的螃蟹。”
一语未了,忽听一群丫头仆妇簇拥着湘云大说大笑地进来,请了安,便跑到贾母身边道:“老祖宗,有这样好的螃蟹,怎么能忘了我?我好容易才得出门呢?”
贾母见到史湘云,十分喜悦,笑道:“我没去接你,怎么有空来?”
湘云笑道:“婶娘叫我来陪陪老祖宗,正经忙碌的时候,我何尝来了,闻得老祖宗闲了才来。我想老祖宗了,老祖宗都不想我!!”
贾母听了笑道:“我怎么就不想你了,才说过两日去接你。既来了,且好生吃一顿。”
湘云道:“倒像是我单为了吃才来似的。”
贾母笑道:“难道不是为了吃?螃蟹还没上呢,你倒是闻着味儿来了。”
湘云大笑,转眼看向琳琅。眼里闪过一抹惊异,几步便走到她跟前,拉着琳琅的手,道:“哎呦,多少时候没见过姐姐了,乍一看,通身的气派,竟叫我让不出来了!”
琳琅见她身量高挑,穿着一袭海棠红撒花斜襟褙子,戴着几样金玉珠环,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许久没见,形容迥异,添了三分俏丽,七分爽朗,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看罢便抿嘴一笑,道:“史大姑娘这话是取笑我呢!”
湘云笑道:“我怎么就是取笑姐姐了?我爱姐姐还爱不过来呢!”
宝钗道:“怪道云丫头这样惹人爱,如今听得她说话,竟和老太太一样口气。“
湘云回身又拉着她,笑道:“宝姐姐,我也想你呢!“
贾母笑对薛姨妈道:“宝丫头这样好,伶既俐,又稳重,也不知道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薛姨妈红着脸道:“宝丫头还小呢,再者我也舍不得她。”
贾母笑道:“宝丫头十四岁也不小了,常听人说舍不得闺女,是留来留去留成仇,咱们这样人家早该议亲了,姨太太可别耽误了她,等宝丫头说好了,也该轮到迎丫头、探丫头了。”
一席话说得宝钗低头不语,众人都飞红了脸。
难得贾母提到迎春一回,邢夫人立即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过了年迎春就十五了。”
王夫人却道:“老太太该去花厅了,再不去,螃蟹酒水怕也凉了。”
作者有话说:
内牛、内牛、内牛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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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081章:史太君再接林家女
一齐进了大花厅,因省亲别墅才好,娘娘尚未游幸,便不敢先行去顽,唯有宝玉顽过几回,题了匾额,故此酒宴摆在这里,大花厅门口窗下廊里院中挤挤挨挨罗列各色菊花,花开如锦,一进去,便闻得一股寒香扑鼻而至。
桌椅杯箸凤姐早就预备妥当了,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玉、湘云,下面一桌是邢夫人、王夫人并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和凤姐是不敢坐的,帮只在旁边虚设一桌。
贾母朝琳琅招手道:“好孩子,你是客,坐这里。”
琳琅忙道:“这如何敢当?”
贾母却笑道:“你这孩子,也该拿出款儿来了。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女子的身份便是如此,什么时候依靠过自己的本事穿上凤冠霞帔?你如今随首你夫君封了敕命,便不许看轻了自己,过来坐。”
不等琳琅再推辞,王夫人亲自按着她坐到贾母下手,道:“既然老太太说了,你就听着。”
琳琅再三告罪,方斜签着坐了。
因厅中群芳皆在,莺声燕语,宝玉望向姐妹们的眼神充满喜悦之色,一会凑到湘云身边说笑,一会离座跑到宝钗跟前倒酒,转身又让三春吃螃蟹,忙得不可开交。
湘云笑道:“爱哥哥,你太忙了些,赶紧坐下来趁热吃。”
宝玉听了,果然坐回来,袭人忙掰了个满黄的螃蟹与他,凤姐叫人倒了姜醋,烫了酒。
宝钗见状抿嘴一笑。
贾母看在眼里,才与琳琅说完话,便笑道:“宝玉,你身子弱,不许多吃。”
又叫湘云也不许多吃。
宝玉吃完,推开不吃了,转头看向琳琅道:“好姐姐,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琳琅正跟贾母说话,闻言笑道:“宝二爷常出去,难不成还听少了?”
宝玉脸上一红,说道:“我出门,不过和几家世交吃酒说些花园戏子小事,再然便是去北静王府,别处老祖宗也不舍得我去,哪里知道什么。”
琳琅尚未接口,宝钗笑道:“宝兄弟也该留意孔孟之书,习学经济之道了。”
湘云呷了一口滚滚的酒,点头道:“正是呢,爱哥哥也不小了,便是不肯读书科举,咱们这样人家,也该同那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仕途经济的学问,将来也好应酬事务,日后多两个朋友,岂不是一件好事?光跟他们吃酒看戏做什么?”
琳琅暗暗点头,虽说湘云说的俗了点,但到底是真话,难怪她和南安太妃来往熟稔,便是这份见识,也足以凌驾于宝玉之上了。可见史候爷夫人该教的都教给她了。
王夫人瞅着宝钗时,眼里也流出一丝赞赏。
却见宝玉听了,登时撂下脸来,不悦地道:“姑娘们且别到别处去找别人说罢,我是俗中又俗的一俗人,仔细玷辱了你们的经济学问!”
琳琅叹息一声,难怪荣国府一旦败落,极难再翻身,所有男儿,终究是庸庸碌碌,醉生梦死,果然是后继无人了,包括原著中的主角也毫无作为,想来曹公也是经历此等人生,方以悔恨之笔书此巨作,纵是贾珠之才,却又体弱多病,近些年来几若隐世。
微一侧头,只看到宝钗和湘云同时涨红了脸。
王夫人喝道:“宝玉!你再说这话,仔细你老爷知道!”
一听到老爷二字,宝玉便如猫见了老鼠,直往贾母怀里钻。
贾母拍着宝玉的背,嗔道:“宝玉,怎么和你姐姐妹妹说话呢?今儿个她们都是客,你万不该如此失礼。快去斟酒赔个不是。”
宝玉黏在贾母怀里不吱声,脸上阴沉如水。
贾母眼里闪过一丝严厉之色,道:“宝玉,听话。”
宝玉犹未动作,宝钗便起身笑道:“原是我们说错了话,惹得宝兄弟不快,并不是宝兄弟不是,况且自家人,若赔了不是,倒像是生分了似的,叫我们越发坐立不安了。”
王夫人脸上神情略缓了一缓。
湘云跟到贾母跟前,抱着贾母手臂,撒娇撒痴道:“老祖宗,正是这样呢,我们小孩儿家说话,哪里就正经恼了?还是,我们在老祖宗心里,竟是心胸狭隘行动爱恼人的?”
说得贾母笑了起来,道具:“是,是,是,你们最是心胸宽阔气量大,都是好孩子,不比我的玉儿,最小气,可惜,这丫头一走就是一二年,在江南乐不思蜀,也不说再来瞧瞧我这老婆子。”说首,眼里含泪,不觉流露出元限思念之意。
宝玉哪里经得起贾母提到黛玉,早红了眼眶儿。
半日,他忙扯着贾母的衣袖道:“老祖宗,快打发人去接林妹妹罢!也不知道她在江南,吃的好不好,穿着的好不好,用的好不好,每逢春分秋分是不33宝玉听到前一句,如得了珍宝一般,忙回身执壶,斟了两杯酒,先双手递到宝钗跟前,笑道:“宝姐姐,是我失礼了,姐姐若是原谅了我,且喝下这杯酒。”
宝钗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站起身接了,道:“我何曾恼了宝兄弟?”
宝玉听完,又回身给史湘云倒酒。
史湘云横了他一眼,一饮而尽,道:“爱哥哥,不必你递给我了!”
宝玉嘿嘿一笑,坐回贾母身边,又道:|“老祖宗什么时候打发人去?早点去!”
贾母答应了。
别人听了还可,姐妹们都笑说早想黛玉了,唯有琳琅知道,黛玉必定不会进京。
自黛玉走后,她常与黛玉书信往来,蒋玉菡南下后不过三个月,蒋玉菡人还没回来,她便接到了黛玉的书信,如今的黛玉在江南过得如鱼得水,成日家同闺中密友忙首参加诗社、茶社、赏花作诗,下棋作画,踏青放风筝,字里行间都透着神采飞扬,还说她父亲打算让林良明年先参加童装子底,等十五岁后历经世事再考乡试、会试。
琳琅又笑又叹,由此可见,林如海早就对一双儿女有所打算,绝非贾母可左右。
只是看到贾母脸上的希冀,宝玉脸上的欢喜,琳琅自然不好多嘴。
待宴席初散,琳琅告辞后,贾母便唤了心腹婆子来,道:“明日一早就去姑老爷家,就说我的话,务必让姑娘来。”
几个仆妇听了,连连称是,退下去收拾行李。
宝玉在一旁听着,喜得无可无不可,只盼着黛玉能早日进京,以慰思念之苦。
邢夫人倒不甚在意这些,王夫人也是神色如常,笑道:“正是呢,娘娘省亲的喜事儿了,也该叫大姑娘来沾沾喜气,说不定能等娘娘宣召的时候见一见。说起来,这些姐妹中,大姑娘还没见过娘娘呢!娘娘从前最疼宝玉,一晃这么多年,必宝极想宝玉。”
薛姨妈念佛道具:“这么些年,我常听娘娘的即,只是也没见过娘娘,光心里想着是什么样的金颜玉貌。只可惜我们是外,又系无职,也不知有没有福分得娘娘宣召。”
贾母听她提起元春,面上虽喜,眼中却波澜不兴,笑道:“娘娘最是宽厚仁德,想来是会宣召姨太太和宝丫头一同见见呢!我也正是要叫娘娘见见玉儿。娘娘从前就是极有见识,更该知道玉儿的好处。”
王夫人听了便不言语。
薛姨妈笑道:“林姑娘的好处,从都知道了,娘娘若见了,必是极喜欢的。”
邢夫人最听不得二房倚仗娘娘之威,在一旁撇了撇嘴,随即笑首接了贾母的话,道:“那是自然,我常说,这些姐妹中,论根基,说门第,再家私身份,再没人能比得上外甥女了。”
贾母平素虽不喜邢夫人,但听她称赞黛玉,脸上不免带出三分喜悦。
邢夫人见了,越发觉得自己投其所好,不禁有些自得,又笑道:“怨不得我夸外甥女,如今姑老爷可是二品的封疆大吏呢,掌管金陵省大小琐事,又是极清贵的探花出身,别说官场上的世交,就是那些同科同窗,也都只多不少,也不知将来之东床如何,若谁做了外甥女婿,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仕途经济,都顺风顺水了。”
贾母听她说得精白,眉头轻轻一皱,不过深以为然,便没责她。
王夫人笑道:“宝玉,你才吃了酒,且先去歇息一会儿罢。”
宝玉听了,果觉眼涩神倦,由袭人带下去歇息了。
下剩宝钗见机得快,况也知道许多话非她们所能听的,忙约湘云并三春出来。
王夫人见屋里已没年轻女孩儿们了,方对邢夫人笑道:“大太太说得极是,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老爷见多识广,又舍不得林姑娘进京,必定会给大姑娘择一佳婿,只是远在江南,便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贾母脸色略略一沉,并没有说什么,只在婆子下江南之际,叫心腹捎了一封密信,一封给林如海,一封给林黛玉。
林如海父女接到信之时,正是蒋玉菡阍启程返京前来告辞之际。
蒋玉菡聪明机变,抵达江南后,首先便先去林家送了琳琅给黛玉的礼物和书信,然后拜见了林如海。蒋玉菡原就生得品貌不俗,年纪轻轻见识也多,非常人能及,且又是当今之心腹忠顺王府里出来的。倒引得林如海三得看重。
蒋玉菡便靠着林家这枺大树。不琮一二个月便将京货销售一空,又采买了极多南货。
林如海见他伶俐异常,行事爽利,又常闻得黛玉说起琳琅之情,便留他信下,林家底下也有铺子,自然也有掌柜的,又叫两个大掌柜的陪他与江南一喧的行商打交道。
时至今日,蒋玉菡已经和金陵一带的行商打成一片,倒将所得之利花了五成。
林家那名大掌柜的名唤彭卫者,和蒋玉菡结交数月,暗赞此人了得,虽说赠到的钱折进去一半儿,常常请人吃酒看戏,但是却将这里的商路打开了,毕竟他到底是从忠顺王府里出来的。还有三分香火情,别人也不敢小瞧了他,将来的利益自然是滚滚而来。
在彭卫的推崇下,蒋玉菡前来告辞,林如海也见。
可巧这时候贾府来人,呈上书信,林如海脸色不变,拈须含笑,对蒋玉菡 道:“你且等等,家中还有赠给令姐之物。”
蒋玉菡只得等着。、
林如海拆开来信看罢,叫来婆子道:“将那一封信交给姑娘,就说是荣国府来信了。另外,蒋公子明日启程,叫姑娘把送给蒋安人的礼物收拾妥当送来。”
那婆子答应一声,忙送到黛玉处,说了林如海的话。
黛玉正跟杨总督之女杨若一同描龙绣凤,杨若比她大三岁,听得她外祖母来信,便笑道:“妹妹看罢,我避开。”
黛玉忙道:“姐姐不必如此,我只看一看便罢了。”说着站起身,双手接过婆婆子呈上来的书信,拆开一看,便 眉不话。
杨若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怎么?信中说了什么?”
黛玉收了书信进匣子里,若无其事地道:“何曾有什么?不过是思念等语。且不说这些了,姐姐姐,你来看我给琳琅姐姐预备的礼物如何,差什么,我再叫人收拾了。”
杨若略看了一遍,道:“这些已经很好了,咱们人情往来,都是这么置办的,不值什么钱,都是各色土仪玩竟儿。我记得你说他们家有哥儿,且将咱们姑功特有的各色糖果蜜饯多预备些,横竖如今正当冬日,也能搁置,便是哥儿不喜吃,过年摆出来待管也使得。”
黛玉听了,便对雪雁道:“你打发婆子跟外头说一声,采买一些上等的蜜饯糖果来。”
雪雁笑道:“蒋大爷家去了能少了这些?“
黛玉道:“他们带回去是他们的,我磅的是我的心意,蒋大爷带回的再多,与我有什么相干嘛?快去罢,你这小蹄子跟爱躲懒儿。”
雪雁方笑首去了。
杨若见她忙完,才问道:“前儿我姨妈来信,也提过你说的蒋安人,云她极有见识。”
黛玉笑道具:“说她好的有,说她坏的也有,只有见过她,才知道好不好,她有一种我都说不上来的好处,我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
杨若纳罕道:“什么好处,你在别人身上都没见过?”
黛玉道:“我说不上来,姐姐明儿嫁到京城时见了就知道了。”
杨若啐道:“奶常说你伶俐,我看你是贫嘴!你也别取笑我,我可是听妈说了,等过了年,世叔也要给你相看人家呢!”
黛玉登时羞不可抑,道:“我不理你了!”说着扭过身去。
杨若笑道:“妹妹不信?不信就去问问世叔。过了年,你可就十二了。”
黛玉道:“姐姐再胡说,我可恼了!我告诉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