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之死
我趴伏在圣索非亚大教堂附近的公共图书馆的楼顶,这里视野开阔,通风良好且景色优美,可以看见对面天空,遥遥的启明星渐褪去它庄严明亮的神圣光辉。
对面的这座哥特式的大教堂有着数百年的历史,高高的塔尖映衬着刚刚被唤醒的朝霞,在天际,犹如万千灰色的鸽子,在燃烧锦缎的铺陈下轻盈略过。高大的拱门雕刻着千年前的悲喜,不知道多少对情人从这里经过。在祭坛前,神的注视下,秘密订下他们生死相许的诺言。因为传说中,情人与自己的另一半从拱门拥吻走过,就会得到通往天国的幸福。
鬼才相信通往天国的幸福。
我对着教堂的幸福拱门,心中抑郁,因为冬天黎明的气温很低的。有几只乌鸦站在我边上的栏杆上面看着我。我亦无心去欣赏优美瑰丽的晨景。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这里,是狙击的死角。
检查设备完毕,ok,深吸一口气。还有3′26″。我的狙击目标将会到达这里。
我再一次凝视我心爱的AK-47,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武器太过于普通,但是我的第一次任务就是使用这把枪。
她就像我得初恋,陪伴我渡过颤栗甜蜜又绝望的少年时代,像黑色的罂粟摇曳绝美。所以在这样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我还是选择了她。
今天,是我最后的一次任务,也是我冒险家生活的结束。
本来,我完全可以不接受这样的任务,但是,这次的酬金太具有诱惑力太炫目。那是我最想要的东西,而且我的后半辈子可以不用改名改姓的活下去,平静幸福。
通常,可以从世界的通用定律知道:越想得到的东西往往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就是命运对世人的恶虐玩笑。我从来都是那种不喜欢理会命运玩笑的人。但是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认为值得。如果我得到的话,我就可以死而无撼,安心的瞑目。我不害怕死亡,有时候,我赞叹造物主的神奇,世界有生有死,让我深深的,不去眷恋什么。尤其性命这种东西。我没有找到让我留恋世界的理由。当然,我活着,是因为还没有适当的机会让我解脱。我要纯粹的自由。在自由之前,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所以,我在赌,用我的命。
这次的目标是我此生最大的对手,我从来没有赢过他。这也是一个挑战。
望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才清晨,没有什么行人。今天是一个不宜到教堂膜拜的日子,大部分普通人都会选择在家中。街道冷冷清清,微镀上晨曦的金光。如此地平静。在平静下隐藏的却是波涛汹涌。
今天在这里会举行一场婚礼,最大的两个黑道家族在这里缔结姻亲,化解仇怨。
主角则是两个我最熟悉不过的人。想到他们,我觉得有一点点冷。
这时候,缓缓的驶来了一队黑色的车队,幽灵般无声的滑行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地狱的大门刚刚打开。撒旦要在人间迎娶他的新娘。
黑色的车子上全用淡黄边的浮雕玫瑰点缀着,看上去像有点滑稽,像生日宴会上的蛋糕。厚重的堆砌在豪华的劳斯来斯加长车上面。但不能否认,的确很漂亮。还很温暖。淡化了冰冷高贵。但是还是那些车子只是伪装了而已,它们还是冰冷高贵的,让人不敢触摸。
看看时间,6点5分,准确无误。我举起我的AK-47,枪上冰冷的光芒刺痛我的眼睛。但是,并不妨碍我瞄准目标,我已经不需要再去看我的枪支上的瞄准镜。就知道怎样可以让我的目标在最短的时间里毙命。
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们走了下来,迅速的排列好,天衣无缝。都是社会名流的宾客也都走了下来,略略点头,就走进了教堂。这不是军事演习,也不是什么毒品交易的现场,如此庄重肃穆的婚礼着实罕见。可能是因为主人太强势。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不是不知道怎么控制我的情绪,而是周围的血腥感加速了我的兴奋。我紧紧的盯着车子里面。他一定在里面。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雪茄和香水也盖不住的血腥味道。
可惜,这个死角你没有注意到。再厉害的人也会有疏忽的地方,这么细微的事情也只有我才注意得到,纵你天纵英才,也逃不出你自己设下的死局里。
6点6分。
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要用撒旦的名义是吗?很好,你本来就属于地狱。
再然后,他走了出来。他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黯然失色,俊美无双这样的话太苍白浅薄,但是的确如此。老天厚此薄彼,是他的传统。
他幽雅的弯下身,周围静默,仿佛只是为了看到将手伸向车里的新娘。
我的手指扣上扳机。
车门底下露出了复古礼服的塔夫绸和着雪纺的裙脚,其中若影若现的是一双镶满水晶羽毛的锻鞋。一只皓腕伸了出来,轻轻的搭在了俊美男子的手上。
我满手冷汗。
3......
凝神!今天晚上就会得到你最想得到的酬金了!我悄然对自己说。
2......
瞄准!男子温情的牵起她的手。
1......
预料中的枪响并没有响起,
忽然,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压制住了,是一个彻骨冰寒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 你输了!"平静的阐述事实。果然,楼下参加婚礼的是替身,他绝对不是一个温情的人。
的确,我输了。这是预料中的事实,我本来就不应该这么贪心。
我闭上眼睛,很顺从的将自己的手松到一边,垂下枪。他没有将我手上的枪给踢开。我心平气和:"我投降。我认输。"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冰冷的,但是语气已经接近温柔:"看来,过去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忘记了。你犯了最致命的错误--低估你的敌人。这样的狙击死角,即使是一个刚出道的,稍微细心一点的菜鸟也看得出来。你想要我的命就到了这么急切的地步吗?"
我不说话。
他看我这几近乖顺的样子,轻轻摸摸我的头,说:"这次买我命的人是谁?给了你多少?"
我闭紧嘴巴。这是职业道德。
他微乎其微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平和威严的对我说:"算了,跟我回去吧。你背后是什么我都帮你拦下来。只要你背弃你的家族。"
我的家族?呵呵,如果今天他和她结婚,我还有什么家族可言。
我摇头。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凝成一个好看的形状。
我的手猛然握紧AK-47,乘这比音速略慢一点的时间将有点走神的他摔倒在一边,为了这个动作,我练了好久,因为,这个赌注,我绝对不可以失手。
然后,黑森森的枪口瞄准,对准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覆盖下的,如大理石洁白光晰的额头。他很俊美,此君只应天上有。可对我来说,他就是我此生的恶梦。
我笑容愈冷,缓缓逼近他,轻轻的说:"这里,才是狙击的死角。" 我在他深深的,暗黑不见底的瞳孔里看见我诡异的笑容。
"你刚才问我我可以得到什么,我想得到的是我最想要的。"我收回了我的诡异,满不在乎的将手上的枪指向他。这种生死关头,他还能平静的坐在那里,洁白贵重的礼服依旧挺拔,容颜冰冷,像一个不信教的邪美王子。看来历经的生死关头不少。我和他相识这么多年,只道他是天生的气度雍容,举止优雅。
"是吗?你想要什么?"他满脸疑惑"我刚才看到你的目标好像是我的‘新娘',难道不是买我的命,是买她的命?"他的声音永远不会变的,隐藏在平静深处的戏谑,连讽刺我都这么严肃,暗中有话。我的眼皮一跳,也许,是不是他发现什么。不,不会的。
但是现在时间还没有到。我不能着急。
我早已经不会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了,拜他所赐。
我回答:"你们两个随便都行。我是瞄准她。可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刻板公式。
"原来是情杀。"他恍然大悟,明白的还真快,但是此刻,他只是初步断定我的可以引导,实际又信我几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还没有到。
"为什么你要杀我?"他轻轻的,爱怜的问我,那么那么的轻,仿佛一个深情的,被情人痛下杀手的人,在死前无怨无悔的呢喃。让魔魅的语气我错以为,我是他的爱宠。
"我恨你!"我用怨毒的口气,我得心里还是死一样的冰冷。这就是我对他的合理解释。
他闭上眼睛,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喃喃道:"你恨我,没错,你是应该恨我。我一直在利用你,然后还利用你的身体,不过,陪我上床的时候,你好像是心甘情愿的。"
他想伤害我,但是我还可以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是,司禴离,此刻,我铭记在心,你也不会忘记。你会后悔的!
我越加平静:"还有你给我注射慢性毒药。让我生不如死。"
"就因为这个?你不是一直哭着求我结束你的生命吗?"司禴离睁开眼睛,兴趣盎然。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便觉得了无生机,毕竟,我喜欢他,但是被他那样对待,任何一个陷入情网的年轻人都会受不了的。我被他利用了很久,前年才得以逃脱,浪迹天涯,乔装打扮。
"任何人都最爱惜自己的生命,我活着任你糟蹋是我的事情,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决定我的性命。蝼蚁尚苟活,何况人。"我依旧很平静,仿佛我只是一个四十多岁干巴巴的老处女在讲数学题。
他有点失望。眼睛透出一点点无辜的色彩。他的长相破坏了这样的天真无辜,可惜了太好的演技。我很想笑,多滑稽的样子,比较可爱。不知道以后还看不看的到,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他站了起来,我的枪也威胁的举起。他步步紧逼:"你真的要杀了我?"我差点妥协了,就为他的那点无辜可怜。
时间还没到......
我点点头。我早就没有什么知觉了,我的样子一定像一个机器人。说是一定会执行命令的。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好冷。他深不可测的笑了起来。令我觉得毛骨悚然,过了这么久,我依旧害怕他。
"笑夭,你的手法越来越糟糕,我本来想在婚前来一段惊喜的,告别我单身生活的仪式,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皱眉,今天他的表情倒是比较多,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知道怎么样可以快、准、狠的打击敌人的心理,他这样伤害我,其实意义不大,我没有心了。因为很多年前,它们早就碎的光光的了。虽然还是有些钝痛,在那个不知名的位置,我的左胸口的三分之二。
"用这么大的家伙对付我,实在很没有美感。"他用鉴赏名画的口吻,刚才的那一套已经收了起来。仿佛事不关己。
时间快到了,我也该行动了。
"我早就料到这点"我边说边从袖子离滑出一把左轮,还有消音器。对准他的腿一枪,不眨眼睛。他沉默......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眼中尽是野兽般的狂怒,仿佛不相信我对他开了枪。我在他惊愕狂怒的瞬间又补了一针麻醉,让他清醒,却全身不能动弹。
我没有伤到他的股骨,只是擦边而过,但这会让他的行动变得困难。他狂怒,我理解。我一直,是他的东西。即使他教我各种生存下去的技能,是为了利用我为他卖命。他要我陪他上床,是因为他觉得有趣。他用药物控制我,让我不要离开他,这都应该是理所当然,因为,我是他的东西。可是我不但逃走离开,居然还在此刻伤了他。我这样的东西,还是东西吗?
我笑笑,我终于会笑了。估计很假。其实我还是有点心疼的,看见他那么狂怒的神气,他一定想杀了我。其实,有一点点恨我,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我朝他走了过去。这么久,这么久。我一直觉得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他太高了,现在我可以俯视他了,什么时候,他也会如此的,让人觉得其实他也是可以被打败的?
他歃血的眼睛盯着我,用压抑着狂怒,森冷的声音说:"你会后悔的。"像从地狱深处。我忍不住战栗了一下,这么久,还是不习惯他的压迫感。
我干笑,掩饰我的不安,说:"我已经后悔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确很后悔。他那副想肢解我的残忍表情,我这样,是不是太决绝了?以后,一点余地也没有。他也不会愿意想起我的。我赌的,毕竟是我的命,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还是不放心,又补了一枪,这样他两只腿全部不能动了。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将嘴唇印在他的薄唇上,薄唇,薄情。
我一直很想吻他,我从来没有触碰过他的唇,我一只以为,他这么冰冷的人的唇一定是冰冷的。意外的是,他的唇居然是湿热的,他的唇就像吸血鬼,我无法自拔,甘愿永远沉迷。我一直不敢吻他,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但是在以前,如果我吻了,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残忍对待,我,也许更爱生命一些。我懦弱的躲在墙角,不敢去追寻我想要的东西。
我离开他的唇,嘴角暧昧的撤出一条银线,这是我们最后的联系了。还未离开他放大的脸庞,就断了。我看着他吃惊到泛白的脸色,知道他暂时还没有从镇惊中恢复,我果然是这么敢对他的第一个人。我很满意,的确,像我这么普通的人。居然可以留在他身边许多年,不付出点努力是不行的,也只有我大胆到可以得到他的初吻。
时间终于到了。
今天,或许是个让我得到梦寐以求的机会。面对我幼稚大胆的手段和如此简单的埋伏,他只是抱着玩玩看的态度。他很聪明,他知道我不可能伤他,也不会伤他。但是,他不知道得事,我在赌,用了我的全部,我廉价的性命。
他太低估我了。他想看的也不过是我在为他疯狂过后,尊严全无。可是我没有。
所以我赢了。
"遭遇了今天的事,你会永远记住我吧?"我不动声色的问他,心却颤抖的厉害。
他此刻又恢复了冷静优雅,冷冷的看我:"一只疯狗,我怎么会记得。"字字如刀,打进我得心脏。我惨然。
果然,他还是这样。
无心无情。
此刻,我彻底的绝望了。我压住翻江倒海的挫败感。走近他,再补一针麻醉,这样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是危险疯狂的狮子,一旦失去了控制,我必然会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的粉身碎骨,血肉淋漓。
我狠狠的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用最猥琐露骨的眼光看了他一遍,真是美人,倘若在我的身下承欢,冰一样的容颜染上情欲的红晕,该有多么美丽。我不禁佩服自己,还可以下想到这些。轻佻的挑起他的下巴,暧昧的凑近他说:
"那么,永别了。委身你这么久,我觉得很吃亏。"我故意停顿一下,暧昧的摸了摸他的脊梁骨,因为打着麻醉,他也不会有什么反映,但他的睫毛还是微不可见的震了一下。可怜我在下面疼了那么久,仍然渴望他的触碰。人果然是有等级的,是不是我比较下贱?
我放开他,移开眼睛,不去看他。说"但是我不打算要你还了,时间来不及"我背对着他,尽量克制自己:"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我知道我等不了他的回答了。
"再过五分钟会有一场爆炸......我早就知道了,但是炸弹不是我放的。我只救你一个,你的新娘我救不了。"我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你那么对我,但是我还是没有时间报复你,老天都在帮助你呢。"干笑。
我捡起扔在地上,他的衣服。高贵的礼服变得皱巴巴。我穿上去,他穿就是绝美的魔神,我穿,就是舞台上的丑角。
那些放炸药的人最多只见过照片上的司禴离。所以我代替他被炸死是可行的。如果事先告诉他,他绝对不会相信我。会认为我是争风吃醋,我甚至知道他此刻会认为这是我一手策划的苦肉计,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我。一会,他的保镖就会来救他了。
可是,我还是抱着那点微不可见的希望,希望他可以记得我。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死死的看着我。我不由的又心情大好了。反正,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不是等着吃了许多苦楚的小说女主角,总会有一个英俊多金的男士来救她。我只是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