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天待在卧室写稿,坎贝尔夫人还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坎贝尔上校却一清二楚,他有心说两句,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们夫妻培养简不就是让她自力更生吗?现在她能养活自己,还有能力把生活过得更好,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坎贝尔上校负责的情绪摆在脸上,魏莱只当没看见,加紧把第五篇写完,修改过后,寄到报社,《每日晨报》的预告已经打出来了。
老杰克把来稿送到兰斯办公室,笑眯眯地加上一句:“我还没看。”
编辑室那帮小年轻背地里说他都到这把年纪还不忘拍马屁,笑话他拍马屁也没拍对地方,报社都要易主了。老杰克虽然年近60,但耳朵还没背,他全当没听见。
兰斯不自在地咳一声:“你是主编,应该看过再给我。”话是这么说,手上功夫一点没停,信封早就拆开了。
老杰克掐了把大腿,忍着没笑。兰斯一路往下读,表情越来越柔和,老杰克往信上瞥了几眼,急得挠心挠肺,第五篇写了什么?
故事以一桩谋杀案开始,最后却以一个婴儿的出生结尾,和第四篇一样,情节反转了又反转,叫人猜不到剧情发展,语言少了尖锐的讽刺,多了幽默。她有这样的才华,应该留在伦敦,如果和他一起去曼切斯特,势必会失去很多机会。
老杰克见兰斯叹气,还以为是小说不好。
“不,这篇小说很精彩。”兰斯把信递给他,起身站到窗前。
他可以想象她坐在飘雪的窗前写作的样子,心里一阵悸动,想要见见她,就算站在坎贝尔家楼下,看着她,不说话也好。
魏莱还没给他回复,兰斯并不着急,还有些事没处理好,花房也还在修缮,这是他用来求婚的地方,一星半点儿都不能出错。
魏莱自然不知道兰斯的筹划,坎贝尔夫人身体康复后,她陪着坎贝尔夫人四处回访曾在她病重探望的人家,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往床上一躺,全身骨头都酥了。
陀螺一样转了三天,好不容易不出门,准备好好歇歇,又收到一封给她的信,魏莱心都提起来,怕是兰斯的信来问她的回答,魏莱隐约感觉到自己在逃避,虽然这些天很累,但也不至于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
她坐了一会儿才把信打开,虚惊一场,是哈莉特的信。
哈莉特前天来到了位于伦敦布伦斯维克广场的约翰奈特利家,离开海伯里的原因很简单,对外都说是她的牙出了问题,伦敦无疑有更专业的牙医,而奈特利夫人也需要有人陪伴。
奈特利夫人是个热情的人,哈莉特受到了妥帖的照顾,但奈特利夫人却让她无时无刻想到她在海伯里的朋友爱玛·伍德豪斯小姐和奈特利先生,想到自己愚蠢又可怜的自作多情,她来伦敦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避开那对人人称羡,即将订婚的情侣,但住在约翰家却起了相反的效果。
哈莉特还记得她跟爱玛谈起她对奈特利先生的感情时,爱玛鼓励了她:“……他的地位是比你高……但是更奇妙的事情也发生过,地位更悬殊的人都结合了。”她毫不怀疑爱玛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但是她也一时无法接受她的朋友即将和奈特利先生结为夫妻的事实,而且,这个消息还是贝茨小姐告诉她的。
也许这并不能责怪爱玛,那天在哈特菲尔德,她或许想亲口告诉自己,爱玛忐忑不安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证据,但是贝茨小姐先一步开口,哈莉特还记得当时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时的感觉,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奈特利先生是在知道丘吉尔夫人去世后才决定反悔海伯里的,约翰和伊莎贝拉认为丘吉尔夫人的去世会促进弗兰克和爱玛之间的婚事,这让奈特利坐不住了。
他匆匆返回海伯里,本以为会听到令人心碎的消息,他决定要坦然面对一切,并且给予爱玛嘱咐和一如既往的关心,但是上帝眷顾了他,爱玛也深深爱着他。互明心意后,奈特利先生迫不及待地向伍德豪斯先生提出和爱玛结婚的请求。
这是桩美满的婚姻,唯一的伤心人就是哈莉特。
哈莉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坐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想到贝茨小姐肯定把这件事写信告诉简了,而爱玛和简的关系那么好,说不定简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蠢话。
哈莉特气恼地敲了敲脑袋,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马车刚过路口,魏莱就迎了出来,等哈莉特从马车上下来,她拉过哈莉特的手:“虽然没下雪,但是今天比昨天还冷,路上冻坏了吧,屋里暖和,我泡了茶,往里面加了一点佛手柑,别有一种味道,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的牙好些了吗?还疼吗?……”
哈莉特被魏莱拉着进了客厅,眼睛湿润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坐在壁炉边,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红茶伴着佛手柑的清香舒缓了哈莉特的情绪,而魏莱一句关于爱玛和奈特利的话也没说,只跟她聊在巴斯的见闻:“……以前总听埃尔顿夫人说巴斯有多漂亮,我还不以为然,这次去了一看,我才知道自己的眼界太窄了,就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史密斯小姐,你离开海伯里来伦敦是对的,这里有很多海伯里没有的东西,我想你会喜欢的。”
“是,我也觉得,费尔法克斯小姐,你知道埃尔顿夫人怀孕了吗?”
“姨妈写信都跟我说了,我真心祝福她。”
那也一定写了爱玛和奈特利先生!哈莉特后悔问了这一句,这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知道爱玛和奈特利先生即将订婚吗?”
魏莱点点头:“姨妈的信里都写了,史密斯小姐,抱歉,茶凉了,我去添热水。”
哈莉特还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她那不结实的神经做好了冲击的准备,但魏莱只是随口一答,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哈莉特的全副武装没了用武之地,愣了几秒后长舒一口气,不管她是不知情还是同情自己,她都感谢简。
之后的两小时两人相谈甚欢,是哈莉特浙西日子里最放松的时光,她从来不知道文静的费尔法克斯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这样轻松的时刻令哈莉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主动提起了爱玛和奈特利先生,情绪一下上来,没忍住哭了。魏莱吓了一跳,急忙递给她手绢。
“费尔法克斯小姐,抱歉,我失态了,不过,我是为爱玛感到高兴,寒冷的天气容易让人伤感,我就是这样。”哈莉特擦干眼泪,深吸口气,“我没事,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到自己以前做过的傻事,说过的傻话,还有为爱玛开心,几种情绪一上来,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但是你看,我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魏莱心知肚明,并不点破:“因为担心你的牙齿,今天特地没有准备甜点,我还以为是我招待不周才让你哭呢,吓我一跳,厨房刚做好了苹果派,你要不要用一点?”关于哈莉特的情感问题,魏莱一句话不问,也不劝,她自己的感情还没弄明白,做哪门子的情感专家。
吃了苹果派,喝了苹果茶,全身暖暖的,哈莉特情绪好多了,她想把心里话跟简说,但不知怎么的,隐隐觉得简对这件事并不上心。
来时害怕说,走时没处说,一肚子话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不过能出来散散心,哭一哭,哈莉特也满足了。
魏莱给了哈莉特安慰,她应当还请一次,征得奈特利夫人的同意后,哈莉特派人送了一封信,却得知魏莱已经有约了。
莉迪亚邀请魏莱来家做客,阿米迪欧夫人正好要去金斯利家喝下午茶,算准了时间,阿米迪欧夫人刚走,魏莱就到了。兰斯已经告诉莉迪亚他准备向魏莱求婚,莉迪亚虽然担心母亲会强烈反对,但是仍为弟弟高兴。
“兰斯不在家,我母亲也出门了,只有我一个人,你陪我说说话好吗?露西的订婚宴热闹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莉迪亚没有参加约翰逊小姐的订婚宴。
魏莱捡了几件重要的事,莉迪亚听得连连点头,又跟她感叹一遍约翰逊小姐和斯科特先生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我是最不愿意见到有情人被迫分开的,露西和斯科特先生这么多年还能再在一起是上帝保佑,我希望他们的磨难已经结束了,能一生幸福。好了,说了这么久别人,该说到你了。”
魏莱愣:“我?”
莉迪亚坐到她身边,小声说:“兰斯什么都跟我说了,就算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老实说,我还以为我弟弟一辈子都是个严肃拘谨的人,现在看来是没遇到对的人。简,你是个好女孩儿,我很高兴兰斯喜欢你,好吧,我得问你一个问题,兰斯不许我问,如果被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但是我必须要确认,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
魏莱眨了眨眼,红嘴唇抿在一起,一片红从雪白的脖子泛到脸颊,话还没说,门一下开了,兰斯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莉迪亚看了看他们俩,心里暗笑,还用问吗?明摆着的答案。
兰斯进了大门就听见仆人说费尔法克斯小姐来了,一开始他还能假装镇定自若,然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进屋。
“阿米迪欧先生,下午好。”
“简……费尔法克斯小姐,下午好。”
“行了,阿米迪欧先生,费尔法克斯小姐,在我面前就别假装客气了。”莉迪亚不禁好笑,“茶水都凉了,我去叫人泡壶新的。”
“莉迪亚!”两人异口同声叫住她,这下莉迪亚更乐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等她笑完,兰斯说,“很重要,但我不确定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什么?”
“德雷克·约翰逊回来了。”
兰斯拉着莉迪亚的胳膊防止她晕倒,但莉迪亚出奇地平静:“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他就在外面。”
这像是一道口令,门缓缓地开了,一个黑壮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纸包。
“还认得我吗?”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魏莱扶着莉迪亚,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静外表下的颤抖:“认得,德雷克·约翰逊。”
“我回来了。”约翰逊先生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块叠起来的白布,“我说过会带最好的平纹细布给你做婚纱,希望我没有来迟。”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我的结膜炎吧。我看有朋友在问得结膜炎是什么感觉。
我是三年前第一次得了结膜炎,是七月份,夏季是结膜炎感染高峰期,而且来得很快,能感觉到眼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那种疼,很快就红了,去医院确诊急性结膜炎,第一次感染得快,好得也快,不到一周时间。
第二次,就是第二年的夏天,这一次比第一次稍微长一点,半个月才好。
第三次,就是今年的夏天,跟第一次很像,感觉眼睛疼了一下,一夜之间就全是血丝,我就知道不好了,确诊是滤泡性结膜炎。
但是,这一次最让我头疼的是反反复复,看着快好了,立马又复发。
我已经连续跑了三个月医院了,医生都觉得太顽固。
后来,我想是跟生活作息有关,以前我觉得十二点睡叫正好,睡前还玩一个小时手机,玩兴奋了可能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很不注意用眼。
我以前买过人工泪液,日本的各种眼药水,法国的人鱼眼泪,但是这样特别伤害眼睛。
眼药水毕竟是药水,不能长期用,特别是人工泪液,会让干眼症越来越严重。
电脑屏幕和手机的蓝光都非常伤害眼睛,如果持续盯着一个小时,肯定会疲倦,如果眼睛有炎症,二十分钟就疲惫了。
医生建议我使用电脑半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后,让眼睛自然地休息,看看远处,蹦一蹦,跳一跳,别老用眼药水。
我现在已经调节了作息时间,十点就睡了,睡前不玩手机,每天也尽量不玩手机,控制用电脑时间,泡枸杞喝,我感觉还是挺有用的。
☆、第六十章
阿米迪欧家和约翰逊家有着多年的交情,莉迪亚·阿米迪欧和德雷克·约翰逊从小一起长大,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是再相配不过的一对,结婚是迟早的事,但是阿米迪欧夫人从一开始就赞成这桩婚事。两个年轻人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约翰逊夫人明里暗里多次提起婚事,阿米迪欧夫人只当没听见,暗地里接触一切她可以接触到的贵族家庭,认为以莉迪亚的品性、才学和相貌,只有一位贵族出身的青年才能和她结婚。
婚事迟迟不能敲定,使得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备受煎熬,但上天似乎觉得给他们的考验还不够多,约翰逊家破产了,还背负了大量的债务,阿米迪欧夫人这下有了正当的理由拒绝这门婚事,并且阻止兰斯和莉迪亚再和约翰逊一家来往。
莉迪亚为此抗争过、吵闹过,但什么都无法改变阿米迪欧夫人的决定,直到兰斯偷偷带了一封德雷克的信,约翰逊一家即将离开伦敦,莉迪亚彻底安静了,这一安静就是七年。
“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莉迪亚有过大哭或者大笑的行为,她变得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兰斯说,“约翰逊一家离开伦敦后,莉迪亚就发誓永远不结婚,不过,我想德雷克回来了,会打破这个可怕的誓言。”
魏莱点点头:“莉迪亚会获得幸福的,我相信,时隔七年,约翰逊也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和感情,这说明约翰逊先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客厅让给了莉迪亚和约翰逊先生,魏莱和兰斯到了后花园,只可惜冬天什么都枯萎了,没看头,屋外风大,兰斯挡在风口。
没见她时,他着急知道她的回答,见了面,看着她,听她说话,什么回答都抛在脑后,时间一下慢下来。
兰斯把读者来信交给魏莱,他本想选出夸奖她的,但又一想,她不是只能接受夸奖的人,于是夸奖的,批评的都拿了一些回来。
魏莱笑着跟他道谢,德雷克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先愣了一下,随即心照不宣地笑,大概是哭过,那张大黑脸上留着两道清晰的泪痕:“我和莉迪亚说好了。”
一开始,两个人还能保持着平静,礼貌客套地问候几句,后来,谁也不知道谁先哭,德雷克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为她擦泪,问她还愿不愿意嫁给他,莉迪亚哭得更猛了。
魏莱和兰斯回到客厅,莉迪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淡定平静地喝着茶,但是她拿着茶杯的双手不停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德雷克的回归像是一场风暴,让莉迪亚平静多年的生活起了狂风暴雨,她一时消化不了情绪,一场嚎啕大哭消耗了她的体力,魏莱离开时,她都无力起身相送。
上马车前,魏莱让兰斯给莉迪亚准备一点甜点,注意她的情绪,说完扶着兰斯的手臂上了马车,隔着车窗跟他挥手告别。马车走了一段,兰斯还站在原地目送,看着马车消失在转弯处。
身后突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阿米迪欧夫人面无表情地从马车上下来,微扬着下巴,点一点兰斯:“还不进去?”
阿米迪欧夫人从金斯利家回来是带着气的,她第一次受邀参加金斯利夫人的下午茶会时,被安排在末座,她不生气,这次坐到了主人家旁边,她反倒不开心了。座位虽然提前了,但是金斯利夫人对她却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
这次下午茶会,金斯利夫人明显对第一次参加的詹姆斯夫人更上心,阿米迪欧夫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只操心家务和孩子的妇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
她不想承认,但却无法不担心金斯利家不再执着于和阿米迪欧家联姻,财力比阿米迪欧家更胜一筹的詹姆斯家成为了第一选择。
“我跟你说什么?我让你别介绍詹姆斯给金斯利小姐认识,现在自尝苦果了吧,我看金斯利夫人
对詹姆斯夫人的态度就知道,可恶的詹姆斯!明明知道金斯利小姐要跟你结婚,偏偏要插手。”
兰斯淡定地喝着茶:“这本来就是一桩生意,有人竞争不是很正常吗?”
阿米迪欧夫人瞪他一眼:“这是什么话?婚姻怎么是生意?兰斯,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怪会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我看你跟那个穷丫头在一起才是买卖。”
“妈妈,这件事跟费尔法克斯小姐没关系。”
阿米迪欧夫人冷笑:“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要你和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但是兰斯我要告诉你,现实就是这样,你想得到就得有付出,有取舍,金斯利家能带给你地位、尊贵的血统和事业上的助力,你口中的那位什么小姐能给你什么?她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兰斯,你应该成熟了,为了阿米迪欧家,你不能任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