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身下传上来，一直钻进心里。
"不要啊--哥--"
天要黑了么？什么时候才会亮起来？
我勉强侧过脸去，欣儿大睁着一双眼睛，呆愣愣的瞪着我，原本水灵剔透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光彩，"欣儿。。。闭上眼。"我哆嗦着唇，"求你。。。"身上的人一个挺身，把我在喉中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痛！象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割过来，又划过去。
"你放了我哥哥！你放了他。。。呜呜呜呜。。。哥哥。。。哥哥。。。"
昏沉的意识里是欣儿凄惨的哭声以及身下无尽的疼痛。

俞欣
身体里埋进的巨大杵的五脏六腑不停翻转，锥心的刺痛反反复复毫无终止的苗头。
"风儿。。。"为什么还要在我头顶叹息，声音里竟含了种浓浓的悲伤，仿佛穷尽一生再也化不了解不开，"要等到何时你才能明白。。。"
我勉强睁开眼，含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吃力的道："我早就明白。。。不明白的人是。。。你"心都没有自由，如何再教它去倾听，去理解！
身下更火辣的挺进逼得我一阵痉挛般的抖动，在做好迎接更加残酷对待的准备时，向晟莲却倏然从我身体里抽离了出去。双臂支撑在两侧，他在我的正上方，目光中的潋潋情欲竟被一层复杂难测的光芒挡在其后，"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可能来到这个世上。。。"他冰凉的手指缓缓的抚摸在我的锁骨上，声音低沉暗哑："既然生在灵圣宫，死，我也要你死在这儿。"
他起身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冷冷的道："我做事从不后悔，十九年前便是这般，十九年后亦如此！"说完转身出去，竟无任何停留。
‘没有我，你怎么可能来到这个世上。。。'
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欣儿的哭叫伴着哗啦啦的链子抖动声，我蓦然惊醒，顾不上周身的疼痛，慌乱的把被子往身上裹。
"哥哥啊--"我抬头惊恐的看到欣儿双手抓着铁链，拼尽气力想要拉动沉重的八仙桌子，血顺着她柔嫩的小手直往下淌，却不知自己毫无武功根基，哪里能扯动分毫，
"欣儿，住手！"我痛呼道："哥哥没事，你乖乖坐好。"
欣儿转头看着我，那张原本明媚姣丽的小脸几乎要被泪水淹没了，惨白得几乎透明的嘴唇哆嗦着，泣不成声，"哥哥，不要，呜呜。。。哥哥。"
心被撕成一片一片，再也粘不回去，"欣儿，你先转过头去，一会儿就好。"
欣儿慢慢的转过身，突然一头撞在坚硬的桌缘上，"欣儿！"我惊恐的从床上滚下去，跌跌撞撞的爬到她身边。
"欣儿，你怎么样，你，你别吓哥哥。"我捧住她的脸，见一串细小的血珠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流了下来，急忙用手抹去，心中不禁大痛。
欣儿扑进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放声痛哭。
我搂着她颤抖的肩膀，只觉这温暖的灵圣宫和那冰冷刺骨的天山之巅毫无两样。那日也是如此，我抱着娇小的妹妹，瑟缩在凛冽的风雪中，狂风卷着冰雪铺天盖地的砸在身上，呼吸慢慢变得艰难麻木，忽然间静静的，似乎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哥哥。。。"我恍然惊醒，低头看见欣儿明艳的脸庞上浮起一层美丽的红晕，"先把衣服穿好。"她柔声道。
"啊！"我低声惊叫，慌忙推开她，急匆匆拽过被子围上，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至箱子边抓出一套衣服，又一溜烟的转至帘后，强忍着疼痛换上。
再次来到欣儿面前，却窘的一时间抬不起头来。
"哥哥过来，欣儿帮你系好带子。"
我抬眼望进那双仍旧湿润却又温柔无比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依言靠过去，看着她先是把腰带多缠了小半圈，又将袖口挽了两道，然后把脸贴在我身上，半晌，幽幽的道："哥哥，我们走好不好。"
我一怔，然后黯然无语。
"我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她执拗的抬起仍旧挂着泪痕的俏脸，用微微红肿的大眼睛急切地望着我，"哥哥，带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让他们谁都找不到，好不好！"
我怔忪着，不知如何作答。
"别担心，有人可以帮我们。"那双炯炯的目光似乎要灼了我的眼睛，"灵圣宫马上就自顾不暇了，相信我，哥哥，也许就在今天晚上。"
心头一阵狂跳，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一向纯洁柔弱的小妹，"你说什么！你怎会知道？！那个十封毒。。。"是不是真的与你有关！
"哥哥！"欣儿的眼睛里重又浮起泪花，她委屈的撅起嘴，呜咽道："你居然信他，信一个外人！你！你欺负欣儿！"
我急忙抱住她，安慰道："是哥哥的错，我信你，只信你。"只是，你的病，又有谁能医！
她仍旧抽泣着，象只迷途的小羊般，在我的臂弯里不停颤抖着，"我是你的累赘，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她仰起泪水纷纷的小脸，哭道："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死在天山。那样的话。。。哥哥是不是就会快乐了？！"
太多的泪水流淌进心坎，我除了紧紧拥住她柔弱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彼此的脆弱。
"还记得我们当乞丐的日子吗？"欣儿止住了哭泣，在我怀里幽幽的道："虽然经常食不果腹，但那确是欣儿最幸福的时光。"她的眼睛里闪出晶亮的快乐，"一路跟着哥哥走，只有我们俩个，哥哥也很快乐是不是？"
我点头，不由微笑道："是。"
那时做乞丐虽然无奈，但却是自由又踏实。
"要是能再过上那种日子，欣儿愿意用现在的一年换取那样的一天！哥哥，你懂不懂！"她急切的目光捕捉着我的视线，"活得长久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一死！哥哥，难道你不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吗？！"
自由自在！
一股巨大的渴望从最深的心底涌出，如果真的能够。。。
可是。。。欣儿，
当你再一次面对死亡时，我该怎么办？！
轻抚她的发丝，我柔声道："你累了，哥哥去给你找些吃的。"
"哥哥！"她不满的叫道。
"公子。"
我和欣儿都吃了一惊，转头却看见杏儿提着食盒低头走了进来。
"请公子和俞小姐吃些东西。"她把食盒中的盘碗一一摆在桌上，我扶起欣儿，拉她坐在凳上，却听杏儿道："宫主说，公子已经见到了小姐，等吃过饭，奴婢就送公子回禁地。"
欣儿啪的甩了手中的长筷，一把抱住我尖叫道："我不让哥哥回去！死也不让！"
我拍着她哄道："欣儿不怕，哥哥不走。"
杏儿漠无表情的道："宫主说，公子一定不肯与小姐分开，既然如此，宫主吩咐奴婢将小姐一并送去禁地。"
我和欣儿都呆了呆，实在没想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竟然通情达理起来。
"不过，宫主还道，俞小姐性情顽皮，极爱闯祸，怕到了禁地会给公子带来麻烦，如果公子一定坚持要小姐陪同，便须将其手筋脚筋一并断掉，如此也不会坏了莲风禁地的规矩。"
"哥哥！"欣儿尖叫着扑进我怀里，我气的浑身颤抖。向晟莲！你是一定要挑战这份忍耐的极限么！
"他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我要去找他评理！"欣儿蓦地推开我，向门口奔去，却忘了自己脚上尚缚着铁链，绷直的链子令那娇柔的身体猛然失去平衡，直直向杏儿的身上撞去，我大惊道："接住她！"
杏儿敏捷的伸手抱住了欣儿，我刚刚松口气，却发觉杏儿浑身一抖，她突然抬头望着我，张开的嘴未及出声，却被一只柔夷紧紧覆住！
欣儿！
你、你做了什么？！
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气自脚下蹿上来，眼前仅剩杏儿苍白如纸的脸，她紧紧盯着我，似乎要将什么刻进自己的脑中。
"你不是要送我们吗？！哈哈，我告诉你哦，倒不如让我来送你一程！"欣儿充满嘲讽的冷笑里竟含着无比的怨毒和狰狞。
还未来得及品味杏儿目光中传递的迷茫，往日那略带男子飒爽的身影便颓然倒了下去，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欣儿在她身上抹净了匕首，那雪亮的刀光瞬间刺痛了我的眼，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快的我无所适从，但也许更让我无措的是站在面前的人。
美丽的面庞依旧娇俏妖娆无人能及，她拽住我的手，声音柔糯的道："哥哥，这一回我们一定要走啦，否则被姓向的知道我杀了他的人，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哥哥，你还在犹豫什么！"

下山
仿佛被烫了般，几乎在被抓住的同时，我立即甩开了那只柔嫩的手。
"哥哥！"她委屈的叫道。
我没有理会她，走至杏儿身边，伸手抚下她的眼帘，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转目却看见她腰间挂着一把精致的钥匙，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哥哥。"欣儿撅起红艳的小嘴蹭了上来，就像往日一样，做了错事后，便在我身边撒娇，只是这一次，欣儿，你错的实在太离谱了！
我低着头用钥匙开了锁，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转身刚走至门口，一双纤细的手臂猛地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哥哥，你别不理欣儿。"她在我背上呜咽着，"欣儿没有错，她要断了欣儿的手筋脚筋呢！呜呜。。。哥哥，难道你都没有听见。"她哭得哽咽，"难道你忍心。。。看她害我，呜呜。。。哥哥。"
"欣儿。"我转过头去，凝视着那张娇憨的脸，刚才的狰狞恍若一瞬的错觉，"哥哥以为，无论如何我善良的妹妹都不会轻易用这种手段，去害一个曾经与她朝夕相伴的人。"
欣儿咬紧了唇，抽抽搭搭的望着我，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终是令我心疼不已，几乎就要拥她入怀，却见那翦眸中有一点寒光倏然掠过，"那么你的妹妹应该是什么样子才符合你的要求！"
我一怔，要伸出的手变得僵直难动，欣儿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声道："哥哥，难道你忘了，欣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我倒吸口气，一颗心如坠冰窟，却听欣儿幽幽的道:"那年我们刚下山，哥哥本想找个差事，却被那个家伙骗了去。。。"
"欣儿。。"我虚弱的叫她，手心里已全是冷汗，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看着他撕破了哥哥的衣服，然后把哥哥压在身下，我拼命咬他踢他，可他壮的象头狗熊，只一脚就把我踹的吐了血。"她将那把小巧的匕首举到我面前，"那时，我就是用它救了哥哥，你难道忘了么？欣儿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我慌乱的一把推开她，身形不稳的倚在门边，欣儿却毫不放松的靠过来，"为了哥哥，欣儿的手早就不干净了。"她摇晃着一双雪白的小手，凄凉的笑道："你看，哥哥，它们看上去虽然白皙，可是早就染上了别人的血，都是因为哥哥，是为了哥哥！欣儿从来都不后悔呢。"她轻轻抱住我微微发抖的身体，柔声道："你也不要怪欣儿了，好不好。"
"是。。。哥哥不怪你。"飘忽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唇，想起当年在此地发下的豪言壮语，真真是何等的幼稚！不但没有照顾好欣儿，反而一下山就逼她杀了人！而那时，她还只是个懵懂幼小的孩子！
自此以后，哪里还敢以真容示人。
只是，就算自己不在乎做一名乞丐，可欣儿她，本应是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跟随我颠沛流离，时时还要忍受疾病的折磨！
保护她，照料她！这是我向佛祖发过的誓言，我怎么对得起她！
"欣儿，是哥哥亏欠你太多了。"我抚着她的发丝喃喃的道。
欣儿脸上的幽怨之色一扫而空，"哥哥，你永远都是欣儿最爱的人呢。"她翘起嘴角，荡出绝美的微笑，"是欣儿的，永远都是欣儿自己的。。。"
还没来得及听清她呢喃的后几句话，蓦的，远处传来尖锐刺耳的哨声，几乎同一时间，离山的半空中，忽然炸开一道亮丽的光焰！
怎么回事？！
呆愣的瞬间，几道金黄色的光并着急促的呼啸腾空而上，绽开的刹那间，黄昏中一贯宁静的灵圣宫被照得分毫毕现！
"哥哥！"欣儿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开始了，哥哥，我们快走！"她急急的拉着我往后山跑。
我身不由己的跟着她，"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你就先别问啦，快跟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给你解释。"
我跟在她身后，心中满是疑惑。
是不是有人来到山下？难道是要攻山？！
离山四周遍布毒物，怎么可能轻易令人上来？可是，以刚刚烟火升起的高度计算，发信号的人至少已身处半山腰，那么，这些人是如何避的毒？！
欣儿，为什么你似乎对此知之甚详？为什么你现在跨跃的步长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六倍？！
欣儿，你到底还是不是，我那个一向不谙世事不懂武功的妹妹！
"哥哥，以后你再也不用怕他啦。"欣儿笑逐颜开的回首望我，眸瞳中溢满了兴奋的光彩，"怎么啦？难道你不高兴么？"她放慢了脚步蹙起眉头。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周围太静了吗？"
欣儿眨眼笑道："那是因为前面可是有很大的麻烦呦--"
"只可惜对灵圣宫来说，几只小蚂蚁还撼动不了大树。"这熟悉的声音！是从被树枝挡住的凉亭里发出来的！
不由得放缓了步伐，却见凉亭里慢慢踱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鹤云！"身边的欣儿低声惊呼，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出她此刻的惊骇。
"不错，真是让俞小姐失望了。"鹤云淡淡的道。
"你。。。这里只有你？！"欣儿的神色慌乱，面上一片惊疑不定。
"俞小姐是在找他们吗？"鹤云举手打了个响指，从四处阴暗的角落中忽然跃出十余人。
欣儿的脸色登时大变。
我伸臂轻轻的搂住她。傻孩子，你难道不知，低估对手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鹤云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隶农，你来说说小姐都让你做了什么？"
站在鹤云身后的高个子跨了出来，恭敬的答道："小姐让属下这几日调换巡后山的人手，随时准备在山下人发出攻山信号后，护送公子他们循后山密道下山。"
鹤云看了欣儿一眼，道："她是如何知道密道的？"
隶农道："小姐趁宫主与总管均不在的几日，先后勾引了七名宫中弟子。"
鹤云冷冷的道："听说这其中还有你弟弟？"
隶农狠狠的盯着欣儿，语带沙哑的道："是，属下已经将他。。。按宫令处置了。"
欣儿的身子一抖，向我身边靠了靠，更用力的搂住她，我瞪着隶农，道："什么叫勾引！你听哪个无耻之徒说的！"
隶农撩下眼皮，垂手道："这七名弟子都已与小姐。。。有染。"
"不--"欣儿一头扎进我怀里，捂着耳朵，大哭道："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骗子！"
我抱住抽搐不停的她，怒道："鹤云！是向晟莲要你来侮辱我们兄妹的么！"
鹤云低眉道："宫主只是叫属下来问公子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