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viburnum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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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染过头发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啊。"珺玮被她有些看毛了。
"那你头发怎么比别人颜色浅啊?"
"喔,天生的,我有点贫血。"珺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是吗。现在呢?"
"好多了。"
"多吃红枣好象能补血。"夏童出着主意,却教秦通一下子拦住了,"你别逗了,多吃红枣能补血是针对产妇而言的吧?"
"是吗?不是吧。嗐,无所谓吧,能补血不就得了,估计男女通用,都是人啊。"
"得了,你的理论留着你自己用吧。"秦通无奈透了。
"行,我自己留着用,明天我就红糖、鸡汤、鸡蛋、大枣伺候着,我就当产妇了,我做月子了。"夏童的口气似乎在向秦通挑衅。
秦通一下子笑了,他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吃吧,到时候别忘了让我当孩子的干爹。"
"呸!你好意思吗?你是不是嫉妒我呀,要不要我炖出鸡汤来也分你一碗?"夏童边说边笑个不停。
"你自己留着享用吧,我不要。"
"那多不合适啊,别客气。"
"谁跟你客气?"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珺玮也有些忍俊不禁了,但他没有笑出声,只是偶尔看他们一眼。
夏童也很偶然地瞟了珺玮一眼,就在两人对视时,她猛然间发现了珺玮右眼角下的一颗小红痣。由于她坐在秦通对面,从这个角度是不太能看轻珺玮右侧脸的,但与他对视时,她却清楚地看到了那一颗红痣。这一发现让夏童有些惊讶,可这次她没有开口,只是在下一秒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继续低头吃饭。
珺玮并没有吃完,他站起身,端起餐盘:"我去还餐盘。"
秦通看了一眼里面的剩饭,有些担心地问:"你饱了吗?"
"饱了。"
"就吃这么点,难怪你这么瘦。"他看着珺玮端着餐盘的手,那手指也同样瘦削,显出一份骨感。
珺玮没说什么,只是礼节性的朝二人点了一下头,便朝餐盘回收窗口走去。看着他走出一定的距离,夏童立刻小声问秦通:"哎,你发现了吗?他右眼底下有红痣。"
"看见了,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左眼下长痣是霸相,右眼下长痣是媚相,长黑痣是霸相,红痣是媚相,右眼下长红痣就更是大媚之相,恐怕会一辈子流泪不断呢。"夏童迅速说着,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个是专指男人啊。"
"不会吧。"秦通皱起了眉,"你哪儿来这么些歪理邪说啊?什么时候又研究上相面了?那你看看我是什么命?"
"你呀,你二十岁有牢狱之灾,三十岁有血光之灾,四十岁财产散尽,一命呜呼,驾鹤西游去也。"夏童强力忍住笑。
"太好了,谢谢你啊,夏半仙。"秦通故作虔诚状。
"应该叫夏仙姑。"
"是是是,仙姑。"
"这就对了。"夏童一副超然的表情。再回头看时,发现珺玮已往回走了。她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又看了一眼珺玮眼下的那颗红痣,微微耸了耸肩,不再开口了,只是低头吃着饭。
秦通也不由自主地看了那颗小巧的红痣一眼,他同样没说什么,但夏童的半当真的所谓预言却让他不禁后背一阵发凉。"不会吧......"他在心里暗自念叨着,"这怎么可能......"
□□□自□由□自□在□□□
--1998年9月30日 9:08--
秦通坐在楼后小花园的长廊里,耳朵塞着耳机,手中翻着一本小说月刊。耳机中传出优美的钢琴曲,这是秦通的最爱。他并非跟不上时代潮流,流行歌曲他也喜欢,但如果想静下来好好看看书的话,那还是钢琴曲比较适合做背景音乐。
小花园很干净,长廊中的石椅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他很偏爱这个地方,空气又清新,环境又好,总比楼里强。那些成天没事就放摇滚乐,吵得满楼道都不得安宁的家伙,实在是让人反感,再加上串宿舍聊天的,就更让人烦上加烦,所以秦通常跑到这儿来图个清静。
今天是校运会的日子,大多数人都去体育馆和大运动场了,他可不想去那种地方,光是运动会上那种狂喊加油的声音就能让秦通静脉倒流。
珺玮也没去,他呆在屋里,同时在屋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沈放。
秦通已习惯了在沈放来时躲出来,因为他实在有些受不了沈放的某些行为,比如随地乱弹烟灰之类的。他真不明白,一向爱干净的珺玮是如何忍受沈放的。
不久之前,他在离开圣堂孤儿院九年之后第一次再见到沈放。这次见面对他的震动很大,他没有预料到沈放的变化会这么大。
那天,珺玮把沈放带到宿舍里来的时候秦,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当年的沈放。
染成浅黄色的头发,耳朵上不止三、四个的耳环,胸前的耶酥受难十字架吊坠,手指上宽宽的男戒,紧身的天蓝色无袖T恤,绷在腿上的黑色牛仔裤,一双脏兮兮的旅游鞋,再加上手指间的香烟,秦通绝对不信这就是沈放。但他又不得不信,因为沈放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他胸前的吊坠,那吊坠是白金的。当初沈放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脖子上就有这个吊坠,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沈放的名字。
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也没人知道那白金十字架吊坠的来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尚裹在襁褓里的男婴有先天性心脏病。
后来,沈放做了手术,至今他胸前还有那时留下的疤痕。但在衣服的遮挡下,这疤痕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是他那张与众不同的脸。秦通总觉得沈放长的不太像中国人,从小就是。他认为沈放应该有日本之类亚洲其他国家的血统,虽然他仅是凭直觉这样认为的。沈放有一张看起来不太像老实人的脸:有着明显眉弓的双眉、单眼皮、清澈的眼、窄鼻梁、薄唇、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以及那深麦色的皮肤。沈放可以说很帅,但用"酷"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他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坏人表情。因为身高比较突出,所以看比他矮的人时,他那种俯视的眼神也让对方不会太舒服,再加上他那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和从小就最拿手的事:打架,沈放留给别人的印象往往是不好惹甚至是不能惹的。
有一点是秦通比较认同沈放的,那就是他从来不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其实就凭那个十字架吊坠,以及先天性心脏病等种种线索,他是完全可以找到的。但他从不做这方面的举动。沈放曾说过:"他们当初扔了我就是不想要我。我何必再去找他们?"这样的话。这话由沈放口中说出来,没有一丝委屈,反而显得格外倔强和刚强。
其实关于沈放,秦通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那就是他是怎么和珺玮走到一起的。更确切一点,应该说珺玮这样一个本分、平易、温和的人,怎么就偏偏对沈放这种有些玩世不恭,有些暴力倾向,格外硬骨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家伙这么好。沈放到底有什么特别呢?是不是他那另类的装扮,独特的言行吸引了珺玮呢?看来差异大的人往往相互吸引是对的。
秦通总觉得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珺玮显得有些爱撒娇,而且也格外宽容沈放破坏室内卫生的行为,那种如乱弹烟灰之类,连秦通都受不了的行为。
"平时明明我连个方便面渣儿都不能往地上掉。"秦通低声嘀咕着。
似乎二人中总是珺玮缠着沈放,沈放却显得泰然自若,好象已习惯了这一切,又好象在执行着做监护人的义务。
其实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和秦通无关,至少现在秦通这么想。
一只手轻轻拍上他的肩膀,秦通吓了一跳,忙抬头,侧脸看时,发现珺玮就站在他旁边。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不好意思,又把你吵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不是也没学习吗。"秦通边摇手边合上手中的小说月刊,"沈放走了?"
"没有,一会儿我去他那儿。你终于可以回宿舍塌实塌实了。"珺玮笑着又拍了拍秦通的肩。
"别老这么说,我又没说你们让我不塌实。"秦通把书卷成卷儿,用一只手攥着,然后他突然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沈放住哪儿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出乎珺玮的意料,他愣了片刻才答道:"他呀,他住在他打工的酒吧里。"
"叫什么?哪天我也去一趟。"秦通半打趣地说着,同时站起来。
"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珺玮的表情已露出几分难色。这时,沈放已推着自行车从长廊外走过来。珺玮看到他,就像遇见了救星般地朝沈放挥了挥手。
"我得赶紧走了,回头再说吧。"珺玮转身走出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秦通说,"我过几天才回来呢,再给你打电话吧,你别关手机,要是往宿舍打电话没人接我就往你手机上打。那就这样,拜拜。"
"拜拜。"秦通回应着,话音还未落,珺玮已翻过长廊的石椅向沈放小跑过去。秦通一直看着他们的距离渐近。
站在原处,他朝向他挥手的二人报以一个微笑。他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对方看没看到他的微笑。关掉CD随身听线控耳机上的运行键,音乐也随之停止。秦通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他没有重新打开书本,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22:35--
"看什么呢?"沈放把调好的酒递给客人后,转过脸看向一直注视者他的珺玮。
"看你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儿都好看啊。"珺玮很随意地吐出一句话,却立刻招来了沈放的坏笑,他眯起眼,语气中有明显的挑逗:"真的?哪儿都好看?这么说你全见过了?"
珺玮这才明白沈放话里的意思,他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老这么不正经啊。"
"哎 ,明明是你先撩我的,怎么又成了我不正经了?不带这样儿的啊。"沈放一脸无辜,还显得格外委屈。珺玮一时竟无法回敬他几句。
一个打扮得相当时尚的男子走过来,坐在珺玮旁边,同时朝吧台后面的沈放打了个招呼:"嗨,你好。"
"你好。"沈放朝对方一点头,然后问道,"怎么着,苇子,跟你小情人处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托你的福。说句实话,哎......"他欲言又止,看了珺玮一眼,随即向沈放使了个眼色,在沈放了然地凑上耳朵时,他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紧跟着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成啊,那算你捞着了。我说,这回你总该破记录了吧?"
"那是,反正现在我是离不开他了。"他说完,沉默了片刻,随后又抬起头,"那我先上那边儿坐会儿去啊。"
"行,要什么就跟他们说。"沈放答应着,指了指酒吧里的服务生。
"嗯。"对方点了点头,又看向珺玮,他伸出手,拍了拍珺玮的后背,"小珺珺,好好跟着你放哥哥吧,他亏待不了你。"
珺玮有点诧异地看着对方离去,然后一头雾水地问沈放:"他是谁呀?"
"他呀?杭苇,超极大淫棍,换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也不知道这回怎么了,愣让一个比他小十好几岁的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们刚才说什么破不破记录的?"
"喔,就是交往时间长短的记录。最短的一夜情,最长的两个半月,这回都快三个月了。"沈放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中和别人说说笑笑的杭苇。
"对了,你说他和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人在一块儿,那他多大了?"
"谁呀?杭苇?"
"嗯。"
"嗐,他都快四十了,今年少说也得三十六七了。他就是不显老,看着跟不到三十的人似的。"
"怪不得。"珺玮点了点头。
"什么‘怪不得'?"
"喔,你不是说他有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朋友吗?现在看来,他快四十了,那对方,也就是说比咱们还大?"
"啊,没错,好象是刚大学毕业的。听说是学中医的。"
"那挺厉害的。"珺玮了然地说。
"可这位杭苇大哥就差点儿事儿了,说好听了是歌手,说难听了就是卖唱的。住的地方和狗窝没啥区别,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朝不保夕。"沈放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人家住得跟狗窝似的?你去过?"
"没有,听别人说的。"
"喔。"珺玮低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果汁,然后又问,"对了,他刚才跟你嘀咕什么呢?干吗不让我听见?"
这个问题让沈放有点意外,他犹豫似的看着珺玮:"你想听?"
"说吧。"
"行,告诉你。他刚才说了,学中医的那孩子还真他妈消魂。"
话一结束,珺玮立刻一脸苦笑:"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好歹也是学中医的。"
"学中医的怎么了?喔,学了中医就高人一等啦?用‘消魂'形容已经够不错的了,他还没用‘带劲'、‘好用'之类的词儿呢。其实你别看那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其实一个个的骨子里是什么样儿你知道吗?看着都挺正经的,显得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深沉有多深沉。受过高等教育了,就与众不同了?靠!晚上一关灯一拉帘儿,还指不定叫床叫到什么地步呢。"沈放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
"我说你说话怎么这么糙啊。人家招你惹你了?再说,你跟上大学的都有仇是吗?"珺玮白了他一眼。
"不是,哪儿能啊。我不就是随便一说吗,话糙理不糙,我一向不胡说八道。"沈放抓过一块柔软的白布,轻轻擦了两下吧台,然后,他把脸凑到珺玮面前,"再说了,我要是真跟所有大学生都有仇还能和你在一块儿吗?嗯?"
珺玮轻轻笑了,额头贴住他的,接着低声问:"你说杭苇他们长得了吗?"
"谁知道呢。我看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咱们呢?"
"咱们?咱们另当别论。"沈放抬手抚着珺玮的脸侧,然后慢慢吻向他微张的唇,就在马上要吻到一起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叫:"嘿!别亲热了哎,给来杯冰啤!"
沈放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脸看向正朝他们坏笑的几个家伙:"你们捣什么乱啊?没看见我这儿忙着呢吗?"
"注意影响,注意影响。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纯情少年,我们可报警了啊。"其中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家伙说着。
沈放走过去,倒了一杯冰啤放在吧台上:"喝吧,留神冰死你。"
"哎,你别咒我呀。你那儿亲亲热热,我这儿冷冷清清。哎,给我介绍介绍?"他朝珺玮瞟了一眼,可眼神还没收回来就被沈放在他那红头发上来了一巴掌。
"你丫找抽呢吧?少惦记着,喝你的酒。"沈放故作生气,把杯子推给对方。
"得,我不惦记着,我哪儿敢动你的人呀。"红头发做可怜状地点着头,惹来旁边几个家伙的一阵笑。
看着他们的样子,再看看沈放,珺玮伏在吧台上,将脸埋进臂弯轻轻笑出了声。酒吧柔和而且暗弱的灯光照在屋里的每个人身上。珺玮悄悄探出右手,摸着自己刚才差一点被沈放吻上的唇。他轻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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