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绛袖[上]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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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琅道:"兄弟家,怎会不关怀,吕赢不要那样担忧,先想对策,只是如今这事情可好难办哪--外是云楚大军,毕环可是容易抵挡的?我家到底回师勤王,还是坚守城池静待其变?"
赵无恤看了眼吕赢:"身边带着废君去勤王保驾,可是轻易能做的事情?--更况且在楚军面前撤军,若有闪失,全军尽没也是寻常。"
朱秋神色紧张:"内乱的消息可万不能叫云楚知晓!如此一来,吾等必成孤军。"
"已经是......孤军了。也就不能再顾及什么......"赵无须肃然道,"圣旨下,就要奉旨......云楚的大军,亦不足惧,自有办法叫他们退兵,我等却等不得,两日内定须出聿城 ,回奉邑去。"
(7)破阵坠城
第二日,诸人所料不错,云楚大军开拔至聿城前,就隔着莱水扎营,列队整齐,气势正高,丝毫不见昨日被掠营的损伤。
而这一边,军士严阵以待,易守难攻的城池好歹占了地利,而有赵无恤,大司马,以及凤琅三位名将,军心大振,是为人和。

这一日的清早,云楚已经兵至城下,摆开了阵势。
行越军持戈以待,战鼓敲起。
云楚大将正是那位尚仙.
他策马至城外,面沉似水,一脸冷傲,朗声道:"赵无恤何在,出来说话!"
他离城如此遥远的距离,城头上的人竟如听平常说话一样听得清晰,行越军卒纷纷惊异骚动起来。
赵无恤按剑在城头,从容拱手道:"小师弟,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柔和,不带一丝霸气,却能够压过了隆隆战鼓,在对手面前毫不示弱。
凤琅在一边低低笑着,知道无恤是故意。
尚仙咬牙道:"休与我称兄论弟!先生门下哪有你这般无用之人?如今你们困守孤城,既无军力又无接济,想支持到什么时候?不如快快献城,大王恩典,饶你们一干人不死!"
赵无恤闻他一席话,饶是他平易,面色也沉下,冷冷笑道:"大话先别说在前头!子骁是否能克下聿城还在两说--却不知道你云楚出此不义之师,涂炭百姓,能不遭天罚?......昨日你营中大火,可扑灭了么?"
尚仙脸色更变,恨声道:"逞口舌之利的,不算英雄,赵无恤,你敢下城来,与我一战!"
赵无恤见他脸色就知道了答案,不禁讽刺地一笑:"若有本事,子骁请便,冒着我行越的连珠弩登上城头罢!"

昨日赵无恤去救吕赢,不但为了这冒失小子,也为了先将云楚专制来克制越军的云塔毁掉。
行越虽然国家不大,兵力不多,却有连珠弩剑这样利器,无论攻守皆是所向披靡.
这弩原也是赵氏献于国君的诸宝中一样,赵无恤非常熟悉它的厉害。而它的克制之物则是云塔。
这物件能叫攻城人躲于其中登上城楼。
楚人便是造了这 "云塔",才能在越地连连攻城略地。
赵无恤更知道机关消息的学问乃是端木先生的藏私,一定是倾囊给了这小师弟,不禁也觉得师傅的偏心。

尚仙恨道:"那好啊,我就看看你城中有多少弩剑!"他一挥手中戈,士兵立刻持盾牌上前。
这时候正是茜花雨汛,朝云暮雨,天气变换无常,两军攻防正酣,天就下起了大雨,一时间遮天蔽日,雨也越来越急。
两军雨中作战,异常艰难。虽然行越的连珠弩犀利,射程在大雨中受了影响,而城下攻城的楚军,行动也迟滞了,几次冲锋都未能冲上城头。
越军素善守城,云楚军虽勇,没有了云塔,莫之奈何。

阵后突然鸣金,尚仙回望见是国君下令,也只得收兵,他年纪虽轻,态度虽傲慢,但是行止有度,撤退之时滴水不漏,纵是凤琅也找不到他的破绽。
见云楚军收兵,城上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城头上只见凤琅调兵遣将,赵无恤早已经不见踪影。

城楼新搭箭阁内,吕赢轻轻拿起诏书,仔细端详,嘴角挂着冷笑。
他倚在柱旁,望望城外的战阵,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吕赢,世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相信......终究要背叛的,只是没到时候而已......骨肉情谊,都是无用的东西!"

8[危如累卵]

赵无恤已经许久不入谷了,稍微迟疑一片刻,才按照记忆中的行走方法往林中去。他知道每块石头,每株树,都各有其位,虽然熟悉布局的人可以像自家庭院一样进入,外人却会迷在其中,非主人放行,连走脱都难如登天。
所以外人都叫这处"无还谷",也都知道轻易不可靠近禁地。

赵无恤一边走入一边留心看,注意到角落里新添了些奇花异草--师傅最近该不是又钻研起莳花或药理了?
熟悉的水车声响在耳边,水流从身边的小渠中流过,清澈异常,时不时带着一两片明黄的叶,药香似有若无。
他走到巨岩前的时候,石门前的篱笆旁有一名童子迎接。
那童子抬起头来,看面目只十二三岁年纪,细发垂肩,一双雁翎似的眉,瞳中一泓褐金色光晕,竟是重瞳,传说中虽有迷商开元熙皇有两付瞳孔,世上所能见到的却只有这样宛如日蚀的重叠之瞳,虽然十分少见,倒也没其他特异处,只是看来美丽罢了。
这童子年纪幼小,皮肤白皙,眉目清秀,乍一看宛若少女,但举止神色中正端雅,俨然一个庙堂君子。
童子行了一礼,看着这风尘仆仆的陌生人,清脆起声道:"您便是赵无恤将军罢?先生等您许久了。"他一开口,才显出些孩童应该有的气息来。
赵无恤打量他一身黑衣,知是同门。
先生喜爱收稚龄徒弟,等错磨到成人,这一个便就不知道是学贯古今的博士或勇猛善谋的战将,亦或任侠的剑客,机巧的工匠......
童子见他若有所思,笑道:"师兄好久不来,因此未曾见过我,我乃新入弟子,姓秦名光淑,是宣鲁国人。"
这童子生得文弱,行止仍带三分潇洒,赵无恤生了亲近之意,待要攀谈,身后响起轻唤。
"无恤,你丢下围城不管,却来这里做甚?"
木亭中步下一人,皓首银髯,并不是如仙般人品,乍一看,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先生,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只是那步履间丝毫不见老态。
"师傅怎的倒来问我?"无恤大步上前,行了礼,随后口气就随便起来。
"本以为你也学会了为师的怠惰本事,回家乡耕田去,却不想又见你搅和入纷争之中。"老人捻须叹息。
"师傅......"无恤知道师傅的关怀心意,十分感念,少顷,却回过神来,故做埋怨:"您老人家怎么食言而肥,又放了尚仙去?不是说要多错磨他一阵么,如今他带兵犯我行越,可是您老人家嫌如今成周天下不热闹,想瞧我与他生死斗阵的好戏?"
老人笑笑,混不在意徒儿的冲犯言辞:"原来无恤是兴师问罪而来,唉呀呀,却是为师想错......以为徒弟顾念老头儿没几年可活,特地多来瞧瞧。"
无恤也不示弱,直截了当道:"弟子确实是想念师傅了,不过更只想问明白,除了云塔,师傅教了尚仙其他机关消息否?"
老人道:"......倾囊而授,老头儿的底交给他啦!"
"师傅你!--你这便是偏心。"
"说老头儿偏心?那好,〈工事密要〉的抄本你也白拿了去,一人一本,便不是偏心罢?那孩子教什么会什么,老头儿教得高兴,自然就收不住手--哪像贾人家的调皮臭小子,教他读书比教头牛儿听琴还累,抱怨却多。"
"师傅......只是怕尚仙恃才傲物,不知进退,弄到后来,我亦要与他为仇,伤了同门和气。这也是大违师傅本意的罢?"
老人捻须微笑:"尚仙这孩子不坏,就是骄傲些,时日长了便好,你这做兄长的要多担待。"
赵无恤知道老师素来性情,他待弟子甚好,却有桩毛病--越是年幼的弟子越加回护,同门中年纪少些的大大占便宜。
想当初无恤年幼之时,也曾仗师傅偏袒,让师兄们吃过亏,就无法抱怨什么了,只好苦笑。
"他如今正攻打行越城关,而行越国内有乱,叫弟子两面难顾,实在不能不求些助援......师傅必知道,弟子真正的来意。"
老人和煦的眼中精光一闪:"吾不插手世事,袖手做旁观,无恤难道你忘了?"
赵无恤忙拱手行礼:"弟子不敢求老师什么!只是弟子嘴拙口笨,不盛舌辩,因此求老师给我一名说客。"
老人沉吟半晌,问道:"云楚退兵了,你又待如何?回朝平乱后,你又待如何?"
赵无恤道:"弟子有桩心事,不能轻易了结,无恤命不好,不能如老师这样逍遥,陷在庙堂恩怨之中,恐怕要等上天怜顾,方可得脱。"
老人摇头:"罢了罢了,我一个个教出所为何来?叫你们一个个入这杀戮场里翻腾......你不可如你那几位师兄......下场都不甚好......"他爱怜的看看自己年轻的弟子,怎会不知道这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的想法呢?他们本就注定挥洒超人的能为,或要建功立业,或为名留书简,即使明知如履薄冰如践危崖一般命运,也不会安于恬淡。
想到这里,他转面看向侍立在侧的秦光淑--那童子十分专注的倾听,且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小小孩儿也是一个......他等得心焦呢。
于是,他道:"子恭,你过来。"
童子微觉惊讶,走到师傅跟前。
老人拍拍孩子单薄的肩膀,对赵无恤道:"这孩子是老头儿关门弟子,你看他长得一身好骨,却硬是不肯练武,说什么‘此乃杀人技艺君子不可用'......老头儿与他辩了三日三夜,也没有改变他心意。什么都还没学,就嘴皮子利索,你看可用得?"
赵无恤见老师选的是他,微微犹豫,这童子看来也不过12,3岁年纪,说不定实际只有更幼,如何做说客?
"你可愿意啊,光淑?"老人问。
那童子面现喜色,跃跃欲试,拜道:"光淑愿去!师傅,将军请放心,光淑既为说客,定不辱使命。"
不知怎的,这童子稚气的面孔上,竟能看到几分成年人才有的神色,而一双重瞳中的神采,清流徐风一般,虽然意气飞扬,却十分叫人心生好感。
无恤心想,果真是师傅眼光独到,此子真是个奇人也未可知,不由点了点头,问:"子恭如何能说得云楚退兵?"
光淑直接道:"我去东齐。"说罢微有点腼腆,住口含笑。
赵无恤听他这句,暗舒一口气,面上也有了喜色,对一旁捻须得意的端木先生行礼道:"弟子谢过师傅。"
8[危如累卵]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我才不想成坑呢,但是但是我就是忙和慢嘛。。。。
"他们怎的那么干脆就退了呢?"聿城司疑虑重重道。
朱秋也自苦思,他转头看看城垛上的凤琅,那年轻的面目上惯常带了三分笑,这个时候却阴沉面色。从刚才起,便见他目不转睛看着天色。
朱秋本以放松的心思,又纠结起来。他心道,这云楚人退得这样干脆,难道有什么玄机?
既然赵无恤走的时候将城防托于凤琅,这年轻人也定有过人的才智能为,对赵无恤十分放心的朱秋,自然也对这个人放心。
在城中会议之时,赵无恤提出要走,几乎是无人赞同。
这里虽然文有文臣,武有武将,却不约而同奉了赵无恤为首,这时候他要走,放着危城不管,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他却要走--凭他们这一些人,守关不能久长,而一旦困守,无有补给,又无朝廷令旨,是自陷死路--除非,能叫云楚从速退了兵!
朱秋当时急道:"痴话!他们怎会轻易退兵?"。
赵无恤肯定地说:"我说,若此计一出,他们一定会退。"
"你可是在说梦话......"朱秋忧愁地刻薄他。
"吕赢那几日在毕环身边,亲眼见他急速行军,且一边攻侵,一边打好主意盟约,你们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朱秋反问。
凤琅托着下巴道:"他家虽然贪我国土地,却极想速战速决......所发的兵马就算不尽国力,也是很可观的数目,毕环素来谨慎,这一次恐怕冒了险,因此提防着后院失火呢!"
"所说不错!毕环早就打了好主意,趁行越在位君王乱国之际吞我土地,伤我元气,可是他云楚定国只有三载,并没有吞并行越的实力,因此他们是想取‘蚕食'‘威吓'之计,举大军,逼行越定约割地,一旦得逞,即刻回兵,之后慑于他们的军威,我们这个君王,恐怕以后听到云楚兵发的风声,就会自行双手奉上了城池--此消彼长,过不了几年,行越就危险了。"
众人听后连连点头称是。
而吕赢则是满头冷汗--他若在位,搞不好真的会这样。

赵无恤手摊鹿皮战图,指点道,"我国有千里阴泽和莱溪之隔,云楚袭我行越,必要走莱溪古水道,他们一开出霞山就要小心了......"他的手指往东去,"虽然东齐离越地远,乃是中原地域,离云楚的北界却近在咫尺,他们正好从西面发兵,借道属国‘三川'自古道口处截断云楚军后路。叫毕环出得了霞山,却未必回得去......东齐这时候若再发兵攻入云楚,毕环可有得受了!"
朱秋一拍大腿,叫道:"好计,这毕环可要腹背受敌!不如我们快些去东齐请兵......"
聿城司在旁叹气,他摇了摇皓首道:"不行的......自从国夫人被遣回东齐,公子常又被贬至云梦,东齐早就不忿越人无礼,断了邦交,而现在云梦君不明不白突然死了......东齐恨行越入骨,怎么肯出兵?"
众人一想起那位被如姬赶回了国的原配夫人,都觉羞惭,知道此事难成。

赵无恤道:"也并非全无希望,姑且一试,我知道有一人,定可说动了东齐。"说完他顿一顿,又道,"只能留各位守关,我要单骑独行上路,这一行非我不能成事。"
"不可!如今云楚兵至城下,叔叔出关,千军万马倒还罢了--叔叔自杀得出去。那尚仙如何办?他一阻住叔叔,叔叔就要陷入重围!"凤琅道。
"所以我暗自走,你与我如此这般......"
计议已定,凤琅知道该如何做了。
那日攻防,凤琅只管指挥连珠弩朝着尚仙攻击,用穿云箭引住了尚仙的攻袭,而赵无恤却走关中暗道,他牵马扮成了云楚探马兵摸样,混到了军中,而后自行走脱。
那烟云骢十分惹眼,但是为了日行千里,也只能带上,凤琅帮着用族里秘方,将马用药物染了毛色,穿上云楚的包头甲,雨幕中也大可蒙混过去。
如此按计而行,赵无恤顺利脱出。
而这困关,在云楚停止进攻之时,稍可喘息。
但是,这份宁静,却如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一般,让所有行越守军,都心怀忐忑。
8[危如累卵]
风不停,微微吹拂过来的,是一丝血腥,这熟悉的气息是属于战争的,在这片土地上,为权,为可怜的史书上一笔。
雨啊,当初,你也是如此?你可知道你的后代这样不济么?丝毫也没有了你的豪气!
可是,也许他们与你是非常相像的,和你一样怯懦,未败之前,连试也不敢去试......
吕赢--或者说歙,独自坐在箭楼上。
战场已经平静,尸体仍旧铺满了原野,雨水冲刷着血迹,全部汇入莱溪中去。天地一片阴霾,连草也仿佛是灰红色的。歙觉得这场面好熟悉啊......他从前就曾看过了。
--在那个时候,周天子势力还很强大,大军扫荡至越地,名为讨伐妖孽,实则是为了雨一手所创的强盛国土。将要小霸的边陲之国行越,早已被中原诸侯所忌,他们一呼百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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