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音三月便能给越王训练一支军队,许疏影虽不知道史料的真假,却能知道,陈音真有那个能力。
许疏影从陈音哪里学到的,不止是弓和弩的使用方法,更有一些军事上的常识。
每天练习□□,她回去的时候,手臂都是抬不起来的。在加上她要努力记住陈音说的那些话,更没有时间想别的了。
短短一月已过,许疏影射道小有所成。
“正射之道,道众而微。古代圣人的射道,弩剑未发出,就已经射中自己想要的。我不如古代的圣人,但却能说出其中要点。
这射道之道,身体要如同戴板一样直,头要像激卵,左足蹉,右足横。左手要如同树枝一般,抓紧弓身,右手要像抱孩子,决不能丢弓。举起弩一定要望向敌人,对准心脏和咽喉,射箭之时一定要心平气和,定心忍性,右手发动,左手不知。一时身处异教,何况雌雄?这便是正射之道。”陈音道。
“如何?你记住多少,又领悟几分?”
“……嗯,还请师傅让徒儿试上一试。”许疏影不知道自己领悟几分,却能在脑中模拟出那个场景,但却不知自己能够做到几分。
左手拿弓,右手上弦,用力拉,对准目标,心平气和,放箭!
一箭已出,许疏影顾不得刚刚被震得发麻的手臂,看着箭所射的方向。差了一点,并没有射中预想的地方。
“无碍,已经掌握七分了,余下三分,一分靠努力,二分就看天机了。”见到许疏影的失落,陈音安慰道。
对于这个弟子,陈音是十分喜欢的。许疏影十分努力,也有天分,但是却因年龄问题而被束缚住了。
手臂不够长,若是陈音给她特制的□□,倒还无碍。但是许疏影却喜欢和士兵待一起比试,普通的弓箭,许疏影当然吃亏。偏偏她还不认输,一次不行,就再比一次。
一晃两月已过,许疏影忙的不知道今夕何年。
而另一边,薛烛也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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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疏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她本来以为自己回家了,却发现,这里是白猿带她来的那个洞穴。
“醒了?”说话的是薛烛,他拿着阿青的那柄无灵的宝剑。
“先生请疏影来所谓何事?”对着薛烛,许疏影总是十分恭敬的。不止是薛烛教她知识,更是因为薛烛对她的态度。
“我要重铸这柄宝剑。”薛烛这时如同入魔了一般的看着手中暗无光泽的宝剑。
“可是,先生,你的手……”许疏影并不认为这样对薛烛来说是好事,可是薛烛入魔已深,听不进任何的话。
“无碍,疏影你不用再劝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之一生爱剑,少年拜得欧治子为师,我这后半生,不求能铸出一柄超越师傅,但求能留一柄名剑于世间。”一个人能存在多久?哪怕是他师傅欧治子也不能摆脱时间的局限。
薛烛爱剑,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这时候让他放弃触手可得的机会,不可能,他也觉不允许。
“我一生不知相了多少剑,如今我将这些传于你,学多学少只看你能领悟多少,今后只望你不让宝剑蒙尘。”薛烛不等许疏影说话,便继续说了起来。
“许疏影,我问你,你可愿随我重铸这柄宝剑?”
见薛烛语气坚定,许疏影就知道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她不知道薛烛想怎么重铸这柄宝剑,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不是好事。
“先生何必如此?”许疏影到底还是不放心薛烛,如此便算是变相的答应他了。
“来来来,我教你如何重铸宝剑。”薛烛见她答应,直接拉她到了那阴阳池边。
许疏影的宝剑也被薛烛一并带来了,只是在进入山洞的时候便全体没了声音。
它们虽不至于害怕这个山洞,却还是带着些不自在的。它们出生在这里,可是却千方百计的想要出去。如今故地重游,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都不愿说话。
许疏影这几日便听从薛烛指挥,把宝剑投进火池,每日重复锻造。每日打了多少下,许疏影自己都不清楚。
每待她歇息的时候,薛烛便于她说各种铸剑的知识,还有矿产。那种矿石能够铸剑,那种矿石能够提高宝剑质量。
闲着时候,薛烛便会做些铸剑的模具给她看。相剑的知识也没有落下,每日每日,大量的知识灌下去,也不管许疏影记没记住。
许疏影不懂薛烛为何会那么急,仿佛如同每日那是他的最后一日一般。
薛烛却没有解释,只是一味塞东西给许疏影。短短一月,许疏影便迅速瘦了下来,本来脸上刚在范蠡府邸养出来的一点点肉,也没有了。
薛烛知道许疏影这样是撑不到剑从铸好的那一刻的,他也不愿自己的知识失传。
只得每日去给她寻些比较有营养的食物,铸剑师本就是个耗费体力的活。更何况,他曾经跟着欧治子去各种偏僻的地方铸剑,能够找些能够补充体力的食物是一定的。于是,这些时候他就变着花样的给许疏影吃那些东西。
至于山壁之上的火草,薛烛是一点都不敢让许疏影吃了。只是吃了几天头发就这样了,若是再吃几日,许疏影便真的不能再见人了,头发都红了,谁知道皮肤会怎么样呢?
一月已过,重铸的第一阶段已经过去。许疏影这时也只是不再继续瘦下去罢了,如今许疏影也算是十岁的人了,却和两年前离开家时相差不大,甚至更加的瘦了。
两边的脸颊没有一点肉,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了。
第二阶段就比较麻烦了,许疏影在锻造的时候,薛烛会是不是的放些东西进去。
放进的东西,有时是木炭,有时矿石。各种矿石比较多,这时薛烛便会告诉她,各种矿石的作用,然后要她记下来。
许疏影每天忙的连睡觉的时候都很少,强迫着自己把薛烛所说的一切都记下来。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虐待童工这一条,不然保准能告薛烛虐待童工。
许疏影实在是累的很了,每日坐下来闭上眼就能睡着。
第一次铸剑,而且还是重铸一把宝剑,她不敢有半点放松。薛烛所说的一切,许疏影都努力的记下来,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不能够忘记。
铸剑真的很累,她第一日就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累。这一个月她完全是靠自己的毅力坚持下来的,如今已经到了六月,一年已经过半。
天气炎热,许疏影又在熔岩边上,几乎都要虚脱。手臂因为过度运动,肿的不成样子,动一动的都钻心刻骨的疼。
不知是因为许疏影的样子,还是因为剑快重铸好的原因,薛烛终于放过许疏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随后薛烛便出去了,许疏影趁着在熔岩旁边的水池里泡一下。
如若不是因为旁边这个水池,许疏影早就撑不下去了,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快要被压榨干了。
稍微泡一下,等到许疏影感觉自己手臂不是酸痛,才出来。不过铸剑一月有余,许疏影便能感觉的到,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剑很有缘分。
那着自己在这里得到的宝剑,许疏影自从那天拔过一次之后,从没有再拔过剑。她细细的摩擦着剑鞘,剑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她有想不起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很熟悉,好似这把剑会保护自己一般。莫名的就对这柄宝剑有了信任,却不知从何而来。
感觉着剑上熟悉的感觉,许疏影枕着剑不一会便睡着了。
薛烛看着她就算是睡着也丢不掉的疲惫,稍微有些心虚。可是在转眼看到现在这个和从前那个暗无光泽的宝剑完全不同的剑胚,又消退了下去,薛烛已经入魔,无药可解。
许疏影休息了几日,等到身体完全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疏影,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剑铸好。”薛烛这几日好似正常了,但是这话却说的莫名其妙。
第二阶段接近尾声,薛烛却经常不见人影,只有一些留给她的食物。
许疏影不明所以,只得把一肚子疑问憋下,耐着性子铸剑。
然而,薛烛不见的时间越来越长。总会说些许疏影听不懂的话,他的耐心突然大了起来,说听不懂记着就好。
然而在第二阶段结束的时候,许疏影被薛烛叫了出去,他告诉许疏影,剑的第三阶段犹为重要,绝不可半途而废。
等到许疏影开始第三阶段的时候,薛烛不见了,只留下足够她几日吃的东西。
许疏影心里没来由的慌了,可是看着熔岩里的已经渐露锋芒的宝剑,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寻找。
她耐着心,强迫自己去铸剑。她总是感觉,面前的熔岩,比以往的时候都要热,都要红,仿佛是要把人燃烧殆尽一般。
可是,直到许疏影把剑铸好,也没有见到薛烛的人。
许疏影无奈,只好先带着剑回到范蠡的府邸,想要让范蠡去寻找他。
许疏影永远都想不到,回到范蠡府邸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至少,对她来说,是个惊天霹雳。
☆、第15章 春秋篇(完)
重铸出来的剑十分细长,与普通宝剑不同,配上剑鞘,就如同阿青手中的竹棒一般,但是重量到底还是不一样。
许疏影见宝剑重铸成功,顾不得等待薛烛便回去范蠡府邸了。
初时,许疏影失踪,阿青与陈音确实十分着急。待仔细一想,不见的还有薛烛与阿青宝剑。
不用怎么分析,就知道,许疏影是被薛烛带走了。
在做的人都知道薛烛对剑的执着,见如此,谁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阿青沉默不语,薛烛想要学习干将,以身殉剑。但是在这之前,一定要找一人铸剑,按照薛烛的选择,这人定是许疏影。
不愿宝剑染血是一回事,更多是不想要许疏影手中的第一柄宝剑,是以血骨铸的。
可这一切,阿青都阻挡不了。
看着许疏影带着两柄剑归来,阿青便知道,这一切,都挽回不了了,一切都以成为定局。
她沈默的接过许疏影手中那如同竹棒一般的宝剑,入手的温度温暖。似乎在安抚她,阿青却无甚表情。
“疏影。”阿青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怎么?”正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的许疏影疑惑的看着她。
“薛烛曾打算效法干将,以身铸剑。”阿青说话的时候,低头抚摸着剑,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什么!”许疏影的困意瞬间褪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阿青手中的宝剑。
“薛烛对剑已经入魔,他执意要以身铸剑。”阿青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几分嘶哑了。
“先生,先生何必如此,当真是糊涂了!”许疏影猛的被阿青说的话吓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干什么好了。
“疏影,你记着,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想太多。”薛烛已经失去,阿青更多的是担心许疏影。
如今军队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战争将要打起。她和陈音定然会上战场,可是许疏影可以自己选择。
他们都不想她上战场,哪怕是她与陈音,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在战场之中全身而退。战场,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阿青,我……我不知道……”许疏影现在脑子里都是薛烛的身影,还有山洞里的熔岩池。
那池子旁边都是那么的热,直接跳到池中,该是怎样的痛苦?许疏影不知道,她不敢想象。
她亲手把自己的先生,生生的铸成一柄剑。铸剑时,那铁锤好似一下下的都砸在了先生的尸骨之上。
许疏影突然觉得寒冷,刺骨的寒冷。这些都是她做的,她生生把一个人,铸成了一柄剑。
先生入魔又怎样?他自己自愿投入熔池又怎样?最后的最后,把他铸成剑的是她许疏影啊!
她绝望的看着阿青手中的宝剑,手中的剑落到地上。
“先生,先生,对不起……对不起……”许疏影双手掩面的突然跪坐在地上,泪水顺着她的手滑落,沾湿一片。
阿青看着崩溃的许疏影,知道她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疏影,这不关你的事。你听着,这不关你的事!是薛烛自己要求的,你只是帮他实现了他想要的而已。”阿青轻轻把许疏影搂在怀里,安慰着她。
“不,这是我的错。我若是能早点发现,先生就不会……”许疏影到底,是放不下薛烛。
对于许疏影来说,薛烛不止是先生。薛烛教她,他所知道的一切,却不愿许疏影拜他为师。
许疏影记得,薛烛总是说他不配做欧治子的徒弟,可是他却在借着师傅的名声做事,这本是不该。
这身本事若是不传下去,他心难安。对于许疏影,他是十分满意的,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许疏影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这几月,薛烛教她的场景。
他会在她累的抬不起手的时候,帮她按摩手臂。会在她做的好的时候,轻轻揉摸她的头发。
临近铸剑第三阶段的时候,薛烛不再说那些知识。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给她为人处世之道。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说着,在外人面前,决不可脱下自己的兜帽,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红发。
薛烛对她那么好,那段时间薛烛那般反常,是不是她能发现,薛烛就不会死?
“都是我,是我害得先生……”许疏影泣不成声。
无论阿青再说些什么,许疏影都无动于衷。
阿青无奈,只得直接把她打晕。战事将起,这样的许疏影如何能让她放心?
她必须要找陈音好好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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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音听了她的话,沉默一下。
“这几日,让疏影在我这里学习□□吧,尽量不要让她看见与剑有关的。”
“也只能这样,不过……战场……”阿青是不想让许疏影上战场的。
她自己是越国人,为越国打仗,那是理所当然。可是,许疏影不一样,她不希望幼小的许疏影见识战场的残酷。
“阿青,疏影上战场,或许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陈音与只是剑客的阿青看到的不一样。
范蠡已经见识到了许疏影的武力值,他绝不会任许疏影在后方的。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许疏影,增加她的自保能力。
“嗯,是我想多了。”阿青随念一想,便明白了陈音的意思。
她只想保护许疏影,却忘了,最大的隐患就在自己身边。
阿青与陈音的话就这么结束,无人知晓,他们到底讨论了什么。
第二天,陈音根本没有给许疏影悲伤的日子,拉着她就是各种训练。
许疏影也如同陈音想的那般,一忙起来就没时间乱想了。
这也只是看起来,面前不显,甚至连脸上的肉被慢慢又养了回来。可是许疏影的心思却愈发的沉寂,经常一天都不怎么说话。
对此,阿青与陈音都无法。
很快,越国与吴国就要开战。阿青与陈音都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
他们每日忙着训练士兵,还有和文种范蠡商量对策,根本没时间去看许疏影。
许疏影亦是日日忙着练习弓箭。
这一日,范蠡找到她。
“许姑娘。”范蠡还是一年之前的模样,好似没有什么变化。
“范大夫寻我,可是有什么事?”许疏影当真是不想与他废话。
“许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薛烛先生的手是怎么回事吗?”范蠡说起话总有一股自信,却让人生不起厌。然而,许疏影却是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把所有的事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人。
“多谢,不必了,薛先生都告诉我了。”许疏影淡淡道。
“许姑娘真的不想知道风胡子在哪里吗?”即便许疏影态度不恭,范蠡也不在意。
“你说。”听见他话的许疏影终于有了波澜。
“风胡子就在吴国,据说,敌军大将的剑,便是风胡子竭尽心力而铸。许姑娘,我言尽于此,而下要怎么做,还要看许姑娘你自己。”范蠡说完便离开了,徒留陷入沉思的许疏影。
范蠡一番话,留给许疏影的影响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白日跟着陈音练习弓箭,晚上就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想着自己所练习过的招式。
待到上战场那日,许疏影默不作声的把阿青藏好的剑找出来,与自己的弓箭放在一起。
许疏影被当做弓箭手,安排在比较隐蔽的地方。
他们都以为许疏影来到战场,会被战场吓到,就连许疏影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