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惑----兰绡[上]
  发于:2008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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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背在身后的手不住的握紧放松,许久才沉声道:"去请他上来!"
"谢天帝开恩。"银发神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快速退出云厅。
他走后,天帝环视一眼仍旧垂首顺目的众神,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众神面面相觑,现在是怎样?天帝没说让走也没说补救......众神在心里长长的叹口气,等吧。

伤疤
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宿雅打着呵欠,听面前的人讲话,时不时点点头。
--但这完全不能算作回答!
若不是碍于主仆身份,方梅简直想冲过去摇醒他!他磨着牙凑近了些,尽量放松面部肌肉,发出的声音却仍是有些阴恻恻,"四少爷!"
"啊?"宿雅打个呵欠伸伸懒腰,老大不满的抱怨,"我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可是这事情非常重要!"方梅的模样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方梅今日就算冒犯了少爷,也是不得已,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求少爷听我一句!"
宿雅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你说吧。"
"请少爷大局为重,保重身体!"
宿雅鼓着腮帮子,"你就是想跟我切脉嘛!"他壮士断腕般的伸出左手,"给你就是了!"又小小声的嘀咕,"学医的就是麻烦。"
"已经不用了!"方梅火大的吼出来,随即觉得失态,但一想,反正豁出去了,索性也不顾什么礼节主仆,向前两步逼近宿雅的面庞快速的说,"少爷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连说话都没底气!别说回去,连走出这个屋子都有困难!这样的状态你就算有天大的智慧也只能凝滞!"
宿雅抓住他的肩膀隔开距离,傻笑道:"呆会儿让暮涟拿面全身镜来好了,别气别气,气伤肝。"
"我......"不是让你看现在自己的样子啊。方梅彻底无语,颓然坐到床边的地板上,"少爷,我觉得现在很难再说出去什么的话了。莹华宫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身份低微,从前也只听过少爷的一些事,觉得少爷大智若愚......今次......恕方梅僭越,我想起码调理好少爷的身体,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宿雅将右腿曲起来,下巴搁在膝上,慢慢的问:"方梅不是藤原本家的人吧?什么时候到藤原家的?"
"我祖先是日本人,五年前到的藤原家。"
宿雅弯唇一笑,"我还以为是中国人呢......"他右手食指对着门边角落勾了勾,一团白色物体慢悠悠的立起来,慢悠悠的往宿雅那边走,方梅吓得跳了起来--他完全不知道那边还有其他人、呃,生物在。走到床边的时候宿雅一把将它捞了起来,"小冰念,想我了吧,今后你要管我叫爹哦。"
"少少少少少少少......"方梅惊得说都说不完整。
宿雅在他面前打个响指,笑道:"不记得了么?冰念啊。"边说还边举起冰念的前爪对他摇了摇,"你们的小少爷。"
冰念不敢反抗,只把脸撇到一边,不看他。
"可可可可可是......"我们刚才说的话不就全被听去了?他就算宣誓成为少爷的宠物,也毕竟是莹华宫的妖魔啊,能信任?
宿雅笑眯眯的将冰念提起来,"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帮我跟冰念拿点食物来,小冰儿想吃什么?肉骨头?"
不要把他当成没用的宠物狗!冰念满腹怨念,又不敢反抗--他已经是它的主人了,虽然他只是人类,但是这是王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我不想吃。"普通的食物有啥好吃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行,我想喂你。"宿雅很坚持。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让自己好过点,冰念赌气,"狗肉。"
宿雅仍旧笑眯眯的看向方梅,方梅一笑,"那少爷呢?陪小少爷吃点吧。"
"呃?"宿雅呆住,傻笑两声看看方梅的样子,一脸"就算你是少爷我今天也不会妥协",点点头,"嗯......我也吃。"
方梅满意的说了声"少爷稍待",很快退了出去。
宿雅叹了口气,藤原家居然还有他拿少爷身份压不倒的人......
......
被迫塞进许多食物之后,宿雅头昏脑胀的缩在沙发一角,动也不想动一下。
今天吃饱了,还吃撑了......
真是把他们逼急了么?连长久只吃少量清淡食物的胃受不了大量油腻食物的侵袭都忘记了......逼着他吃下那么多东西......虽然跟真正的荤油食物还是差了很远,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啊......
方梅,你要害死你家少爷了。
一边喝着温水缓解胃部不适感,一边缩在沙发角落里发困胡想的宿雅渐渐进入梦乡。脑袋一点一点的,晶莹的液体顺着微张的唇缓缓流下,孩子一样。
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叹了口气,你就稍微让大脑和行为重合一点又怎地?明明不是笨蛋却非要表现得像个白痴。
煜走过去想拍醒他,却听道他无意识的呢喃,时高时低的听不清楚,但好死不死就让他听到一个名字--錾月。煜皱着眉头细想,錾月......今天被逼处理那些琐事的时候无聊翻了宿雅的资料出来看,的确有看到这个名字,只是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很少,只说宿雅十二岁时大病一场,她以命相救......
煜眯起眼看着宿雅一脸白痴的梦呓,时不时叫出这两个字。莫不是这小子的初恋情人?可是他们明明相差十岁......
恋姐?
哼哼,我倒要看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呢。煜邪恶的笑着伸过去一只手,准备点到他眉心上,但是宿雅突然间向左边倒去,煜的动作微微一滞,来不及改变方向的手扯到宿雅松垮垮的穿着的浴袍,浴袍滑下,露出宿雅几乎只剩骨头的肩以及......煜的瞳孔收缩,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右肩上狰狞的伤疤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但是颜色艳丽得古怪,并且这伤疤似乎不短。看着宿雅熟睡的样子,煜想了想,干脆把他板正,正准备拉下挂在他身上的另一半浴袍,宿雅却醒了。
还是那种突然睁开眼睛的清醒方式。四目相对,双方都呆在当场。
感觉好像做坏事被抓住一样......煜满脸黑线,指着他的右肩干巴巴的说,"你......"
"好冷。"宿雅皱皱眉,想将滑下的半边浴袍拉起来。
"等等!"煜按住他的右肩,"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宿雅鼓着腮帮子,"可是我冷。"
煜翻个白眼,不就是冷嘛。按住他右肩的手缓缓渡些气过去,"不冷了吧......"
"不冷......"宿雅的声音都开始发颤,咬住下唇,"疼......"
开什么玩笑?煜撇撇唇,"你放松点,我又不会害你。"
"没......"宿雅的手紧紧攥着浴袍下摆,指节泛白,从指缝里挤出几个字,"放......手......"
嗯?煜觉得不对劲的撤下手,见宿雅脱力的倒到沙发背上,双眼紧闭,嘴唇颤抖,不住的喘气,更觉奇怪,"你背上那道伤疤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宿雅的话,就是那道疤在反抗他的魔法。
宿雅小幅度的摇头,说不出话。
"要我帮你检查一下么?"
宿雅虚弱的睁开眼,弯唇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恢复得还挺快。煜帮他拨开滑下眉眼的刘海,柔声说,"别怕,这次我会小心的。你自己身上的事,总要弄清楚吧?"
"不......"疼痛早已消失,渐渐平复喘息的宿雅低低的说,"没必要,清楚与否都一样。"
煜的手滑向他的后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道,"可是我想要知道呢。"
宿雅闭上眼,"那请不要拿我当媒介。"
"你,"煜以拇指和食指抬起他的下巴,宿雅睁开眼,就见煜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只听他一字一字的说,"就是我的祭品。"
宿雅的瞳孔微微扩张,带着愤怒和惊痛。
祭品......吗。
也是呢,这样的话一切的不寻常就可以解释了。
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么......"浓浓的哀伤在他眼中漫延开,刚才那一瞬间的愤怒甚至是恨意消失得比出现得更快。宿雅扭头避开煜始终不肯移开的眼,垂下眼睑笑道,"反正弄不弄清楚都一样,你想知道就知道吧。"
煜转过他的脸,声音低柔,"真的一样么?"
"自然是真的。"
煜退开,敲了敲他的额头,"撒谎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随口应了一声,宿雅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好困。"
完全敷衍的态度却让煜更有兴致了。他将宿雅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两手圈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缓缓褪去宿雅的浴袍--没解腰带,只褪了上半身的一半。煜暧昧的用指顺着那道疤滑下,宿雅身子轻颤,闷笑着喊"好痒",煜安抚的吻吻他的锁骨,手直滑到他浴袍里面。
这疤痕竟然斜过宿雅整个背部,从右肩直到左腰!
而且它并非疤痕那么简单,煜感觉得到上面的结界--所谓神赐之术创造的结界。
他讽刺的一笑,世界上最多限制最没用的能力。
就算你本身带有反黑魔法的属性,我也能用黑魔法终结你。
煜轻舔宿雅的肩、颈,柔声说,"忍耐一下,我尽量让你前后‘一、样'。"
宿雅收起嬉闹的神情,异常柔顺的闭上眼靠到煜的肩上。
"这么可怕吗?你的从前。"
煜缓缓念出咒语--这于他实在是多余的步骤,只是为宿雅着想,不能进展太快。宿雅全身紧绷,头埋在煜的肩窝,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起来。煜皱了皱眉,只是刚开始就这样了,想要在他去清醒的状态下进入甚至解除这个结界是不可能了。可是这小东西逆来顺受的表情大概是万年难见一次了......痛苦得这么诱惑......
煜近乎贪婪的盯着宿雅疼得几乎皱在一起的脸,见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探过头去轻轻的吸吮舔吻,柔声诱哄,"很快就不疼了......宿雅乖......"
体内似火灼烧,几乎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宿雅即使咬紧牙关也忍不住发出痛叫,他紧紧抓住煜的衣服,全身痉挛。
再经不起他犹豫了,煜宽袖一拂,让他昏睡过去。

隐痕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把他安置到了幻之痕......真是耗力太多导致大脑缺氧开始出现短路现象了么......真想叫冤枉啊。
再回去的时候孤壑已经活蹦乱跳的了,见他出现马上就跳过来问:"小狐狸呢小狐狸呢?暮涟说他不见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快交出来,我要和他玩,我不要吃那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一听说他大人醒过来就马上丢下手上的东西赶过来,见他发根颜色仍嫌稍浅,赶忙去找了些奇珍异物给他,还怕暮涟他们不够周到他大人不肯吃而亲自动手到头来居然比不上一个才见过没几次的愚蠢人类......脑袋里飞快的转着怨念的敷桔怒了,重重的放下手里猫咪形状的碗,冷哼一声便走。
"啊啊,敷桔你怎么走了?你说了今天晚上都陪我的!"见敷桔离开,孤壑慌了,连忙追上去。
终于清静了。煜有些倦怠,提起精神看了看隔间的螽斯和绿躐,正想走,却见敷桔又回来了,他一脸凝重的说:"天界的使臣来了,请求见您。"
速度还真快。煜懒懒的看了敷桔一眼,"安排他们休息,我现在没空。"
"是。"敷桔离开。
煜唤了暮涟等人进来吩咐他们好好呆在这里谁找都不许离开,又说宿雅他暂时带去养身体。
待到他走了之后,暮涟问一旁的牧仪,"为什么王要吩咐我们这样的事?"
牧仪摇头,拉着暮涟离开。
"长老还会回来吗?他说要吃雅少爷的零食的,我都准备好了。"暮涟跟在牧仪身后,继续说,"可是敷桔大人不许长老吃,然后他们又吵起来了。那长老呆会儿会不会回来?他还要......唔......"
牧仪直接俯身堵住她的嘴,踢开身侧的门,带着她进了那空着的房间。
还是敷桔教给他的方法最有效,只要转移他她的注意力就能不回答她连绵不绝的无聊问题。
......
地上好脏,腐叶枯枝,倒下去之后会现出黝黑的泥土。
但是这样肮脏的地方却有淡淡的香味,泥土和枫叶的味道,不难闻。
背后火辣辣的痛,但是总觉得现在若是不睁开眼,会有遗憾,会后悔。所以虽然眼睛异常的疲累枯涩,睁开了有不堪重负和干燥的感觉,他还是睁开了,并且睁开之后就没有闭上。
眼前是月白色的长袍,婶婶送给錾月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月白色软靴,绣着怒放的菊花,是錾月三个月不睡觉的成果。锋利的剑尖上血痕蜿蜒,垂在身侧,血顺着剑流到她脚边的土地上,比腐烂和尚未腐烂的枫叶更为艳丽的颜色。
想抬起头或者眼,虽然想不出为什么想做这个动作,但是却前所未有的想,比睁开眼更为强烈的欲望。
但是不可以......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了也抬不起来。
"我恨你......"
清风明月一般的声音,和那个人十分相称。总是表情漠然的錾月,却一直给他温柔的感觉,朱袁他们都怕她,只有自己喜欢她,也喜欢......独占她。
今天是为什么过来呢......啊,是錾月喜欢的枫叶,过来采枫叶回去做书签的。
可是现在手上没有一丝力气了。
对不起,錾月,总是做不到你所期盼的事情,总是让你失望。
"你夺走了我的父母、地位、尊严、荣耀......我恨你。"
錾月的声音很好听啊,只是不适合开玩笑呢。有冰凉的液体滴到脸上,之前想笑的感觉被压下,心里涌来浓浓的哀伤。
身后有尖叫声和讨厌的笑声。
他和錾月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会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真是讨厌。
眼前月白色的人走开了。分不清是为什么闭上眼,但是一闭上眼就什么都不用看见了,包括那些无聊的人。但是看不见他们,也会看不见喜欢的人的......
所以--要睁开眼,再痛再累都要睁开--
......
挣扎着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古怪的景象。
昏黄的灯光、一张床有鹅黄色纱帐围绕、床柱雕刻着古朴的盘龙流云,恍惚间不知置身何处,刚刚醒来脑袋里面还是混沌一片,梦境逐渐远去。宿雅无意识的叫了一声:"錾月......"
他一叫之后立即清醒过来,錾月......那是多久以前的人了?
早就......早就死了......
不愿意多想。他抚着额坐了起来,拉平了唇讽刺的一笑,隔着衣服摸了摸背部,就算不大真切,想必也已是光滑如初了吧?封印解除了,纯粹的、光明魔法的封印。
耗费了那么多人的精力、那么多人的生命的封印,他就这么破解了。
那个梦,就是他忘记的好几年前的事吧。牵扯到大家氏族的肮脏、高级术师之间的污秽、藤原家声誉的斗争,以他们为导火索,以牺牲錾月为代价,以他背上那条狰狞的伤疤为结果。
当时是少不更事,如今......即使封印被破解,也该是无碍了......
宿雅拨开纱帐,下床找那个本应该在他身边的人。
景伦煜的离开,十分古怪。他该在他身边,看着他清醒、问他他记起了什么、有何感想的。不论他是不费吹灰之力即破解了他的封印、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破解了他的封印,他都不可能只是让他恢复记忆就作罢。
当然这房间也很古怪,有美人出浴图的屏风、千叶宫灯、纯白色长毛地毯、古老的树根雕成的圆桌、镶着铜镜的檀木制梳妆台、朱漆雕花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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