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连点身上数处,止了手臂上不断急流的血液,右手扶按著伤处,触了触,左臂却是毫无知觉,谷雨知道,怕是自己的伤好,这手臂也是再没用处了。
梓官与谷雨对看一眼,清与净两人退去的方向正往荷池,荷池是他们的遮蔽之所,他们也知道,若是他们躲了进去,恁是谁来也捉不著他们,两人极有默契的选择追击而去。
谷雨手中的长刀急刺、挥舞,在这儿当口的同时,梓官便已袭向了净的身前,一掌一拳,化去净所有欲袭之势;谷雨手中一把刀,使的狠戾、灵活,并未因自己失了一臂而有折损其锐气。
净见清对付谷雨已是左支右拙,他出手欲击往梓官身侧,却遭长刀阻拦,梓官与谷雨两人一攻一守,搭配的天衣无缝,几个回身,掌气与刀锋的追击,迫的清与净两人连连退步。
梓官与谷雨两人,一步一步将清与净两人迫离池畔,清与净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但梓官与谷雨两人多年培养的默契,不是他们两人化的了的。清单手压著净伏下身子,躲过横劈而来的刀时,池子,离他们又更远了一步。
清心中一急,松开了手中的净。净一愣,他没想到清竟会选在这时放开了他,瞠大了一双血色的眸子,他看著飞身而出的清,探出手去,手中却是空荡荡的什麽也勾不著,他来不及拉回他来。
「清!」净失措的唤到。
清举起长剑,急射而出,剑尖攻向了谷雨门面,谷雨见清对自己而来,他直了手中的长刀,刀锋冷冽的光芒,却是打算直取清的胸口,清却在刀口触及之前,偏了身,刀腹刺过他的腰旁,却只是刺穿了鲜血染红的衣衫。
清手中的长剑却划开了谷雨颈测,血雾喷飞。谷雨没想到清使的是这一手,捂著伤,鲜红的血液不断的留著,清提剑,正想退去,梓官却纵身上前,夺过谷雨手中的刀,挡在了谷雨的身前,击向清。
海瑞趁机奔到谷雨身旁,他将身上的衣襟撕扯成块状的碎布,扎在谷雨的伤上,为他包裹著伤口,海瑞看了看场中,清与梓官两人激战著,彷佛誓败对方,否则决不罢休的意味浓厚的。
清与梓官奋力的战著,一刀一剑往来之间,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响,冷冽而尖锐的穿过林子,直冲云霄的声音,惊的树上的鸟儿都飞走了。
清,其实已力竭,只是为了净,他仍是强撑著身子与梓官战著,他怕自己倒下时,净会再度受制,清喘了喘气,他身上的伤未经治疗,血液仍不停的流,幸好,他不是人,要一般人怕早以死去了,现下他除却有些晕之外,都还好。
海瑞看得出来,清其实已经力竭,现下的他不过是强撑著一口气与梓官战著,只需要一点外力的帮助,怕是清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海瑞握了握紧手中的枪,清与净之间的感情之深、之重,他看著出来。
清是为了净才强撑著这一口气,不愿倒下,不愿败下。杀了仙人的净,他必定知道,他们断是不会放过净的,即使,他原本无罪,也在白露死去的当口,定了他的死罪。
要说不动容,是骗人的,如同他们有同袍的情谊一般样儿,彼此感情好的如同亲生的兄弟一般,而他们这对真正的兄弟,为了彼此努力的斗著他们这些仙人,战至如今即使已是全身的伤,仍是努力的争斗著,只望拥有活命的机会。
他们兄弟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他虽是仙人,却也是个拥有情感的人,要他怎麽能不动容。
海瑞也不经怀疑起,会如同这般,努力的保护著自己的兄弟的小妖,甚至不管自己是否能有活命的机会,他们对彼此的重视早就已经超越了他们一开始的想像,这样的小妖,就是曾经受了邪毒,将来又有可能成为那造孽的妖物一般麽?
就算,出世前的他们便受了那个为祸人世、杀人无数的妖物所馀下的邪毒所污染,但现今出世的人便已经非同前世,又何况是身为花儿的他们呢,他们,有可能成为过去那个骇人的妖物麽?
命官的推测,又是否会成真?他们,这样做,是对的麽?
海瑞犹豫的当口,手中的长枪却被夺了过去,谷雨用没断的那只手握紧了海瑞的长枪,起身,提起,掷出,只在一个瞬间,海瑞连阻止他的机会都没有。
「梓官!」谷雨嘶声的喊到,梓官闻声,多年的默契让他知道谷雨的打算,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身後的凶器将至,脚下蹬了蹬,他往旁地退开了身子。
谷雨受的伤本来就重,掷出这枪後,他便无力的倒下了,海瑞急忙的伸出手,接住这个不愿安分的病人往後倒下的身子,当他看往战场时,长枪已向清与净两人而去,即使施法也来不及阻止。
清见梓官急退,顿感觉到不妙,回头,那柄飞射而来的长枪已近在了身前,他躲不过,闪不了,挡不下。
长枪来得急,来得狠,来得不留情面、不给馀地,谷雨掷出的这枪,不只用了蛮力,也用了法术,长枪的周身罩著一层薄薄淡淡的光芒。一只破魔的神器,一道破魔的法术,用在他这个小妖身上,不免显得有些可笑了。
清想,想到这里,觉得讽刺,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无奈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挡不下这长枪,清却仍是坚决的站直了身子,长剑横挡著在胸前,准备硬挡,就是明知自己是挡不下了,他仍是不愿意放弃。
怎知,却有人快了他一步。
重生十三 迫害之七
净,只身挡在了清的身前,他聚精会神,汇聚了全身的精气在双掌上,纵使他清楚的知道,他是挡不下这柄枪,他仍是努力的想试上一试。
即使机会渺茫,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的希望,只是因为,他怕,若是放弃了这一线的希望,他与清此生此世当真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即使机会渺茫,他也要试上一试。
净知道,那柄枪要挡下,不是这麽轻易简单的事,那仙人几乎都要耗尽了自身全部的仙气,已是誓杀的表示,若希望它止下,很难很难。清眼都不眨了,他直值得看著那尖锐的刀锋与枪身闪著耀眼冷冽的光芒,那感觉,让他不住的发寒。
但是,纵然眼前这柄汹涌的长枪很是吓人,却惊不过让他眼看著,清挺著那一身的伤,有些伤还滴滴答答的流著血,但这样的他却站著笔直的身子,在刃口下那样的让他觉得吓人。
清受的伤,已经够多、够重,他无法忍受再见到他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所以,他挺身出来,决定为他挡下这枪,他实在不愿见他受伤,即使他知道他挡不下也是一样。
除了有些发寒,其实净并不特别感觉到恐惧,他也不怎麽觉得害怕,他的心中平静的如同身後那池温润的池水一般,只是,泛著薄薄的涟漪,浅浅的波纹,没有太大的起伏,没有汹涌的波涛,只是平静的。
眼下面对著可能会死去的可能,如今应该是恐惧亦或是不安的情绪并未攫住他的精神。
他只是,淡淡的想到了一事。
那个仙人掷出的这柄破魔的神器,被他下了除妖的咒语,如今怕是刀锋指著的是个已得道成仙多年的仙人,怕也是抵挡不了吧。
呵,那仙人使的这手,已是遇神杀神,逢魔杀魔,宁错杀亦绝不容情的一手,大罗神仙在世,是否也抵挡不了这柄枪?若是如此,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他呢?
在净无奈的笑著时,那柄金色的长枪已来到了身前,长枪上,尖锐的刀刃划过了他的手掌,穿过了他的指间,割开了他的掌心的皮肉。
刀锋,遇到了净掌上的气流有些的顿了顿,净汇聚起来的精气仍是产生了些许阻挡的效果,但,它并未因此而停止,它仍是无情的向著净的身子急射而去,尖锐的刀刃,刺过了他的胸口,狠狠的,穿透了他的身子。
穿透了,却并未穿过,净汇聚起来的精气,阻下了长枪急射的势子,原该是穿过他的身子的长枪,止在了他的体内,没有伤著他身後的,那个人。
当他的身子随著那柄刺进了身子里的长枪往後软软的倒下时,他,其实并不怎麽觉得难受,亦不觉得特别的疼痛。
只是,当他听到了身後那彷佛要撕心裂肺一般的嘶吼,那悲痛的声音,那心碎的呐喊,却让他觉得心痛了。
纵使他的心已碎......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清一定会很难过吧。
清不想他出事的心情,他懂,因为他就如同清一样的不想见对方受了伤,清虽是为了护他,但他那一身的伤除却让他心疼之外,却是再无其他,什麽感动、开心的感情、情绪都没有,他只是心疼,只是伤心。
为什麽要让清伤至此,为什麽会让清伤至此,那仙人的每一刀,每一剑,无论是划在了又或是刺在了清的身上的,都让他觉得彷佛是刺在了自己身上一样的疼。
为什麽他会这麽的没用?
都是因为他的没用,才害的清让那些仙人伤成了如此的模样,如果他更聪明一点,伶俐一点,如果他不因为跌倒了被那些仙人给捉住了,现今的清是否就会更好一点,至少不因为他的拖累。
清一直都是很优秀的,虽然最初修成形体的时候,他因为成长的太过迅速,对这世间的一切总是显得茫茫然的,不如他因为还是花儿时便已感受过这个世间,清生长的突然,他对这世间一无所知,但是他一直都是很机伶的。
虽然,他比清要早了许多年苏醒,他成了花儿的时间,也比他要早了许久,但他的成熟度,始终不及他,两人虽是同修,清却要比他强上了许多,懂事许多,清,亦比他要懂了许多他不懂的人情世故。
或许清天生就是适合修行的料子,明明就是比他晚了好几年才成的花苞,却与他一同绽开了,修成了形体,有了精魄与意识,无论方大哥敎了啥,他总是一点即通,总是一学即会。
现在让他来想想,或许,当日青藤出现在他俩的身边,不过是一种契机,一种点醒了清与他的契机,她的出现,只是为了点醒他们,无知不是永远的。
只是可惜,他实在是讨厌极了青藤,他不喜欢看清和她俩人这麽亲密的样子,青藤的温柔婉约,她的美丽,与她身上散著的淡薄宜人的清浅香气,都让他觉得讨厌,他对她的厌恶,让他没有机会懂了所谓的情欲。
他这才一直都不懂清口中所谓的情,所谓的恋,那日他选择了追他而去,也不过,只是不想失去他了罢,清一直都懂他,对情欲,对爱恋,他始终是懵懵懂懂,清知道他不懂他所谓的恋,知道他只是不想失去他了罢。
他不懂爱,不懂恋,不懂情,不懂欲,他只是不想失去清,但是,清懂得,他懂著爱欲情恋,也懂得自己对净的心情并不一般,只是,净不懂。
所以,那日他的追逐,清开心,也哭泣。
开心的哭著,净的心里始终有他;伤心的笑著,净始终不懂,他爱他。净不懂,他不想逼迫他,所以清,只是温柔的抱著他,温柔的亲吻他,却没有再进任何一步,他,始终没有懂了所谓的情欲。
他想问,现在懂了,来得及吗?
如果,所谓不想失去的心情,不想见对方死去的心情,便是恋情的感觉,那麽,他或许也是恋著他的吧,或许跟清的心情还是有些不同,但,不想失去彼此的心情,一定是一样的。
他想,他或许早就知道,今日,他俩都逃不过这些仙人的追杀,只是,仍抱著一起活下去的愿望,如果可以一起活著,一起修行,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还可以一起游历人间,然後找处偏远幽静的地方,就两个人,一起活著。
如果可以一起,一定就是他们的终点.........
净倒卧在清的怀中,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金色的光芒灿烂耀眼,清却知道这是那柄神器正在吸取净的生命所产生的光芒,一点一点、一分一分的,它吸附且确实的在取走了净的生命。
它,正在毁灭他。
清,看著倒卧在怀中的净,他看著埋近了净的胸前那只长枪,净,软弱无力的模样刻在了他的眼底,一瞬间,他觉得茫然了。
突然之间,他就像是坠入五里雾中,又似是在睡梦里。他不知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在这座他们出生成长的林子里,那片荷池的水仍是缓缓的流动著,今日的林子特别的安静,平素里爱叽叽喳喳叫的小鸟,不见了声响。
但是,那微风仍是轻柔的抚过了树梢、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响著;池里的游鱼游著,水波粼粼,阳光照在了池面上,光芒闪耀著美丽的波纹,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他的耳畔,亦是平实熟识的声响,一切对他,是一场如梦似幻的玩笑麽?
清颤著伸出了手,他碰了碰那柄长枪,冰冷的触感,吓的让他如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他似乎碰疼了净,他,轻轻的咽咛著。
他其实知道,这一切不是一场可怕骇人的噩梦,是真实的,是存在的,是已经发生了的,真实,他最重要的人,如今倒在了他的怀中,奄奄一息,他不过是希望这只不过是一场恐怖的梦。
他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恐怖的梦。
「净......净.........」清的泪滑过了颊,他拥著怀中的净,伤心的哭著、喊著,他怎麽也想不到,在这时候,净会为了救他硬生生的档下这一枪,他真的是怎麽都想不到,该是让他保护的人,却救了他。
「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泪水迷蒙了清的视线,他温柔的抚著净的脸颊,想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却不知道,那一滴一滴破碎的眼泪,都是他的。
他们只是想一起活著,不管是在什麽样的世间,什麽样的地方,只不过是想一起活著就好,只要是有彼此的地方,无论是哪儿都好,他们不会危害人间,不会违反天道,唯一仅有,只有与对方一起的愿望。
为什麽,方大哥不允,如今这些仙人也不允,为什麽要剥夺走他们一起的这个愿望,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渺小的愿望,为什麽会这麽困难。
净抬起了手,他握了握清的手说道:「清,我懂了,懂了。」净喃喃的念著,一句一句的说著的,像是谜语一般的话,却只有清才懂得。
如果今日他会死去,他还是想让清知道,他懂了,懂了他所谓的爱,懂了他所谓的恋,他跟他,是一样的,或许还是有些的不一样,但是,不舍对方的心情,是一样的。
恐怕,就在初醒的时候的第一眼。
他还记得,当时那抹灿烂耀眼的洁白中,他第一次仔细的用著自个儿的双眼,看著这世界的第一眼时,那美丽耀眼的世界,天空上金色的火球,温柔的月光,脚下踩著的青绿色的草木,多彩的花儿。
这美丽的世界化在了他的心底,却浓不过在他瞧见方大哥的身後,那双温柔美丽的红色眼眸,当他怯生生的拉著他的手,当他勾起温婉轻柔的微笑时,当他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做清。
怕是在当时便已是入了心。
所以他才一直执著的想追上清的脚步,他不想,落在了清之後,不想被清抛弃的心情深深的植在了他心底,狠狠的攫住了他的心,他,不想留在了他之後。
方大哥成仙之前,曾同他说过,如今方才修成形体的他们,是最容易受到一些低等的妖物的给蛊惑了的,所以他总是都小心翼翼的,顾在了清的身旁,就怕他受到了蛊惑,会成了妖,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他想的路子,从来都没有邪的,不正的,就算无法成为可以帮助世人的存在也无妨,他没有怎麽伟大的抱负,对自己,对其他人,对清,他以为至少也不要危害到他人,不然到时给人以为他们是害人的妖物,给消灭了,就更不好了。
与清一起,将来做什麽都可以,或是同方大哥一样成为很厉害的仙人也好,或是成为山野中的閒人也好。
只要是与清一起就好。
所以他一直努力著进修著自己,学习著所有他该学习的东西,有些急促,有些徬徨,有时,他会对落後的自己感觉到生气,也会对遥不可及的方大哥崇拜著,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可以理直站在清的身旁。
在那最初的最初,情,便已深植心中,只是,他一直都不懂,只当那感觉是一种同生共长、同株双生所拥有的情怀,只以为那是对彼此的一种依赖。
如果今日会死去,他想让他知道,他一直都是爱著清的,只是他不懂了罢,清与他之间,并不是只有他单方面的对他有了爱恋的感觉,真正动了情的不是只有清一人,还有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