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清一直没有睁眼,眼看一个生命在眼前逝去而无能为力是件很残忍的事。他空有强大的法力可却并不能为小豹子留下它的母亲,他开始怀疑他是否枉为仁兽?
咬著下唇,泪涌出流下滴入雪中。听著耳边小雪豹凄厉的叫声,泠清的心有如刀割。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可以感觉得到,附近有几只大型的猛兽一直在等待中。它们惧怕黑豹,但却想吃小豹,所以它们在等待黑豹的死去,从而得到将小雪豹吃掉的机会。
睁开眼,泠清腾出一只手,朝那只连走路都还颤悠悠的小雪豹伸手,"乖,过来。"他必需将它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以使其它的猛兽在嗅到他的气息後能远远的退开,这样才能保证它的安全。
小雪豹回头看著泠清,久久不动。久到泠清以为它被冻死了的时候,小雪豹却颤巍巍的向他走来了。到了泠清身前把两只胖乎乎的前爪放到他的膝上,仰著头低低的叫著。
摸了摸毛绒绒的头後,得到小家夥的口水洗手的待遇。泠清收回手,不理会小家夥继续挠著他衣衫的举动,他在内心里作了一番挣扎後才将手放在黑豹森白的骸骨上,随著一阵水色光芒散後,整具骸骨变为一堆灰烬。
"清薇,"
"爹爹?"清薇收回摸著小雪豹脑袋的手,抬头看泠清。
泠清则不语的用法术变出一只小瓷瓶,递到清薇手中,"将灰盛进瓶内。"日後会有用的。
"哦。"清薇没多问,蹲到灰前,用小手抓著灰往小瓷瓶里装,不多时便将瓶子盛得满满的了。
"走了。"将清薇递来的瓶子放入怀中收好,泠清起身便要走。谁知,衣角竟被拖住,低头看时才发现原来是那只小雪豹。
小雪豹见泠清看著它则低声叫了两声,随後便向後跑了两步,又回头朝他们叫。看到这情景泠清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拉著清薇随小雪豹而去。走了不多时,便见一片空旷处,而一堆稻草安放於山崖下,小雪豹正卧在上面朝他们叫著。
"看来,这里便是它们的家了。"泠清低头想了片刻,走过去将昱焱放在稻草上,又嘱咐清薇看好昱焱後,自己才站在这片空旷处的中央。
环顾四周,泠清发现这里地势虽险但却无雪,而且除它们母子外似乎没有什麽生灵在此安歇,想来是因为黑豹厉害的缘故吧?
思及那堆稻草并不能安置好昱焱,而且猛兽也会随时来袭,他们时时处在危险中,这样如何替昱焱治伤。
这样看来有屋舍是必要的,虽然建筑屋舍不是难事,但他现在必须保留法力以备不测,不过现在为了昱焱的安全似乎也顾不上那麽多了。
思及此,泠清不多想,运法将崖上翠竹齐根截下、茅草成捆,随後施法将翠竹立起茅草覆其上堆葺成屋。片刻後,一座用茅草堆葺屋顶、翠竹搭建梁柱与篱笆的简舍便已建成,颇有世外桃源的情境。
但泠清此时无心欣赏,转身走回崖下,抱起昱焱,"清薇,走了。"
终章
三人一豹进入屋内,泠清抱昱焱到屋舍中唯一的榻上,用棉被紧紧裹好一同坐於榻上,"清薇,"
"爹爹,"清薇抱著小雪豹来到榻前。
"到灶房取只碗来。"昱焱的伤拖不得了。
"哦。"清薇转身出去,片刻後便将碗拿来。
泠清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将里面的灰倒进碗内,随後用流光剑将自己的手腕划开,将水色的血滴入。半晌後觉量适宜後才停止,之後随意用布巾裹了手腕。
用小匙将灰与自己的血慢慢调匀直至成糊儿状後,泠清才放下碗将昱焱扶起抱入怀中,慢慢喂他服下。
"爹爹,这有用吗?"在泠清喂完後,清薇拉过他受伤的手腕放到嘴边,轻轻的呼著气。
"......"泠清默然。他也不能肯定这麽做一定会有用,但他知道,黑豹的骨和他的血可以拖住昱焱流逝的生命,让他有时间来思考如何救人。
"爹爹?"清薇不明白为何泠清沈默不语。
"没事,我们出去吧,让昱焱叔叔好好休息。"
"嗯。"乖巧的点点头,清薇随泠清去了厅。
坐在椅上,泠清看著坐在竹凳上抱著小雪豹玩的清薇,心里很乱。
昱焱伤得很重,他身上的天上火被极寒之水弄得差不多快灭了。而一旦天上火熄灭,那昱焱也就不存在了。
为什麽?为什麽武别离可以这样狠心的对待昱焱?他难道不知,一旦麒麟死了就再也不能复生且永远消失了?
而龙君为何也如此无情?救昱焱真的很难吗?是不是所有的国君都如此无情?虎君和雀君是否也是这般?是不是他们对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没有怜悯之心?
摸著手上只剩一把的流光剑,剑身依旧完美锋利,浸食过血的它更加剔透见光。想起另一把剑,泠清有些黯然。当时他气愤之极,竟将剑掷向龙君?
其实,无论龙君肯不肯施救他都不该如此激动。现在静下心来细想想,龙君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也许龙君有的难处。
那,现在他该怎麽救昱焱呢?虽然他知道一个可以救的法子,但那会让他损失大量灵力。不是他舍不得渡灵力给昱焱,灵力修养和修习後会再有,而昱焱的命却是逝去不再回的。他不想那麽做无非是因为那法子用後会给昱焱带来很严重的後果,而那後果是他绝非想看到的。
听师父提起过,世间有一种果子名为万生香,生在极寒之地,六菱叶,形似心,皮薄如纸,果肉似浆色明黄,服之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过,万生香却是百年一成熟,千年一开花,万年结一果,世间非常罕有,不知此番他能否寻一株来?
若是能寻来,不仅昱焱有救,也免去一番痛苦,是为上策。可是,这万生香究竟在何处才能有呢?泠清皱眉。
"爹爹,"
泠清抬眸,"怎麽了,清薇?"
"爹爹,清薇饿了!"一晚没睡不说,到现在了肚子还是空空的。
"那,我们出去找些吃的东西吧。"泠清暗自责怪。
"好!"清薇开心的抱起小雪豹,"爹爹,你说‘小雪'这个名字好不好?"
"小雪?它的名字?"看著清薇怀中的小雪豹,泠清挑眉。
"嗯。"清薇点头。
"好啊,小雪这名字不错。"泠清边说边领清薇出去,在离去前,他在整座屋子上设下了结界,以便无论何物来袭都无事,随後才拉著清薇上了山。
泠清发现,这座孤岛虽被白雪掩了九分,但食物并不少,有很多还是其它地方稀有的,而有些食之能大添灵力。
天蒙蒙亮之迹,泠清抱著大批食物带著清薇回来了。先是抱著东西去榻前看了昱焱,得知他情况稳定随後才进了灶房,用盆盛了些水,将野果放进去清洗。
看著盆里大大小不同颜色的果子,泠清淡淡的笑了。想著一会儿把这些能添灵力的果子喂给昱焱吃,泠清觉得希望离他们不远了。
可正在这时,突然一阵火光闪耀以及清薇、小雪的叫声让泠清心头一颤,惊慌之下扔下果子就跑了过去。
到了榻前发现火光正是由昱焱身上发出的,泠清大骇。
"爹爹,昱焱叔叔好像变小了!"指著榻上全身散发火光的昱焱,清薇有丝惊恐的道。
"不!"突然意识到昱焱这种异常情况的原因,泠清慌乱的推开清薇来到榻边,执起昱焱不再温暖而冰冷且渐渐变小的手,一边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一边焦急的道,"昱焱,再坚持一下!昱焱,你坚持一下,我会找来万生香救你的!"刚刚出去时,他发现一株万生香就在离他们住的小屋不远的悬崖下。果实微黄,估计再等上些日子便可摘下了。难道昱焱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了?
昱焱身上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气若游丝,身体也渐渐缩得更小。所有的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水一般,纷纷散出体外。
"不!"惊恐的发现这一点,泠清想不通为什麽千年黑豹的骨加他的血都不能缓住伤势?为何水灵宝珠与火灵宝珠都失去了功效?而且灵力不多时昱焱顶多变为麒麟貌,缘何开始变小?
可时间无多,他没时间细想,现在的状况让他别无选择,转头,"清薇,出去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生灵进来!"施救时若被搅扰到,就不光是昱焱没命的事了。
"是,爹爹!"清薇乖巧的点头抱著小雪豹离开。
清薇走後,泠清倏地拉起昱焱僵直而逐渐变小的身体,使之面对面,随後他双手运法拍在昱焱的胸前,一股水色的灵力瞬间冲进昱焱的体内。
希望,这样可以延续昱焱的命,也可以让昱焱活下去!
闭上眸子,泠清倾其所有。
随著时间的缓慢推移,泠清与昱焱一直保持对坐的姿势,而他的灵力也源源不断的输入到昱焱的体内。而随著昱焱的身体停止缩小、脸色渐好,但泠清却是冷汗直流,面有异色。
泠清知道,他的灵力已经低到极限了,但他不放愿放过救昱焱的机会。只要还能撑一下,他将能力所及的灵力都给了昱焱。
直到极限的痛苦袭身泠清才收手,眼见最後一缕灵力没入昱焱胸口,泠清的水色眸子却早已泛白。将倒向自己的已缩小为五岁孩童大小的昱焱抱入怀中,泠清也虚弱的闭上了眼。
原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来他早就预知了未来,可却什麽也未能帮上!
昱焱,没事了!
还有,对不起,昱焱!
......
两日後,泠清在灶房内洗著野果,时不时的透过窗子看屋门前小院内的两个孩子的情况。一个是他的儿子清薇,一个是他的夥伴昱焱。
看著小小的和清薇一般大小的昱焱,泠清一阵心伤。当时若非情况紧急,他怎麽也不会用渡灵力的法子救昱焱的。
事情过去两天了,他也想通为何昱焱灵力大失时却没变回麒麟样。因为他的生命在回缩,如果当时他再晚一步出手,那麽昱焱很有可能会死。为了救昱焱,他只能冒险渡灵力给他,让他的样貌停留在五岁的样子。
今晨,他到悬崖下将那株成熟的万生香采了回来,让昱焱服下。虽然他知道已错过了最佳时期,但只要能令昱焱恢复他都愿尝试。
可,现在的昱焱早已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仅如此,他还忘记了一切。这次的劫难对他来说就是一次轮回,他把前尘所有的往事统统都遗忘了。
不过,这样也好,忘了就不痛了,就当他是真的小孩子好了。他和清薇还有小雪会好好保护他的,他会再长成大人的样子,尽管那需要数千年的岁月或者根本就是他个人的奢望?
"呜呜呜──"
突然院内传来孩子的哭声,搅乱了泠清的心绪。赶忙向窗外一望,见昱焱趴在雪地上,正在大哭。
泠清赶在清薇去扶前来到昱焱身前,一把将他抱起,用白皙的手指轻柔的拭去他的泪珠,水色的眸子凝望片刻後抱紧柔声道,"不哭哦,昱焱。"
"呜呜呜──疼──"昱焱抱紧泠清的脖子哭道。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摸著昱焱的小脸,泠清看著清薇,"把灶房里的果子端出来吧!"
"是,爹爹!"
当清薇带著小雪豹进了屋後,泠清才放开昱焱,替他掸净衣服上的雪,随後才抱著他进了屋。
三人坐下後,泠清拿了两个果子递给清薇和昱焱,看著两人开心的啃著,自己则看著昱焱未动。
昱焱会流泪,说明他曾经为某个人流过。那麽,是谁得到了昱焱的泪呢?
武别离?
泠清暗自摇头,若真是他,那昱焱的泪就白流了。因为他不值得!不过,值不值得的,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可,除了他,又会是谁呢?
"爹不吃?"吃完一个果子後见泠清来愣著,昱焱扯著他的衣角问。
"哦,我不饿,你们先吃吧!"摸了摸他的头,泠清笑著。
昱焱变小了,而且又没了记忆,但他醒来以後却称他爹?不知是何故?也许是看清薇总叫他爹的缘故吧?
"吃完玩一会儿就去睡吧!"摸著清薇的头,泠清说道。
"嗯。"点点头,清薇笑了下。
□□□自□由□自□在□□□
傍晚,当清薇和昱焱醒来再次出门去玩後,泠清则坐在厅内,想著日後的事。
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回麒麟山一趟,因为昱焱不能总这般小。如果昱焱真能像清薇那样有长大机会的话,那要几千年?不如先回去问问师父,看看有没有什麽办法?
正想著时,突然门外传来小雪的呜呜声,令泠清大惊,隧出门看。
"请问,泠清是不是住这里?"
熟悉的声音让泠清大惊,因为来者竟是武别离和──龙君?!他们怎麽会在这里?而且,他们进入结界他却没任何查觉?怎麽会这样?
"泠清,"别离上前一步。
泠清不动声色的将两个孩子藏在身後,"什麽事?"
"嗯......"别离皱著眉,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见状,泠清反感,"如果没事的话,请恕泠清不奉陪!"说罢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见他要走,别离慌忙开口。
泠清半侧身,"到底什麽事?"他始终对他没任何好感,尤其在他那样伤了昱焱之後。
"我......"顿了下,"昱焱在哪?"
泠清一怔,"你找他做什麽?"还想再伤他一次?还是确定昱焱死了没?
"他是不是在这里?"别离有丝急切。
但,在泠清眼内却是可笑的,"是,又如何?"
"在哪?我想──见他!"
"你想?"泠清冷笑,"你想见便见,不想便要杀掉?如此到不如不见的好!"
"我,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泠清沈默了,眼光转向别离身後的龙冷漠身上。龙君从出现就一言不发,他猜必是龙君带他来的。
"我不能见他吗?"见泠清不再言语,别离著急了。
"你,真想见?"泠清挑眉。
"当然!"别离赶紧点头。
带著一丝报复的心态,泠清侧身将藏在身後的昱焱抱起,"他就是昱焱!"
"他是昱焱?你在说笑!"别离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他的皇後昱焱?
面对别离的不敢置信,泠清冷笑以对,"他就是,你没有看错,我也没说笑!"看到别离眼中闪过的惊讶、心痛令泠清有丝快意。
但他不懂,别离为何心痛?
"怎、怎麽会这样?他怎麽会、会这麽──"别离开始语无伦次。
"这麽小?"挑眉,泠清讽刺道,"若没有你的残害,昱焱会活得很好!"一切都是因为他!
"我?!"
面对别离的哑言,泠清并未心软,"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不,不是,我──"别离急於解释,可却发现自己的解释是那麽的苍白。
泠清充耳不闻,"这下你高兴了!昱焱变成了小孩子,可了你的心了吧!"
"我,高兴?"别离有口难辩,忍不住看躲在泠清怀中,恐惧的看著他的昱焱,"他,怎麽能恢复原貌?"
"恢复?"鄙夷的看著别离,泠清的身体再次被愤怒所占据,"你想昱焱恢复?你想他好好的为何当初要残害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泠清,冷静下。"一直默不出声的龙冷漠开口了。虽然他觉得此时不同以往的泠清很吸引人,但现下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泠清看著龙冷漠,与之对视了片刻後,心软了下来。他本就不是个心冷之人,全因武别离的举动太伤他的心,所以他无法控制自己。若非龙君提醒,倘再次让愤怒支配的话,恐怕这一次武别离就难逃一死了!
"......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他还会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