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归云----苏珂[上]
  发于:2008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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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影执意要为他灭世,他却将饶影囚在巫山?"同样的事,那日在书房里听父皇说後,他心里是嘲讽。此刻,却是心寒。
有人拼了命的想让他活,他却弃之於不顾。
虞渊,太阳日落之处。司掌日耀的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太阳的炽热。那能将一切都融化的火焰,若烧在了身上,该是怎样的一种苦痛?
这世上没什麽比灼伤更痛苦的,他经历过。在日神的承位试炼中,他经历过那种痛苦。那种将肌肤都灼烧成灰的痛......

"叔父......"
"什麽事?"
"你不是说想要赤魂珠吗?我帮你。"
"帮我?"
苍奕沈默了许久,才说,"东曦,你这样......让我不得不往癸已身上想啊。"
他带著叹息,"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了,只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为什麽能让你心心念念这麽多年?现在又说要帮我......莫非你只是不想让他死?"
"叔父怎麽会这样想?"
东曦神情一凛,"我只是看不惯他什麽人都不放在眼里,什麽事都不放在心里而已。那日,他羞辱了我和父皇。他现在之所以会这麽张狂,不就因为是仗著他凤凰的身份?我倒要看看,他若是没了赤魂珠,没了凤凰的身份,还会不会这麽张狂!"
"我想要让他痛!他那打我那一掌的痛,我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他!"
"你......"苍奕哑然,好半晌,才喃喃的说,"你这孩子......"惹不得。
性子太傲了,傲的受不了一点委屈。那样的自负,以至於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见。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却不知,过刚,易则。
只是,癸已的傲,又岂会逊色於东曦?
糟糕,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喜欢看那人难堪。
不论是以那种方式......

"对了,他要成亲的事,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东曦全然不在乎似的,"他东青癸已若是会爱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第二十一章
□□□自□由□自□在□□□

因为筹备婚礼的缘故,原本安宁清冷的华清宫立刻变得热闹起来。宫闱间原本悬挂著的月白帷幔被换成了喜庆的红,就连宫里的仙子们,也变得喧闹起来,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只欢快的鸟儿。
四方八荒,各种珍贵贺礼一箱一箱的往宫里送,癸已见了後,只淡淡的吩咐晴云将那些东西送到流霞那里让她看著中意的就留下,剩下的,则全部送给宫里的仙子们。
因为这般热闹的景象,和仙子们整天围绕著癸已,拿出各种锦缎布料缠著癸已为他缝制新衣、准备新婚用品的情形,让这位狷狂嚣张的帝王,在数日之後,不得不狼狈出走。
他受不了那些仙子们的纠缠,就连一向乖巧的晴云这次也带了头,整日缠著他,片刻不得安宁。

出了东天後,癸已想起下界猎鬼的事还没完,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麽样了,於是又只能去了地宫。
似乎......也是时候将地宫大权交出去的时候了?
东曦,已经随染涟回地宫了。
仰躺在虚红的背上,癸已神思迷离的想著。
始终放不下那个孩子,自己是不想伤他的,从来都不想......
他那受伤的眼神,每每想起,总是让自己心痛无比。
心痛?他猛然从虚红背上直起身子。怎麽会......怎麽可能......
一只手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了心口处。
怎麽可能......会为一个人心痛?
不,不会的。那只是错觉而已,对,只是错觉。
脑子里乱成一片,癸已不停这样催眠自己。他怎麽可能会爱上东曦?那个总是让他欢喜的东曦......
过往的那些说不出来的苦闷,是不是就有了解释?

但是,不能要,情爱之於自己,全都是奢望......他要不起的......
一个连死期都能倒著数出来的人,还有什麽资格要那天荒地老?
所以,不能要......东青癸已,那样的感情,本就不该属於你......
更何况,他现在......是染涟的夫君......
自己亲自给染涟选的夫君......

这样想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过於激动,就连腹部的伤,也开始更加剧烈的痛了起来。
饶影留下的伤,总也不能好。
痛得厉害,也知道无人会看见,於是,微微的弯起身子,额头抵著膝盖,背部拱成了一个弧......

□□□自□由□自□在□□□

到地宫後,癸已并没去看染涟,而是命人将染涟和东曦,以及十殿阎君等地宫重臣召集了议事厅。
染涟与东曦是最後才到的。当东曦牵著染涟出现在大厅中的时候,癸已一手撑著下颌,靠在椅背上,只是点了点头,然後说,"染涟你上来。"
染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与东曦交握著的手,低下头,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从东曦掌中抽出来。东曦对著她温柔的笑了下,然後也低声说,"快去吧。"
癸已一直在上面看著他们,只是视线落在他们交握著的双手上时,垂下了眼睑。
染涟走到他身旁,他侧过头去,细细的打量著她,忽然笑著说,"看样子你们相处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那是当然的。"出声的却是东曦。
他倨傲的扬著头,眼神冰冷,带著挑衅,"既然是帝君您的希望,我与公主又怎麽敢不幸福?"
他定定的看著东曦,有些意兴阑珊的说,"是吗?"
然後一摆手,让染涟坐到自己身边,又对东曦说,"你也过来吧。"
东曦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也走到了他身边。又沈默了片刻,癸已才慵懒的说,"今天叫你们来,其实也没什麽大事。你们都知道,我在染涟大婚之前订下的规矩,既然现在九皇子与染涟已经完婚,那我也可以交出这摄政之权了。"
说著,他轻轻击了下掌,一名随侍在他身後的女官立即递上自己捧著的锦盒。癸已打开锦盒,拿出一块通体乌黑,面上刻有狰狞恶鬼的令牌。
将令牌交给染涟,他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御鬼令交给你,你以後就是地宫真正的主人了。染涟,你要学会坚强。"

"皇兄......"染涟拿著御鬼令,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癸已见了她的模样淡淡皱眉,却还是对东曦说,"染涟不谐政务,以後你还是要多帮著她一些。"
"我知道。"东曦笑著说,"您之所以会让我与公主成亲,不也就是为此吗?"
癸已听了他话,眉头皱的更深,"随便你怎麽想,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以後地宫的事不归我管,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边说,他边站起身子,然後向大厅外走去。红色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皇兄!"染涟出神的看著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大喊一声追了上去。东曦看著她的举动,不可抑制的紧锁眉头。

一路小跑著追上那已经行至花厅的人,染涟气喘吁吁在他身後停住。
"皇兄,我有话给你说。"她叫住癸已。
听见她的声音,癸已狐疑的回过头。因为刚才的奔跑,染涟原本整齐的发髻微微有些零乱,还有几缕长发贴在颊边。
"说个话而已,跑这麽急做什麽。"他笑著拨了拨染涟颊边的长发。
"皇兄......"染涟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他已经伸到自己脸颊边的一手。动作停在半空,癸已愣了一下,然後神情自若的又收回了手。
"说吧,有什麽事?"
"皇兄,刚才东曦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染涟低著头说。
"染涟,你就只是想说这个?"癸已淡然的打断她。"如果只是想说这个的话,那你放心,我还没小器到把一个孩子的胡闹放在心上。东曦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否则当初我也不会将你许配给他。"
"东曦给我说过,在镇鬼祭上你对他说的那些话。"染涟抬起头,轻轻的叹了一声。"其实,你对我们很好,我知道的。皇姐她做了很多错事,你却总是纵容著她;我不谐政务,所以你千方百计地为我打点好地宫的一切......皇兄,你真得很好。"
"你到底想说什麽?"
癸已摇摇头,"若要说我对你们谁好,那才是笑话。活了这麽多年,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我没对任何人好过,就算是饶影也一样。她做的那些事,我之所以不理,只是懒得去管而已,而不是有心纵容。至於你,那更是因为我不想因为饶影的事而让南天有机可乘......"
"皇兄,你总是这样。"染涟看著他,柔声地说,"你谁也不愿亏欠,结果却总是亏欠了你自己。"
"对皇姐,你认为自己辜负了她的那腔深情;对父皇,你认为自己不能以亲子的身份伴他,是不孝;对我,你认为大权转移政局不稳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千方百计要保我登基後一世无忧;对流霞,你认为那是你应有的责任,不论对东天,还是对她......皇兄,你把所有人都排在你自己之前,那你可有为你自己想过?"
"染涟......"
"不,皇兄,你听我说完。"见癸已扬眉就要打断自己,染涟赶忙抢在他之前说,"你总是教我想什麽就说什麽。今天,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在想什麽。"

染涟的表情异常坚定,那与饶影有些相似的脸庞却不同於饶影的坚强,而是藏著份脆弱。心里虽然因为她的话而产生了不快,但见著她这般坚定的神情,癸已还是沈默了下来。他从来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说教,更不喜欢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认为了解他,而夸夸其谈。但是染涟,算了......忍了吧......

"谁让你是染涟呢?"他轻轻笑了一下,眉宇间隐约有些倦怠之感,"你说吧,我听著的。"
"皇兄,你是真心的想娶流霞吗?你爱她吗?"
爱?现在,还有什麽资格来谈爱?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癸已较显冷漠的挑起眼角。
染涟的眼睛里升起一种迷蒙的水雾,她悲伤的说,"皇兄,如果你不能爱她,就不要娶她。一桩没有爱的婚姻,是很辛苦的。"
"你这是什麽意思?"

"皇兄,你为我们做的够多了,已经够了。"她开始抽噎,"如果流霞不是你爱的人,我求你......千万不要娶她......她只是皇姐当初设计你的一枚棋子而已,你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责任而牺牲你的一切。"
"你也知道流霞何其无辜,为什麽还要这样说?"他冷冷的说,"染涟,我没想到会从你口里听到这种话!"
"那只是因为我爱的是你,不是流霞!这世上,对我而言没有什麽是能比你还要重要的存在了。皇姐没说错......我爱你,并且爱得不比她浅。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多麽的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眺望绿如青玉的碧海,听你唤我的名,牵我的手。皇兄,我爱你。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爱著你。可我也知道,我永远也无法与你并肩,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能劝说自己放弃......"
"你到底想说什麽?"癸已不耐烦的打断她,"染涟,你已经嫁人了,别再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说这些,不是希望得到些什麽,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而已。"染涟抹去眼角的泪水,"如果爱情能说不要就不要,那该多好啊?所以在顺从你的安排嫁人时,我就决定了,我会努力去爱我的夫君。"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东曦是我为你选的夫君,我不想到头来反而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特别是感情上的伤害。"自己已经伤了那孩子一次,不能,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癸已的眼神有些冷。"只是我不明白这和我娶流霞有什麽关系?"
"我只是不希望你不幸福啊。"她又哭了出来,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幸福?那种东西......真的有吗?
他仰起头,看著地宫终年无光的黑夜,最终沈沈一叹。那种东西,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能伸手去取。
死人,是没资格参与这世间一切的。
"染涟,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没资格拥有这些的。"他转过身子,红色纱袖在空中划出一个微小的弧。
"我害了很多人,流霞......或许会是最後一个。"
压抑了许久,低低的抽噎,终於变成了哭泣。那断断续续的哭泣,随著那红衣帝王的离去而越显悲痛。
我们都知道,都知道......
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就如日升月落,就如潮起潮落。
就如那人正缓慢逝去的生命......

不过八千年而已,真的......太短了......

□□□自□由□自□在□□□

三个月後,青帝的婚礼如期举行。
先是天地两宫的盛大婚礼,接著又迎来了那一向我行我素的青帝的婚礼。短短数月之内,整个天地间一片喜庆欢愉之色。当然,青帝成亲的消息,同时也让无数芳心暗许的人落了一地心殇,相思无处诉。
不过青帝并未对流霞封後,东天空置的後位依然是无数仙子神女梦寐以求的。但也有大多数人认为,流霞是否封後根本无所谓。因为她若是怀了青帝的孩子,那东天未来的太後位置,也依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流霞帝妃,赐号辰。
辰,那是东天夜空中,最明亮耀眼的一颗星。

同一时期,南天火族传出噩耗,火族炎君殒命於不周山下。一个月後,火族祝融神君亦正式向水族宣战。
时隔数万年,水火两族,再起纷争。

第二十二章
□□□自□由□自□在□□□

白色的雪花在静谧的夜里,无声的落在华清宫的青色屋瓦上。
内廷深处,几盏长明宫灯在孤寂的宫闱内,奄奄欲熄。细小的雪粒盘旋著飞舞。和著寒风吹到脸颊上,夹著些微的潮湿和彻骨的寒冷。皓月早早的隐入了厚厚的云层,怯怯的躲避著寒冬三月的第一场雪。
东天本是潮湿之地,却还不至於像北天一般阴寒,如今冬雪一来,怕是过不了多久天气就会回暖了。
也是,春神苏醒的时候了。

怔怔的站在宫阶上,一个撑著湘竹伞的人出现在归遥身後,替他当去猎猎寒风。
"大人,夜深了。不若大人今夜就在宫里歇一宿吧。"
回过神来,归遥略显疲惫的笑了笑,"帝君还不肯见我?"
"这......"晴云一脸黯然,然後遥遥头"帝君已经就寝了。"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边说,边用手揉著已经僵硬的脖子,归遥无奈的告诉她,"我明日再来。"

明日还来?晴云深感头痛的抚额。最终,她重重一叹,决定帮帮这个固执的人。被骂就被骂吧,就算会被革职,她也认了。谁叫这人,固执的让人心疼。每日,不吃不喝,从早上一直等到深夜。帝君一日不见,他就等上一日,直到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借著宫灯微弱的光亮,她甚至能看见他浓浓的黑眼圈,和眼底的疲惫与憔悴。
"您......跟我来吧。"她咬牙转身,收起湘竹伞。
"晴云?"
"帝君应该还没睡著。"
知道她的意思,归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谢。"

晴云带著归遥进屋的时候,癸已果然没睡。他只是支手撑著下颌,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长信宫灯上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到尽头,昏昏暗暗。诺大的寝宫在夜里显得无比冷清。
看著晴云带进来的人,癸已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不动声色的看著她身後的人,嘴角勾成一个嘲讽的弧度,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
没等癸已说话,晴云自己就先跪地不起,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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