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海————半分堂主人
半分堂主人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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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触怒这香雪海的主人,被杀死在里面,或者被赶出香雪海?
眉想,他大约能够体会到那些人的心情了,香雪海是最后的希望,他们唯恐失去,因而变得胆怯,所以不愿意轻易尝试不可知的冒险。
但也有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因为既然李忘风每个月都可以进去,并且安然无恙,那么也许香雪海的主人并不可怕。
眉还在犹豫着,李忘风似乎已经发现了他。
瞎子的听觉总是特别灵敏,李忘风也不例外。
他侧过头,对着眉的方向问:"是眉吗?"
眉不由的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李忘风看不见他这个动作,又连忙说:"是、是我。"
"你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李忘风问。
"嗯......我其实,是想拜访一下这里的主人。"眉只好如实的回答。
"既然这样,为何站在那里不进来呢?"李忘风好像丝毫没有体会当眉心中的犹豫,语气平和的说。
话说到这里,眉也只好进去了。他不由的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脚步。
※ ※ ※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总是以侠义自居,为什么却总是不能容忍别人呢?"夜风东少对林飞成说。
林飞成后来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令他不由自主就迷恋上的人就是他所要铲除的魔教教主夜风东少。他没有想到,传说中嗜血残忍如魔鬼一般的夜风东少其实只是一个瞎子。
林飞成曾经引以为傲的轻功与剑法,在夜风东少的面前都显得那么的笨拙与可笑,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抽出他的逐风剑,就已经被制住了。
夜风东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与厌恶。
他说:"我们和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我们祭拜春神就被视为异端、就被称为魔教,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你们指责我们杀人,可是当你们高举着刀剑杀戮我们的亲友时,难道我们不会因为悲伤愤怒而想要报仇吗?"
"你们都说我嗜血,可是我连血都看不见。"
"算了,和你说这些也太没有意义了,反正你们这些人是从来也不屑于听别人解释的。"
看见他脸上的失望,林飞成不知道哪里忽然来了勇气,他说:"不,请你继续说,我愿意听你的解释。"

开始的时候,林飞成只是觉得,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怎么会真的嗜血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罢。
因为他愿意相信,所以他相信了。
※ ※ ※

眉看着李忘风在花海中弯下腰,伸手轻轻的抚摸花瓣。
黄昏的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在香雪海的尽头,雾气渐浓,空气越发的寒冷刺骨起来。
"今晚有月亮么?"李忘风问。
眉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已经自东方升起,银盘一般高悬在深色的天幕中,降下华美的霜辉。
月色照映着香雪海,满地的白色亮的有些耀目。
"嗯,有的,今天是月圆之夜呢。"眉说。
"月光之下,白色会特别的亮。"李忘风仰着头,仿佛在感受如水月华。
"你......你见过白色?"
眉有些吃惊,他想起苏葑对他说,天生的瞎子是连颜色是什么也不能知道的。
"白色不就像雪一样么?"李忘风略有些疑惑的反问。
"这样说的话,也的确如此......"
※ ※ ※
林飞成对他说:"你的眼睛看不见没有关系,今后就让我来做你的眼睛好了。"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带着一些甜蜜与幸福。
林飞成牵着他的手走到廊外,将一把雪放在他的掌心中。说:"雪是白色的。"
雪在掌心中融化,很快变成一小摊沾染了掌心温度的液体,林飞成又对他说:"水是透明的。"
他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原来颜色就是这样的。"
因为林飞成相信他,所以他也相信了林飞成。他们之间,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情。
他们尚不能清楚的分辩出这种情感,只是希望,能够在一起,永不分离。
然而林飞成不可能在这山谷中与他厮守一生。
林飞成没有忘记,师门对他的期望。同时,他也天真的希望,能够化解正派与东皇神教之间的误会。
所以林飞成对他说:"下个月的这个时候,等我回来。"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正当十五。
他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林飞成,以及圈套和阴谋。
结果林飞成,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能辜负师门的重望,不敢面对武林正道的鄙夷,更难以承受为天下所不齿的畸恋之罪。
所以林飞成只能对自己说:"他们答应了不会伤害他。"
※ ※ ※
"你好像特别喜欢这里的花。"眉看着李忘风,好奇的问。
李忘风微微的点了点头,说:"因为这里的花是白色的。"
"白色的?"眉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他看了看周围,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全部都是白色的花。
"可是......香雪海的花难道不都是白色的吗?"眉忍不住说。
李忘风的指尖忽然一颤,僵在了那里。
他的脸上,透着深深的悲伤。
"白色,不是冷冷的么?"
能够忘记么?
一定能够忘记!
是嘛......

二章·如水涟漪

苏葑有两个病人。
一个是他青梅竹马的伙伴萧兮,一个是他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钱鑫。
钱鑫有两个爱好,女人和钱。
他众多的红粉知己里,最出名的当数燕归楼头牌翡翠姑娘。
中元节那天,翡翠姑娘在花舫里布置了精致小菜、陈年佳酿,与钱鑫共赏烟火花灯,轻波流水,丝竹箜篌,佳人在怀,怎生的风光旖旎!
钱鑫酒酣耳热时,搂着翡翠道:"美人儿,可有什么心愿?"
翡翠姑娘一双灵动的大眼眨了眨,娇艳欲滴的樱唇轻启,嗲嗲的说道:"钱哥哥,王星记的扇子,可真漂亮。"
王星记的扇子,每个月只出一把,或金或玉,材质华美,雕工繁复,岂止漂亮,还价值连城呢!
等翡翠姑娘说完这句话时,钱鑫的酒已经醒了。
"扇子啊,美人儿放心,回头哥哥我一定给你买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哎呀,这都过了亥时了,险些忘了事情!"
这样说着,已经施展了踏波无痕的轻身功夫,踩过几只河面上的花灯,落到岸上。
还喊着:"美人儿,下回哥哥一定把黄记的扇子带来。"
西市黄记的扇子,价廉物美,三文钱一把。
翡翠姑娘在船上狠狠的踱了踱脚,骂道:"钱鑫你个死抠门的!你爱老娘还不如爱你的钱!"
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苏葑觉得,钱鑫爱的,其实只有钱。
钱鑫贪财,又总为了钱的事情惹出许多是非来,在江湖上有不少仇家,打打杀杀难免受伤,他受了伤之后,就会来找苏葑。
不仅仅是因为苏葑的医术是顶好的,还因为苏葑给他治伤非但不收诊费,连药材都是免费的。伤好了,临走时,苏葑还会送他许多应急的药物治病防身。
这样好的大夫,钱鑫不找他找谁?
结果不但钱鑫要找苏葑,钱鑫的仇家也来找苏葑。因为他们抓不到钱鑫,又听说钱鑫总来苏葑这。
苏葑不会武功。
他天生体弱,不能练武,又因为久病,便应了那句俗话,成了良医。
钱鑫的仇家寻上门来的时候,苏葑没有办法,但幸好有萧兮在。
萧兮与苏葑青梅竹马,他们五岁那年遇见对方,当时瘦弱的苏葑正被几个同龄的孩子欺负,萧兮赶跑了他们。萧兮对苏葑说:"以后我来保护你。"
这个诺言,他遵守了二十年。
他为苏葑受过不少伤,所以也成了苏葑的病人。
苏葑不是木头人,萧兮的心意他全部都明白,但是他自己,却把心给了那个除了钱什么也不爱的男人。
感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
苏葑也好,萧兮也好,大概都觉得能够默默的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有些时候,苏葑很想钱鑫受伤,越严重越好。因为这个时候,钱鑫就会来找他,而且会不得不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可苏葑又会心疼,为那些骇人的伤感到心疼。他还会恼恨,他恨钱鑫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为什么只有受伤的时候才想到他苏葑。
但苏葑最不愿意看见萧兮受伤,因为萧兮总是为了他而受伤,每一次,都仿佛意味着苏葑又欠了萧兮一份情,一点点的累积下来,却是苏葑永远也还不清的。
上元节第二天一早,苏葑开了医馆大门,就看见钱鑫站在门口。
苏葑心里吃了一惊,他以为钱鑫又受了伤,习惯的伸手就拉过他,要为他检查。
钱鑫被他拉着一路走到屋里。新烧的火盆摆在屋子中,暖暖的。钱鑫挣开苏葑的拉扯,伸手烘了烘火,笑着说:"没事,这回我没受伤。"
苏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转身为钱鑫沏上一壶热茶,心里忽然生出些喜悦来。
钱鑫还是头一回不是因为受伤才来找他。
转回身,看见钱鑫侧脸映着外面的雪光,照出英挺潇洒的眉眼轮廓,不由的微微发怔。这模样,是看熟的,可每一回看,都总是要让他心跳微微的快起来。
钱鑫身上,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他闯荡江湖、游戏红尘,他有很多狗肉朋友,也有很多红颜知己,当然还有很多仇家。钱鑫和苏葑,是截然不同的人,他有很多苏葑心里渴望却不可实现的特质。
所以苏葑总是默默的为他看病治伤,然后听他滔滔不绝的说那些江湖趣事。
"这回,可真是不得了。"钱鑫说。
苏葑一走神,钱鑫的话滑过几句,没有听真切,这时回过神来,不由问:"怎么?"
钱鑫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苏葑的走神,说道:"可了不得,原来沧海派的首徒,竟喜欢上了个男人,真把沧海派的脸都丢尽了。"
"沧海派首徒?"苏葑素来对江湖上的人和事不甚关心,想了一会,隐约记起这么个人来,"你是说林飞成?"
"正是,说起来也是个人物,竟然是好畸恋的,真......真......"钱鑫一连想了几个词,都觉得不能准确表达他的意思,最后说道:"真是恶心!"
"畸恋......"苏葑低下头,方才初见钱鑫的喜悦已经被这几个词冲的一干二净,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苏葑心想:他若是知道......会不会也觉得我恶心呢?
"苏葑。"钱鑫喊。
苏葑捧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溅出几滴茶水来。
钱鑫疑惑的看了看他:"你不舒服么?"
"没什么。"苏葑强笑着,一张脸苍白异常。
钱鑫随意的点点头,又神秘兮兮的靠近了苏葑一些,接着说道:"你知道么,不但是畸恋,而且勾引他的那个人,是极厉害的。你猜是谁?"
"谁?"苏葑知道,其实钱鑫也只是想要有个人接话罢了。
"你一定不相信,是东皇魔教的教主。"钱鑫道。
"东皇教主......夜风东少?"苏葑这回倒真的着实吃了一惊。
东皇魔教教主,人称夜风东少,据说手段血腥,残忍邪佞。林飞成为什么会与他扯上干系?
"莫不是谣言罢?"苏葑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钱鑫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看我是喜欢散布谣言的人么?"
苏葑想了想,说:"你不是。"
钱鑫爱财,爱惹是生非,但不爱散布谣言,何况沧海派首徒林飞成与东皇魔教教主夜风东少,这两个人本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绝不会凭白的流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难道是真的?"
"绝对假不了,林飞成不但亲口对沧海掌门承认他与夜风东少有染,还为魔教求情。"
苏葑忽然有些佩服起林飞成来,他想,林飞成敢于承认自己的感情,而且还是与魔教教主相恋,他是个敢于直面一切的勇者。比起林飞成来,他苏葑又是多么的怯懦。
可是,承认这样惊世骇俗、被世人称之为畸恋、难以容忍的情感,林飞成的处境必定是极艰难的。
忍不住问道:"那么林飞成现在如何?"
钱鑫看着苏葑,忽然古怪的笑了起来。
"林飞成敢做,沧海掌门可丢不起这个脸。我听说,沧海掌门正筹划着邀请武林同道,共商剿灭东皇魔教的大计呢。"
"哦......"苏葑随意的应了一声。
"你好像对这件事情兴趣不大。"钱鑫说。
苏葑无所谓的笑了笑,魔教也好,正道也好,本来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是一个大夫,仅此而已。
反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特别有兴趣呢?你不是最厌恶畸恋么?"
钱鑫摸了摸下巴,满脸的兴致盎然。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嗯?"苏葑仍然是冷冷淡淡的神情,却因为钱鑫这句话,心里有浮起一些喜悦。
"东皇魔教,可不是那么简单,据说,是与前朝皇族有些干系的。教中有一件镇教之宝,价值连城......"
说到这里,苏葑已然明白了。结果钱鑫的目的,仍然只是财宝。
问道:"是什么东西?"
钱鑫两手一摊,道:"我还不清楚。"
苏葑闻言,不禁有些气结。他心想,那东皇魔教可是好对付的?钱鑫连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便想浑水摸鱼,觊觎那宝物,这样的冒险,也太过肆意妄为了。
垂首,说道:"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钱鑫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说:"我听说东皇魔教在那宝物附近布置了一种很厉害的毒,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做出解药来?"
苏葑知道,钱鑫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看他。但是明白归明白,亲耳听他这么说了,苏葑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阵失望。
"我从未见过的毒药,又怎么能做出解药来?我也不是神仙。"苏葑隐藏情绪,淡淡的说。
"这样啊,那就算了。"钱鑫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那你忙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放下茶杯,推门而出。竟是头也不回。
苏葑在门前怔立许久,寒风一阵阵吹在身上,他却只觉得心里冷的厉害。
轻柔温暖的狐裘披风落在肩上,苏葑眨了眨眼,恍恍惚惚的回过头,看见萧兮站在身后。虚弱的笑了笑说:"你来了。"
"你身子弱,别站在风口上。"萧兮把苏葑拉进屋,顺手合了门,将他按坐在椅子上,又倒上一杯热茶递到苏葑手中。
然后才在苏葑旁边坐下,什么也没有说。
苏葑说:"我是不是很傻?"
明明知道那个人厌恶畸恋,从来都只是利用他,可是还是忍不住的把全部的心意都放在那个人身上,默默的隐忍,默默的付出,无法奢望回报。
萧兮看了他一眼,说:"我比你更傻。"
苏葑低着头,轻轻说:"对不起。"
萧兮叹了口气:"别总和我说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些。"
萧兮总是那个默默守护在苏葑身边的人。只是苏葑无法爱他。
感情本来就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事情。
苏葑毕竟还是不能放心钱鑫去东皇魔教冒险。虽说他并不了解传说中东皇魔教的毒药药性,可是苏葑知道,有一种花,是可以解百毒的,即便不能解,也绝对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那种花,名为忘忧,生长在高山上,十年一开,花开一个时辰即谢。忘忧花只有一片花瓣,颜色鲜红娇艳,看起来就好像一滴血珠一样。一片花瓣,便是解毒疗伤的圣药,相传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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